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尹敏忠没想到这个太监这么好贿赂,赶紧像抓住救命绳索那样抓紧这个机会,拉着太监的手急切道:“就跟他说,老夫想见他一面,让他想办法来一趟天牢。还有,这事一定不要惊动到陛下,这一切就都拜托公公了。”
太监抛了抛手中的翡翠项链,和颜悦色道:“好说,好说,奴才一定不会辜负尹侯爷的信任。”
然后出了天牢,他就直奔御书房,将尹敏忠跟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乾德帝听。
尹敏忠绝对想不到,这个太监是乾德帝的心腹。也是乾德帝拿不定尹璁对尹家的态度,在尹璁没做出决定之前,就打算先好吃好喝地养着尹家的人,免得他们在天牢出了什么意外,尹璁又要跟他闹。所以他特意吩咐心腹每日给尹家送饭,没想到居然还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尹敏忠的小动作。
太监跪在乾德帝脚下,斟酌着问道:“陛下,奴才要不要将尹敏忠的话如实转达给小公子?”
乾德帝想到尹璁最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甚至还有精神跟他赌气,就觉得是时候让尹璁做出决定了,便沉吟道:“既然尹敏忠想见小公子,那就跟小公子说一声吧,至于小公子愿不愿意去见他,那就由小公子自己决定了。”
太监应道:“奴才晓得了。”
如乾德帝所说,尹璁在太医宫人和皇后太子公主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元气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甚至已经不耐烦乾德帝将他关在承光殿里养病了,每天都闹着要出去。奉乾德帝旨意帮尹敏忠带坏给他的小太监鬼鬼祟祟来到承光殿时,正好遇到他在里面大闹皇帝寝殿,还差点被迎面飞来的不明物体砸到。
“哎哟!”他被吓得哀嚎一声,成功引起了小公子的注意。
尹璁见他眼生,好奇地召他进去问话:“你是哪宫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太监毕恭毕敬地走到尹璁跟前,躬着身子应道:“回小公子,奴才是天牢那边的太监,这次过来,是给小公子带话的。”
听到天牢两个字,尹璁就马上反应过来了,低声问道:“是尹敏忠让你来的?”
太监点了点头。
尹璁想起乾德帝不让他去天牢的事,担心这个太监说的话被承光殿的宫人听到,给乾德帝通风报信,就将太监拉到角落里,继续问道:“他让你来给我带什么话?”
太监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道:“尹侯爷想见小公子一面。”
尹璁自然也想见尹敏忠,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如乾德帝所说的那样被关在天牢里,也想看看寿叔有没有受到连累,过得还好不好。只是乾德帝不让他出去,他更别说想去天牢了。
他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似乎在想法子出去。太监知道他在为什么苦恼,但又不能跟他说这是乾德帝授意的,只能假装给他出谋划策道:“小公子不用担心,一会奴才就跟承光殿的宫人说奴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奉皇后娘娘懿旨过来带您去栖凤宫玩的就好了。”
尹璁毕竟急着去天牢,也没想太多,见他这样说,便点头赞同道:“如此甚好,你去同叶姑娘说一声,我回去换身正式点的衣服,这样她们就不会怀疑了。”
太监喏了一声,便去找叶姑娘说话了,尹璁见叶姑娘同意了,才让几个宫人给他更衣。
他以为太监真的跟叶姑娘说是皇后娘娘来找他,没想到太监转告给叶姑娘的是乾德帝的话。叶姑娘见这是乾德帝的意思,才同意小公子出门,并且在小公子走之前,怕他去到阴森森的天牢身子受不了,又特意给他拿了件大氅披上。
尹璁对此一概不知,他急着出门,也没注意那么多细节。他跟着太监走出承光殿的范围,确定承光殿的人不会看到他们了,才对太监说:“麻烦公公帮我带下去天牢的路。”
太监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走到了前头给他带路。
关押尹家的天牢离皇宫并不远,但也有一段距离,尹璁怕被人认出来,用黑色的斗篷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紧紧地跟在太监身后。值得庆幸的是,路上遇到的人都没有对他起疑心,甚至连出宫门的时候,都没人将他拦下来,实在太顺利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乾德帝安排好的,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等出了宫门,太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辆马车,驾车带他去往大理寺的方向去,天牢就在大理寺旁边。
他还是第一次来大理寺这种地方,只觉得这里戒备森严,庄严不可侵犯。看到大理寺门口两边威风的石狮子时,他还有些心虚,他也清楚这种地方不应该是他来的,担心一会进去就被人拦住,然后暴露身份,被乾德帝抓回去。
尹璁紧张地拉住太监的袖子,谨慎地问道:“公公,我们真的可以这样进去吗,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太监安抚他说:“小公子不用担心,奴才已经打点好了,一会遇到人了,就说是陛下批准您过来探望家人的。这里远离皇宫,陛下极少过来,他们无从确认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您只需跟在奴才身后就好。”
如太监所说,尹璁进入大理寺并没有受阻。值班的官差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一点反应,该站在岗位上就站在岗位上,一动不动,跟门口那两个石狮子一样,尹璁见状就放心了。
他们穿过大理寺,走到天牢入口。天牢大门上方挂着两个字,托乾德帝的福,尹璁认出那是小篆写的“天牢”,只是小篆写的这两个字放在这种地方,给尹璁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就好像站在地狱的门口一样。
只是站在天牢门口,他都觉得害怕了,不知道被关在里面的尹家人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尹敏忠跟尹夫人是不是还跟以前那样张扬跋扈作威作福,还是说他们早就被吓破胆了。
他有点好奇尹敏忠他们的现状,虽然有些忌惮天牢里面的情形,但还是壮起胆子,抿着嘴跟带路的太监走了进去。
天牢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那么黑,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火的焦味,血的腥味,还有霉味,让他想起上次被李良抓去司礼监的可怕经历,盖在黑色斗篷下面那张脸被吓得惨白。
他有点知道为什么乾德帝一直不让他来天牢了,乾德帝一定是担心他来这种地方会被吓到。想到乾德帝如此体贴他,而他却不听话非要过来,他就觉得有些对不起乾德帝。
但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就算他这会知错就改马上回去,也掩饰不了他来过的事实,何况他真的想看看尹敏忠他们在天牢过得好不好,只有看到他们过得不好,他才能安心。
进了天牢的门,还要往下走一段阶梯才看到牢门。牢门后面就是狱卒们休息和工作的地方,因为点着火盆,所以还算明亮。地方虽然比起入口宽敞许多,但这里毕竟是建在地下的牢狱,再怎么宽敞明亮,也不能抹掉人对这里的恐惧。
这里有几个穿着狱卒衣服的男人在桌上划拳喝酒,好不嘈杂,让习惯了安静的尹璁有些难以忍受。太监见他不舒服地皱着眉头,极有眼色地上前对那几个狱卒说:“嘿,老哥,有贵人来了。”
为首的狱头闻言转过身来,因为喝了酒,醉得满脸通红,舌头都在打结,口齿不清地问道:“原来是送饭的公公啊,你带什么贵人来了?”
太监低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咱家奉陛下的旨意,将小公子带过来看看尹侯爷一家。”
听到“小公子”三个字,狱头马上就清醒了。他们虽然没见过那位传说中被陛下放在寝殿专宠的小公子,但也听说过,加上这次他们负责关押尹家,难免会打听一下尹家的事情,然后就知道了有小公子这么一位人物。
小公子在乾德帝那里到底有多受宠呢?听说尹家的女眷有机会接近乾德帝,给乾德帝下药,还是因为这位小公子吵着要回家看看,陛下才屈尊纡贵亲临尹家做客的。
出了下毒未遂这件事后,尹家的人都被盛怒的乾德帝关进天牢了,就连后宫第二高贵的尹昭仪都被软禁了,唯独这位受宠的小公子还能被乾德帝好吃好喝地养在承光殿。而且乾德帝一点追究小公子责任的意思都没有,可想而知小公子有多受宠。
如今这位被安然无恙养在皇帝寝殿的小公子突然来访,狱头怎的不惊讶。他看到太监身后站在的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从黑色斗篷下面看到一抹黄色,马上就猜出这就是那位受宠的小公子了。因为除了皇帝,谁还敢用这种颜色做衣服啊?便连忙吆喝手底下的人起身迎接。
像他们这种在牢狱当差的人,虽然受贿赂的机会不少,但这种地方其实很少有真正的贵人踏足。特别是太平年间,他们这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面圣的机会更是千载难逢,这意味着他们得不到重视,更别说升官发财了。如今见皇帝一等一的枕边人来了,那不得抓紧机会好好表现吗?
狱头带着狱卒谄媚地上前给尹璁作了个揖,陪着笑问道:“卑职不知小公子造访,有失远迎,还请小公子不要怪罪。”
尹璁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恭维谄媚,淡淡地应道:“大人不必客气,是我不请自来,还扰了大人喝酒的兴致。”
一个小小的狱头,居然被皇帝最宠爱的枕边人称为大人,这是何等的抬举!狱头马上就对这位谦虚的小公子充满了好感,激动得红着脸大着舌头豪气道:“不碍事!小公子不用放在心上,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但小公子可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小公子这次来,有什么需要卑职做的,尽管吩咐就是!”
尹璁没想到看似凶巴巴的狱卒这么好说话,迟疑道:“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尹家的人,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狱头摆摆手道:“这不小事一桩,卑职给小公子带路吧。”
尹璁便对他点了点头,感激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狱头被这位小公子好声好气的样子哄得心情愉悦,给尹璁带路的时候甚至还得意得哼起了小曲。尹璁跟在他身后,穿过一个个牢房,这些牢房都是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没有关人,只能闻到一股股馊臭味。
尹璁自诩不是什么从小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京城的穷人巷比这里好不了多少,他以前也整天去,都不觉得有这么难以忍受。没想到他被乾德帝娇宠了几个月,就已经接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被乾德帝宠得有些无度,变得太娇气了。
狱头也察觉到了他的反应,抱歉地笑道:“天牢是这样的啦,还请小公子多担待点。”
尹璁摇了摇头表示他没关系,让他继续带路。
尹敏忠一家被关在天牢最深处,那个地方比外面的牢房还要阴森一些,也更加阴冷幽暗。
狱头打开牢房外面的大门,对里面的人吆喝道:“尹侯爷,有人来看你们了!”作者有话要说: 葱儿:听说现世里今天是七夕哦!
老皇帝:嗯哼,璁儿有什么表示吗?
葱儿:看在你事情办得好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亲你一口吧。
老皇帝:啵唧。
葱儿:??是我亲你不是你亲我!
老皇帝:啵啵啵。
葱儿(脸红):行吧,好叭。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最近关于葱儿的着装描写,都是黄色系哒,簪子也是金色哒!相当于是改良版的皇后常服和金步摇啦!我超喜欢暗戳戳地让葱儿秀人家一脸,还无辜不知情的样子hhh!
然后今天是七夕啦,作者跟兔宝一起祝小天使们七夕快乐~
兔宝最近超乖哒!喜欢站在毯子上玩耍,用爪子东抓抓西抓抓,玩得不亦乐乎。开心到极致的时候就在毯子上跳兔子舞,一蹦三尺高,在半空中旋转跳跃我闭着眼~然后稳稳落地,又屁颠屁颠地跑到我面前要摸摸,嘿嘿嘿。而且他饮食有个好习惯,好多兔兔只要兔粮管够,他就不会吃草,而且有的会一个劲吃东西直到把自己撑死,但是兔宝从小就有好习惯,他吃饱就不吃了,不管多好吃,都点到为止,还不偏食。就算还有很多兔粮,他也会找草吃,超级健康的好习惯,太爱他了!他的肠胃和牙齿都超级健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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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晋江独家
原本寂静的牢房,因为狱头这么一吆喝,马上吵闹起来。尹璁原本并没有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里看到有人,还以为这里也是空的。等狱头一喊完,他就听到镣铐叮叮当当的声音靠近,随后他就看到几个不成人样的人扑到栅栏上,隔着栅栏对他伸出手来。
这像极了地狱里索命的恶鬼,尹璁嫌恶地退开两步。狱头看到了,以为是这些罪犯吓到了贵人,便往栅栏上抽了一鞭子,鞭子刚好抽到尹敏忠攀着栅栏的手上,痛得他嗷了一声。
狱头啐了一口,喝道:“放肆,居然敢冲撞贵人,是嫌命长吗?”
尹敏忠被关了这么多天,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已经认命了。这几天他没少看狱头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天牢里好过,要看能不能讨好这里的狱头。所以被狱头打一下骂一声,他也不敢顶嘴,而是陪着笑不停地道歉说:“对不起狱头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狱头十分享受昔日权贵低声下气跟自己说话的样子,满意道:“嗯,知道错了就好。今天你们运气不错,有贵人来看你们,你们可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尹敏忠早就看到了尹璁,他有一堆话要吩咐尹璁,想快点将狱头打发走好跟尹璁说话,便连忙点头应是。
没想到狱头凶完他之后,马上换了张谄媚的笑脸,哈腰点头地跟尹璁说:“小公子,您要见的人都在这里了,需不需要卑职给您搬张椅子坐着跟他们聊,免得站累了。”
太监也想到小公子才大病初愈,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站久了恐怕身体会吃不消,便连忙跟狱头说:“那就麻烦大人给小公子搬张椅子过来了。”
狱头很快就指挥狱卒搬了张太师椅进来,甚至还给尹璁倒了杯茶,让尹璁坐在牢房外面一边喝茶一边跟尹家的人说话,完了又问尹璁:“小公子,您看,您需不要要卑职留在这里,免得这些罪犯冲撞到您?”
尹璁坐在太师椅上,淡淡地应道:“不用了,麻烦大人了,接下来我自己跟他们说话就好。”
狱头连声应道:“哪里哪里,不麻烦不麻烦,能给小公子办事是卑职的荣幸。既然这样,那卑职就不打扰您跟家人叙旧了,卑职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
尹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等狱头出去后,他才扭头看向被关在牢房里的尹家人。
才短短几天不见,他都快要认不出他爹跟主母来了。这两个在家总是颐指气使的人物,如今沦为阶下囚,可谓是狼狈不已。头发乱成一团,脸脏得都看不出模样来了,身上的衣服也污黑得辨别不出原来的颜色,哪里还有原先贵人富太太的样子?
见他们过得不好,尹璁心里终于好受了许多。看来他那副药没有白喝,这么久以来的忍气吞声也没有白费。他就静静地坐在牢房外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尹敏忠见他穿着宫里最好的衣服,一看就是非但没有受到牵连,还被好吃好喝地养着的样子,跟他们一家形成鲜明的对比。
再看到他见了父母也不问安,一副恨不得跟他们家撇清关系继续当他那个受宠的小公子,六亲不认的样子,就更加恼怒了,责备道:“你个小崽子是反了天了,你爹我坐了这么多天牢,不说来看看我们,在陛下面前帮我们求求情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将你请来了,你还端着架子不说话。你以为尹家没了,你还能继续在陛下身边当你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吗?你看到时候没有家里的支持,你在宫里不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尹璁闻言冷笑道:“你以为我很想留在宫里当男宠吗,若不是当初你答应我,我进宫后会给我娘亲看病,我都不会踏进宫门一步。可是你们怎么做的呢,我前脚刚进宫,后脚你们就背信弃义,置我娘亲于不顾。既然你对我们无情,那我对你无义又有何不可?”
尹敏忠被他说到理亏的地方,急得跳脚地为自己辩解道:“我们哪有背信弃义,是你娘不争气没那个命活下来享福,阎罗王要收走她,我们还能拦着不成?”
尹璁不怒反笑,用他的话来反驳他说:“既然这样,那陛下想要你们的命,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拦着陛下不成?”
尹敏忠被他这话气得哑口无言,怒目圆瞪道:“你个逆子!居然敢顶撞为父!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也不想想看,若不是咱们尹家,你哪里有今天的风光?”
尹璁呵了一声,笑道:“说得好像你们尹家待我极好那样,若是不知情的外人听到了,还以为你们养了只白眼狼呢。你们也不摸着自己良心问问自己,我跟娘亲在尹家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尹敏忠理亏得不行,见说道理说不过他,就开始走亲情路线,换了张嘴脸苦口婆心道:“璁儿啊,再怎么说,爹也养了你跟你娘十几年,虽然可能哪里亏待到你了,但你好歹也被尹府养大了,你怎么说也得回报咱们家十几年的恩情吧?”
尹璁懒得跟他废话,敷衍地应道:“嗯嗯,是呢,好大的恩情哦,我都被你的‘养育之恩’感动哭了呢。”
尹敏忠听出他话里的讽刺,马上就装不下去慈父的样子了,怒道:“你个不孝子!”
他才刚开口骂尹璁,外面守着的狱卒听到他的声音,就拿着鞭子走了进来。见他一副要对贵人不利的样子,二话不说就抽了一鞭子过去,尹敏忠马上就疼得松开了抓着栅栏的手,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而尹璁只是冷眼旁观着,好像尹敏忠的死活跟他没关系一样。尹夫人见他这么嚣张,对他的不满简直到了极致,叉着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说你是个野种真不错啊!看着外人打你爹都不帮一下的!狗娘养的东西,我呸!”
但他们再怎么叫唤,在尹璁看来都跟垂死之人的无能狂怒差不多了。到了这个时候,尹璁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轻易被他们激起怒气了。他们越是生气,叫得越大声,就说明他们真的被逼到了绝路上,都不用他亲自动手,他只需要静静地看着他们痛苦就好了。
等看够了他们的丑态,尹璁才施施然地从太师椅站起来,说道:“既然你们不说今天叫我来做什么,那我便先走了,希望下一次见面,还能见到你们活着的样子。”
原本一个劲在骂他的尹敏忠跟尹夫人见他要走,再也顾不上跟他计较什么了。虽然有些畏惧拿着鞭子站在栅栏外面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狱卒,但比起被打鞭子,他们更害怕像尹璁所说的那样,没有活着的机会了。便连爬带滚的爬到牢房边上,从缝隙里伸出手抓住尹璁的脚,苦苦哀求道:“别走,救救我们,求求你!”
尹璁保持站着的姿势,头动都不动一下,只是低着眼睛,像看蝼蚁一样看着跪爬在地上的尹敏忠和尹夫人,无动于衷。
尹敏忠被死亡吓得屁滚尿流,痛哭流涕地跟尹璁忏悔道:“我错了!我不应该那么对你跟你娘!求求你在陛下面前给我们说说情,我们还不想死!你两个姐姐还没嫁人,你哥哥也没为我们家延续香火!只要你能把我们救出去!回头我们就让你娘迁进咱们家祖坟,将你娘的灵位供奉在祠堂最明显的地方!”
尹夫人听到这话,居然还有心思闹不满,然而尹敏忠为了活命,理都不理她,一个劲地给尹璁提条件给尹璁选。
没想到尹璁不屑地笑了起来,把脚从他的手里抽走,用充满恶意的语气跟他说道:“不用了,让我娘进你们尹家的祖坟和祠堂,我还怕你们污了我娘的轮回路,让我娘在地下都不高兴呢。”
他说完转身就走,留尹敏忠在后面撕心裂肺地骂道:“你个不孝子!没良心的东西!我尹家几十条性命,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狱卒们见他口出狂言,啐了一声上前对他又踢又打,揍得他嗷嗷叫。其他人看着他被打,都不敢出声,更别说救他了。
尹璁出牢房之前,看了眼关在其他牢房的尹家仆人,这些都是无辜的人士,只是被尹家那几个愚蠢的主子连累了,不应该跟着他们受这种牢狱之苦的。
他看到了寿叔,寿叔也看到了他。寿叔好像并不怨恨他让尹家变成这样,还连累自己受罪。而是看到他还好好的样子,还欣慰地对他笑了笑,虽然那个笑容有些虚弱。
尹璁握住了拳头,对着他们的方向做了个口型,轻声道:“我会救你们出去的。”
他去了天牢这件事没声张给别人知道,也没跟乾德帝坦白,加上乾德帝也没怀疑过他,他就以为乾德帝并不知情。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该怎么报复尹家,又该怎么让乾德帝把无辜的人放出来。
尹璁也不是没想过直接要了尹敏忠和尹夫人的命,但又觉得便宜了他们。他们头一落,眼睛一闭,就没了痛苦,这远远不够。他想让他们也尝尝他娘亲受过的痛苦,在病痛和绝望中慢慢地死去。
而且,如果尹家全家人的命都这样葬送在他手里,那他说不定还要因为他们背负上六亲不认的罪名,被世人指责。等他百年之后到地下跟娘亲相聚,以娘亲菩萨那样的心肠,说不定也会对他失望。
他才不要被尹家的血弄脏自己,他得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既能让尹敏忠他们尝到娘亲那样的痛苦,又能让他们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乾德帝最近也很苦恼,朝中文武百官不断地进宫给他上谏,要他早日做出处置尹家的决定。而且每个官员跟他说的都不一样,有的主张诛九族,有的主张流放,有的主张将他们贬为庶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理。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做不了主,乾德帝把决定权放在尹璁身上,他在等尹璁想通。
为此,他故意将百官递上来关于处置尹家的奏折搬回承光殿,当着尹璁的面看。完了还做出烦恼的样子,在尹璁面前唉声叹气,果然,尹璁就注意到了他的苦恼,主动问他怎么了。
乾德帝疲惫地捏捏眉心,叹气道:“是关于尹家的处置,百官们意见不一,朕不知道该听谁的好了。”
听到事关尹家,尹璁便集中了注意力,竖起了耳朵小心地询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尹家呢?”
乾德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他们弑君固然罪不可赦,但因为他们是璁儿的家人,朕最终也没受到伤害,所以朕并不打算太严厉地处置他们的。但是他们怎么说也犯下了大罪,朕若是包庇他们,必定会让天下人不服,甚至有人效仿他们,对朕不利,这是朕最担心的,所以朕才会左右为难啊。”
尹璁听到乾德帝说因为他而舍不得处罚尹家,急忙反对道:“陛下!请不要因为璁儿而姑息了尹家,这样璁儿会良心不安的!璁儿虽然也舍不得家人,但他们居然想谋害陛下,那就是犯了弥天大罪,璁儿都恨不得能够大义灭亲,陛下更加无须顾忌璁儿,尽管按刑法办事便是!无论如何,璁儿都不会怨陛下的。”
乾德帝见他这么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的,将他拉到怀里坐下,跟他说:“也不一定要他们的性命。臣子们上谏的奏折里,有主张斩首示众的,也有建议流放的,朕在二者之间做不出取舍,所以想问一问璁儿的意见。他们毕竟是璁儿的家人,虽然朕不能为了璁儿而饶了尹家,但为了不让璁儿后悔,让璁儿怨恨朕,朕决定参考璁儿的意见,这样朕也不用担心璁儿会怨朕了。”
尹璁想说不管尹家落得个什么凄惨的下场,他都无所谓的,但是听到乾德帝说可以参考他的意见,就有点心动。他能像尹敏忠以前掌控他那样,掌控尹敏忠的命运,这何尝不是一件快事?如果他真的能决定尹家的命运,那他让尹家生不如死,不是易如反掌?
他想明白后,为了维持他在乾德帝面前大公无私的样子,便假装认真地思考起来。
乾德帝为了更好地让他做决定,就将臣子们写的奏折铺开放在他眼前让他看。如乾德帝所说,半数奏折都在建议处死尹家,另一半则是建议将尹家流放。
处死尹璁知道是什么,但是流放是什么,他不太明白,他便仰起头懵懵懂懂地问乾德帝道:“陛下,什么是流放?”
乾德帝耐心地给他解释道:“流放就是将犯错的罪人发配到荒芜的边界去,世世代代生活在那边改造,为发展边疆做出贡献。”
见尹璁皱起了眉头,显然不满意这种程度的惩罚那样,乾德帝又补充道:“但这种地方往往离中原很远,犯了错的罪人只能徒步走过去,因为路途遥远,条件艰辛,他们很多都走不到地方,就病死在半路。就算侥幸活到那里,也会因为长途跋涉,加上水土不服而患上重病,甚至死亡。活下来的,也要面对恶劣的生活条件,子子孙孙都只能扎根在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了。这虽然并判死刑好一点,但也只是比死刑好一点点,没有直接要人命罢了。”
尹璁认真地听着,越听越觉得这就是他想给尹家的处罚。如果流放真像乾德帝说的那么艰难痛苦,以尹敏忠跟尹夫人还有那几个嫡出的兄姐娇生惯养的身子,肯定会熬不到流放的地方,就会死的死病的病。他们病了还没地方看病,没有药吃,那不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吗?
他激动得站了起来,惹得乾德帝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激动得太明显了,容易让乾德帝看出他的伪装,便顺势跪在了乾德帝身边,假装为尹家求情道:“陛下,请将尹家流放边疆吧!虽然他们罪不可赦,璁儿也想手刃他们为陛下出气,但他们好歹是璁儿的血亲,抚养了璁儿十几年,璁儿实在不忍他们死在璁儿面前。还请陛下看在璁儿陪伴陛下多日的份上,免了尹家的死罪,将他们发配边疆,璁儿将感激不尽。”
乾德帝作势将他扶起来,温声哄道:“璁儿乖,朕没有要他们命的意思啊。朕不是在跟百官打太极,一直没下旨意处死尹家吗?璁儿不怕,朕不会让你亲眼看到家人被斩首示众的场面的,朕这么喜欢璁儿,怎么会忍心处死璁儿的家人呢?既然璁儿想要朕放尹家一条活路,那朕明日就跟百官宣布将尹家流放边疆这个决定,若是他们有意见,朕也帮你压下去,这样可以了吗?”
尹璁这才破涕为笑,点头感激道:“璁儿谢陛下额外开恩!”
乾德帝见把他哄下来了,又解决了处置尹家的难题,一下子少了两件烦心事,就轻松了很多。他把尹璁放到地上,让尹璁自己去玩,他接着看奏折。
尹璁因为如愿以偿,心里正高兴着,就听话地走开了。只是还没走出去几步,突然想起来尹家那些无辜的奴仆,担心他们也要跟着尹家流放,想到寿叔年事已高,怕是受不了长途跋涉的罪。别到时候还没熬死尹敏忠,反而先害死了寿叔那些年纪大了的奴仆。
他心里就过意不去,于是又转过身来,哒哒哒地快速跑回乾德帝身边,着急地红了眼眶,看着乾德帝说道:“陛下,璁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乾德帝见他又回来了,诧异地抬起头,见他记得一直在喘粗气,连忙将他抱在怀里,一边顺背一边问道:“璁儿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跟朕说,别急,你现在还需要静养呢。”
尹璁讨好地抱住他,温顺地窝在他怀里,用柔软无害的语气问道:“陛下可不可以,将尹家无辜的仆人放走,他们只是为了生计而去尹家讨生活的可怜人,给您下毒是尹家的人做的,跟他们无关,求陛下放过他们。”
乾德帝为难道:“这……这恐怕有点困难,毕竟百官们不愿意相信给朕下毒的事跟他们完全无关,而且为了杜绝后患,这种犯了大错的家族连带仆人都要一起处罚的。”
尹璁闻言,急得眼泪水在眼眶里团团转,带着哭腔恳求道:“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明明是无辜的啊!我可以保证,这事跟他们无关的!求陛下开恩,放过他们吧!他们有的年纪实在太大了,禁不起长途跋涉的啊!”
乾德帝见他急得都要哭了,连忙抱住他哄道:“好好好,朕答应你,尽量说服朝中官员,对他们网开一面。璁儿不要哭了,你身体还没好呢,一会又生病了,让朕怎么办?”
尹璁见哭有效,哭了一会儿,等乾德帝答应他了才收声。他委屈巴巴地抱住乾德帝的脖子,不愿意下去了,生怕他一走,乾德帝就翻脸不认账那样赖在乾德帝怀里。
他这样,乾德帝就完全没办法看奏折了。怀里抱着个香香软软的病美人,谁还有工作的心思,萧令这几天为了尹璁为了尹家的事,都好久没好好休息了。现在尹璁身体好了一些,又主动投怀送抱,他觉得他是时候从尹璁身上收取些好处了,遂起身直接把人抱回内殿的龙床上。
第二天,乾德帝宣布上朝,并且在朝会上宣布了他对尹家的处罚,即全家流放边疆。
此话一出,整个朝阳殿就喧哗起来,之前就主张流放的官员忙为尹家感到庆幸,高呼乾德帝圣明。而一心想要尹家亡的官员,则极力反对,力求乾德帝处死尹家,以儆效尤。
然而乾德帝态度强硬,说流放就是流放,不论杨侍郎等人如何劝说,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大臣们说得多了,让他感到烦了,他就直接下令散朝直接离开这个闹哄哄的地方,不给臣子上谏的一点机会。
心怀不满的臣子只能不甘心地离开朝阳殿,出宫的路上,杨侍郎忿忿地跟左右同僚抱怨道:“陛下如此包庇尹家,一定是尹家那个受宠的庶子在给陛下吹枕边风。那个庶子不除掉,难免以后陛下还会受他蛊惑。”
其他官员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尹璁是个祸乱朝纲的主,再让他留在乾德帝身边,后患无穷,便受他蛊惑,上书乾德帝将尹璁跟尹家一起处置。作者有话要说: 葱儿:唉,恨不得自己是祖安人,先把尹敏忠骂一顿再说。
老皇帝:照顾葱儿这么多天,终于收到了些利息。
我时不时觉得兔宝变瘦了,因为摸他的背,可以摸到他的骨头,就很心疼他,担心他是不是生病才变瘦的,直到他跳上床,我把他抱下来的时候,感觉到他的胸腹都是肉!!!肉滚滚的!!厚厚的一层肉!抱着就跟抱着个被捆起来的大粽子那样,紧绷绷的都是肉啊啊啊!!!特别是他挣扎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抱着的是一条肉乎乎的虫子,不停地扭啊扭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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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晋江独家
这几日不论官员们再怎么劝谏乾德帝收回流放尹家的成命,改成死刑,乾德帝都无动于衷。臣子们劝谏他远离尹璁的奏折他更是看都不看,在杨侍郎等人看来,他是铁了心了要包庇尹家了。
跟尹家上一辈交好的老臣这几日不断进宫跟乾德帝确认流放尹家的事宜。吏部尚书跟尹敏忠他爹是同窗,几乎是看着尹敏忠长大的,尹家做了这大逆不道的事,他虽然感到痛心疾首,但看在昔日同窗的情谊上,他还是要力保尹家能够留后。
所以在这次处置尹家的事上,他是第一个主张流放的,等乾德帝最终决定将尹家流放而不是砍头后,他老人家又为了让尹家的后代少受点罪,大冷天的从宫外府邸老远地拄着拐杖进宫跟乾德帝商议流放尹家的事宜。
他想让乾德帝将尹家流放到南蛮之地,那边虽然也偏远荒芜,但气候环境还算好,合适长久居住。如果将尹家流放到西北或者东北,尹家可能不是死于饥荒就是死于冻寒,那就跟死刑差不多了。
吏部尚书跟乾德帝说了他的提议后,乾德帝并没有马上答应。他当然知道吏部尚书这样建议是想为尹家好,可是他偏偏就是不想让尹家好过,不然尹璁在尹家受的那十几年委屈不就白受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看出他的不乐意,吏部尚书又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虽然尹家犯下了滔天大罪,但是尹家先祖好歹对先皇有恩,又是开国功臣,您这样将他们赶尽杀绝,会让天下人寒心的啊!还是让尹家将功抵罪,对他们网开一面吧!”
乾德帝笑了笑说:“覃老,这并不是将功抵罪那么简单的事,你也知道尹家犯的是什么错,若是朕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尹家,那改天什么王家杨家觉得朕做事不公,也学着他们尹家那样对朕不利呢?朕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你能保证朕次次都那么好的运气能躲过一劫吗?朕能答应你,只流放尹家,已经是看在你跟尹公的面子上额外开恩了,本来朕打算是诛他们九族的。”
覃尚书听了他的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乾德帝说得也很有道理。若是乾德帝宽恕尹家,别人就该以为乾德帝是个可以随便欺负的软柿子了,那帝王的威严何在?
只是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情感上他还是不能接受。让他眼睁睁看着尹家被发配去西北或者东北那种条件恶劣又不开化的地方,那跟看着他们送死有什么区别?要是他百年之后到了地下,跟昔日同窗相聚,同窗问起来这事,他该怎么面对同窗?
乾德帝见他还要说什么,便抬起手制止他,道:“覃老不必多说,朕心已决。朕前几日已经在朝会上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作出了决定,金口玉言,岂能乱改,莫非覃老是想让朕做言而无信之人吗?”
覃尚书连忙躬身应道:“老臣不敢。”
乾德帝赞许地点了点头:“既然覃老同意了朕的决定,那没什么事情的话,覃老就先回府休息吧。外面天也挺冷的,可别把自己弄生病了,最近朝中忙得很,朕可不能失去覃老这样的左膀右臂。”
覃尚书见乾德帝如此关心重视他,也不好意思说太多让乾德帝感到不愉快的话了。他想自己该劝的也劝了,能做的也做了,但是皇帝不听,他这个做臣子的也没办法。而且他跟尹家的交情也只限于跟尹家上一代是同窗的关系,跟现在的尹敏忠其实没什么交情,他也实在没必要为了尹敏忠而碰乾德帝的逆鳞。接下来尹家该怎么样都跟他没有关系了,大不了等真的到地下遇到尹公,再跟尹公道个歉吧。
他要走之前,又想到一件事,虽然他不能说服乾德帝让尹家流放到南蛮那种温润的地方,但应该能劝乾德帝晚一点再让人执行尹家流放的旨意吧?这天寒地冻的,人走在路上都感到冻得受不了,更别说让尹敏忠一家养尊处优的人在这种天气长途跋涉了。若是等天气暖和一点的时候再让尹家走,说不定会好一些。
覃尚书这样想着,就如实地跟乾德帝说了出来,乾德帝听了之后没有马上答应,但也没有马上反对,这让他生出一些希冀来,迫切地等着乾德帝发话。
没想到乾德帝沉吟一番,说道:“这个要容朕想想,毕竟尹家的事拖得也有些久了,朕想快点处理好,免得拖到春闱的时候,影响到今年的人才选拔。”
覃尚书见他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乾德帝还有别的事要忙,他便提出了告辞,离开了御书房。
乾德帝晚上回到承光殿,抱着尹璁一起泡脚的时候,不经意地跟尹璁说起今天吏部尚书跟他提的建议。
尹璁本来被他抱着,脚泡又在温热的水里,整个人舒服得昏昏欲睡,结果一听到乾德帝提起尹家的事,他就马上警惕地醒过来。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乾德帝又不打算处置尹家了。
听到乾德帝说有臣子建议等天气暖了再让尹家离京,尹璁马上就反对道:“不可以!”
他甚至忘了在乾德帝面前装出无辜可怜,这句话几乎是条件反射那样说出来的,语气还有些冲。但是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怕他再顾东顾西的,尹家的命运就要被乾德帝改写了。
乾德帝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这句“不可以”给打断了,疑惑地“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璁儿?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尹璁被乾德帝看着,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怕被乾德帝看出他一直以来对尹家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从而怀疑他的动机,他就心虚地连忙低下头,喏喏道:“璁儿觉得,既然陛下已经做出决定,还是不要轻易改变、特别是因为璁儿才改变主意的好。
朝中臣子早就对璁儿有意见,认为璁儿会耽误陛下,若是陛下这次对尹家仁慈,外臣不知又要怎么编排璁儿了。璁儿蒙受委屈倒是无所谓,就怕陛下为难。所以陛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用看在璁儿的面子上再对尹家额外开恩了,陛下能网开一面,饶尹家全家一条性命,璁儿已经感激不尽了。”
乾德帝觉得他口是心非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明明最恨不得尹家不好过的就是他,却要做出对尹家好的样子说违心话,真是为难他了。不过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等京城再无尹家的时候,尹璁就不需要因为尹家而跟自己虚与委蛇了。
他还有点期待到时候的尹璁会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比现在坦率快乐很多?所以他打算,近日就执行对尹家的处置,让尹家早点离开京城。至于尹家一家能不能顺利到达流放地,会不会半路冻死,那就不是他需要在乎的事了。
正月二十七,帝于朝会下达了关于尹家流放的日期,定在二月初三。
二月正是最冷的时候,这种时候让尹家出京前往北塞,就跟直接要了尹氏全族的命差不多了。跟尹家交好的世家当然不忍心看尹家被赶尽杀绝,连忙出来为尹家说情。然而乾德帝态度坚决,甚至还说出了君无戏言这样的话,让为尹家说话的臣子都无言以对了。
倒是之前一直囔囔要处决尹家的杨侍郎等人大力支持乾德帝的决定,他们本来就是想要尹家不好过,如今也算是达到目的了。不过光是除了尹家还不行,尹家最影响他女儿在后宫出头的那个人还好好地待在承光殿呢,他得找理由让乾德帝将尹璁一并除了。
于是在尹家流放之前那几天时间里,杨侍郎说服同僚轮流给乾德帝上书,恳请乾德帝将尹家庶子随尹家一并流放,以绝后患。乾德帝自然是不理会他们的,也直接表示了自己不会接见他们,每次他们求见,都让人将他们拒在门外。
眼看着距离尹家离京的日期越来越近,杨侍郎等人怕一旦过了这个时间,要想除掉尹璁就更难了,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劝谏乾德帝。乾德帝不愿意见他们,他们就相约好一起跪在御书房外面求见乾德帝,如诉如泣地列举留尹璁在身边的坏处,可谓是风雪无阻日夜兼程。
然后这些事全被乾德帝压下去了,没让任何人声张出去,那些奏折更是看都不看,就让人烧掉了,就怕被尹璁知道这些别有用心的臣子想要除掉他,回头又跟自己闹别扭。
因为乾德帝瞒得滴水不漏,尹璁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自从得知尹家不日就要被流放出京,他整个人就像完成了夙命那样,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牵挂了。他在承光殿成日无所事事,这日在承光殿闲着无聊,打算偷偷溜去御书房看看乾德帝在做什么,尹家的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便趁承光殿的宫人不注意,溜出了承光殿。
他用轻车熟路地避开宫里巡逻的侍卫,直接飞到御书房,落在御书房的房顶上,打算先从屋顶往里看看乾德帝在做什么,再考虑要不要进去。就怕乾德帝正在忙,而他贸然进去打扰了乾德帝办公。
承光殿里只有乾德帝一个人,他坐在龙案后面认真地看着奏折。尹璁见他在办公,就不打算进去捣乱了,想着准备去皇后宫里吃点东西,在乾德帝回去之前溜回承光殿,不让乾德帝知道他今天出门了。
他放下瓦片起身欲走,突然听到屋子下面有人在喊着什么。他好奇地走到屋檐那里,趴在屋檐上往下面看,只见原来御书房这里不止乾德帝一个人,外头还跪着好多臣子,一个个正苦口相劝着乾德帝什么。
尹璁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起来,那些臣子各抒己见,声音乱得很,他听了好久,才终于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劝乾德帝送走他,还说他是狐媚君上的祸水,尹家之事皆因他起,若是继续留他在身边,会后患无穷等等。
这些臣子每说一句话,尹璁的心头就跳上一跳,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原来在这些臣子眼里,只要乾德帝一天为这天下的君主,一天宠爱着他,他依旧是祸国殃民的妖人。不论他为乾德帝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别人对他的偏见。
他想起乾德帝这几日总是早出晚归,也不带奏折回承光殿看了,身边的宫人面对他的时候,也是三缄其口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样。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乾德帝正因为他而承受着来自朝中百官的压力。
臣子们的话砸在尹璁心里,句句诛心,让他都开始怀疑自己还留在乾德帝身边是不是个错误了。他仔细想想,好像臣子们说得也没错。如果不是他跟乾德帝说他想回尹家看看的话,尹家就压根没机会能在乾德帝喝的东西里下毒。
即使有毒的醒酒汤被他抢来喝掉了,乾德帝并没有中毒,但这也是他侥幸提前知道了尹萍要给乾德帝下毒的事,如果他不知情,那乾德帝说不定就要被他害死了。虽然他一开始接近乾德帝,并不是想害乾德帝,或者乾德帝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和权力,但他无意中给了尹家害乾德帝的机会,这是不争的事实。臣子们会对他有意见,认为他是祸国殃民之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尹璁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御书房的屋檐上,听了一下午臣子们的诉求。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听得麻木了,还是被冻麻木了,浑身都失去了知觉,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是怎么回到承光殿的都不知道。
承光殿的小公子又病倒了,那天承光殿的宫人发现他偷偷离开承光殿后,出去找了他好久都没找到。等他们一个个急得团团转,正要去御书房将这事启禀乾德帝的时候,才看到小公子失魂落魄地从外面回来。
他们只见小公子身上的衣服都被雪弄湿了,发梢上还挂着冰渣子,一张脸冻得发白。还没走到他们面前,就因为失力还是冻坏了,就颓然倒在了承光殿前的雪地里。
乾德帝听闻此事后,火速从御书房赶回来。那时候叶姑娘已经让人请了太医过来,他回来的时候太医正蹲在龙床前给尹璁把脉,他大步走进去就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外面天寒地冻的,让你们好好看着小公子,别让他跑出去吗?你们一个个是怎么做事的,这么多人看不住他,就连他偷偷跑出去了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都不想在这里干了,要不要朕发配你们去浣衣局?!”
宫人们已经很久没见乾德帝对他们发过这么大的火了,一个个吓得马上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一时承光殿里乱得可以。
乾德帝觉得他们碍眼,又担心他们吵到昏迷中的尹璁,影响太医给尹璁看病,就一甩袖子冷冷道:“你们给朕滚出去,若是小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朕拿你们是问!”
宫人们闻言,连忙退了出去,内殿里只剩下太医跟荣华。
太医不受外界影响地给尹璁把了脉,才起身躬着腰对乾德帝说:“陛下,小公子这是风邪入体,郁气攻心导致的体虚昏迷。风邪入体的话待微臣一会给小公子开副药,慢慢调理便可。但郁结之症,还要等小公子醒来,找到症因,才能对症下药,疏导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