第52章
洞穴间随着那魔气逼近, 寒意瞬间袭来,仿佛暗处有无数冰冷的手抚过肌肤。
那魔气只震开一瞬,下一秒却又将燕纾的身影连带着身下的庞然大物吞没。
水珠顺着岩壁滑落,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深处弥漫着一股腐朽与潮湿交织的气息。
谢镜泊顾不得许多, 手中飞速结印, 抬脚迅速向燕纾那边挪去。
他方才心神俱震, 刹那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边。
他一时间没有寻到燕纾的身影, 目光先落到那几乎与洞穴一般高的白色妖兽身上。
那妖兽通体雪白,圆滚滚的身躯在虚空中忽然出现青金色火焰中舒展延伸, 琉璃似的圆瞳裂出两道竖金线,额间浮现出一道符文, 仿佛是什么卦象纹路。
他仿佛对周围这个狭小的洞穴有些不适应般,巨大的肉爪在地上别扭的抛了抛,蓬松尾巴下意识甩了半圈,倏然扫过地面躺着的一片人影,好险不险没有打到,但依旧吓得危阑瞬间尖叫一声。
谢镜泊心也下意识提起, 生怕这妖兽暴起伤了燕纾。
下一秒,却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轻轻在那巨大的耳尖捏了捏。
然后谢镜泊便眼睁睁看着,那妖兽瞬息晃了晃脑袋, 舒服地打了个呼噜。
谢镜泊:……
——它看起来分明就是个极其威严的庞然大物,耳尖却还倔强地翘着两撮未能褪净的金色奶毛,看起来依旧……圆润异常。
谢镜泊总觉得这个妖兽看着哪里眼熟。
但他无暇细想,目光迅速在周围扫视一圈, 终于看到了端坐在妖兽身上的燕纾。
谢镜泊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无论这妖兽哪里来的,还好……燕纾没有动用灵力。
燕纾垂着眼,一手漫不经心地摸着身下妖兽的长毛,一手拦着危阑坐在其上,周围魔气环绕,却都被那妖兽的吐息冲开,无法靠近半步。
谢镜泊一边加速稳固手中的结界,一边看着燕纾俯下身,似乎低声在那妖兽耳边说了什么。
那妖兽看起来趾高气昂的,却偏偏仿佛格外听燕纾的话,微微垂下脑袋,支棱着耳朵乖乖听着。
没过片刻,仿佛被燕纾吐出的温热气息闹地痒痒了般,忽得打了个喷嚏,有些茫然地甩了甩巨大的脑袋。
“好了,去吧。”
燕纾仿佛被逗笑了般,轻轻呼噜了一把身下妖兽的茸毛,一点点直起身。
但谢镜泊却注意到他起身时,身子似乎控制不住晃了一下,但只一瞬,又迅速坐稳了身子,波澜不惊地垂下眼,却是顿了顿,刻意避开了谢镜泊的目光。
谢镜泊蹙眉。
他看着那妖兽听话地将脑袋慢慢立起来,鼻息喷吐了一瞬,忽然一张口,冲着旁边的魔气径直咬了下去。
谢镜泊瞳孔微缩,下意识张口想要阻止:“小心——”
这洞穴中的魔气仿佛是从哪里凝练出来的一般,极其厚重滞涩,仿佛什么黏腻的东西缠绕上来一般,灵气一旦沾染上半分,便无论如何都摆脱不开。
——这也是为何他一直没能将结界稳固,脱身离开的缘故。
但下一秒,却见那妖兽一张口,便将那魔气吞下了大半,嚼吧嚼吧咽了下去,径直打两个饱嗝儿,又偏过头,慢悠悠地去咬另一边的魔气,只不过这次小口了许多。
谢镜泊僵在原地,看着这熟悉的动作,神情间闪过一丝微妙。
他忽然意识到这只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妖兽是哪里来的了。
——是燕纾一直养在宗内,没事就蜷在炼丹炉旁打盹,气得姜衍天天扫猫毛的胖白猫。
但他怎是大妖……
谢镜泊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看如今这形态,这妖虽还未能化型,但至少也有千年修为,若是有这般澎湃的妖力,他之前在宗内不可能一直未曾察觉。
谢镜泊还没想通其中关窍,下一秒,忽然感觉周围一阵温热的吐息蓦然传来。
谢镜泊倏然回过头。
不过这转念间,那只妖兽已将他们那边的魔气吃的一干二净,连本就圆滚滚的肚子蓦然又大了几分,摇摇晃晃走到谢镜泊身边,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顶了他后腰一下。
谢镜泊个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往前走了半步,有些恼怒地回过头:“你……”
下一秒,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抱歉,他刚刚变成这般庞大模样,一时间还想用从前的方式表达亲昵。”
“不过他吞噬魔气的效果还是不错的,九渊不若让他将功补过,刚好替你省几分力。”
燕纾低下头,冲着谢镜泊笑着眨了眨眼:“怎么样,九渊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旁边的危阑便眼睁睁看着,原本冷若冰霜的人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微微侧过身,嫌弃却听话地给那妖兽让出一个位置。
危阑唇角一抽,莫名想到民间话本里近日流传的一句话。
——都给钓成翘嘴了。
身下那白色妖兽似乎已经吃饱了,将谢镜泊结界外的魔气吃了几口,便磨蹭着在原地舔爪子,不愿再挪窝。
燕纾有些无奈地低下头,凑到他耳边不知轻轻哄了几句什么,那妖兽不情不愿地抛了抛爪子,“哼唧”一声,到底又张口吞了几片魔气,却是又停下脚步,蜷着尾巴抱在身前,无论如何也不挪窝了。
燕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微微侧过头,求助般望向旁边抱着双臂沉默不语的谢镜泊。
“九渊?”
他眨了眨眼,软下嗓子,冲着谢镜泊又轻轻唤了一声:“好九渊,他吃饱了,你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便看一道灵力倏然从旁边袭来,将最后一小片魔气一瞬蒸腾殆尽。
燕纾瞬间弯起了眼,毫不吝啬地直接开口夸赞:“我就知道九渊最好了。”
旁边危阑眼睁睁看着,一袭玄衣的人如往常般沉默不语,唇角却是无意识意识扬起,又瞬息意识到什么般,收敛神色微侧过头,身子却仍旧面向着燕纾那边。
——很明显便是一副极其受用又刻意掩饰的模样。
坐在燕纾身前的危阑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沫,有些惶恐地往外挪了挪身子。
——身后这个人,真是……好会拿捏。
洞穴内的魔气不过片刻便一瞬清空,滞涩憋闷感逐渐减弱,危阑感觉周身明显一清。
他忍不住深吸几口气,有些好奇地低下头,探着脖子去看身下这神奇的庞然大物。
下一秒,却听身后燕纾温和的声音传来:“好奇就下去看吧,他脾气应当很好,不用怕。”
危阑愣了一下,瞬间兴奋地应了一声,一骨碌翻下身,瞬间便从那妖兽光滑的皮毛间滑了下来,好奇又小心翼翼地凑到近前。
那白毛妖兽打了喷嚏,却是也没抗拒这还没他一个巴掌大的小崽子靠近,站在原地继续舔着自己爪子,危阑冷不丁凑上前,也直接被那湿漉漉的舌头舔了一脑袋。
白毛妖兽:……?
危阑:???
他和那白毛妖兽都被吓了一跳,危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猝不及防绊到了他那大爪子,重心瞬间不稳,顶着满头的口水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
然后被以为是自己毛没舔干净的妖兽又舔了一舌头。
危阑:……
燕纾没忍住轻笑出声,下一秒听着身下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还不下来吗?”
燕纾回过神,唇边的笑意未及收敛,下意识笑眯眯低下头。
谢镜泊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仰头望着他,手隐隐张开,仿佛已经是一个……准备张开双臂接他的姿势。
他对上燕纾满含笑意的神情,愣了一下,下一秒竟有些不自然地微微收回手,却还是低声重复了一遍。
“那上面有些高,小心摔下来……还是快下来的好。”
燕纾眼珠转了转,忽然笑着冲他伸出手:“九渊抱我下来。”
谢镜泊怔了怔,微微蹙眉:“你自己下来。”
“可是我已经没力气了,若是自己下来怕是会摔到。”
燕纾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口气,有些难过地垂下头。
他从小便喜欢看谢镜泊这般别别扭扭的模样,明明心中想的这般,做出来却又是另一番举动。
——他总是忍不住再多逗一逗,看这个小师弟何时能袒露心扉。
此时燕纾心中早已乐不可支,偏生脸上还装作一副沮丧的神情,幽幽地又叹了一口气。
“九渊刚才那般担心我,现在真的忍心看我就这般摔下来吗?”
谢镜泊蹙了蹙眉,闭了闭眼,却已是下意识想要抬脚,却忽然一抬头对上燕纾玩味的目光。
他瞬间变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谁担心你了……”
谢镜泊咬牙,瞬间驻足收回手:“你自己下来。”
他大概是气的不轻,直接背过身去,却大抵还是有些担心,又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快下来的时候我在下面接着你。”
燕纾瞬间便知道自己玩脱了。
他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认命地微背过身开始往下挪,却忽略了自己方才又是画符又是指挥妖兽,本就亏空的内里更加虚弱不堪。
燕纾刚一低头,眼前便一阵头晕目眩,手臂也控制不住一阵酸软。
他眼眸微微睁大,瞬间意识到不好,但还没来得及出声,身上便一阵脱力,手指一松,直接往后坠了下去。
“哎——”
燕纾苦笑一声,暗道这回真是把自己坑了。
他脑中心念电转,想着要不要抓一把旁边的白猫让他伸爪子托一把,却又觉得以那傻猫的领悟力等他都摔地上了,他大概才慢悠悠抬起爪子踩他一脚。
燕纾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下一秒却感觉周身一暖。
原本背对着他的人一瞬将他接住,黑沉着脸却依旧掩盖不住神情间的焦急。
燕纾依旧有些惊魂未定,抬手揽着谢镜泊的脖颈,有些呆愣地望着他。
他听着谢镜泊咬牙开口:“你难受还这么玩?不要命了。”
下一秒,忽然感觉脖颈一暖。
燕纾闷闷的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传来:“我是知道,九渊一定会接住我的。”
谢镜泊静了一瞬,下一秒,幽幽开口:“是吗?”
“那你为何刚才脸都吓白了?”
燕纾讨好般弯了弯眼,看着谢镜泊抱着他稳稳落到地上,顺从地也下了地。
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地上昏睡的人的情况,听着身后谢镜泊迟疑开口:“这是那只白猫变的?”
“嗯,大概是。”
谢镜泊还有些半信半疑,下一秒便看那白色妖兽不知被危阑挠到了哪处,忽然抖了抖耳朵,“啪嗒”一声趴下身就想要打滚,被危阑惊慌失措地连忙制止。
活脱脱一只巨型白猫。
……谢镜泊瞬间便信了。
旁边的燕纾收回手,慢慢站起身,身子又晃了一下,匆忙稳住:“刚才魔气袭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白猫忽然冲出来,直接就把我和危阑叼到背上了。”
他神情间一派无辜,转过头冲谢镜泊笑笑:“我从前竟也不知,这胖乎乎的白猫还有这般能力。”
他这明显便是有意隐瞒,谢镜泊沉默一瞬,也没有揭穿,只隐隐别过目光,继续开口。
“那他为何能吞魔气?”
他微微皱眉:“我从前从来不知有妖竟能做到这般……”
燕纾眼眸间闪过一道微光,却是紧接着笑着开口:“是没想到妖竟能对抗魔气是吗?我前几日无聊翻书,看宗内那些书上写着,妖魔自两年前大战后,便一直被绑为一谈,被世人厌弃。”
这话说的确是事实,如今销春尽的弟子所被教授的便也是这些道理。
但谢镜泊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微妙。
他微微皱眉,下一秒却看燕纾重新收敛了神色,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不过这白猫怎么做的,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妖族本就多变,若是从小训练,一点一点产生对魔气的耐受性,通过吞噬魔气来一点点转化、剥离为自身妖力,大概也不是不可能。”
燕纾悠悠开口。
“毕竟有仙门长老曾说过,妖魔某种程度上,本就是异体同源——这不也是大战后众仙门讨伐妖族用的最多的托词吗?”
他似是站的有些累了,在旁边寻了一处大石头坐下,托着下巴望着面前躺了一地的人,眼眸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人间向来对妖魔一视同仁,全都恨之入骨,若是他们知道今日救他们的便是一只大妖,你说他们会是感激涕零呢,还是仍旧嫌弃惊惧?”
谢镜泊从小被教授的也是妖魔无常,其心必异。
他沉默几秒,微微摇头:“我……不知。”
燕纾愣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什么,蓦然失笑:“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这般当真,九渊。”
他想到什么,又俯下身子去探了探旁边一人的情况,微微松了一口气。
“灵力已经在他们神识运转了,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逐一醒来。”
谢镜泊点了点头,一边抬手在这周围又布了一层结界,一边低声开口:“刚才二师兄通过传讯符联系我,说已快到地底,大概很快就能到我们这边了。”
燕纾伸了个懒腰,眼中终于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
“太好了,等他们醒了,我们便可直接带他们离开,顺便也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镜泊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旁边重新安静下来的人身上,眼眸间多了几分担忧。
——他总觉得燕纾的状态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
洞穴中潮湿空气中漂浮着凝固的不知哪里来的露珠,隔上几秒便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在洞穴间落下一片空灵。
燕纾似是太过疲累了,就这般垂着头,靠坐在旁边的石壁上睡着了。
洞穴中总有不知哪里来的阴风刮过,燕纾似是有些冷般,下意识蜷缩着身子,却仍挡不住苍白的脸色。
一旁看着的谢镜泊眉头越皱越深,他下意识想要上前,但对上不远处危阑茫然的目光,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停下脚步,思索一瞬,看向不远处的巨型白猫。
缩着四只爪子团在角落的巨型白猫正百无聊赖地啃着爪子,忽然却闻到一股隐隐的丹药香味。
白猫耳尖动了动,瞬间抬起大脑袋,便看着谢镜泊站在燕纾身旁,指尖夹着两枚丹药,冲着他微微晃了晃。
这白猫不知何时喜欢上了丹药,尤其自从姜衍来后,平日里一下看不出便溜去了药房,倒也不偷,只专捡姜衍炼剩的那些药材残渣吃。
其他人寻了半天也寻不出个缘由,只当是妖族天性,便也随他去了。
此时那白猫盯着谢镜泊手中那明显已炼好的上品丹药,不自觉地呜咽了一声。
他刚吞噬了太多魔气,虽然也能自己消化,但终究还是太慢,有些撑得慌。
此时他见谢镜泊将那丹药慢慢放到燕纾身旁,瞬间一骨碌爬起身,摇晃着硕大的身子挪了过来,尾巴一卷连燕纾带丹药一起卷到了自己温暖的肚腹间。
谢镜泊眼疾手快的将那两枚丹药拿出来,径直塞到白猫嘴里,才避免了燕纾也被舔一脸口水。
白猫的毛发温暖舒适,燕纾无意识偏头蹭了蹭,有些急促的呼吸终于隐隐稳定了下来。
谢镜泊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但没过一会儿,他却看到燕纾身子再次轻轻颤了起来,仿佛极其怕冷般,甚至连唇色也隐隐白了起来。
谢镜泊蹙了蹙眉,到底忍不住上前将人轻轻推醒。
“嗯……怎么了?”燕纾有些茫然睁开眼,先一步打了个哆嗦。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谢镜泊低声开口,探了探他的额头,果不其然一片冰凉。
“没有。”燕纾摇了摇头,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就是觉得有些冷,不过也很正常,毕竟我刚……”
“什么正常?”谢镜泊蹙眉。
燕纾愣了一下,一团浆糊的脑袋瞬间回过神,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瞬间笑着摇头。
“没什么,我说毕竟……这里深入地底,这般阴冷潮湿,我觉得冷也很正常。”
旁边忽然传来危阑的一声惊呼,燕纾匆忙转过头,顺势站起身。
“大概是他父母已经醒了,咱们先过去看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不等谢镜泊应话,已抬脚向危阑那边走去。
谢镜泊皱了皱眉,只得将心底的疑虑暂时压下,跟着走过去。
·
“仙人,我爹娘醒了。”
危阑果不其然跪坐地上,一手扶着一位年纪稍长的人,惊喜开口。
“您能不能帮我瞧瞧,他们有没有事……”
燕纾微微颔首,慢慢蹲下身,探上面前两人的脉搏。
“没什么大碍,梦醒了便好了。”
周围也有人陆续的声音传来,燕纾舒了一口气,笑着抬起头:“他们醒的算是早的,可见平日身体不错……”
危阑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转过头,看着自家爹娘果不其然慢慢睁开眼。
“娘——”
那妇人眼中迷茫了一瞬,看清面前的人后,神情间瞬间闪过一抹惊异。
“阑儿,你没事,太好了……”
她话还没说完,目光落到危阑身后的燕纾身上,神情瞬间变了。
“放开我!”
她一把拍开燕纾落在她腕间的手,抬手直接推在燕纾肩头。
燕纾一时完全没有防备,身形一晃猝不及防往后一仰,被谢镜泊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他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听着旁边的危阑同一刻也慌张开口:“娘,您这是做什么?他是来救您的——”
“阑儿,你别被他骗了,就是他,就是他害的我们。”
那妇人咬牙,神情警惕地扬声开口:“就是他把我们所有人抓到这里来的!”
危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燕纾的脸色一瞬苍白。
周围陆陆续续有人慢慢爬起身,危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开口:“是不是也有人给您看了那画像,娘?那是假的,是骗人的,不可能是他抓你们过来的,他是来救你们的——”
“娘会骗你吗?阑儿。”
那妇人咬牙,愤愤地瞪了危阑一眼:“娘看的清清楚楚的,就是他这个人,亲自把我们关到了这里!”
危阑眼眸徒然睁大,周围也有醒来的人闻声看了过来,瞬间也跟着叫了起来。
“对,对,就是他,就是他把我们带来的!”
“救我们?我呸!怕不是惺惺作态,假慈悲——”
周围人声混乱愤懑,燕纾脑中“嗡”的一声闷响,身形控制不住晃了一下。
仿佛曾经的梦魇再次重现,燕纾眼前一片明明灭灭,一时分不清真假。
他走在熟悉的宗门小道上,却是血流成河,到处都是隐隐投过来的憎恶、嫌弃的目光。
——就是他,为求修为暴涨,入了魔,叛出宗门。
——就是他,杀了自己师父……
“燕纾?”谢镜泊瞬间意识到面前人状态的异常,蹙眉按住他的肩膀,急促低声开口。
“燕纾?”
但他一连唤了几声,面前的人却仍旧充耳不闻,只在最后他忍不住伸手按住他脉搏时,忽然身子一颤,倏然急速抽回手。
“别碰我!”
那一瞬间,谢镜泊从他眼眸间清清楚楚看到了惊恐与无措。
他皱了皱眉,神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
洞穴中瞬间人声鼎沸起来,危阑也注意到燕纾情况不对,想要上前去查看,却被他娘死死拦着,只能一边焦急地望着,一边试图不停解释。
燕纾本就难受,此时被这么一吵,只感觉脑海中一阵嗡鸣,几乎就要站立不稳。
他呼吸隐隐急促起来,一时间顾不得许多,只下意识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谢镜泊跟着瞬间转过身,一把扶住人摇摇晃晃的身子:“燕纾。”
危阑焦急的声音似乎隐隐从旁边传来:“别吵了,娘,真不是他,他们是仙人,是来救我们的。”
但他到底势单力薄,微小的声音瞬间淹没在人群间。
没有人注意到,声波随着岩壁不断向上攀爬,一点点缠绕上头顶的一片钟乳石,震得隐隐摇晃起来。
底下神情激动的人群却丝毫没有注意,有人看到两人的动作,瞬间叫了起来。
“他想跑!拦住他!”
“他一定妖魔,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还不知道外面我们的亲人还是不是活着!”
“敢放火烧我们镇,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人群浩浩荡荡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超前奔来,带起的震颤成了压垮本就不堪重负的石顶的最后一根稻草。
下一秒,周围一阵地动山摇,人群瞬间跟着一晃,有些猝不及防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
有人下意识抬头,瞬间惊恐地叫了起来:“头顶!头顶的石头要塌了!”
他话音刚落,“轰隆隆”一阵巨响,那头顶的钟乳石应验般,直接落了下来。
人群瞬间慌乱起来,无数人开始哭喊,奔跑,但这狭小的洞穴根本无处躲藏。
下一秒,一道白光忽然在所有人眼前急速掠过,紧接着“叮”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罩到了他们头顶,一瞬金石嗡鸣。
有大胆的人悄悄睁开眼,便看头顶蓦然用灵力筑成了一道透明的结界,将所有石块都稳稳拦住。
下一秒,一个微冷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若是他将你们带进来的,方才他就应放任这钟乳石将你们全部砸死。”
谢镜泊冷声开口:“而不是耗费本就不多的灵力,来救你们。”
人群一片哗然。
一片嘈杂间,只有燕纾怔怔低下头,目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间。
谢镜泊不着痕迹地握着他的手腕,半身隐隐护在他身侧,却刻意将他的手臂露到众人之前。
——恍若方才挥出的那道灵力结界,真是他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