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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蜉蝣·十

第52章 蜉蝣·十
殷回之微红着眼眶,偏开眼睛不再看谢凌:“那我再去闭关。”

谢凌拽住他,低头看了他两秒:“生气了?”

殷回之的语气很平静:“没有。”

“又没怪你——”谢凌短促地笑了一下,“好不容易闭关结束,休息一段时间吧。”

殷回之看着谢凌唇角漂亮的弧度,心里泛起一些阴暗的念头。

怎么会有人假笑也笑得这么好看。

要是失去了自由,囚于地底,被挑断手脚筋,还能笑得这么漂亮吗?

应该不能吧?

殷回之低垂着眼,还是不太高兴的模样,谢凌很轻地笑了下,揽着他的腰,携他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巧色,正安分乖巧地靠着墙等谢凌。

殷回之曾经暗中观察过巧色,试图在这个人身上找到谢凌看重的价值。

可惜事实一直在告诉他,此人根本就没有价值。

不掺和乾阴的势力斗争,端个水都笨拙费劲,陪谢凌下棋下两局就开始走神。

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是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眼尾上挑,鼻尖润翘,唇色绯红,端的是媚如情丝,举止和神态却木讷纯稚得宛若灵智初开的小妖。

这种长相和反差,大概能叫乾阴最受欢迎的花魁都自愧不如。

如今想想,当初巧色被人送进乾阴宫,在住处闹自杀闹得惊天动地,把谢凌都招了过去。

谢凌只见了这一面,就决定将人带在身边,赐名安职,再也没有赶走过。

这么浅显易见的因果,他却一直自欺欺人装作看不见,还要一厢情愿地认定谢凌不是重色之人。

殷回之都想嘲笑自己的愚蠢。

他仰头看着谢凌,语带敌意地问:“右护法怎么也在这?”

谢凌便看了巧色一眼,巧色原地站了两秒,低头:“那尊主,我先走了。”

巧色无视了殷回之,谢凌也没有要训斥的意思。

等人走远了,才摸了摸殷回之的脸,道:“巧色不谙世事,别气,嗯?”

殷回之感觉被碰到的那块皮肤有种剥离自身的陌生感,他定了定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仰头问:“师尊,可以把巧色借我玩玩吗?”

谢凌的手顿住,沉而缓地看他一眼:“阿殷,你在开玩笑吗?”

殷回之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警告,扬起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巧色长得好漂亮,如果当初我多留意一眼,现在他就在我宫中了。”

他抓住谢凌的手晃了晃:“师尊,可以吗?”

殷回之仰头看着谢凌,眼睛睁得有些圆,好像真的很想要,就像从前每一次同谢凌撒娇一样。

他看见谢凌的眼里浮现出了淡淡的疑惑,还有很细微的不悦,大概是很反感他想染指自己的东西、又因为要稳住他不得不压下。

殷回之心里暗笑了一声。

谢凌声线平平道:“你若真想讨他,也不是不可以,拿出让我同意的资本来。”

殷回之轻轻瘪了一下嘴,牵着谢凌的袖子轻晃,主动拿出谈判条件:“那我下次闭关,不突破元婴不出关,可以吗?”

谢凌凝了他几息,最后淡淡收回目光:“好。”

胃里翻涌上来一阵恶心感,被殷回之面不改色地压下去,他甜甜笑了一下,捧起谢凌的手背,不带丝毫旖旎意味地亲了一口。

谢凌翻转手腕,托住他的脸,暧昧地摩挲了一会儿,然后垂首要吻他。

四片唇瓣即将触碰到时,殷回之侧头避开了。

谢凌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不咸不淡地调侃:“刚刚还担心你是在说气话,看来是真的兴头过去了。”

“兴头”指的是什么,殷回之和他都心知肚明,不必多言。

他的语句自然、风度、给殷回之留足了体面,唯独没有难过和失望。

殷回之越发佩服这个人,从前能把对他的厌恶不露分毫,如今又能把如释重负掩藏在体谅的面具下。

他也笑,反问:“师尊不高兴吗?”

“谈不上高兴,我又不会讨厌你,”谢凌体贴又温和地反驳回去,然后声线梢扬,“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突然想明白了?”

殷回之知道这温和只是表象,表象之下,是试探和审视的暗芒。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突然改变态度,谢凌在找他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殷回之轻轻“啊”了一声,睫毛轻颤着,略显偏执地说:“因为徒儿突然懂了一个道理,对师尊而言,徒弟只有我一个——像巧色那样的,来来去去,总会有新旧交替。”

不是的。

殷回之在心里冷笑着反驳了自己。

这世间不会变的,既不是师徒之情,也不是情人之欢,只有生死、以及被剥去力量后的绝对实力压制。

像谢凌这样的人,只要还有一丝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就能用那张口蜜腹剑的嘴、和雷霆万钧的手段算计所有愿意对他付出真心的人,譬如沈知晦,譬如过去的殷回之。

这种人,就该死在他手里。只有死了,才能彻底听话。

没人能从殷回之那张清俊乖巧的脸庞上看出真实想法,谢凌也不意外,他若有所思地挑了一下眉梢,而后对殷回之欣慰一笑,点评:“是长大了。”

这“欣慰”假到殷回之一眼就能看出来,谢凌显然不信他的话,觉得他还是喜欢自己,只是又换了个新法子自欺欺人。

殷回之无所谓他怎么想,亲亲热热地贴着他的肩,将话题引到了别的方向:“这一年多师尊有什么新鲜事吗?没有徒儿在身侧侍奉,会不会偶尔觉得不大称心?”

谢凌在这种话题上从来不会让他下不来台,总是一句调侃一句哄得他晕头转向,这次也不例外。

“你在我身侧,真说不好是侍奉多还是折腾我多,”谢凌闷笑着摇了摇头,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年纪大了,身边还是有个折腾人的家伙比较好。”

“那我可以折腾师尊一辈子吗?”殷回之笑盈盈地问。

谢凌温声道:“好啊。”

他答得又快又自然,真诚到令原本很冷静的殷回之将指甲刺进了掌心。

殷回之匆匆敛目,掩去快要克制不住的愤怒和恨意,因为垂着睫毛,这一幕落在谢凌眼里,更像是意识到逾矩后的窘迫。

再抬起,殷回之的眼里已经只剩下略微不自然的羞赧和好奇:“——年纪大了?”

他轻轻嘟囔着追问:“师尊能有多大年纪?我瞧师尊言行举止都很年轻。”

这句算是他今日为数不多的真心话。

谢凌略微沉吟,似乎在思索回忆,半晌才道:“可能比你略长两千岁。”

殷回之:“……”

殷回之不知道谢凌说的是真是假,但这不影响他对这个数字觉得离谱。

要是真的——

他在心里冷笑着骂:为老不善的老畜生。

也许是他的心声骂得太真情实感,情绪浮到了脸上——谢凌朝他看了过来。

表情里颇有些“我知道你在怎么想我”的责怪意味。

殷回之连忙睁大眼睛,故作惊讶,然后虚伪地露出一个崇拜的笑:“师尊千秋万载、世代为尊。”

谢凌:“……”

殷回之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去魔兽山找姬枢,一来侍候谢凌就像侍候一条喜怒难辨的毒蛇、他实在抽不出心力。二来这种时候见姬枢,会让他更直接地认识到自己的不堪和丑陋。

但有些事还是要做的。

譬如为日后将姬枢接出魔兽山做准备、安排新身份,譬如替姬枢治好那双瞎眼。

总不能让日后的新域主连手下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他将明面上的公事大半交给了戚影,自己则是多数时候都黏在谢凌身边,再从缝隙里挤出时间,亲力亲为做一些不能见光的事。

乾阴宫的医师的确是此界第一,但那是谢凌的人,不可信,否则也不会研究了这些年都没研究出医治姬枢眼睛的方法。

他派人悄悄去修真界的神医谷求了那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医的谷主,但对方执意要“求药者”本人出面,他派去的人伪装出来的身份总会被一眼识破。

倒不至于识破他们来历,只是始终丢下一句话“让求药者自己来”。

殷回之便开始考虑将此事搁置。

因为姬枢其实没有很重要。

与其说姬枢是他计划的一环,不如说那是他绝望求死时,给自己找到的活下去的借口。

报复谢凌这件事,本身根本不需要姬枢的参与——谢凌这样的人,只会在意自身的得失,而不会在意是谁抢了他的位置、他的东西,自私又冷漠得可怕。

他做这些,归根结底,大抵是因为他和大部分男人一样,都是下半身思考的东西。床上舒爽了,床下也会多几分好脸色。

也有可能是心中有愧。

毕竟他清楚的这些道理,姬枢再笨,或多或少也会知道一些。

但姬枢还是愚蠢又一厢情愿地给他充当那个“活下去的借口”。

殷回之冷静地当了三日理性人,最终还是叫来戚影,说自己要前往神医谷。

他只是不想欠谁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或许也可以放姬枢离开,做一个正常人。

至于谢凌——

这辈子他都不会让谢凌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