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草妖草妖
靳一斯并不知道他不过一时心头涌起的念头在整个小花园中引起了什么震荡,吃饭喝足还有小草可以撸(小草:……)的日子居然一下子让情绪大起大落的他竟然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仰躺在小草边上, 抬头看向一片晴空, 居然少见地有了一种全然的放松与惬意, 好似一直以来的记忆里, 都忙忙碌碌奔波不休, 极少这样没有任何内在外在压力的全然放松。
其实一生那样短暂,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戛然而止,人真的能分得清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吗……就像自己, 如果知道有一天自己会突然离开地球, 他还会那样不顾一切疯狂地将所有时间都投注在事业上吗?不,他其实, 很想回去拍拍老头的肩膀,要他不要担忧自己, 也想回去在老娘怀里,把青春期以后不好意思撒的娇都撒回来。
草本植物一年一生,人的一生不也是这样吗?在偶然中倏忽萌发, 也许又会因为什么意外,比如不知从哪里来的大脚一踩, 把你的命运踩向另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只可惜,他似乎领悟得有些迟了。
然后,靳一斯爬起来, 再次伸出小指戳了戳那棵小小的、才将将露个头的小草:“谢谢~”
然后又好像为了贯彻自己刚刚领悟的人生哲理, 务必要每时每刻、珍惜周围所有一切,靳一斯想了想又补充地朝小草说了一句:“你很可爱~mua! (*╯3╰)”
自发呆中反应过来原本想大发雷霆的小草被从来没有过的甜言蜜语梗在原地, 一时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
在做了一个毫不脸红的亲亲动作之后,靳一斯躺平在土地上,闭上了眼睛,毕竟,以人类的活动量来看,他今天大起大落,实在是有些累了,而且,自从意识到人生苦短之后,靳一斯忽然觉得,如今的每一刻都是赚到的,享受当下,恩,享受当下……
他决定在这蓝天白云、植物环绕的轻松氛围里好好睡上一觉,不再去管未来会如何,而所有凶残却瑟瑟发抖的植物们:……
如果有人类的身躯,它们此时一定会含着眼泪甩着小手帕疯狂地抽打靳一斯!
但事实上,面对这个在它们眼中如此凶残可恶的凡人,所有的植物都只是呆如木鸡立在原地,战战兢兢地看着中央那小米粒大小的存在,不敢有丝毫动静。
靳一斯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毫不奇怪地发现,恩,他还是在这个古怪的小花园里,然后他就去看边上那棵才萌发的小草,哇,果然是草本植物,这么一觉的功夫,又长大一点点啦!真是欣欣向荣!
靳一斯有种老农看着自家地里瓜果的古怪自豪(?),然后惯例地伸出爪爪想去戳一戳摸一摸,身后传来悲愤的枝叶摩擦声,靳一斯飞速回头,这一次,是一枚重重叶子包得像生菜一样的红色果子。
靳一斯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次的枝叶,恩,不是藤蔓,是一根枝条,他惊奇地道:“哟,你们还轮班向我投喂啊!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好意思的靳一斯并没有丝毫迟疑地把那枚果子从枝条上薅了下来,利落地把果子外面的层层叶子给扒了,“咔嚓”“咔嚓”开始咀嚼起来,唔,这个也很好吃!和上次那个相比,是不一样的好吃!很爽口、余味回甘!
吃掉对方盛情款待的果子之后,一样充盈着饱腹感的靳一斯依旧一屁股坐在了浅坑边上,长吁短叹中伸出手去摸了摸小草,恩,还是一样嫩嫩的手感~
小草:……
靳一斯却是很开心地表扬道:“今天长得更可爱啦!”
确实,长出了一叶嫩嫩的小尖之后,小草已经隐约看到未来的轮廓,如果一定要形容,呃,就是那种路边普普通通禾叶一样的小草模样,很嫩很绿,也就这样了,但是,靳一斯觉得这根长在空地中央的小草确实是不一样的,恩,就是特别地可爱,让他这种没有特别爱好的人居然也开始沉迷于撸草(小草:……)。
小草呆萌(?)的反应让靳一斯莫名觉得更可爱了,于是坐在小草边上开始絮絮叨叨:“你们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界啊?奇奇怪怪的,植物也这么凶残,简直不合常理嘛~……还有你为什么会长在这里呢?你是什么植物呢?应该不是简单的小草吧,它们好像都爱护(?)你的样子,啧,居然都肯为了你轮流来交保护费呢(众植物: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几己了……)~不知道明天交上来的保护费会是什么味道的呢~哎,话又说回来,你们的果子确实很好吃啊,难道是一个果子王国?……”
如果不是拥有他心通,而凡人的意识中又并未加上太多的防护可以轻易读取,小草都不相信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叫它听了都开始头疼的问题!
然而,神奇的凡人并不以它的意志为转移,同小草絮絮叨叨许久,哪怕小草一直很呆萌地沉默着没有反应,靳一斯却仿佛找到了一条交流的途径般,将这种单方面的交流发展了一种惯例。
而靳一斯的理智很清楚地知道,他其实很害怕,不只是害怕这个陌生的环境,而是在害怕如果脱离社交太久、没有正常的交流,他会否有一天会直接因为崩溃而直接发疯,不必这个世界击溃他,他就已经自己把自己击溃。
靳一斯的做法简单直接却有效,跟小草聊天,给每一株植物取名字:“咦,小红,今天是你来啊?”
被取名为“小紫”的紫玄通微木转向了凡人之意的“小红”每一片腥红的叶子都在发抖:……气到要爆炸,想要抽干这个凡人的每一滴鲜血有没有!!!
接过“小红”给的那颗长着诡异獠牙的果子,靳一斯疑惑地道:“我说,小红,你确定你这颗果子能吃?”
“小红”再次要原地爆炸,如果能够神识相通,它一定要向这个凡人咆哮:妈了个鸡的,你知不知道八百年前为了抢老子一颗果子,白狻猊和大通天王打得山崩地裂血流成河啊啊啊啊啊!
可惜,愚钝的凡人注定不能理解一棵藤蔓丰富的内心,在“小红”的崩溃中,靳一斯已经咔嚓咔嚓地把果子吃了下去,然后下一瞬间,靳一斯的面色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然后他看着满场植物外加那棵嫩嫩的小草,很艰难地道:“我说,你们,这里,有没有,厕所……?”
他心通,或者,读心术,或者,神识入侵,这些类似的术法听起来总是很玄乎、很牛叉,但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一种意识的交流,意识的交流自然可以轻易跨越语言的障碍,但另一些时候,比如,对于对方语言中并不存在的概念,恩……再牛逼的术法,也注定必然是无解的。
就像,厕所,这个词。
在靳一斯重复了一次而发现所有植物都没有反应的时候,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肚!子!疼!有没有排泄的地儿?!!!!”
所有植物都惊呆了!
要知道,不论是它们这些牛逼的植物,以及以它们的牛逼程度所结识的所有生灵,大家早就辟谷了!怎么还有排泄一说!再说了,它们这段时间给这凡人提供的瓜果可都没有杂质的!怎么可能会肚子疼!而且,他怎么能在这里肚子疼!这里!这里啊!!!
所有植物都不敢去看那棵小草,连神识都不敢投过去,想必这周天诸界漫天妖魔也绝没有哪一只敢在它面前这么理直气壮地提这种“肚子疼”的要求……
所有植物的目光都不由愤怒地投向“小红”:你到底给那凡人吃了什么?!
“小红”、“小红”也委屈地快要哇地哭出来了啊有没有!它只是刚刚一时激愤没能控制好果子,谁知道凡人娇弱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程度啊啊啊啊!
然而,凡间有一句谚语,叫:人有三急。
并没有太多时间给这些植物磨磨蹭蹭,靳一斯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待靳一斯面色终于舒缓地从坑里爬出来的时候,也不由有些羞愧地对众多小红小紫小绿小蓝道:“呃,你们有没有打算修一个……厕所啊?”
他并没有忘记方才“千钧一发”,各种草本藤本木本植物是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势在旁边挖了一个小深坑差点把他给埋里面,而且,更不用提各种植物是如何密密遮盖,生怕他把那棵小草给熏到的严防死守。
靳一斯并不觉得需要用厕所这件事有什么好羞愧的,只是觉得给大家添了麻烦有点不好意思而已。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靳一斯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棵小草……好像地位真的非常不一般啊!不是那种原本他想像中的“爱护”,倒像是种……“尊敬”与“敬畏”。
这其中有种极其微妙却截然不同的意味。
而靳一斯并不知道,他的“肚子疼”给小草留下了多么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在若干年转世之后还有着极其顽固的怨念。
自从发现靳一斯会“肚子疼”之后,植物们对于靳一斯似乎看得更紧了,连带给他提供的各种果子都似乎更加地精细了,靳一斯无语凝噎,最后不得不掏出了杀手锏——生物课关于营养吸收与排泄的常识。
然后,所有植物都不由发出阵阵惊叹:哇啊!原来凡人们居然是这样过活的!居然是靠着什么胃啊肠啊的吸收营养来过活!吸收不了的残渣居然还要这样那样排泄出来!
靳一斯放开“小紫”那根被他借来在地上画人体解剖图的枝条:“恩,更复杂更细微的地方还有许多,其实里面每一个步骤拆开来都可以单独上一门课了,物理化学微生物,就是肠道里面的细菌都出了许多最近的研究成果发表在顶级期刊上,有研究甚至证明人的口味偏好是由肠道菌决定的呢……”
说到这里,原本兴致勃勃的靳一斯发现自己居然在对一群植物讲肠道菌,不由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世界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肠道菌的存在,然后他揉了揉肚子,也许他肠道里的,就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最后肠道菌了,允悲。
看到靳一斯揉肚子的动作,所有植物不由如临大敌,靳一斯一脸莫名其妙:?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靳一斯的错觉,自从他“肚子疼”那一天之后,那株被他关爱呵护的小草似乎长得更加迅速茁壮(?)了,个头儿都长了不少,这让靳一斯百思不解,想来想去,也觉得大概只能是因为有机肥的浇灌对于异世界的植物生长也有帮助?
靳一斯并不知道,他这番可怕的联想让拥有他心通术法的几株植物恨不得自己并不存在于此地。
而从当机中恢复过来的塔灵更是恨不得再次当机过去,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那些排泄物早就被我撕碎空间扔到空间缝隙中,你哪来这么大的脸啊啊啊啊啊啊!没有看到主人生气长这么快就是被你这个凡人气的吗?!!!
在这许多植物看到小草飞快生长、担忧它道基不稳、想劝又不敢、最后只能对靳一斯怒目而视时,身在漩涡中央的靳一斯浑然不觉,他看起来只是依旧每天沉浸在美食与撸草(小草:!)中不能自拔。
其间,靳一斯不是没有试图穿过这些植物离开,可是,这些看起来乐于给他提供食物的家伙们,却在让他离开这件事上异常地固执冷漠,不论靳一斯如何折腾,都绝不肯给他让开一条通路,无奈的靳一斯只能短期内放弃这个计划,毕竟,这些异星植物已经向他展现过凶残一面,目前,以战斗力而言,他在它们面前只是战五渣,只能先行蛰伏,继续密切关注一切可能的转机。
因为长势异常而被靳一斯密切关注的小草却古怪地,再怎么长,也只有一片叶子,这让期待第二片叶子以帮助更好地判断小草种类的靳一斯不由有些失望,不过,他摸了摸嫩嫩的叶子之后安慰道:“只有一片也是一样可爱的~”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最可爱!”
所有植物一脸生无可恋:你不要以为你会灌迷魂汤就能抵消那一场亵渎的大罪过了!
小草似乎这一片叶子就已经是极限,当靳一斯低头看着自己记录的小草高度已经连续许多次没有变化时,靳一斯大概可以确定,也许,这就是小家伙的……最终形态了?
一片叶子孤伶伶的,就好像地里生长没多久的禾苗,却绿茸茸的、生机勃勃,而以为自己可以继续撸草的靳一斯没有想到,小家伙的“最终形态”很快叫他大吃一惊。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头顶突然一暗,靳一斯猛然抬头,只以为又有什么恐怖的生物出现,却发现,头顶第一次出现了密布乌云!那是何其恐怖的电闪雷鸣,靳一斯看向周遭那些密密麻麻高高生长的植物,蓦然脸色很难看,站在这些高高的植物下,很难说他会不会被电击。
靳一斯的担忧立马成真,那些雷霆,那些雷霆,靳一斯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古怪的雷电,居然是笔直朝他落下来!
靳一斯满头冷汗,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朝着远离小草的方向扑倒在地,彻底趴在地面上,试图降低自己的高度,尽量降低电击带来伤害,他周围传来令人头皮发炸的密集的噼里啪啦声,靳一斯的心脏都快跳出口腔,一切好像很快,又好像过了很长时间,等靳一斯再抬起头时,这原本空空荡荡的空地上,却朝他投下一道笔直的身影。
靳一斯惊讶地抬头看去,不知何时,有人走到了他的旁边,冷冷地俯视着他。
这是靳一斯第一次在这个古怪而诡异的地界遇到有人,他不由震惊地起身,却发现,对方很高,靳一斯居然需要仰望才能看到对方,然后,还有一张叫所有男性都不由羡慕到嫉妒的面孔,无数金色符纹在这张面孔上明明灭灭,妖异而英俊。
靳一斯第一次在这古怪的花园遇到一个看起来仿佛可以交流的“人”,不由大喜过望,满面笑容:“啊!你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而对方冰冷的视线却令靳一斯下一句话不由自主凝固,哪怕对方一语未发,靳一斯也从周遭蓦然静寂的氛围中读出了大大的不妙。
生长在和平年代,那种遭遇洪荒野兽才会有的极度恐惧按理说应该不复存在,可直到此刻,靳一斯才知道,有些东西早就烙印在你的基因中,不过是因为现代社会没有任何场合会激发它,现在,他就感觉到了这种仿佛被野兽凝视的毛骨悚然之感。
下一瞬间,求生欲令靳一斯毫不犹豫掉头就跑,再也顾不得什么与智慧生命交往的基本礼仪,只听得耳畔轰隆巨响,好像一百吨TNT在身旁炸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翻滚着地,这是靳一斯生平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好半晌,待他呻吟着、强忍着满身酸痛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那个陌生古怪的男子,此时对方面孔上的漠然似是被什么难解之极的困惑打破,对方蹙着眉头、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右手,那修长有力、却坚硬堪比神兵利器的指尖,隐隐有金色血丝浮现,他冰冷的视线又扫过看起来狼狈、其实却毫发无伤的靳一斯,神情中充满了极其罕见的困惑与绝不迟疑的杀意。
靳一斯此时万分确定,对方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卧槽!多大仇!杀人犯法不知道吗!
可是,更叫靳一斯此时心中恐惧的,并不是法制在此处也许并不存在的事实,而是,如果他判断无误,刚刚那样惊天动地的一击,不过是对方抬手随便一击的威力……
无处不在的马克斯爷爷……他到底是来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刚刚对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吧!科学呢?科学死了吗?!
难道今后他遭遇的每一个人形生物都会是眼前这种堪比核武的超级兵器吗?
如果是这样……靳一斯简直不敢想像这种一言不合、不对,他们甚至都没有对话,这种一眼不合就大开杀戒的氛围下,像他这样没有丝毫武力值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科学已死,皿煮……还会远吗?
一个如果只讲究暴力的地方,没有任何力量的人可以拥有的话语权可想而知。
此时的塔灵已经从主人提前苏醒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在靳一斯听不到的频率中,它看着主人指尖那细不可见、却触目惊心的血丝,弱弱地提醒着罕见暴怒的主人:“若是有契……”
不待它一句话说完,高大男子面孔上那些若隐若现的金色符纹更像是风暴骤临般翻涌不休,宝塔立时闭嘴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千错万错俱是它的错,如果不是它没将周遭空间看牢何至于此。
高大男子仿佛怒不可遏般再次拂袖,这一次,哪怕远远隔着数百米,靳一斯也见识到了不可思议一幕,随着对方一个拂袖,周遭地层就像是地震、火山、海啸这种等级的天灾降临时一般,层层倒卷着朝自己疯狂席卷而来,这一次,靳一斯眼睁睁看着,却实在反应不及,人力要如何与天命相争?
但是,那些翻涌的地壳在他脚边不足一公分之处,就那样生生停了下来,如果要此时擦着冷汗的靳一斯形容,就好像是一辆跑车在眼前紧急刹车停下来这样惊心动魄。
而这一次,那高大妖异的英俊男子显然也并不好受,身形竟微微一晃,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宝塔心惊肉跳看着主人这般举动,终于忍不住带着口腔道:“主人,都是吾的错……”
男子面容异常难看,叫宝塔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深深看了倒在地上擦汗的靳一斯一眼,冷冷道:“看牢他。”
宝塔忙不迭地应下,纵然主人不说它定也会办到,毕竟,自古而今,似主人这一族的特殊体质,成契者若受伤害于本人冥冥中亦有千丝万缕的妨害,而今主人受它牵累,居然“栽”在这么一个小小凡人手中,它惭愧内疚之下,只想加倍弥补过错,自然会为主人将这个凡人好好看管起来的!
而此时园中那些被方才恐怖二击牵累幸存下来的花花草草在惊魂未定后,俱是不由自主瞄向了那个“凡人”……哇!这么看下来,难道这“凡人”真的是主人的结契之人!
可惜一屁股坐倒在地的凡人看着眼前好像被什么恐怖巨力掀翻变形的坚硬地面,兀自有些神思不属,全然不知道方才生死擦肩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靳一斯耷拉着肩膀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恐怕真的是穿越到了一个玄幻世界,就是那种只讲暴力不讲道理的玄幻世界。
离他不远处的男子微微侧头,仿佛收到了什么消息般收敛了情绪,若有所思。男子指掌轻拂,宝塔已于倏忽间穿越千万界,离开漠原域来到一处全然陌生之处,只听周遭人声鼎沸隐约传来,靳一斯惊奇地四下张望,却震惊地看到男子身前浮现出一扇门,门外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可那些人的模样打扮俱是地球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没有过的古怪奇特,天际不时有流光划过,而男子长袖在身上一拂,面庞上那些金色符纹便都消失,换了副与外面那些人差不多的打扮,身形一闪,人便已经消失在这狼籍的花园。
靳一斯瞪大了眼睛,随即在那扇门的人流中竟似看到对方变幻的模样一闪而过,我去!原来这是个高端玩家,会易容还能随便切进不同地图啊!
靳一斯毫不犹豫就朝那扇门跑去,眼前这个世界再陌生、再危险,靳一斯也深深明白,只有依靠自己强大才能生存下去,而他作为一个异界之人,能生存下去的前提是,对这个地方多一些了解,多一些信息,门外的世界分明是聚集之处,有人就有消息,他绝不想错过!
有人面对恐惧会逃避,而有的人面对恐惧,却是会迎难而上,想尽一切办法战胜它。
靳一斯毫无疑问是后者,哪怕这个决定十分鲁莽,却也勇气可嘉。
但宝塔却是绝不会坐视这种事情的发生,开玩笑,陨天秘境重临世间,多少老怪物都被惊动而来,主人都要易容混入,更何况一个全无灵气根基的小小凡人,只怕不必主人出手,随便一个炼气期修士都能踩死他。
于是,当靳一斯发现那扇门冰凉如水,却坚硬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突破,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找到开锁之处、找坚硬之物砸,到最后,他疯狂地撞、疯狂地踢、疯狂地捶打着那扇牢不可破之门,好像在拼命寻找着一丝自己存在于世间的证据……看到他指间的殷红伤痕,宝塔不甚乐意地将靳一斯窥视新世界的最后一扇窗户也彻底关闭。
当最后一捶落空,靳一斯呆呆看着消失的门户和空气,不由跌坐在地上怔怔失神,这一切显然与他出生、长大的世界截然不同,他不知道这里的规则,这扇门怎么出现的、怎么消失的、要怎么才能通过,他全然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
碧绿的藤蔓轻轻抚了抚他的指间,刚刚伤到的指尖一阵清凉,靳一斯回过神来,发现刚刚弄伤的手指已经完好如初,而周遭刚刚被那个强大神秘的男子轻易摧毁的一切也恢复原样,奇珍异草葱茏繁茂,中央空出一片空地寸草不生,就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他脑中的谵妄幻觉,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难道……他要永远被封闭在这个地方,不能接触外界,直到他老死?想到这里,靳一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靳一斯视线忽然一凝,不,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那株青翠的小草不见了。
靳一斯毕竟是生长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种种匪夷所思的脑洞在那个时代比比皆是,当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答案,所以说,看起来那么屌、能力堪比超人的家伙……其实是根草?
想到那根被自己反复调戏(?)爱怜(?)的小草,还有自己的有机肥浇灌……换位思考一下,靳一斯心中有点发虚,突然没有那么记恨对方要杀人灭口的举动了。
纵然心平意静,眼前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也依旧无解。
一个生长在现代和平年代的人要怎么在玄幻世界里活下去……无数小说的作者给出个答案,只可惜,靳一斯既不是魂穿到某个门派子弟身上、手边没有修炼的秘籍、更没有什么随身老爷爷可以在身边指点开挂、他甚至连外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都接触不到,这恐怕是玄幻小说里都不会碰到的hard模式。
靳一斯发呆的时候,藤蔓再次戳了戳他,他低头一看,不由再次怔住,只见不知何时这藤蔓密密织就一个托盘,这几日他喜欢的数种蔬果尽皆在内,简直是琳琅满目、清香四溢。
这是升级成豪华自助餐了?
靳一斯啼笑皆非之时,看向周遭那些好像十分期待的藤蔓植物,忽然又心中一动,这些小家伙们先前……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好像一个个来给他“送吃的”都有些不太情愿,轮流前来也就算了,每次给的果子大有种不饿死他、不打扰那根小草就行的打发态度,为什么这一次这么殷勤?
靳一斯虽不是此界那些精研灵植的修士,更没有那种万物通心的异能,可他身在现代社会、能将一家公司做到上市,自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脑子里转的念头不知比这些更依赖武力的异界生灵多了多少。
他神情一肃,就把藤蔓推开:“我不吃。”
藤蔓愣了愣,咦,这个凡人不是最喜欢这几种了吗?藤蔓悉悉索索,枝叶拂动间,似乎是在与周遭同伴悄悄商议:喂,这个凡人不吃怎么办呀~
靳一斯却是坐在地上,姿态看似放松闲暇,脑海中却是万千念头起伏,尽皆都定格在那扇门户之后的世界,好像慢镜头一一回放般,将那个惊鸿一瞥的世界中的一切细细拆开思量,包括那些古怪的打扮、建筑,哪怕不能立刻前去一看,至少也能推测出一些消息,靳一斯甚至还将上辈子偶尔打发时光翻看的几本可怜玄幻小说也在心中一一放映,试图寻找一点参考资料,到后来,便是以靳一斯的心性毅力也不得不放弃——资料实在太少,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不知道社会组织,再怎么空想,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颓然无奈中,脑海中万千思绪最后都定格到那一张符纹起伏不定、英俊又妖异的面孔上——
也不知道那个草妖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到底跟那个草妖是什么关系?如果按照小说所写,这岂不是类似于须弥随身空间的存在,不论怎么说,都应该是件至宝吧?
对方怎么会有这样的宝物?而自己怎么会这样倒霉,好死不死,居然掉到一根草妖的花盆里……
靳一斯心中愁眉不展,在断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没错,他就是认定了自己是在一个花盆里……
密切关注着他脑海里各种念头的宝塔此时简直要跳出来,好在想到这个凡人对主人而言关系重大,生生按捺了下去。
而靳一斯果然言而有信,说不吃就不吃,对于宝塔、植物们这样的存在而言,几日光阴不过眨眼的功夫,可它们却看着靳一斯逐渐苍白的面色、逐渐微弱的呼吸,不但是周遭那些植物,就是宝塔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它们虽然不知道凡人的进食频率,但先前靳一斯吃东西的规律它们还是见过的,此时靳一斯说绝食就绝食,哪怕常识里知道凡人极其脆弱,没有什么力量,也很容易就被踩死,可是眼前这个也太可怕了吧!难不成他真的能把他自己生生饿死?!
宝塔本身为天地异宝,身为器灵,只要不损伤本源,哪怕是受再重的伤,它甚至都能自我修复,可以说天地什么时候到头,它的寿命才会到头;而对于周遭那些只萌发了简单意识的奇珍异植而言,只要天地间似这宝塔内有它们需要的诸般灵气,它们就能自由自在地生长,享受阳光雨露,何曾见识过这种一言不发说绝食就绝食、而绝食就一定会饿死的生物!
说这凡人弱,居然这短短光阴不吃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是真弱;可是,能有这样的狠劲儿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便是宝塔跟随主人见识过不少狠人,不说生平仅见,确也是诸界里不多见的心性,而这种人物,最后大抵修行成就皆不会太低,概因对方既能豁得出性命对自己狠,修行一途上还有什么怕的?
不论植物们轮番准备各式蔬果,靳一斯俱是闭目不见,哪怕大脑中阵阵晕眩,甚至睡眠与晕迷的界限都不甚分明,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处在极度虚弱的边缘,也绝不肯轻易进食,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顺从本能低头,以后可能等待自己的就像那扇封闭消失的门一般,永生永世封闭在此,再也没有接触这个世界的可能。
靳一斯不能确切知道背后是否真的有那样一个存在,但他知道,如果他不豁出一切去表达自己的决绝,那他恐怕永远都不再会有机会,与那扇不知道为什么会打开、为什么会消失的门相比,他手头拥有的筹码如此之少,除了自己隐约被对方看在眼里的生命,他并没有别的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直到靳一斯觉得耳边好像都有隐约幻听之时,一个声音好像是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在他脑海中道:“汝到底要如何?!”
靳一斯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哈,他还是赢了!
随即,他就真的昏厥过去,人事不知,更不知道他的彻底昏迷给这个周天诸界威名赫赫的神秘法器内带来怎样的鸡飞狗跳,毕竟,妖修人修,大能小妖,哪怕是重伤到只剩下神魂一线,宝塔里总有一款奇珍灵物可以疗伤续命、甚至起死回生也不在话下,但对于一个把自己饿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凡人要怎么抢救……确实让异界的生灵们慌乱了好一阵。
毕竟,对于这些异界生灵们,凡人……确实是一种比较珍稀的物种。
靳一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小小的池子里,阳光洒下,池水居然是奇异的淡淡金色,靳一斯绝计想不到因为他这次昏迷带来的鸡飞狗跳叫他也享受了一把只有小草才能享受的待遇。
然后,靳一斯眼前立时出现了一只半透明、淡金色的……包子?
靳一斯神情不由有些古怪,这只包子神情间十分愤恨,显是感知到靳一斯苏醒便第一时间赶来现出了身形,从它脑袋顶上不停收缩的十八个褶子来看,这只包子显是气得不轻,好半晌才咬着牙根(如果一只包子也有牙的话)在靳一斯脑海中道:“汝不过一介低贱凡人,连灵根都未有,却还痴心妄想与修真界通什么消息……汝信否,本座有十万八千种手段来收拾汝!”
靳一斯看着这只包子在眼前张牙舞爪,不由自主伸出手戳了戳对方,艾玛,很Q弹啊!
包子一怔,随即几乎是在靳一斯识海中怒吼道:“本座大名寰埏!不是什么包子!是寰埏!寰埏!寰埏!!!”
如果不是凡人识海脆弱一戳就破,它怕引来什么不测后果,此时它简直想给对方下个神识印记叫对方好好吃点苦头!
对于对方能在他脑海中说话的事情,靳一斯却没有半点惊慌,只一脸似笑非笑:“是是是,你有的是手段收拾我,但却要在保证我的安全的基础上,对不对?”
寰埏呆住了,这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
主人一族之秘,便是周天诸界那些世传大派、那些上古大妖也没有多少能知道的,眼前这个凡人分明来自一个连修行为何都不知的下界、对修行常识都一无所知,他怎么可能知道?!
看到包子的反应,靳一斯心中更是笃定,这像是一场不对等的赌局,他已经将对方底牌看得干干净净,对方也只能一败涂地。
探知到靳一斯心中念头,寰埏一声大叫:“汝胆敢诈吾!”
对于对方有读心术一类能力的事,靳一斯更是早有猜测,半点不吃惊,他只嗤笑一声:“难道我猜的不对?”
寰埏气得原地拼命打转:“汝这奸诈的凡人!凡人!可恨!可恨!!!”
似乎叫它耿耿于怀的不是被诈出自己底牌一事,而是被一个凡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惨烈真相。
靳一斯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小红呢~小紫呢~唔,我要吃那个绿色的、圆圆的果子,唔,小紫给的那个紫皮的也多来几个,有点口渴呢,啊,顺便帮我把皮也扒了吧~”
寰埏气呼呼在一边看着靳一斯“反客为主”,对塔内的灵植呼来喝去大快朵颐,那副咔嚓咔嚓吃个不停还一脸享乐赞叹的模样简直要把它从一个包子气炸成一朵菊花。
靳一斯却是笑眯眯地边嚼边含混不清地道:“啊呀,不要气嘛,你看,你不希望我挂掉,我这不也是很努力地在让自己不要挂吗,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呀。”
寰埏全然不知,周天诸界中,哪里会有这样胆大包天、皮厚若此的凡人!
吃饱喝足,靳一斯大爷样坐在那儿,看着灵植们将周遭收拾干净,再也不复以前小心翼翼的委屈模样,他现在有心思和寰埏来谈谈今后之事。
寰埏却是机敏地道:“汝休想!陨天秘境多少两族大能聚集于此,且不说一个低阶修士一根指头都能碾死你,若是一个不慎叫主人形迹败露,万死莫赎!”
它本来觉得是因为自己看守空间不牢,才让主人有了这么一个这般不牢靠的结契者,这凡人脑海中念头之多它读起来都觉得头痛,甚至时时不解(寰埏大众自己是绝不会承认的),若是将之放出去,不知会引来多大的动荡,它是绝不会再犯错的!
靳一斯遗憾地砸吧了下嘴巴:“唉,这样啊……虽然蔬果很好吃,可是没有肉啊。”
想到水煮肉片红烧肉东坡肉扣肉叉烧肉培根猪肉蛋卷马铃薯炖肉姜烧猪肉农家小炒肉糖醋里脊,靳一斯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连寰埏原本要鄙夷凡人太重口腹之慾的嘲讽都因为靳一斯脑海中那些具现化的画面而变成了“咕嘟”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靳一斯冷不丁地问道:“你家主人是想从陨天秘境中得到什么呢?”
寰埏沉浸在美食的画面中下意识地道:“当然是老主人留下的建木啦。”
塔内空间传来一阵微妙的波动涟漪,显是有人入塔,寰埏蓦然回神,能不惊动它进来的,自然只有它的主人,那被靳一斯记挂着的“草妖”。
而主人的忽然归来,也叫寰埏终于反应过来 ,它刚才到底干了什么,竟然在知不觉间对一个凡人透露了主人此行绝不能告诉他人的行踪隐秘……
虽然只是一只器灵,可看到主人冰冷的眼神,哪怕主人只是看向那个凡人、没有看向自己,寰埏还是觉得冷汗涔涔而下,救命……怎么办……好想当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