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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至死煎熬

第526章 至死煎熬
九幽无日月。

冰冷, 寂静,除却水滴穿石, 再无声响。

殷无极先是数着日子,或是在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坚持在石壁上划杠。后来,时间的概念也淡了。

他清醒时偶尔会看书,谢衍会定期更换书架上的书册,总是往书简中夹上一两张仙门邸报。殷无极能从信息里拼凑出近期的大事。

圣人似乎无意真的隔绝他与外界,倘若真的要把宿敌养废,这些行为确实多此一举了。

不过,他得知的必然是谢衍精挑细选过的信息。认知的操控, 亦是谢衍控制他的手段。

谢衍来定期来看他时,会惯例给束缚他的锁链灌输灵气, 再喂他吃下配好的药。

那非常苦, 但他断不得药。

倘若谢衍不为他续命, 动荡的魔气就会折磨他千疮百孔的经脉, 让他的身体魔纹绽裂, 如同寸寸刀割, 血反复染红地面, 却又干涸。

他安静地忍下来。

仙魔大战的因果总要有人承受, 他遂了复仇之意,又输了这场战争, 逃往死亡的解脱的彼岸是不被容许的, 该在九幽下受这份苦。

谢衍不在的时候, 他总把自己半封闭在识海里。

虽然识海白骨成山,他时常会梦到故人,但做梦, 总比永恒的寂静好许多。

殷无极一开始还会问谢衍,外头是何年,北渊发生了什么事,能否和他讲讲他的臣民。

到后来,面对微弱孤光下,圣人苍白默然的脸庞,他看不见他的情绪波动,只问:“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谢衍或是沉默,或是温柔地说:“别崖,再等一等。”

“谢云霁,你又骗人。”殷无极听腻了他的言辞,他早就过了被圣人哄的时候。

再与他两看相厌,也只能注视着谢衍,无论是煎熬的爱,还是淬血的恨。

几十年,还是几百年了?不知道。

他连激烈的情绪都消失了,活着是什么感觉呢?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些年谢衍来到九幽下,多半会与他做一次,都是神魂抚慰。

待的久些,两三天这样,谢衍会不分白天黑夜,与他里里外外都做个遍,成了他们之间的例行公事。

初时谢衍将他支离破碎的魂魄拼起来,才保得徒弟的性命,之后需要花大量的功夫温养。

谢衍为此不断来到九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

为了把他修补好,作为牢头的圣人与作为囚徒的他,长期保持着极度不正常的关系,这种关系被他人所知,多半会被斥一句秽/乱荒唐。

加之他们曾经的师徒关系,但凡乱过伦常,身体就染上对方的气息,不可能再回头了。

殷无极起初还会拒绝。

圣人是胜利者,他要什么没有,需要在九幽下与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囚徒厮混吗?

更何况,谢云霁还是承受的那一方。而他似乎没有改变这个习惯的意思,反而一如既往地包容了他。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两人之间,谢衍是控制着节奏,不允许他反抗的那个支配者。

殷无极哪会教他称心如意,多半会咬住他的喉结,尝试折他的手腕,把他掼在地上。如此致命反噬。

后来被圣人使用久了,殷无极虽然还会微弱地反抗,但身体听了话,元神也被文火熬透,像是被鞭子和糖果驯服的小兽,只会跟随主人的操控起舞。

谢衍可以轻松激起他的快乐,也能教他一瞬间跌入无边炼狱,怎么也无法满足。

他会无意识地淌着泪,只有主人点头许可,他才能在神魂崩溃里得到解脱。

这些年里,殷无极唯一能接触到的体温,也来自于他的师尊。

圣人向来冷清,连皮肤的温度都低上许多。

但比起更冰冷的魔君,他反而成了两人之中能暖得他的那个存在,何其讽刺。

有时候,殷无极承受不住神魂交缠的刺激,大脑空白,甚至会遏制不住地发抖。

谢衍就会下意识地抱住他,让被锁链拴住的爱人获得仅剩的一点温情。更多的,是他给予的控制,冲刷脑颅,直到彻底癫狂。

可悲的是,久不见天日的魔君,也在漫长的监禁之中,逐步离不开这种温和并不灼烈的体温了。

又一次结束,谢衍也没仔细清理,简单施了个清洁术就披衣起身。

圣人总是这样衣冠楚楚,体面,抽身极快,谁也不知他白衣覆盖下,满是熬鹰时留下的伤。

殷无极倚在石壁边,许久才缓过神。温度极快地流失了,他浑身发冷,忽然很想回到少年时。

倘若回去,他就能不顾及两人仇敌的身份,求师尊抱抱他了。

他心里想的是温情,出口的却是伤人的言辞,冷笑道:“圣人真是用完就丢,冷心冷肺。真想也扒开你的胸膛,看看内脏是个什么成色。”

“陛下真想看?”谢衍慢条斯理地将衣襟交叠,再披上宽敞的浅色大氅。

九幽地面冰冷,他被发跣足,神姿潇潇,走到眼神倦怠冷漠的殷无极面前。

紧接着,谢衍俯身,双臂穿过他的腰。不是一如既往的控制,他被温柔又残忍地抱在师长怀中,身躯刚一挣,就被捏住后颈,殷无极顿时软了下来。

再挣扎,他也飞不出笼子。

对抗和绝食都毫无意义,他只能煎熬与啼血,漂亮的羽毛成为他人的所有物,就此将他豢养。他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一点。

“……下次想要被拥抱,可以直接说出来。”谢衍似乎洞悉了他的可悲,温和道。

殷无极沉默了片刻,他不动了,由着谢衍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很想笑,却扯了扯嘴角,他忘了怎么笑;他又痛苦地想要呕出肝胆,却喉头发涩,被谢衍的两根手指抵住舌根。

他咬在他的指尖,而不是自己的舌。

“不要乱咬。”圣人在保护他上简直无微不至,他很温和,“……我不想限制你,所以不要伤自己,知道吗?”

“虚伪。”殷无极把他的指尖咬出血,却模糊地发出一声笑,“圣人现在,是不是很想给本座上口枷?”

谢衍也笑了,抽出被血濡湿的指,正好以血点染他的唇,正是最艳的红。

他道:“不,听别崖骂我,不失为一种乐趣。”

来自情人的仇怨,可以提醒他做了多不堪的事情,谢衍清醒着,甘愿承受这份憎恨。他不改。

殷无极还知道,心魔发作的时候,谢衍是不会离开九幽的。

在发作时,他其实有隐约的记忆。

殷无极能够感觉到自己性情大变,乖戾又残忍,武力宣泄的对象也仅有一人,那就是他的师尊。

比起受难的佛,圣人从不吝驯兽的手段,他会是那种会用更强的暴力征服他的存在。

即使心魔的他比平时还要强,也会败给圣人无解的强势。

毕竟,他还为人所制,即使是搏斗中占了上风又如何,他真的能脱离掌控吗?

“……有时候,甚至觉得身患心魔顽疾的,并非是本座,而是圣人才对。”

又是一次密会,殷无极支起身时,长发松散披在肩颈上,顺着轮廓落下来,他也懒得去理,他最癫狂的模样,最耻辱的一面,最狼狈不堪的形容,谢衍都如数看过,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像诡艳的厉鬼,侧眸一睨,双膝跪在湿冷的地面上,冷笑:“谢云霁,你这么疯,做什么光风霁月的圣人,且去修魔,多半比本座合适。”

谢衍心念一动,纵横的铁锁将他的双腕拘束在背后,再将调好的药从炉火上取下,轻轻吹凉。

殷无极见他不答,更是冷笑:“本座算是看穿了,你吊着我的命,又不要我死,是因为我还不能死在你手上,是也不是?”

“圣人操控天下之野心,人尽皆知。”殷无极从仙门邸报上看到的消息,桩桩都是圣人阳谋。

“……北渊帝位空悬,幽河以北叛乱割据,和魔宫划河而治……”

“只要本座无法回到北渊,或是诞生新的魔尊,其他的不必圣人动手,北渊自己就会牵制自己,无法腾出手对仙门造成威胁。”

他越说越冷静,眼睛却燃烧着火,“南疆的战火也停了,你明里调停,暗地里支持妖族,还亲自出手,把南疆大祭司直接打落了两个境界。他虽然逃脱,却也不得不闭关,至少能有百年太平,是也不是?”

谢衍吹了下药汁,放到殷无极唇边,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别崖,喝一口。”

“……不喝。”

“喝了,我就回答你的问题。”谢衍最知道他关心什么,也很会控制他的心。

殷无极顿了顿,伸出舌碰了下,苦的厉害。他咽下一口,“你可以说了吧?”

“我去杀了,没杀掉。”谢衍也回答他,“南疆大祭司金蝉脱壳的手段挺高明。”

“圣人若是真的想杀,天南地北都能杀,你只是觉得,南疆现在还不能崩盘,否则会让妖族赶尽杀绝……是也不是?”

谢衍又喂了他一口药,模糊一笑,道,“谁知道呢?”

殷无极冷笑不语。

“圣人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