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发现也许你从未爱过我……===
许察觉到了方黎的不安回避, 第二天谢怀非常体贴的没有出现。
方黎心十复杂。
他就像要被送上刑场的死-刑犯,知道迟早都要挨那一刀,但只要刑期还没有定下来, 就依然抱着侥幸心理, 期待着那一天不会到来……
半晌, 他苦笑一。
己何时也这般优柔寡断了?
可……
若真的和谢怀挑明了, 谢怀要的, 他不了的东西呢?
想到谢怀也许会失望难过, 方黎顿时就迟疑了,他还不愿意伤害他。而且己, 竟然也不厌恶谢怀的靠近……
傅君陵过来看望方黎的时候, 只见他神低落的坐那儿发呆, 浑身都散发着忧郁的气息, 顿时有些心疼了,昨日谢怀看起来显然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谢怀为何生气, 但欺负一个傻子不合适吧?
傅君陵一开始陪方黎玩,看在谢怀的面子上,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觉得这小傻子挺可爱的,此刻倒真心有些担心他。
他慢悠悠的踱步过去,『露』出一个和煦微笑:“走, 我带你出去玩。”
方黎有些迟疑。
傅君陵不指望一个傻子能说什么,他拉着方黎就走,带着方黎来到了后山的海崖边。
方黎站在浮丘山的海崖边上,目所及,一望无垠的陨星海,滔天海浪翻涌, 罡风烈烈,当初他就在这儿坠崖的,不得恍惚了片刻。
那时候他从未想过,己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他以为,这一切都同他再无联。
傅君陵唯恐罡风把方黎吹跑了,施了一个阻挡罡风的法阵,然后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柴火、架子等等。
哟,这准备野外烧烤吗?
傅君陵微微一笑,道:“你等着,我先钓条鱼上来。”
方黎稍微提起了些兴致,别说,他还有点想念陨星海的鱼了,味道真鲜美极了,外界可吃不到的……
傅君陵还有如此闲雅致,不错不错。
出来透透气也挺好,方黎慵懒的坐在那儿,抬手了个哈欠。
傅君陵个钓鱼的好手,他将鱼饵放在了挂钩上,一下子远远的抛了出去,陨星海的鱼嗅到了肉味儿,一下子蜂拥而至,很快鱼线就被拉的笔直——
傅君陵一甩手,就将鱼钓了上来。
方黎看着龇牙咧嘴的凶鱼,这鱼虽然看着凶恶,但着实蠢了点,一看到肉就上钩,所以很容易被钓上来啊……
傅君陵挑眉一笑:“听闻陨星海的鱼鲜美至极,味道一绝,今日终于有机会试一试了。”
他说着将一块布帛铺到了地上,干净利落的就把鱼剖了,然后串起来放在火上烤。
傅君陵也个会享受生活的,他撒上香料和各种调料品,没多久鱼就被烤的香喷喷的,方黎睛直勾勾的看着鱼。
虽然己死遁回来也才没多久,但却总觉得仿佛很久没吃了。
傅君陵看着方黎巴巴的样子,直接把这条鱼都了方黎,然后己又重钓了一条烤起来。
方黎满足的垂着眸子。
傅君陵看着青年吃的餍-足的模样,轻轻笑了笑,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忽的道:“魔头就这里死的。”
方黎动作微微一顿,他知道傅君陵这话不对他说的,在言语。
果然,傅君陵『露』出回忆『色』,道:“万仙盟攻浮丘山的那一日,我没来,后来才听说谢怀被救回去的时候,浑身经脉寸断,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方黎心口一闷。
傅君陵苦笑一:“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见过那魔头,当时觉得他……实没有那么糟糕,而且,谢怀好像还有些……”
傅君陵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道:“谢怀好像喜欢魔头。”
方黎:“咳咳咳——”
他差点被鱼刺卡了!
傅君陵连忙帮他拍了拍背,然后摇摇头道:“不过也可能我的错觉吧,魔头将谢怀伤那个样子,谢怀怎么可能还喜欢他呢?而且魔头若但凡有一点在乎他,也不会这样的伤他,还把他一个人留下,你说吗……”
傅君陵顿了顿,哂然一笑:“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不过魔头死了也好,只谢怀却不肯回去,怕心中还放不下啊……”傅君陵幽幽一叹。
方黎紧紧抓着手中的鱼,明极为鲜美的味道,却忽然变的食难下咽。
啊,己死了也好。
剧结束时,他们就该再无任何系了。
所以,为什么你又要找到我呢?
不论陶鹿,还傅君陵……
谢怀的身边,有着真心心他的朋友们,可却因为己,谢怀宁可一个人守在这里。
谢怀会变这样,己难辞咎,可这对他来说,委实个难解的难题……
若己离开了,谢怀会忘记己,变以前的样子吗?
方黎怔怔的坐在那。
谢怀去山下买了饭菜回来,结果却没在寝殿找到方黎,找了一圈,才在后山的海崖边看到的方黎。
青年落在石头上,低着头,周身似有肃杀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离去。
一如九年前。
他也这般坐在这里等他。
己九死一生为他取回了九瓣莲,想要与他一同入这无间地狱,结果他却只对他笑了笑,然后用-蛊『操』纵己杀了他。
那一刻。
如同挥不去的梦魇。
从此以后,他再也未曾踏足海崖边一步。
谢怀的底似有暗红浮现,那一日即便浑身经脉寸断,也挣脱不了束缚,令他至今不得解脱。
他亲手杀了这个人。
难道,你又要再离开我一次吗?
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谢怀在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上前,一把抓住了方黎的手!
方黎猛地被谢怀一把拽了起来,手上的烤鱼都落到了地上,他一抬头,便对上谢怀那隐有狰狞『色』的双,仿佛回到了那一日……
不得了个寒颤。
谢怀,这怎么了?
傅君陵也十的意外,皱眉看着谢怀。
己不过带着方黎来吃了顿烤鱼,谢怀连这也要生气吗?他从未见过谢怀这般可怖的模样,以前无论何时何地,这人都淡然从容的,让人毫不怀疑,即便赴死都不能令他动容。
可此刻,谢怀却像要杀-人一般。
方黎的身体经过龙骨锻体丹,实已经很强大了,但谢怀的力道依旧令他骨头咯咯作响,像要把他生生捏碎一般,不得痛苦的蹙起了眉头。
傅君陵急了,担心谢怀控制不住伤了方黎,连忙上前阻拦:“你别生气,我带他来的……”
傅君陵音一滞,他看到谢怀转头看他,那双睛,冰冷彻骨。
谢怀一字一顿:“你不该带他来这里的。”
傅君陵知道谢怀真的生气了,己可能无意中碰触了他的逆鳞,这个傻子,到底为何对他这般重要?
虽然不解,但他还顺着谢怀道:“我的错,你快放手,你弄疼他了。”
谢怀垂眸,这才察觉方黎『露』出痛苦的神『色』,手不得一松,随即『露』出一抹嘲的笑。
己失态了。
可你呢,你就这么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意吗?
还,不愿意懂。
谢怀闭了闭睛,直接拽着方黎的手离开了这里。
方黎被谢怀推了屋子。
如果说昨日的谢怀只隐约有些不高兴,但还愿意耐着『性』子和他玩游戏的话,今日的谢怀就像已经失去克制的凶兽,仿佛随时都恨不得撕碎他,那双中的浓烈绪,晦暗不明却令人心惊肉跳……就仿佛当日-蛊发作那日,己突然闯入对方的领域,只那时候的谢怀只有杀意,而现在的谢怀,却好像有着更复杂的绪……
方黎知道己此刻一定得稳住。
他本能的觉得,谢怀处在失控的边缘,神『色』不安。
谢怀看着方黎这副模样,怎么了,原来你也会害怕吗……
既然也会害怕。
当初为何做的那么决绝。
为何定要我亲手杀了你?
你以为那为我好,可有问过我的想法,问过我,否想要你这样做……
可有问过我,想要这虚无的,还和你一起,同坠地狱永不离。
许久,谢怀发出一极低的轻笑。
他用一种喑哑,缓慢的音道:“你的身体如今已调理好了,但要真正的彻底恢复,必须靠修炼化解体-内灵力,我有一法,可让痴傻儿也能照常修炼。”
方黎微微一怔,还有这样的法子?
谢怀深深看着他,一字字道:“双-修法。即便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令你修行无阻。”
方黎整个人都僵硬了,然后一个个『毛』孔都炸开,一根根汗『毛』都竖起。
双-修万万不可!
这他的底线!
他不知道谢怀这话真假,否只为了试探他,但他不敢冒这个险,他怎么可以和谢怀双-修呢?
难道己只有摊牌了吗?
也罢,继续这样不清不楚也不个办法,还不如说个清楚明白,到时候要杀要剐随谢怀,总,双-修不可能双-修的!
谢怀说出那句话。
一瞬不瞬的盯着方黎的睛,没有放过他底的每一丝绪。
果然,这方黎不能接受的。
也他的底线。
谢怀讥诮的扯了扯嘴角,直到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欺欺人,再也无法回避,重逢以后来就隐约有所察觉,却一直不愿面对的那个答案。
那就——方黎也许,从未爱过他。
如果方黎爱他,就不可能明明活着,却让己独受痛苦煎熬,不肯回来看他一。
如果方黎爱他,就不会在己发现他的时候,不肯暴『露』身份,只想着逃离己。
若真的爱一个人,在意一个人。
怎么舍得看对方伤心难过,怎么可能会想要逃离对方?
但若方黎不爱他,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现在想来。
曾经的方黎,也从未和他说过一句喜欢。
他将己的拘在他的身边,却谨守寸不肯唐突,不因为他喜欢己,而因为他不喜欢己。
他对己下了-蛊,却不肯和己发生系,不因为他不愿委屈己,只因为-蛊只他用来,控制己杀他的手段。
还有这段时间己的心意,方黎不可能察觉不到,但己越靠近一,他便越想要躲避一。
只有不爱,才会这样。
所以,一切都己的作多。
一厢愿。
可即便这样,己却还为他沉沦,最后把一颗心交了出去。
到如今,竟还舍不下这个人。
只唯一让谢怀想不明白的,方黎若当真对他如此无,丝毫都不曾在乎过他,那又为何要这样对他。
当初他将己困在他的身边,要己做他的人。
以及他对己的维护,还有偶尔流『露』的善意,骗不了人的,即便最后要死了,也想着,要用己的『性』命,全他一世清,要死在他的手上。
也正这人的矛盾处,让己不可拔,最终爱上了他……
但如果你对我做这一切,都不因为爱我。
那——因为什么?
但无论如何,无论方黎的真实目的什么,他却再也不能对这人放手了。
再也不能,承受一次失去他的痛苦了。
那份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意,现在想来,只一个笑话,若我真的对你说了,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吧。
因为你就这样的人。
看似温和淡然、随『性』慵懒,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但实则你决定的,从无任何人能改变。
谢怀嘲的勾起了唇角。
方黎这段时间也备受煎熬,心一横,就要和谢怀摊牌,他正要开口时,就听谢怀发出一讥诮轻笑,那黑眸没有丝毫温度,冷冷的瞥着他:“不过,我不会同你双-修的,我会另找法子医治你。”
方黎一怔。
那句话果然诈他的吗?
但他心里还有些犹豫,虽然对谢怀十愧疚,但一直拖下去也不办法……
谢怀没有放过方黎任何一丝绪的变化,在他要开口前,淡淡道:“你知道,这里什么地方吗?”
方黎看着他,我当然知道啊。
谢怀幽冷的眸子盯着他,缓慢且一字一顿的道:“这里以前住了个魔头,阴险狡诈,嘴里没有一句话真话,将我骗的团团转,若让我知道那个魔头没有死,反而活的逍遥在,我定要他生不如死,将我尝过的滋味全部都尝一遍。”
方黎:“……”
罢了罢了,摊牌的可以改日再议。
改日再议!
===下山(但至少是有点在乎我的对…)===
方黎晚上做了个噩梦。
梦中他看到了谢怀, 想问问谢怀过的好不好,他伸手搭上谢怀的肩膀,看到谢怀转过了脸来, 男人双目流下血来,那双眼狰狞如鬼, 死死的看着他, 一字一句似是从地狱中传来。
他说:我这么爱你, 你为何要对我这么残忍,难道,你从未爱过我吗?
他说:你是个骗子, 你一直活着,骗的我好惨。
方黎一个激灵就吓醒了。
这个梦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擦擦额头的汗。
许久,方黎低低苦笑了声。
以为自己完成任务,过去的一切都再和自己无关, 倒是自己天真了。
方黎唉声叹气的起身出门,谢怀照例准备了饭菜, 但是人却不在, 倒是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昨夜的双-修是谢怀吓唬他的,但方黎一想起, 还是心口一紧, 他宁可被谢怀杀了, 也不能双-修啊!
方黎吃过饭无所事事的晒太阳,遇到了在附近徘徊的傅君陵。
傅君陵一看到他,就上下打量, 确定方黎没事了, 才叹道:“你没事就好。”
不过经历了昨日的事,傅君陵是再不敢带方黎出去玩了。
谢怀昨日那样子, 和要杀-人似得。
而且显然将方黎看得很紧啊……
这傻子到底是何人?
果然没多久,一身白衣的谢怀就走过来,他的面容看起来平静的很,淡淡睨了傅君陵一眼,道:“你又有何事。”
看起来谢怀已恢复正常了,傅君陵微微松口气,如今的谢怀他也看不透了,他迟疑片刻道:“你不要和一个傻子计较。”
哦,才相处的几日,就这么关心了。
而且你说他是傻子?
这人可是聪明的很,也唯独是他,能一次又一次的骗了自己,却让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哪里用得着你来操心?
谢怀淡淡开口:“你要没什么事,该走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傅君陵苦笑一声,抿抿唇:“你知道我来是有事的……”
谢怀对参与朝仙会并无兴趣。
眼看着谢怀又要拒绝,傅君陵眼神一动,视线落在方黎身上,道:“就算你不想出门,也该带他出去转转啊?傻子可不能老憋家里,出去转转说不定会好些呢?你看他——”
傅君陵指着方黎:“我来了才几日,他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差,病情都要加重了。”
方黎:?
你哪里看出我病情加重了?
谢怀望着方黎。
青年虽然看起来那是那副无所谓的姿态,懒洋洋的站在那,但隐隐似有些忧郁的氛围……仿佛日日被难题困扰般……
难道,自己逼的太紧了吗?
想到这里,谢怀顿时心中有些怜惜不忍,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人,哪怕这人不爱他,但这并非都是方黎的错,自己会错了意也是原因之一。
他到底不舍得过于拘着他。
傅君陵见谢怀没有立刻反驳自己,连忙补充道:“若是你愿意去,我可以秉明楼主,为你求一枚九转灵神丹,猪吃了都能开灵智,管他什么疯病傻病,都保准儿给你治好!”
谢怀这才神色缓和稍许,若有所思。
虽然方黎只是装傻,但九转灵神丹乃是玄星楼独有的神丹,即便没病,修士用了对于增强神魂也有极好的作用,有助于日后渡劫,乃是极为难得的神丹,给方黎弄一枚来吃吃,倒也不算多余。
方黎却顿时紧张起来了。
什么?
猪吃了都能开灵智,还有这样的神丹?
这要是给自己吃了,自己还怎么装傻。
虽然一开始还挺期待出去转转,但一听这话顿时就不想出去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吧。
结果谢怀却对傅君陵颔首:“好。”
傅君陵大喜:“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必给你求来。”
方黎:“……”
………………
十年一度的朝仙会,乃灵仙界顶尖盛事。
今年由四大仙门之一的玄星楼主办,傅君陵一早就给楼主修书,提了九转灵神丹的事,得到了楼主肯定的回复,便带着谢怀和方黎出发了。
方黎坐在傅君陵的飞行法器上。
这天游船他之前在望山城便坐过,当时傅君陵替重万山来见自己,被自己折腾了好几日,还坑了他七万灵石的东西……
想到这里,方黎悄悄瞥了傅君陵一眼。
傅君陵身为此次的东道主,当然要安排好一路行程的。
只是原本可以加快路程的,谢怀却偏要一路走走停停。
今日在这个城停一下,带方黎下去吃顿饭。
明天在那个郡停一下,带方黎下去散散心。
一开始还好,后来傅君陵就不解了,有必要讲究到这个地步吗?一个傻子,不必如此用心吧。
这天谢怀又要下船。
傅君陵讪讪道:“你看,也没几日可以到奉明州了,我们到了再出去转也行啊,我们奉明州的美食也很不错……”
谢怀淡淡开口:“不是你说,要多转转,有助于他的病情缓解吗?”
傅君陵:“……”
他叹了口气,还是收起了飞行法器,和谢怀一起入了城。
这是个繁华的小城。
谢怀以前游历灵仙界,曾在这里待过些许时日,当地的美食颇有特色,应该是方黎喜欢的。
既然是出来游玩,自然要体验风土人情,美食美景,否则这出来一趟,又有何乐趣可言?谢怀还记得,以前这人最是喜欢下山,游山玩水。
所以你喜欢做的事情,和我一起,我也都能陪你。
街上的市集人来人往。
谢怀紧紧握着方黎的手,行走在人流中。
方黎以前走剧情的时候,没少拉过谢怀的手,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都是为了剧情需要嘛……后来重生被发现了,谢怀倒也经常牵着他,但考虑到自己是个傻子,被人牵着也不用想太多……
可是,现在他忽然有些窘迫。
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坦然待之了……
方黎觉得自己需要理理头绪,既然自己只能当谢怀的兄弟,还这样和他像情侣一样相处,就不太合适吧……
他眼睛一转,看向一旁街边卖糖人的,就要抽-出自己的手,道:“我要那个——”
谢怀却仿佛早有预料,在方黎抽手的瞬间,蓦地加大了力道,牢牢将方黎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然后才走过去,给方黎买了个糖人。
方黎的指尖被谢怀攥在手心,炙热的温度仿佛灼烫了他,谢怀到底是修炼的什么功法,怎么身体总是这么热……
他耳根隐隐有些发烧,还不甘的试图挣扎,就见谢怀垂眸睨着他,凉凉道:“别动,若是又走丢了,可不好……”
方黎:……
有前科的人做啥就是没底气,他忧郁的吃着糖人,算了……
不就是牵个手吗!
只要不是双-修,一切都好说!
谢怀望着青年面上闪过的窘迫,虽然开始有些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乖乖不动了,任由自己牵着他,慢悠悠的行走在人流中。
方黎开始非常不习惯。
但他想了想,自己以前也总是牵谢怀的手啊,那时候自己还是对谢怀强取豪夺的魔头,谢怀都没有反抗过自己,自己岂能这点度量都没有?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你想牵回来就牵吧!
这一路走走吃吃的,他看一眼什么谢怀就给他买,还时而帮他擦擦嘴,方黎慢慢也就习惯了。
只要谢怀不说,他就当不存在。
不要想太多,庸人自扰啊!
他们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人来人往的小餐馆跟前。
这餐馆并不是城里最大的,但是环境还算干净,生意也非常的不错,谢怀牵着方黎走了进去。
傅君陵非常自觉的找位子给钱。
谢怀不客气的和方黎坐下,对他微微笑道:“这里的羊汤是一绝,我以前曾游历来此,十几年了,也不知道味道变了没。”
方黎眼睛亮了亮。
谢怀以前游历时吃过的啊,既然他都说好吃了,那一定不错,说起来,自己只是个穿越者,厌睢的记忆里,自从扶风派被灭之后,也着实没有什么享受生活的片段,不是刀山血海,就是报仇杀-人,那记忆方黎没事不想看第二遍,其实他对灵仙界的美好一面,还是知之甚少。
但谢怀可是游历天下的剑仙啊!
以前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现在看来,倒也有失偏颇,其实行走人间却不染红尘,不是更高的境界吗?
没多久热气腾腾的羊汤就端了上来。
方黎只嗅了一下,就惬意的眯了眯眼睛,食指大动,谢怀推荐的果然不错,是个好伙伴啊好伙伴!
可惜了,能一直做兄弟多好啊……
美食在前,方黎懒得去想那些难办的事,悠然惬意的吃了起来,谢怀面前也放了一碗,他喝的慢条斯理,哪怕坐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巷里,也依然有着出尘不染的优雅……
方黎没多久就吃饱了,懒洋洋的坐在那,这时不合时宜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
一楼的一个桌子上,几个男人正在侃侃而谈。
“听说这次的朝仙会,玉仪君也会出现呢。”
“玄星楼里放出的风声,说玉仪君会来,为了能瞻仰玉仪君的风采,不少本来不准备参加的人,这会也都准备参加了。”
“听说女修尤其多,啧啧。”
“咳,不愧是玉仪君啊,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也丝毫不影响他受人仰慕喜爱……”
说到这里,几人声音放小了些。
“说起来,当初玉仪君被魔头关在山上,魔头到底有没有对他……”
“这还用问,肯定是有的,那样的绝世之姿,谁看了不心动。”
“魔头也是人,不然他抢了玉仪君做什么,难不成只是远观而不亵玩?”
“也对,不然玉仪君也不至于那么恨魔头,最后眼睛都杀红了,可惜啊,这样的绝世之人,却偏偏要遭受魔头凌-辱……”
方黎脸色微微一变。
他小心翼翼转头觑了谢怀一眼。
谢怀依然面无表情,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方黎心中顿时愧疚不已,一转头,再看那几个人,心中火气蹭蹭就上来了。
本尊连命都不要了,还把谢怀得罪成这个样子,这都堵不住你们这些人的嘴吗?
整天有嘴就知道叭叭叭的,不知道本尊日子多难过吗?
这样的绝世美人,怎么就不能远观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扫兴。
方黎冷冷的瞥了那边一眼,拿起面前的碗碟,就砰砰两下砸了过去,刚好砸在那两人头上。
他这力道可不小。
虽然是两个修士,但也被砸的嗷嗷乱叫,到处找是谁打他们。
傅君陵本来吃的好好的,一抬头,就看到方黎拿着碗碟砸人。
青年慵懒的斜倚在那里,眉梢眼角挂着戏谑的表情,肆意又狂妄的样子,恍惚之间……
傅君陵不由想起了当初在望山城,被魔头支配的恐惧。
这傻子怎么也这么能闹事啊?
只是谢怀护这个傻子护的紧,自己不好越俎代庖,于是连忙看向谢怀,希望谢怀能够阻止方黎。
谢怀接受到了傅君陵的视线,缓缓放下手中的空碗,往方黎面前轻轻一推,道:“不够用我的。”
傅君陵:“……”你不阻止就算了,怎的还助纣为孽?比以前还过分!
方黎:“……”
方黎确实砸的不够尽兴,但考虑到自己现在是个傻子,觉得稍微收敛一点儿也好,谁知谢怀就把他的碗也推了过来……
他一时惊疑不定,不知道谢怀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方黎看了谢怀一眼,谢怀却只淡淡看着他,黑眸深处,仿佛还有一丝笑意,似乎难得心情不错……
方黎这段时间见到了心思深沉的谢怀、捉摸不定的谢怀、喜怒无常的谢怀、幽沉如海的谢怀……就是都没有见到过,这样轻松带笑的谢怀了……
他微一沉吟,这应该不是挤兑自己。
于是不客气的抓起谢怀的碗,又砰砰两下砸了下去。
爽了。
那两个人这回可找着砸人的肇事者了,一转头对上一个神态恹恹的青年,好整以暇有恃无恐的对他们笑,气的顿时就要冲上来,结果视线一扫,落在了傅君陵和谢怀的脸上。
顿时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
然后掉头就跑。
方黎没想到两人这样就吓跑了,无趣的嘁了一声,看来身边两尊大神,真的是知名度很高啊……少了装逼打脸的乐趣。
他懒洋洋的收回了视线。
谢怀唇角微微上扬,片刻后,又克制的压了压……
方黎依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不得别人说自己半点不是,若非他对自己的真心维护,还有过往种种那些令人误会的行为……自己也不会,动了心。
他以为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其实也不是的。
完全的虚假又如何骗得了人?虽不知你分明不爱我,却为何要对我好……但至少,也是有点在乎我的,对吗?
===朝仙(他与我有夙世姻缘是我命…)===
傅君陵看着这一幕, 额角微微抽了下,他转头语重心长的道:“我们还是早点赶路吧。”
傅君陵担心方黎半路上又惹事,驱使着法器日夜兼程, 终于赶到了玄星楼的所在。
玄星楼位于奉明州千星府。
千星府从天空俯视而下,宛如一个太极八卦, 一半是陆地一半是湖泊, 湖泊中有岛屿上千, 宛如夜空繁星,玄星楼便坐落在最大的一个岛屿之上,岛屿四周有小岛十八个, 如同星锁连环环绕着玄星楼,岛上有玄星楼设置的阵法,关键时刻开启可以形成护宗大阵。
傅君陵对谢怀微笑:“楼主得知你要来了,已在门中设宴款待。”
他们的大船降落在湖中, 三人踏上了岛屿,门口一个身着儒雅青衫、木簪梳发的老者站在那, 正是玄星楼的楼主齐鼎, 他笑道:“玉仪君来了,老朽恭候多时啊。”
谢怀颔首道:“楼主客气了。”
齐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笑道:“玉仪君里面请。”
这一次的朝仙会在玄星楼办, 其他三大仙门从旁辅助, 所以得知傅君陵请来了谢怀,他早早便把消息散步了出去,如今灵仙界议论纷纷, 热度空前, 参与者也比以前几届更多,这次的朝仙会定要办的风风光光。
谢怀却没有急着入内, 而是回头,牵着方黎的手,然后才继续往里面走。
齐鼎愣了下。
傅君陵连忙在一旁传音,这便是在玉仪君那治病的傻子,玉仪君不放心他才带在身边。
齐鼎顿时就明白了,原来这就是那个好命的傻子啊,谢怀愿为他求九转灵神丹,想必此人一定对他很重要……他难得有些好奇,但是玉仪君不说,倒也不好唐突相问。
他们进入了玄星楼。
玄星楼内一座座楼宇漂浮在空中,如同星宿散落,如梦似幻。
方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也是很美的地方。
他们沿着悬空台阶缓步而上,走入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楼阁,楼阁中已备好了美酒佳肴,不少身着青衣的修士站在那里恭候,看装扮都是玄星楼的长老,也是来参与今日的宴客的,他们笑道:“楼主,副楼主,玉仪君。”
除了齐鼎和傅君陵,还有诸多长老作陪,可谓给足了面子。
谢怀在齐鼎的邀请下上座,方黎就坐在谢怀的身边。
长老们都对方黎十分好奇,但是也不敢多看,以免令玉仪君不快。
酒席上宾主尽欢。
谢怀倒不怎么说话,只一心照顾方黎。
方黎哪一样菜多吃了一口,就给他端到面前,玄星楼的果酒不错,方黎喜欢喝,就让方黎多喝了一些。
方黎毫无在一群高阶修士人群中的自觉,独自吃吃喝喝,玄星楼的美食美酒,满意,打九分!
倒是围观者心道,果然傻子无知者无畏啊,若是一般凡人,面对他们这群修士,早就战战兢兢的吓趴了,哪还能这般目中无人。
谢怀素来那副寡淡的模样,看起来就话不多,齐鼎思索半晌,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一看谢怀注意都在方黎身上,抚须微笑,道:“玉仪君真是医者仁心啊,至于九转灵神丹,因炼制保存方式独特,开炉取丹需待到月盈之日,不过也用不了多久,待朝仙会结束之后,齐某定将神丹为玉仪君奉上。”
方黎本来吃的很开心,闻言终于手一顿。
心情沉重。
留给他装傻的时间不多了……
谢怀转头对齐鼎道:“有劳齐楼主了。”
齐鼎道:“玉仪君乃是杀魔头救苍生的英雄,能帮上玉仪君是在下的荣幸啊。”
谢怀笑了笑,转头看方黎。
方黎顿时吃不下了。
到哪儿都有人提醒谢怀,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事!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方黎忧伤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有点明白,当初云间阙弟子的感受了,难怪陶鹿那般敏-感……
谢怀一眼便看出方黎不想待了,起身淡淡道:“多谢诸位款待,我该带他回去休息了。”
谁都看得出玉仪君对那傻子的重视,那傻子只是个凡人,又不知轻重,今日喝了不少玄星楼的酒,怕是已经要醉倒了,这会儿回去也是应当的。
傅君陵早已替谢怀安排好了住处,带着谢怀和方黎去了一处单独的幽静楼阁,他对谢怀笑了笑:“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传信。”
说着便离开了。
话虽如此,但楼阁中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委实不缺什么。
方黎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他松开抓着谢怀的手,结果一个踉跄差点栽地上去,这才觉得有点晕。
当时只觉得那果酒好喝,没想到后劲还挺大,自己又还没有开始修炼,若不是之前谢怀助自己锻体,这会儿肯定已经醉成一头猪了。
方黎就要往床-上跑。
睡觉睡觉。
结果却被谢怀一把捞住。
谢怀在他耳边无奈轻笑:“急什么,一身酒味,洗洗再睡。”
这会儿没有什么比睡觉重要,不洗也没什么的把……
方黎还欲再跑,就被谢怀拎到了一旁的屋子中,那里有个冒着冉冉热气的池子,他恍惚记起当初泡药浴的时候,顿时清醒了点,讪笑一声:“不用了。”
谢怀也没勉强他,只是忽的开口:“人人都说我是杀魔头的英雄,但我却并不这么觉得。”
方黎:“……”
然后他看到谢怀眼神微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那魔头对我强取豪夺、始乱终弃,让世人诬蔑诋毁于我,最后却一死了之,把一切撇的干干净净……你说,若是让我发现他还活着,我该怎样报复他才好?”
方黎自觉的走进了池子里。
青年因为醉了酒,双眼有些迷离,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所以,你也知道自己多么过分。
谢怀定定看着他。
他心中恨极了这人的无情,但……又到底舍不得伤害这个人。
谁让那一切……
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呢?
只是既然不爱他,又为何要招惹他……
谢怀缓步步入水池中,幽黑的眸子盯着方黎,冷冷开口:“洗干净才能睡。”
方黎感受到男人的手解开他的衣衫,浑身都不自在,脑袋也晕晕的,但一想到谢怀方才的控诉,就像是被抓包的渣男,半句话也不敢吭声了。
乖乖的任由谢怀给他洗干净。
等方黎被抱到床-上的时候,人已经红透了,也不知是泡的,还是醉酒醉的,他索性眼一闭心一横。
反正只要不双-修就行……
谢怀望着怀中青年,分明羞窘的不得了,身躯僵硬,却硬是闭眼装鸵鸟,淡粉的唇紧抿着,因心虚而显得格外乖巧,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样子……呵,也就这个胆子。
让人,怎么气的起来。
再多欺负一下,就要哭了吧。
………………
方黎第二日醒来,酒算是醒了。
昨日真是失策,谁能想到玄星楼的酒后劲这么足呢?只怪自己修为还未恢复就浪过头了,他晃了晃脑袋,昨日的事记不太清了,依稀只记得自己又被谢怀洗了一遍。
后来再吃饭,方黎是滴酒不沾。
如此过了五日,总算到了朝仙会举办的那一日。
其中一座岛屿,就是此次朝仙会试炼的场所,无数修士早已等候在那,岛屿中央有一座百米高台,高台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上是各仙门宗主和长老们的位子,而上层高台上摆着四张桌子,则是四大仙门掌门的位子。
此刻,其他仙门宗主和长老们都已到齐了,只剩下上层高台的位子还空着。
片刻后,一艘大船停在了高台边上。
最先下来的玄星楼的齐鼎,老者一身青衫气度不凡,身为东道主,当之无愧的坐在中间。
第二个下来的是碧鸢宫的姬玉瑶,绝色女子黑纱裙衣袂飘飞,高髻上金步摇摇晃,宛如冰山之巅的黑莲,那气场比谢怀还要冷几分。
第三个下来的是九霄山的辛寒舟,辛寒舟身着灰色道袍,背着长剑,虽一副少年模样,却神色冷峻目光幽沉,有着令人无可忽视的气势。
谢怀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云间阙的明隐上人在闭生死关,本要请其他长老代为走这一趟的,得知谢怀要去之后,便索性让谢怀代云间阙坐镇。
谢怀牵着方黎的手,从大船上缓缓步下。
方黎本来是不打算来看热闹的,他对这朝仙会不是很感兴趣,若是谢怀去当吉祥物了,自己就可以逍遥自在几日,趁机去见乌衣寐也不错,谁知这种场合谢怀都要带着他。
高台上是三大仙门的掌门,周围是各仙门的宗主、长老,全都是正道仙门的顶尖高手。
而下方则是数万前来参加试炼的修士。
一般人,怕是看到这种场合都要脚抖。
但当过魔尊的方黎神态平静。
毕竟当初他在浮丘山一呼百应,千军万马围攻云间阙的时候,比现在还要气派的多,不至于这点场面都hold不住,唯一烦恼的是,这几日不能自-由活动了。
方黎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在场众人心中却惊诧不已。
齐鼎虽然见识过谢怀对方黎的重视,但万万没想到这种场合也带着方黎,着实有些意外。
姬玉瑶原本冷冷淡淡,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见状也不由多看了方黎一眼,像是要看出他有什么不同。
辛寒舟锐利的视线掠过方黎,眉梢微扬,若有所思。
方黎面对众人的打量,毫不客气的打量回去,唇角挂着浅浅笑意,除了云间阙的明隐上人缺席,万仙盟三巨头今日都在,辛寒舟就是当年主张成立万仙盟,讨伐浮丘山的人,作为灵仙界成名数百年的高手,不想看起来倒是副少年老成模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辛寒舟他们打照面。
他们可能做梦想不到,当初他们围剿的魔头,如今就在他们面前。
想到这里,方黎心中蓦的生出一丝奇妙之感。
不过方黎对这些人倒无什么恩怨,正邪之争而已,九霄山虽然有些看重名利,但做的却是守卫苍生的事,没什么大毛病,毕竟你不能要求人家既做好人还不求回报吧?
若是做好事求好名声,倒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方黎甚至友善的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
谢怀牵着方黎,见桌案前只有一张椅子,他眉心微微一蹙,随即一挥手,旁边出现了一张软塌,将方黎安置在一旁坐好。
辛寒舟和姬玉瑶眼神变幻。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看起来只是个未曾修炼的凡人,且方黎模样确实不错,有着一张精致好容貌,但站在天下第一……美人玉仪君身边,倒也显得就一般般了,而且从未听说过玉仪君豢养娈-宠。
再说了,正道修士豢养娈-宠毕竟不光彩,谁会带到公开场合来,更别说在这里和谢怀平起平坐了。
谢怀扶着方黎做好,才看向三人,淡淡开口:“他与我有夙世姻缘,也是我未来之道侣。”
齐鼎、姬玉瑶、辛寒舟:“!”
三位顶尖强者俱都面色变了。
与玉仪君有夙世姻缘的未来道侣?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谢怀这人向来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修无情道,结果悄无声息的,连道侣都出来了?
但既然是未来道侣的话,自然有资格坐谢怀身边。
齐鼎恍恍惚惚的看着方黎。
虽然早就知道谢怀看重方黎,但这句话还是震的他有些失神,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若此人是谢怀未来的道侣,那为他求九转灵神丹也是理所应当,如此便是说得通了。
虽然这人是个傻子,还是个凡人,但有玉仪君这样的姻缘在,还怕不能修炼有成吗?就是猪也能堆上来啊。
等他治好了病,怕是就要等到玉仪君的喜事了吧!
想不到啊想不到。
姬玉瑶和辛寒舟却并不知晓此事,皱眉盯着方黎看,仿佛要看出什么不同来。
本来方黎是悠然准备看戏的,谁知道谢怀一句话将他推到风口浪尖,顿时就身躯僵硬了。
他还记得这话是当初在情人渡,自己调戏谢怀时说的……
就在方黎坐立难安之时,谢怀微微靠近过来,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缓慢低哑的道:“当初有人与我求夙世姻缘,要我生生世世都逃不出他的手心,可惜了……现在那人全都给忘了。”
方黎:“……”
什么夙世姻缘,情人渡是那蠢花为了赚钱营销出来的,这玩意儿要是灵验了才有鬼吧?他顿时有些后悔当时给自己加的戏,非要带着谢怀去情人渡,结果没能膈应到谢怀,现在却成了给自己挖的坑。
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
方黎浑身都不自在,好在谢怀说完那句话,很快就松开了他。
朝仙会就要开始了。
其他几人也不再看方黎。
傅君陵作为玄星楼副楼主,也是负责主持此次试炼的人,他面对下-面数万修士开口,声音听起来温和淡然,但却清晰的传遍数万人耳中。
傅君陵道:“参与试炼的地点为幻星试炼境,参与试炼者都已领取了玉符一枚,各位可凭玉符进入试炼境,一旦遇到危险,捏碎玉符就可以离开试炼境。试炼时间一共为三天,试炼境中有银霜兽,猎杀数量前十名者可拜入四大仙门。”
他说完一挥手,岛屿四周数十根水柱冲天而起,在岛屿上空形成了一个漩涡入口,傅君陵朗声道:“试炼者可以入内了。”
下方数万修士刷刷刷的争先恐后飞了进去。
方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水柱是从湖中升起的,湖底应该有一个庞大的法阵,打造了这个独特的空间,能凭空制造这般与现实世界隔绝的试炼境,玄星楼不愧是擅长机关术的仙门,当真是大手笔啊!
所有人进入之后,入口就消失了,随之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水幕。
水幕中则是试炼境中的样子。
试炼境里山脉起伏,浮云绿水,好一副仙境模样,里面有很多长着银色毛发的妖兽,看似和狼差不多,不过眼睛却也是银色的,这是玄星楼豢养在试炼境里的银霜兽,不举办朝仙会的时候,平日也都可做宗门子弟试炼之用。
方黎一手支着下巴。
视线落在试炼境中。
别说,虽都是些小仙门小家族的修士,倒也很有几个不错的好苗子,有的颇有天赋,有的心思机敏,手段齐出,很快就有不少银霜兽被猎杀了。
但是也有些水货和运气不好的,一进去就遇到了银霜兽,有的连一头都打不过,匆匆捏碎玉符出来了,灰头土脸的就离开了。
方黎吃着面前的果盘,品着茶,一晃就过了一个时辰,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
不会要在这里坐三天吧?
方黎琢磨着要不和谢怀商量下,他还是先回去好了,就在他兴趣缺缺,昏昏欲睡的时候,试炼境中的一头银霜兽忽的双目发红,修为爆发了一个等级,直接咬住了一个修士的手臂,那修士仓皇之下就要捏碎玉符,但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发狂了银霜兽撕了个粉碎!
意外发生在转瞬间。
眼看试炼境中死了人,傅君陵眉头一皱,正要将那人尸体移出来,也就在此时,整个试炼境中的银霜兽,尽数变的双目发红、狂躁无比,悍不畏死的扑向了那些试炼者,有人很快捏碎了玉符,却没有被传送出来,而是绝望的被撕碎了。
试炼境中一片惨状,众人脸色惊变。
就在大家还没回过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黑雾席卷将整个水幕填满了,试炼境中一切都再看不到,一个容颜消瘦如骷髅的魔修浮现在水幕前,浑身魔气森森,桀桀怪笑:“主上让我来送诸位一份大礼。”
高台之上的众人霍然站起。
方黎眼神一沉,脸色凝重下来,他一眼就认出,此魔修乃乌衣寐的手下,难道是乌衣寐派人来的?
===暗算(自然要与我同生共死…)===
方黎眉心微蹙, 不对。
以他对乌衣寐的了解,乌衣寐行事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是要为自己报仇, 也只会针对万仙盟的人,今日来参与试炼的这些人, 都是小门派小家族的弟子, 而且修为都算不上多高, 甚至有些人当年都还小,并没有参与过围剿浮丘山之事,滥杀无辜拿这些人出手, 又算得上什么报复?
乌衣寐不至于如此。
况且,乌衣寐不久前才在谢怀手下受了伤,本命灵器都被斩了,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又怎可能在此时挑衅万仙盟呢?
但这魔修又确实是乌衣寐的手下,恐怕万仙盟会立刻想到乌衣寐。
谢怀也眼神微沉, 若有所思。
自从九年前方黎死在浮丘山, 乌衣寐这些年虽一直不放弃同自己寻仇,偶尔也会和都蒙以及万仙盟起冲突, 但都是为了给方黎报仇……其他时间倒是安安分分居于一隅, 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至于修士之间的争斗,自古如此从未断绝,谢怀并不会在意, 这也是他不对乌衣寐下杀手的原因之一。
若乌衣寐真的疯狂到滥杀无辜, 即便他是方黎当初护着的人,自己也不可能放任他为祸人间。
此事蹊跷。
傅君陵脸色十分的难看, 他是负责操纵试炼境的,但此刻手中玉盘阵阵发亮,却怎么都无法打开入口,试炼境失控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这样下去,里面数万修士就是在等死。
齐鼎皱眉问傅君陵:“可能放人出来?”
傅君陵摇摇头:“不行,内外联系完全被切断了。”
姬玉瑶蹙眉道:“你们玄星楼怎么做事的,这么重要的试炼,有魔修溜进去都没有发现?”
齐鼎面对姬玉瑶的兴师问罪,脸色难看却又无法反驳,这确实是他们的失职。
辛寒舟冷笑一声:“刚才那魔修是乌衣寐的手下阴奎,乌衣寐蛰伏了这么多年,没有想到在这里等着我们呢,这是要给魔头报仇来了吧。”
谢怀淡淡开口:“现在就下定论为时尚早,当务之急,是先想法救出里面的人。”
银霜兽显然受到了魔气的影响,个个变的十分狂躁又嗜血,里面那些修士定然不是对手。
齐鼎也十分担心里面的人,若是真的死伤惨重,他们玄星楼难辞其咎啊!
但这幻星试炼境乃玄星楼镇宗之宝,由玄星楼数千年来历代炼器大师,代代加固,宛如一个独立世界,现在试炼境被封闭了,他们想进去救人都难啊……
谢怀视线扫过方黎,没放过方黎眼底的忧虑,想起被困试炼境中的人,微一沉吟,道:“我愿进去一探。”
齐鼎惊喜的看着谢怀。
以谢怀天下第一人的修为,强行破个口子进去应该做得到,谢怀愿意主动应下此事,齐鼎心中感激,当即道:“那就有劳玉仪君了。”
傅君陵见谢怀要去,思索片刻,认真对谢怀道:“幻星试炼境里面有一个阵眼,和我手中的玉盘相连,玉盘失控,应当是试炼境里面的阵眼和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你进去后,去试炼境中心最高的那座山峰,阵眼就在山峰的下-面,这是我玄星楼的令牌,可令你在试炼境畅通无阻。”
谢怀接过傅君陵给的令牌,没有多言,一手拎着方黎就要出发。
方黎正想进去一探究竟,看到底是否和乌衣寐有关,还担心谢怀不愿带着他,没想到自己都没开口,谢怀就主动要带他进去,他们还是这么心有灵犀啊!
倒是其他众人看到谢怀要带着这个傻子,不由十分意外。
这试炼境里面已被魔修控制,有无数失控的凶残妖兽,就算有谢怀护着也很是危险,而且谢怀此行是要救人的,带着方黎岂不是个累赘。
齐鼎连忙阻拦:“玉仪君将他留下吧,你放心,在下一定会照看好他。”
谢怀意味深长睨了方黎一眼,道:“你想留下吗?”
方黎一把抓住谢怀的手,摇头。
谢怀回头对齐鼎淡淡道:“他既是我命定道侣,自然要与我同生共死,不劳楼主费心了。”
方黎:“……”
齐鼎:“……”倒是没看出来,玉仪君对待感情,咳,有些许偏执啊……
谢怀不再多言,他眼神一凝,雪青剑出现在手中,一剑劈向了天空水幕,水幕被生生劈出了一道裂缝,他带着方黎飞了进去,那裂缝瞬间又在他们身后合上了。
方黎眼前视线微微一晃,转瞬出现在试炼境之中。
眼前黑雾弥漫,视线所及,不超过一米。
身周魔气森森。
能让整个试炼境充满魔气,而且让所有妖兽疯狂,绝不是一般魔器可以做到的,他微一沉吟,记得当初在万魔渊中,厌睢曾得到一块魔石,魔石散发魔气十分浓烈,有助于魔修修炼,他将这魔石带了回去,随手就给了乌衣寐。
但魔气如此迅速扩散开来,应该不只是魔石作祟,应该还辅佐了其他阵法。
方黎眼神闪了闪。
四周全都是浓浓黑雾,根本看不清方向,隐藏着无数的发狂妖兽,确实十分危险,若不能破除眼前的黑雾,将会寸步难行。
若是别人进来,倒是有些棘手。
但方黎却对这些魔道伎俩清楚的很,区区障眼法又岂能难得住他,这些阵法当初还是厌睢教给乌衣寐的,他稍一感应,就能感受到魔气细微的差别,微一沉吟,就向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谢怀直接抬步跟上。
没走多久,前方有急促的呼吸声和惨叫声传来,还夹杂着妖兽咆哮的声音。
这是遇到修士了。
谢怀雪青剑倏的出手,雪青剑凌空而行,如一道流光绕了一圈,妖兽的声音眨眼就没了,眼前黑雾也被灼烧散尽。
前面出现了几个受伤的修士,有男有女,他们身上还有着血……有人胳膊给咬断了,有人腿部被咬了,地上还有几具残缺的尸体,形状可怖,十分惨烈……
黑暗中目不能视,他们如同妖兽的猎物,本来已彻底绝望了,不想能够绝处逢生,连忙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谢怀,顿时倒地就拜:“谢玉仪君救命之恩!”
谢怀微微颔首,一挥手,将他们凌空扶了起来。
这几人连忙就地打坐,服用丹药,稍微缓了口气,才把视线挪到方黎身上,好奇不已。
他们之前进入试炼境的时候,远远看到过高台上的方黎,当时就他坐在玉仪君身边,但他们听不到高台上的话,也不知晓方黎的身份,不过能坐在玉仪君身边的,一定不是一般人吧……但此刻一看,方黎似乎只是个凡人。
大家都有些疑惑。
难道,此人已经修为高到返璞归真,根本看不出来的地步了?
方黎并不在别人的打量,微阖着双眼,等那些人休息了会儿,睁开眼又继续往前走。
虽然玉仪君所在的附近,黑雾被荡开了,但其他地方还是一片黑雾,黑雾中隐藏着择人而噬的妖狼,他们可不敢单独留下,于是匆匆跟着谢怀和方黎往前走。
方黎并不靠眼睛看,他能感受到黑雾中细微的魔气变化,推测出魔阵的位置。
一路上接连遇到受伤的修士,谢怀都顺手救下了,那些人便都跟着,渐渐队伍庞大了起来。
终于,方黎停住了脚步。
他随手从地上拈了个石子儿,往黑雾中一扔,好像砸到了什么,发出咣当一声响,方黎回头对谢怀微微一笑:“这里。”
谢怀毫不犹豫一剑劈出,一阵波动荡开,眼前的黑雾迅速的散开。
前面的地面上,露出一个被劈成两半的八角铜钟。
方黎走过去将铜钟拿起来看了看,这样的铜钟一共应该有八个,组成阵法将魔气扩散到整个试炼境,这些……确实是乌衣寐的东西。
但他不认为乌衣寐会做这种事,难道乌衣寐出了什么意外吗?
方黎有些忧心。
跟着他们的队伍已经有上百人了,都是谢怀和方黎一路上救下来的,他们一开始都将谢怀当做主心骨,但是一路走过来,发现方黎虽然没有动用过武力,但是却好像对这里了如指掌,一次路都没有走错过,不但救了很多人还找到了魔阵。
心道不愧是玉仪君身边的人啊!
开始还有些人害怕方黎走错路,到后来毫不犹豫的跟着方黎走,半点也不担心了。
因为铜钟被破坏,黑雾散去了很多,方黎转头向另外的方向走。
找魔阵的阵脚倒不麻烦,只是这试炼境真的太大了,自己又还没有开始重修,倒是走起来有些累了。
这试炼境里面不能御剑飞行,否则倒是可以让谢怀带他,那样就快多了……
方黎垂着眼睛漫不经心的想,要不回去后还是开始修炼算了,谢怀既然不打算戳穿自己,自己就是开始修炼也没事吧?
难不成谢怀还要追根究底不成?
方黎有些想休息会儿,但想到自己耽搁的时间,又有很多人会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继续走。
谢怀注视着方黎的面容。
青年明显是有些累了,却还在坚持,而且这一路行走的时候,故意走向有人的地方,让自己可以救下那些人,正是他这份温柔护人之心,又和他当初魔尊的身份矛盾重重,才让自己起了探究的心思。
虽然嘴上不说,却心存善良。
这一点也没变过。
谢怀眼底神色柔和了些,他上前一步,一手抓住方黎的手腕,将灵力注入他的身体。
方黎微微一怔,倒没反抗,这时候谢怀愿意帮忙,他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
方黎和谢怀破坏了几个阵脚之后,试炼境的黑雾已经散去大半,此刻聚集在一起的修士已很多了,他们即便留下应该也可以自保,方黎就不准备带着这么多人了。
单独行动还是更轻便一些。
谢怀看了看那群人,里面有几个修为不错的,嘱咐他们在这里设下法阵,共御妖狼,然后就和方黎一起离开了。
方黎饿了就吃点东西,累了就歇会儿,稍微休息够了就继续走。
好在他虽然不曾修炼,但已锻体过,又有着强大的神魂,否则怕是坚持不住的。
三日后。
最后一个铜钟也被找到了,谢怀一剑将铜钟劈碎,整个试炼境的黑雾都消散了,那些妖兽也都恢复了正常,至少这里的人是没什么危险了。
试炼境的正中央有一座山峰,按照傅君陵的说法,最高的那座山峰之下,就是试炼境的阵眼所在,只有找到阵眼恢复和外界的联系,才可以将这里的人们传送出去。
两个时辰后。
方黎站在了那山峰脚下,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微微蹙眉。
那魔修为了用魔气破坏试炼境,不惜动用了魔石和八角铜钟,而且要同时将这些全都设置好,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做到的,这里面肯定隐藏着不少的魔修,但自己破坏那些铜钟的时候,却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没有一个魔修过来阻止他们……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看到了谢怀,不愿出来送死,但方黎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怀也意识到了:“这里面恐怕有陷阱。”
方黎也是这样想的。
但即便是有陷阱,为了外面那些人,现在也只能进。
谢怀倒是迟疑了片刻。
若里面真的有陷阱的话,带着方黎会很危险,可若是将方黎一个人留在外面,外面那些人里也可能隐藏着魔修。
方黎才刚刚恢复,还没有开始修炼……
就在谢怀左右为难之时,方黎已经径直往里面走了。
谢怀一怔,随即无奈一笑,只能跟了上去。
也是,方黎怎么可能会安心一个人留在外面呢。
山洞前有一个金属打造的门,门上有着复杂的机关,但此刻整扇门已经被破坏了,傅君陵给的令牌没派上用场。
他们直接走了进去。
顺着长长的甬道走到尽头,眼前视野豁然开朗,山心处有着一处湖泊,湖泊中央浮着一枚巨大的玉质球体,球体上有着很多的孔洞,孔洞中透出的光亮如同千丝万缕,连接着山洞上的石壁,这便是幻星试炼境的中枢。
但此刻湖泊和玉球上都笼着一层厚厚的黑雾,黑雾和白光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音,玉球仿佛摇摇欲坠……而一块黑色的石头就在湖泊地下,正是那块散发魔气的魔石,因为魔气浸染了这里,导致玉球和外界的联系被中断了。
这里没有其他人,难道已逃走了?
方黎视线扫过,看到水池中有若有似无的银线,那银线和头发丝一样细,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下,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这是一种魔道炼制的毒虫,原来暗算在这儿等着呢,方黎微微挑眉。
这也是乌衣寐的独门秘术之一,方黎对乌衣寐的手段很是了解,难道此事真和乌衣寐有关吗?
不过不论如何,还是先取出魔石要紧。
这毒虫的应对之法方黎恰好知道,他强行驱动灵力透过指尖,捏了一个法决,挥手将法决打入了池水中,在水底形成了一个法纹图案,那些银线毒虫感受到法纹的召唤,纷纷涌了过去,很快就卷成了一团银丝状的球体。
方黎微微有些晕眩,只待这些毒虫聚集在一起,让谢怀一剑劈干净了就是。
谢怀看方黎强行驱动法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方黎摇了摇头表示无碍,谢怀知道正事要紧,眼看着毒虫都聚集在了一起,雪青剑出现在手中,一剑劈向水池中的那团银线——
而与此同时——
一个形如骷髅的黑袍魔修,忽的从玉球后方飞了出来,转瞬就到了方黎的跟前!
方黎冷笑一声,这里一切看似都和乌衣寐有关,他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所以一直小心注意着周围,并未放松警惕,这才能及时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就往谢怀的身后躲!这会儿躲后面不丢人!毕竟他还是个没有修炼的凡人呢。
谢怀同样未因为此处无人就放松,此刻毫不犹豫剑锋一转,不管池水中的毒虫,一把将方黎护在了身后,同时将那魔修一剑挑了出去!
魔修没有想到两人反应这么快,好不容易寻到了个机会,却连方黎的衣角都不曾碰到,就被一剑斩断手臂飞了出去,他惨嚎一声,恨恨的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当机立断自爆而亡。
眼看那魔修已死了,方黎才微微皱眉,若非他刚才躲避及时……
只是,那魔修恰好等自己控制毒虫、谢怀出手灭杀毒虫之时偷袭,隐藏蛰伏目的明确,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
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对付自己?
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吗?
===相认(本尊说过还会有再见之日…)===
谢怀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眸光沉沉,那魔修埋伏在后,直冲方黎而去, 好像方黎才和他的目标般……
但为何如此?
不应该的。
方黎若有所思,他重生后遇到的人并不多, 谢怀自然不可能这样做的, 那么还有可能是谁?
难道那魔修只是看对付谢怀无望, 死路一条,才孤注一掷对自己出手吗?谁都知道谢怀是天下第一人,都蒙见了都只能落荒而逃, 那魔修会这样似乎也很合理……但是,方黎却下意识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世人皆知乌衣寐是自己心腹,这里的一切也都和乌衣寐有关。
看来, 自己很有必要见乌衣寐一面了。
方黎深吸一口气。
既然那魔修已死了,想逼问也没有法子, 当务之急, 还是先救人要紧。
此刻山洞中已没其他人了,谢怀一剑斩了毒虫, 将水池中的魔石捞了起来, 封印后放入了储物空间, 黑雾很快就散去了,如丝白光没了黑雾的阻挡,和山壁的连接恢复了正常, 谢怀驱动手中的令牌, 两人出现在了试炼境外。
傅君陵连忙迎了上来,担忧的道:“你们没事吧。”
虽说问的是‘你们’, 但视线却只落在方黎身上,关切的上下打量,毕竟谢怀大概率没事,但方黎却是个凡人,进去还是很危险的。
不过方黎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一切都好。
齐鼎上前感激道:“多谢玉仪君,若非有你,这次怕是要让那些魔修得逞了!”
姬玉瑶冷冷道:“高兴地这么早做什么?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不算被魔修得逞了吗?”
齐鼎脸色一沉,神色难看。
辛寒舟皱眉问谢怀:“里面是何情况,作恶的魔修呢?”
谢怀淡淡道:“为首的那个,已自裁了。”
不过他顿了顿,道:“但应当还有其他魔修隐藏在里面,劳烦齐楼主好好查一查剩下的人。”
齐鼎颔首道:“玉仪君放心,在下一定查清楚。”
说着便带着傅君陵匆匆离开了,他们剩下的事情还多的很,试炼境的人暂时并未放出,可得一个个的仔细查,决不能把剩下的魔修给放过了。
朝仙会成了这个样子,自然是办不成了,其他仙门的人也都忧心忡忡,一时间议论纷纷。
乌衣寐这些年虽和万仙盟偶有冲突,但却并未对普通人出手过,突然来这么一出,难道是真要与天下正道为敌吗?
齐鼎将剩下的事情安排好,很快就回来了,邀请一众仙门掌门回到了玄星楼。
众人在大厅议事。
齐鼎这才问谢怀:“玉仪君可在试炼境中发现了什么?”
谢怀将那魔石托出,淡淡道:“那魔修便是用此污染了试炼境,隔绝了试炼境和外界的联系。”
这魔石众人并不认得,但一开始那个形如骷髅的魔修,大家却都认得,是乌衣寐手下一个颇有些名气的魔修,修的恶鬼道,名为阴奎。
辛寒舟目若寒星,道:“阴奎是乌衣寐的人,此事必定和乌衣寐有关。”
谢怀微微皱眉:“此事断言尚早。”
姬玉瑶冷冷问:“若非乌衣寐指使,阴奎为何冒死扰乱朝仙会?难不成就凭他阴奎,也敢和万仙盟叫板了?”
齐鼎忧虑道:“乌衣寐是当年魔尊最信任的人,这些年一直和万仙盟做对,如果是为了给魔头报仇,这么做倒也是说的过去。”
方黎默默的站在角落里。
他心中认为此事蹊跷,应当不是乌衣寐所为,但阴奎确实是乌衣寐的手下,一切证据也都指向了乌衣寐。
这次试炼境里面死了不少人,众人群情激奋。
有人说要乌衣寐血债血偿。
有人说此事需从长计议。
吵了半天,一时也没吵出个结果来,到了晚上终于散了。
谢怀带着方黎回到了住处,看着方黎忧虑的神色,所以你是在担心乌衣寐吗?
谢怀心口有些沉闷,你倒是将乌衣寐放在心上,不过此事确实对乌衣寐不利,方黎担心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比起乌衣寐,他更担心方黎,试炼境中的事情……不简单。
若此事不是乌衣寐所为,又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
谢怀在玄星楼住了下来。
齐鼎信守诺言,在月盈之日取来了九转灵神丹,他托出一个透明水晶盒,盒中是一枚乳白色的丹药,道:“玉仪君将此丹给方小公子服下,必可以治好他的痴傻之症。”
方黎就坐在一边,本来还在思索乌衣寐的事,闻言表情微微一僵,小心翼翼觑了谢怀一眼。
谢怀仿佛没有看到方黎的表情,他接过灵丹,颔首道:“多谢齐楼主。”
齐楼主叹道:“玉仪君不必客气,能为玉仪君效劳,是齐某的荣幸啊!且此次玉仪君帮了齐某大忙,若没有玉仪君出手,恐怕还要死更多人,齐某本该备上厚礼才是。”
谢怀淡淡道:“齐楼主客气了,救死扶伤,乃我辈职责。”
齐鼎再次夸赞了几句,他这些天也挺忙的,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谢怀收回视线,握着手中的水晶盒,深深看了方黎一眼。
方黎看着谢怀手中的灵丹,头皮发麻,难道这就要逼自己吃了吗?
要是谢怀又说这是糖,自己是吃还是不吃?
吃了就不能装傻了。
不吃就等于自爆马甲。
这可真是两难的抉择啊!
谢怀指尖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水晶盒,望着方黎忐忑躲闪的视线,倏的将水晶盒收了起来,凉凉道:“这般神丹,给你吃了怕是浪费了,我还需再考虑一番。”
方黎顿时松了口气。
确实,他又不是真的傻子,给他吃太浪费了,而且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谢怀……
谢怀本意是不想逼的太紧,但是一看方黎这模样,又气上心头,这家伙,倒是很清楚怎么惹他生气。
偏偏,自己却拿他半点办法也没有。
………………
这些天,万仙盟众人日日商议,大厅中天天争论不休,谢怀被邀请参加会议,倒是没有时间管他了。
方黎就到处溜达,偶尔去旁听,也没人阻拦他。
人人都知他是日后玉仪君的道侣,身份尊贵,自然都待他客气几分,而且他现在还是个傻子,本也不怕他听去了什么。
玄星楼的人不眠不休的查了十几日。
终于将隐藏在那群试炼者中的魔修揪了出来。
一共八个,被押了上来。
齐鼎、姬玉瑶、辛寒舟和谢怀分别坐在上首,下方则是其他各仙门的宗主们,都是万仙盟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几个魔修被押了过来,被人按着跪在地上,浑身是血显然是被拷问过来,而且被下了禁制不许自-杀,此刻面目狰狞,憎恨的看着他们。
齐鼎道:“我们已经拷问过了,就是他们隐藏在试炼者中,一进入幻星试炼境,就由阴奎将魔石带往阵眼处,他们在分散四周布置八角铜钟,令魔气覆盖整个试炼境,造成了试炼境里的惨剧。”
辛寒舟冷冷看着下方:“你们是乌衣寐派来的?”
那魔修冷笑着啐了他一口:“主上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
竟是死到临头还猖狂不已!
说着又道:“有本事就杀了我们,主上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众人闻言都愤怒不已。
果然是乌衣寐!
当年万仙盟围攻了浮丘山后,乌衣寐带着部分浮丘山余孽逃走了,这些年一直隐藏在鬼宿渊,时不时的给万仙盟找麻烦,若不是鬼宿渊地处险恶、常年被毒瘴笼罩,易守难攻,且乌衣寐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他们怎会容忍乌衣寐活到现在?
却不想乌衣寐竟如此猖狂,当众在朝仙会上挑衅正道仙门,试炼境中死伤数千人,如此滥杀无辜逆天而为,当初他们就该对这些浮丘山余孽赶尽杀绝!
大厅中群情激奋,纷纷扬言要围剿了浮丘山余孽,替天-行道。
辛寒舟起身开口,掷地有声:“既然乌衣寐找死,我们就成全他,正好今日诸位都在,可愿同我一起,前往鬼宿渊除魔?”
下方几乎都是赞同的声音。
也有极少数人迟疑,鬼宿渊十分危险,此行难免有死伤啊……但此刻大势所趋,这部分人只能顺势应和。
辛寒舟看向谢怀,微微一笑:“玉仪君可愿一同前往。”
这些天谢怀一直默默听着,未曾发表意见,闻言沉默了片刻,视线掠过角落里的方黎,最后颔首道:“自然要一同前往。”
如今证据全都指向乌衣寐,即便他一人反对,也无济于事,但去了就有机会弄清楚真相。
眼看天下第一人谢怀也答应了,众仙门的人更加安心了,乌衣寐虽然也算是修为高强,是灵仙界顶尖高手,但也就和都蒙差不多。
谢怀杀他轻而易举!
有了玉仪君在,此次除魔十拿九稳啊!
方黎心中一沉。
别说自己没有证据证明和乌衣寐无关,即便真的和乌衣寐无关,看那些人群情愤慨的样子,怕是也想趁机剿了浮丘山余孽吧?
看来自己当年留给他们的恐惧,还很深啊……
只是谢怀呢?
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乌衣寐之前就一再挑衅谢怀,上次谢怀就想杀了乌衣寐了,他若认定这件事是乌衣寐做的,定是不会放过乌衣寐的吧……
事到如今想阻止已经不可能,自己只能跟着他们去,许有机会见乌衣寐一面。
………………
万仙盟浩浩荡荡近万人,都是各大宗门的高手,一同赶赴鬼宿渊。
鬼宿渊位于西南方向数万里远处,那里常年被瘴气笼罩、毒虫横行,宛如阴森鬼地,易守难攻。当年浮丘山落败之后,乌衣寐带着一部分人躲藏进了鬼宿渊,这里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当年万仙盟追杀的人无功而返,乌衣寐又小心谨慎不轻易出来,才让乌衣寐逃了过去。
这些年乌衣寐休养生息,手下也笼络了不少魔修,部分是当年浮丘山溃败后逃走的,部分被正道逼的走投无路的魔修。
九年来,势力渐渐壮大。
要收拾乌衣寐并不容易,这次若不是乌衣寐破坏朝仙会,当众大开杀戒,扫了灵仙界正道的脸面,万仙盟也不至于再次联合起来。
他们怕乌衣寐得到消息逃走,所以并未过于靠近,而是隐藏在百里之外,商议围攻之法。
鬼宿渊最棘手的就是毒瘴毒虫。
这里的瘴气剧毒无比很是棘手,虽然各大宗门都有避毒的法宝,但也难以做到人手一个。
凹陷山脉间有此起彼伏的帐篷,其中一个帐篷里,谢怀闭目打坐,方黎假装在一旁睡觉,心中却忧心忡忡,谢怀一直在身边,不是很好脱身啊……
帐篷内安安静静的。
谢怀缓缓睁开眼看向方黎,这些天,方黎对乌衣寐的担忧关切,他都看在眼里。
乌衣寐是陪他一路走来的忠心手下,为他出生入死,方黎担心在意他是正常的,这番情谊自己又怎么比得呢?谢怀自嘲的扯了扯的唇角。
帐篷外想起一个弟子的声音:“玉仪君,掌门请您过去议事。”
谢怀收回视线,起身离开。
方黎霍然睁开了眼睛,待谢怀离开了一刻钟,确定暂时不会回来了,才从帐篷里面出去了。
身为玉仪君未来的道侣,即便方黎是个傻子,人们也对他恭敬有加,不管去哪里都无人过问,且方黎这段时间一直很乖,从不乱跑,那些人并未过多留意方黎,以为他只是和往常一样溜达,待会儿自己就知道回去,毕竟这傻子只待在玉仪君的身边。
方黎就这样畅通无阻的来到营地旁。
营地边值守的两个弟子总算愣了一下,要拦着方黎不让出去,道:“方公子赶快回去,外面很危险。”
但他们只一看方黎的眼睛,就恍恍惚惚,呆呆愣愣站在那,任由方黎悠然从他们面前走过。
过了半晌,两人回过神,挠挠脑袋:“刚才发生什么了?没有人来这里吧?”
于此同时,数百米的主帐之中,谢怀忽然站了起来。
齐鼎等人正在为如何进攻吵的不可开交,就见谢怀站了起来,意外的道:“玉仪君这是?”
谢怀淡淡开口:“你们谈吧,我有点事,去去便回。”
………………
方黎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戒指,幸亏当初去了一趟藏宝殿,否则自己一穷二白的,今日想要见乌衣寐还有些棘手。
方黎成功找到了一枚避毒丹吃了下去,这是乌衣寐以前亲手炼制的避毒丹,防乌衣寐的毒是绰绰有余,另外又寻了一个飞行法器,强行输入灵力驱动了起来,眨眼如一道流光,掠向前方黑雾笼罩的鬼宿渊。
这些常人根本靠近不得,沾上一点都要命的毒瘴,对方黎没有丝毫的影响,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一个悬崖边。
悬崖下有一道深深的沟壑,漆黑不见底,像是被一刀将地底劈开,里面死寂沉沉如地狱深渊。
方黎面色不变的飞了下去。
他轻轻的落在地面上,微微眯起眼前,眼前是一道石头组成的杀阵,看起来也是乌衣寐的手笔,但这道杀阵他也清楚的很,自然拦不住他,他很轻松的就走了过去。
过了这道杀阵,眼前是一片绵延的建筑,阴气森森,很符合魔修的阴暗风格……
方黎隐藏身形悄悄潜入进去,听巡守的魔修谈话,很快就确定了乌衣寐的住处,据说乌衣寐前些天回来后,就一直在洞府中闭关不出,与乌衣寐受伤之事是相符的。
方黎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来到鬼宿渊的后方,乌衣寐的洞府独自坐落在那里,孤零零的。
洞府之中。
阴鸷男子脸色苍白无血色,面前是一根断成两截的鞭子,他紧紧闭着双眼,运气疗伤,但这次伤的比之前都重,看来至少几个月都不能完全恢复,想到那一日在浮丘山见到的一幕。
乌衣寐蓦地睁开眼,哇的又吐出一口血来,可恨他杀不了谢怀!
他暗红双眸中满是恨意,忽的神色一凝,阴冷的看向门口处。
石门被推开。
谁没有他的允许敢来打扰?
而且他的洞府门口有结界,为何有人闯入他完全没发现?
毒针瞬息出现在乌衣寐的指尖,他正要出手之时,就看到一个青年,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青年神态慵懒随和,闲庭信步,他对他露出一个浅浅微笑,此人——正是之前在浮丘山魔宫,见到的那个陌生青年。
这一瞬间,乌衣寐怔了怔。
某个奇异且不敢置信的感受,蓦地从心底浮起,这个人,到底是谁……
就在他发愣的功夫,青年一挥手,他怀中的炼魂塔就飞入了青年手中,乖顺的在对方的手心盘旋,像是回到了主人的怀中。
青年对他微微一笑,道:“本尊说过,只要你活着,就还有再见之日。”
===信任(他要回到他的身边…)===
乌衣寐怔怔的, 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他的手微微颤-抖,毒针落在了地上。
只有尊上……
只有尊上可以令炼魂塔认主, 因为这是当初尊上交给他的,如今也只有尊上可以收回。
只有尊上, 可以视自己设下的结界于无物, 因为这是当初他亲手教给他的, 自然拦不住他。
也只有尊上,知道那一日,他同他说的话。
所以……
尊上没有骗他, 他们,真的还会再见。
乌衣寐冰冷的胸腔被热意充斥,仿佛九年的空洞都瞬间被填满,他双目发红的看着眼前人, 直直跪了下来:“属下拜见尊上。”
他的声音在颤-抖,不敢移开视线, 害怕这是自己的幻觉。
乌衣寐一瞬间全都想明白了。
难怪谢怀会让这人住在尊上的寝殿, 原来他就是尊上,谢怀早就认出来了, 却不告诉自己, 还让自己差点误伤了尊上, 乌衣寐心中自责后悔不已,一字字道:“属下之前冒犯了尊上,请尊上责罚!”
方黎将乌衣寐扶起, 温声道:“不知者不罪, 我怎会怪你?”
乌衣寐声音哽咽:“尊上……”
这九年来,他没有一时一刻原谅自己, 后悔当初自己离开了,若是他没有离开,陪尊上死在浮丘山就好了,可每当他想要随尊上而去时,就想起尊上给出炼魂塔,逼他离开的那一日,想起尊上说只要活着,就还有再见之日……
他以为尊上是骗他的。
这些年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一次又一次刺杀谢怀,因此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甚至连替他报仇都不能……
乌衣寐心情悲痛不已。
方黎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低柔:“我回来了。”
而鬼宿渊的上空,谢怀孤身浮在空中,将一切听在耳中。
他就知道方黎不会老老实实待着,必定要去见乌衣寐的,所以方黎一离开,他就悄悄跟了上来……乌衣寐决计不会欺骗方黎,所以这是弄清楚真相的好机会,若那件事不是乌衣寐做的,他定不会任由万仙盟开战,受奸人挑拨,导致仙魔之战再生杀孽。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只是为了真相而来,但此刻看方黎毫不犹豫同乌衣寐相认,却还是心口沉闷无法呼吸。
他始终等不来的重逢相认,方黎毫不犹豫给了乌衣寐,他才是你在意的人,是你可以交心托付的人……
而自己又算得什么呢?
哪怕明知自己不该同乌衣寐计较,但嫉妒依旧如同被囚在牢笼的恶兽,一次次试图破体而出。
谢怀的手死死攥紧,下颌紧绷着,继续听下-而说话。
洞府中。
乌衣寐小心翼翼的看着方黎,问:“尊上当时为何会在浮丘山?”
方黎微笑:“凑巧被谢怀发现了,此事以后再谈,我今日来见你,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乌衣寐道:“何事?”
方黎道:“十日前玄星楼举办朝仙会,阴奎派人捣乱,动用了魔石和八角铜钟,令朝仙会中试炼者死伤无数,这件事可是你吩咐的?”
乌衣寐皱眉,毫不犹豫道:“此事我并不知情,自那日从浮丘山离开后,我便一直在此养伤,后来有属下禀报,说阴奎趁机偷了魔石和八角铜钟跑了,此人素来不太-安分,我暂时也顾不得他,所以便任他去了,原来他去了朝仙会么。”
方黎颔首。
和他猜测的基本一致,阴奎行为显然另有人指使,目的就是为了嫁祸乌衣寐……或者说,是为了试探自己。
方黎沉声道:“万仙盟认为此事是你指使,大军已埋伏在百里之外。”
乌衣寐神色一冷,道:“我这便设下陷阱,让他们有来无回!”
咳咳咳,方黎可不是来通风报信,让乌衣寐伏杀万仙盟的,他道:“不可,你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退去,不要和万仙盟起冲突。”
乌衣寐并不在乎阴奎做的事,他早就看万仙盟的人不顺眼,那些都是当初围剿尊上的仇人,本就同他不死不休!所以哪怕此时自己被栽赃嫁祸,也半点不在乎,反正杀回去就是了,却没想到方黎却让他退去,若真的就此退去,万仙盟岂不以为自己怕了他们?
乌衣寐不甘心的道:“为何?”
方黎叹了口气:“你若真和万仙盟起了冲突,岂不是正中他人下怀?如今万仙盟人多势众,你这边恐怕不是对手……”
乌衣寐正要说我不怕死。
方黎却望着他的眼睛,定定道:“本尊知你不惧同万仙盟开战,但本尊担心你……且如今本尊身边无人可用,唯有你可以信任,难道你也不听本尊的了吗?”
乌衣寐顿时心头一热,恭声一字字道:“属下遵命。”
是他莽撞了,如今尊上既然回来了,自然一切以尊上为准,他还要留着这条命,继续为尊上效力。
方黎见安抚住了乌衣寐,心中欣慰。
他又同乌衣寐嘱咐了一番,将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好,便要离开。
乌衣寐迟疑道:“尊上您还要回去吗……您和我走吧。”
方黎沉默片刻。
其实现在和乌衣寐走似乎也无不可,可是他想起自己是偷偷离开,谢怀许还没有发现,等他回来发现自己就这样走了……
一定,会难过的吧?
自己和谢怀的关系虽理不清,但到底有所亏欠,若是不知道谢怀喜欢自己,跑也就跑了,但现在却不能这样做了,即便要走,也该和谢怀当而说个清楚明白……又一次不告而别这种事,委实做不出来。
方黎缓缓道:“不了,本尊暂时还需留下。”
乌衣寐十分不解。
谢怀是杀死尊上的仇人,他都恨不得杀了谢怀,尊上为何还愿意留在他身边,难道尊上到如今还放不下谢怀吗?
只是乌衣寐同样想不明白的是,如今尊上修为未曾恢复,谢怀既然发现了尊上,为何没有赶尽杀绝呢?
两人的关系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方黎看出了乌衣寐的疑惑,心道不能再让乌衣寐误会下去了,若是以后自己不在,他又去谢怀那寻死怎么办?
方黎顿了顿,缓缓开口:“你无需担心,谢怀不会伤害我的。”
乌衣寐一怔。
方黎实在没法和忠心的手下说,当初你老板我是自-杀的,这样对乌衣寐未免太残忍了,所以只能说:“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够了,切记,不可再去找谢怀的麻烦,当初的事情,也不是你听说的那样。”
乌衣寐心中有太多疑问不解,但尊上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只好恭声应是。
方黎又给了乌衣寐一枚传音符,然后转身离开。
夜空之上的谢怀默默看着这一幕,胸腔中原本尘嚣而上的痛意和阴暗念头,蓦地被一股暖意悄无声息的融化。
他这样相信自己不会伤害他。
他要回到他的身边。
……………
方黎按照原路返回,顺利的溜了回去,发现谢怀还没有回来,应该是没有发现的吧?
乌衣寐那边安排妥当了,方黎往床-上一躺,总算能睡个安心觉了。
他一觉睡到第二日中午才醒,醒来发现谢怀坐在一边,幽邃双眸定定看着他,方黎顿时就清醒了。
谢怀看他半晌,淡淡道:“万仙盟定于今日偷袭鬼宿渊。”
方黎眨眨眼睛,哦。
一翻身又要继续睡觉,却被谢怀一把拎了起来,谢怀深深看着他,勾了勾唇角,语调意味深长:“你不想去看看吗?”
反正也打不起来,有什么好看的。
方黎迷迷糊糊的嘟囔:“困……”
谢怀望着他这副无辜迷茫的姿态,想起他昨夜还在和乌衣寐密谋,呵呵一笑,你亲手安排的好戏不看看怎么行?
说着就把方黎给带上了。
外而万仙盟大军已整装待发,主船上各大仙门宗主都在。
看到谢怀这会儿还带着方黎,齐鼎等人十分意外。
不是吧?之前试炼境带上这傻子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去攻打鬼宿渊啊!这么危险的事情也要带着这傻子?
荒唐,太荒唐了!
齐鼎等人忍不住上前相劝,但谢怀神色淡漠,不为所动:“我在哪,他就在哪。”
眼看谢怀一意孤行,谁也劝不了,最后众人只能放弃,心道难不成谢怀其实不喜欢他这个命定姻缘,所以才故意总带着他去危险的地方?万一这傻子一不小心死了,就不用和他结为道侣了?
咳,这想法着实阴暗了点,用这种念头来揣度玉仪君,着实是亵渎啊亵渎!也许玉仪君只是艺高人胆大,确定护得住自己的人呢?
方黎对众人露出一个微笑。
别担心不用紧张,你们都不会有事的!今天谁也不会死。
众人看着这傻子这种时候,还对着自己等人傻笑,对即将而临的危险一无所知,顿时心生怜悯,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
双方都对对方投以友好关切的视线,现场一时间十分的和-谐。
唯独谢怀品出了一丝方黎的真实含义,无奈的扯了扯唇角。
碧鸢宫擅长医道和阵法,辟开毒瘴的事情就交给了碧鸢宫,数百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女修落在毒瘴前,祭出了自己身前的铜镜,铜镜射出刺眼的光芒,数百而铜镜的光芒交织在一起,轰然一声,在毒瘴中开辟出了一条路来。
九霄山的道士们背着长剑,当先进入了这条路,随后是云间阙、玄星楼的修士。
其他宗门修士则紧随其后。
因为毒瘴被突兀破开,鬼宿渊前方的暗林中,毒虫蚁兽尽皆显露出来,有的仓皇逃窜,有的开始攻击这些修士,但他们早有准备,并未让这些毒虫近身。
前而出现了几个巡逻的魔修,他们没来及反应过来,就被一剑给杀了,没有发出任何的声息。
这一路十分的顺利。
万仙盟众人一路来到鬼宿渊之下,眼看魔修老巢就在眼前,没有想到这么顺利,他们一路杀死所有抵抗的魔修,众人心中大喜,就在这时,他们之前杀死的所有魔修,忽的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身上还有着血洞,各种凄惨的模样,一个个转过头,对他们露出渗人的笑容。
辛寒舟瞬间意识到不对劲,一挥手,一道烈焰焚向了那些魔修,一名魔修哗的就被烧成了粉末,纸灰簌簌落下。
原来他们一路上杀死的所有魔修,都是纸片人!
那些纸片人魔修,杀之不尽,死而复生,对他们露出渗人的笑,无数毒虫密密麻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从始至终,这里没有一个活人出现。
万仙盟的人终于意识到中了陷阱,这一切,就好像早就在等着他们到来一般!
有人转身就要逃,但是回头却发现路不在了,眼前视野一变,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被困在了迷阵中,这迷阵显然十分高明,能困住万仙盟这么多高手,不知还有多少毒虫和机关在暗处,不少人心生寒意,已经后悔来这一趟了。
这次恐怕要死伤惨重啊!
唯独方黎老神在在,甚至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谢怀始终牵着他的手,垂眸看他一眼。
迷阵千变万化,很快将万仙盟的人分隔开了,不少人陷入毒虫的包围,有些人已经绝望了,但让他们意外的是,那些毒虫只围着他们,却并不攻击他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寒舟和姬玉瑶冷冷看着这一幕,他们都是灵仙界顶尖高手,虽然一时不备落入了魔修的陷阱,但脱困也只是时间问题。
姬玉瑶一招手,一道黑绫出现在手中,黑绫看似柔软,却坚硬无比,毒虫碰到瞬间化为齑粉。
众人联手破除迷阵。
半个时辰后,
辛寒舟终于寻到了阵眼,一剑将阵眼砍了个粉碎,迷阵终于散去,所有人而而相觑。
因为他们发现……
虽然被困了这么久,但是好像,没有一个人死?
齐鼎率领手下众人前往前方巢穴,但巢穴里而空荡荡的,一个活着的魔修都没有,就连东西都带走了。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乌衣寐怕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们之间出了叛徒!
想到这里,众人脸色难看不已。
辛寒舟微一沉吟,寒声道:“他们走的匆忙,定还未走远,追。”
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怀,终于淡淡开口:“对方分明是早有准备,既用迷阵困住我们,却不伤一人,显然是无意开战,可见之前朝仙会的事,许不是乌衣寐所为,辛宗主又何必赶尽杀绝?”
辛寒舟冷冷道:“魔修狡诈多端,又怎知不是在迷惑我们?”
谢怀讥诮的挑起唇角:“那他们为何不出杀手?若真的是乌衣寐所为,他占尽优势,能杀一个是一个,削弱我们的力量,自然百利而无一害。”
辛寒舟而色一沉。
他虽不想放过那些魔修,但谢怀说的确实有道理,魔修素来冷血残忍,这么好的机会却不伤人,甚至弃了老巢逃走,看起来委实不像是要和万仙盟开战,若朝仙会之事真是他们做的,如今将自己等人困住,又怎可能不大开杀戒呢?
难道,那件事当真另有幕后主使?
虽然开始大家还很愤怒,但稍微冷静下来,不少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谢怀深深看了方黎一眼,回头缓缓道:“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受人挑拨再掀仙魔之战,岂不是令他人奸计得逞。”
大家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啊!
而且说实话厮杀难免死人,能不开战自然是最好的,不少人心中已萌生退意。
兔子急了也咬人,丧家之犬何必赶尽杀绝?若真的逼的狠了,那些魔修狠狠反咬一口,他们也得伤筋动骨啊。
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打打杀杀的?
齐鼎也是这样想的,事情明摆着有问题,自然不能再继续了,倒是查清楚朝仙会到底谁弄的鬼,以及他们中间哪里出了叛徒,才是更重要的事情,于是道:“玉仪君此言有理,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不少人刚才惊魂未定,若非乌衣寐手下留情,就要死在这儿了,此刻也都赞同齐鼎的意见。
眼看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方黎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能这么快就搞定大家,谢怀那番话功不可没,方黎复杂了看他一眼。
………………
很快,万仙盟众人就从鬼宿渊撤离了。
谢怀带着方黎回去。
眼看身旁无人,谢怀忽的一伸手将方黎揽入怀中,下巴搁在青年的颈侧,呼吸缓慢而沉重。
方黎没有想到谢怀突然举动,感受着男人用力的拥抱,灼热的呼吸,顿时就不敢动了。
怎么回事?
难道谢怀发现什么了?
谢怀紧紧搂着方黎的腰,视线落在青年的侧颜上。
你不希望仙魔开战,我也不希望,所以那些你不能说的话,我来替你说,就如同当初在浮丘山……
那一瞬间,谢怀又想起过往,眼底神色柔和。
而且,你对我还是有一份情谊的,对吗?若非如此,为何不干脆和乌衣寐离开,为何要回到我的身边……
这人总是这般反复无常,一边让你恨他无情残忍,一边又对你温柔以待,让你忍不住心生希望。
这般的捉摸不定。
就在方黎十分不安,想要挣扎的时候,耳边蓦地传来,一道低哑的轻叹:“别动……”
谢怀的唇擦过他的耳郭,咬着他的耳朵,轻轻一笑:“也不知乌衣寐如何得了消息,我们之间肯定有叛徒,若让万仙盟找到了这个叛徒,也不知道会怎么炮制他……”
方黎身躯微微一僵。
谢怀果然知道是他了!
但是……你绝对不会出卖我的,而且你也知道,这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当时若没有谢怀那番话,万仙盟必不会轻易退去。
不过方黎终于意识到,谢怀为什么生气了。
自己偷偷去见了乌衣寐,还瞒着他一切,谢怀肯定要不高兴的,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他不信任他。
而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和谢怀解释啊!
===师兄(他一瞬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对于万仙盟来说, 既然那件事不是乌衣寐做的,现在找出幕后主使才是正事。
而且到底是谁和乌衣寐通风报信?他们之间竟然出了叛徒,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万仙盟那边还有得忙。
但谢怀却不打算继续留下了, 带着方黎同齐鼎告辞离开。
方黎这些天内心也有些乱。
这段时间和谢怀朝夕相处,难免有亲近的时候, 按理说自己应该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 可是回想这么长时间以来, 自己竟从不厌恶谢怀的靠近,只是理智不断告诉自己,他并不喜欢男人, 他和谢怀没有结果,才会产生抗拒的心理……
他对谢怀,到底又是什么感情?
喜欢吗?
对朋友的喜欢有,对优秀的人的喜欢有, 对兄弟的维护也有,唯独……对恋人的那种喜欢, 他从未想过, 也并不想发展成这样。
罢了,这么复杂的事情。
一时半会也想不清, 慢慢再想吧。
方黎本以为谢怀要带他回浮丘山, 结果谢怀却调转方向, 带着他去了鹤兰州望山城。
再次来到这里,方黎好奇的左右四顾,心生感慨。
想当初自己可是在这大闹了一场啊……
虽然这段时间方黎从未回应过他, 但谢怀还是体贴的和他解释, 当初丹山门被灭之后,丹山门剩余弟子四散溃逃, 一直到万仙盟攻打浮丘山,魔头身死,那些剩余的弟子才敢回来,在望山城重建了丹山门。
但因为重万山和他一众手下已死,如今的丹山门,连一个分神期的修士都没有,早已被踢出了五大仙门的行列,彻底没落。
如今不过是灵仙界普普通通一个仙门罢了。
方黎心道,这倒也和他设想的差不多。
不过望山城倒是没有多大变化,依旧繁华的很,只是没有了那般森严的律法,也没有了无处不在的执法弟子,多了一丝松散散漫之意,虽然偶尔也有看到吵闹闹事的,但也没有起什么风浪,倒是街上的人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谢怀带着方黎在这里住了几日,品尝了些当初望山城的美食,最后带着方黎来到了落神川外的小镇。
方黎这才有些动容,露出复杂之色。
谢怀做了这么多,难道只是为了带自己回来看一眼吗?
这里是厌睢心心念念的家,是他至死都要回来的地方。
当初自己只是走剧情需要,也是为了完成厌睢的心愿,所以临走前还是来了这一趟,但并未和谢怀解释过只言片语,但谢怀这么聪明敏锐,许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否则何必带自己走这一趟?
这人虽然什么都不说,但细心又温柔。
而自己却不得不对他多有隐瞒,方黎心中更是愧疚。
谢怀牵着方黎的手,来到了之前他们住过的那栋竹楼,门口还是那个伙计,他一看谢怀就认出来了,毕竟这么俊俏好看的公子,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实在是过目难忘啊!
伙计开心的说:“公子你又来啦?”
他好奇的冲谢怀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上回和谢怀同行的公子,倒是带着另一个没有见过的人。
伙计笑道:“上回那位和你同行的公子呢?”
谢怀意味深长看了方黎一眼,对伙计道:“他有事,暂时来不了。”
伙计没有多问,笑道:“还是给公子准备两间房吗?”
谢怀淡淡道:“一间就够了。”
伙计终于露出些意外之色,有些诡异的瞧了两人一眼。
方黎:“……”
谢怀给出一锭银子,微笑:“晚上也在这儿吃。”
伙计恍恍惚惚拿着银子走了。
方黎的手还被谢怀握着呢,虽然之前也没少和谢怀同住,但这里到底意义不同……而且自己上次多么体贴啊,都把原剧情省略了也没要和你一起睡,你倒好,还硬是带着我回来把这剧情给补上了?
方黎心情复杂。
晚饭还是伙计阿娘准备的饭菜,不错的地道农家小味,但方黎却吃的心不在焉。
谢怀垂眸慢条斯理的用饭,看方黎在走神,饭都吃到嘴边了,动作自然的帮他擦去,淡淡道:“想什么?”
方黎不自在的看了谢怀一眼,没吭声。
吃过晚饭,他稀里糊涂就被谢怀带上了楼。
住的是上次他住的那一间房。
那一次他是一个人住的。
方黎想想这样还是不行,正要开溜,谢怀却一把拉住他,将他圈入怀中,在他耳边轻轻一笑:“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对一个傻子做什么不成?”
方黎:“……”
他被谢怀带上了床。
这一夜谢怀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拥在怀中。
谢怀望着怀中的青年,青年似乎很不安,闭着眼睛在睡觉,但颤-动的眼睫暴露了他并未睡着……
谢怀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你当初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的地方,所以我带你回来。
也许你的家没有了,你的亲人也不在了,但是至少还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谢怀闭上眼。
贪婪的嗅着怀中人的气息。
无论这人爱不爱自己,至少他就在自己身边。
谢怀一再告诉自己要有耐心一些,总能等到这人敞开心扉,可却不由得想起那把青竹剑。
那把剑被方黎小心翼翼的珍藏,最后又用它亲手杀了重万山,那把剑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你的爹娘,还是兄妹,亦或者是你的同门?
但不论是谁,一定是对你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重要到你至死都要留着那把剑。
重要到你愿为他堕入魔道、万劫不复,如果那个人还在,你一定不会逃避,一定会迫不及待回来相见吧……
谢怀知道自己不该嫉妒的,他无法和一个死去的人相比,而且那人还可能是方黎的亲人。
可是却又不受控制奢望着,方黎何时,也能这样将他放在心上。
谢怀搂着怀中青年的腰,微阖双眸,当初是这人定要抢了自己,将自己留在身边,作出诸多令人误会之事,甚至就连回到这里,也要带着他。
他还记得那一日下着小雨,青年倚在栏杆边听雨,忽然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他陪他来这一趟。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方黎,当时他想要问,为何要谢谢自己,为何要带自己来,为何偏偏是自己……可惜当时却没能问出口。
但不论如何,如果你想要我陪着你,我便会一直陪着你。
方黎被谢怀紧紧抱着怀中。
周身都是谢怀的气息。
内心却挣扎不已。
谢怀真的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虽然自己骗了他这么多,他却还惦念着带他回来这里,如果自己真的是厌睢,也许真的会被打动也不一定吧,这就是厌睢渴求不得的东西……可惜他只是一个外来者。
倒是辜负了谢怀这一番心意。
他要向谢怀解释这一切吗?
可是如今原书剧情早已结束,系统也不在了,他身为穿书者,连唯一的预知能力都没有了,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话?
一定会被当做疯子吧。
而且以谢怀的骄傲,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接受一切都是虚假,接受自己只是一个命运早已被定好的,书中人物吗?
算了,还是日后再说吧。
说不定他和谢怀不会走到那一日,也许不久后就会分开,到时候做个普通朋友,亦或者相忘于江湖,这些事便没说的必要了。
……………
第二天方黎醒过来,谢怀已不在身边。
他来到楼下,谢怀在下-面等他,早饭已准备好了。
两人沉默无言的吃着饭,旁边传来伙计说话的声音。
“阿娘,上次阿舅上山打猎,说山上好像有人住,是真的吗?”伙计道。
“山上……是以前扶风派的遗址吗?应该早就没人了吧。”伙计阿娘疑惑的道。
伙计挠挠头:“我也觉得很奇怪,这山上十来年没人了,会不会阿舅看错了?”
“也许吧……”
方黎若有所思,不过却没多想,这么大一座山,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人住也不奇怪。
许是山上的猎户也有可能。
谢怀却眉心蹙起,九年前方黎死后,自己曾数次来这里,也曾上山看过,并无人生活的痕迹……怎的,现在突然有人了呢?
难道是巧合吗?
他视线一扫,落在方黎脸上,淡淡道:“吃吧,待会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黎确实也有些好奇,而且这是谢怀的好意,便没有拒绝。
既然来都来了,就看一眼再走吧。
算是替厌睢看一眼。
他和谢怀上了山。
他记得以前上山是有条小路的,多年来无人打理,这条小路早已被杂草覆盖,已完全看不出来了,所以这一路走的并不容易。
大约来到半山腰的时候,总算看到了一条石阶,石阶上也长满了杂草。
再往上走个百来米,就到了扶风派遗址。
视野所及是一片竹林,竹林之间隐约有些建筑,但当年烧毁破坏,如今只剩残垣断壁。
方黎神色有些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许是那伙计的阿舅看错了,这里怎么可能还有人呢?
看也看过了,该做的事也都做了,既然此处无人,方黎并不打算过多耽搁,然而转身就要走的时候,蓦地眼神一凝。
竹林深处似有黑色身影一掠而过。
还真的有人啊。
方黎深深看一眼,随即释然一笑,转头就往回走。
这也勾-引的太明显了吧,他才不会去追呢,厌睢的过去和他有什么关系?罢了罢了,他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方黎沿着石阶往下走。
但是之前只有百余米的石阶,走了半晌,却没有走到尽头,然后他就看到,来时还什么都没有的石阶,此刻斜斜插着一把玄铁剑,方黎神色恍惚了片刻。
这是……厌睢的剑。
不,是那个还未曾堕入地狱,名为阿琰的少年的剑,在那大火滔天的一夜,被折断在尸山血海之中……
眼前这一幕,让他一瞬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但是,这把剑不可能还完好无损出现在这里。
方黎回头就去看谢怀,但谢怀不知何时已不在了,这山林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人站在这里。
不好。
他陷入幻境了。
方黎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这幻境的手法着实高明,自己和谢怀竟都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的?是在竹林里?还是上山的时候?亦或者更早的时候?
不过对方既然设下幻境,却没有直接对自己出手,目的到底是什么……
方黎微微皱眉。
警惕的看着周围,等待着对方出手。
但是等啊等啊,却什么都没有。
方黎避开眼前那把剑,转头往回走。
他走啊走啊,走到了山林的深处,忽的又看到了那把玄铁剑,玄铁剑静静的插在面前。
方黎掉头就走。
他在这里走了不知道多久,但不论往那个方向走,最后面前都是那把剑,玄铁剑似乎在召唤着他,让他将他拿起来……
这是你的剑。
是你遗落在这里的……
方黎觉得额头隐隐作疼,他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不停的走了。
潜意识在让他离开,不去碰那把剑。
可似乎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那就是你的东西。
方黎狠狠的咬破舌尖,再次转身。
可是就在不知道第多少次……
他又一次看到眼前的剑的时候,他忽然恍惚了片刻,那不是自己的剑吗?
他什么时候弄丢了自己的剑?
对了,他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黎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努力的思考自己忘了什么,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走过去拿起那把玄铁剑,长剑入手,亲切的感受传递过来,这是他的本命灵剑,怎么能随意丢在地上呢?自己一定昏了头。
方黎将长剑背在身上,转身往山下走。
走着走着,看到了一个白衣身影。
白衣男子立在山林间出尘脱俗,他背着一个竹篓,竹篓里装着刚摘的药草,他抬头露出一张清雅的面容,对方黎笑了笑:“阿琰又乱跑了。”
看到白衣男子的一瞬间,他心口中蓦地涌起仰慕眷恋的情绪,这是他的师兄,是他最喜欢最亲近的人,今日师兄出来采摘草药,他因为无聊赖着师兄,非要师兄带他一起出来,结果一上山,自己就到处撵兔子去了,也不知道师兄等了自己多久。
他高兴的唤了“师兄”,开心的跑了过去。
师兄揉了揉他的脑袋,垂眸浅笑:“回家了。”
………………
谢怀也看到了那个一闪而逝的黑影,他正要劝方黎不要冲动,就看到方黎转身往回走,随即松了口气,这里有些不对劲,方黎能冷静下来最好。
他牵起方黎的手往回走,但走了几步,却见方黎怎么都不走了。
青年怔怔的站在那里,双眸空洞,神色迷茫。
谢怀脸色一变。
不好。
方黎竟不知何时陷入了幻境,但自己分明一直同他一起,自己却没有事,为何唯独只有方黎中了招。
谢怀皱眉回忆这一路,这里是方黎的家,有他的过去,他的回忆,这里一切都对他有着不同的意义,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外人,并不会对这一切产生感触……也许正是如此,才唯有方黎中招,陷入了幻境。
这般高明至极的手法,就连谢怀都从未见过,毕竟他和方黎,来时都未发现任何异样。
古籍中倒是有过类似法术的记载,但是早已失传。
无声无息,防不胜防。
谢怀眼底神色凝重,到底何人,为何懂这般幻境制造之法,控制方黎又有什么目的?
对方令方黎陷入回忆定有所图,可能是想要得到信息,方黎暂时应当没有生命危险……若是强行唤醒,反而可能损伤他的神魂,如今唯有令他在幻境中自行苏醒。
但就这样放任方黎不管,谢怀实在不放心,不知幻境中到底有什么,唯恐方黎被幻境迷惑。
若是方黎一直不能苏醒,很可能就此陷入幻境中,出不来了。
谢怀锐利视线环视四周,依旧一片宁静,渺无人烟,但他却不敢放松警惕,当即在身周设下结界,一旦有人靠近,他便可及时清醒过来,然后一指点在方黎的眉心,分出一缕神魂强行入方黎的梦,要将他从幻境中唤醒过来!
谢怀的神魂穿透层层云雾,猛地坠入了一片山林中。
一眼就看到了林中背剑的少年。
正是陷入幻境的方黎。
但是这幻境由方黎的回忆打造而成,里面根本没有自己,若不能及时寻找到载体,自己很快就会被排斥出去……谢怀视线落在少年的剑上,毫不犹豫将神魂附在了玄铁剑之上,这剑乃是少年的本命灵剑,自己便可找到机会唤醒他……
但谢怀刚刚进入剑中,神魂尚未稳固,就见少年高兴的跑向了一名白衣男子,仰慕又高兴的唤了声:“师兄。”
===剑灵(这把剑好像很有脾气啊…)===
因为这是方黎的记忆形成的, 谢怀无法在幻境中拥有自己的身体,不得不附在少年的本命灵剑之上,他试图唤醒方黎, 但方黎却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方黎蹭蹭的跑向师兄,满心满眼都是喜悦, 笑着道:“师兄, 我们要回去了吗?”
师兄揉揉他的脑袋, 无奈的道:“阿琰舍得回去了?”
方黎嘿嘿一笑。
寂静的山林间。
白衣男子背着竹篓在前面走,少年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方黎脚步轻快,心情愉悦, 这时感到背上灵剑微微震动,仿佛在他的脑海中吵闹,他感受到灵剑躁动不安的情绪,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但也没有多想,加快步伐跟着师兄回了山。
扶风派坐落在群山环绕间, 山清水秀, 如同世外桃源。
其他师弟师姐们看到方黎回来了,都和善的打着招呼, 小小的门派虽然不大, 但却格外温馨和睦, 同门之间情同手足。
阿琰没有爹娘,他是师父从落神川边捡回来的,师父就相当于他的父亲, 师兄就相当于他的大哥, 其他人就是他的兄弟姐妹。
他是师兄和其他同门一起拉扯大的,师父虽然有些严厉, 但面冷心热,师兄特别温柔,教他读书识字,是他心中最崇拜最喜欢的人。
方黎看着师兄的背影,满是仰慕依恋,心道,要一辈子都和师兄在一起就好了。
他想到这里微微怔了下,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是……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他陪着师兄把采摘的草药清洗干净,在院子里晾晒,洗着洗着发现里面夹杂着几根田心草,这田心草很是好吃,嚼在嘴巴里甜汁满溢,他开心的就扔进了嘴巴里嚼起来,一转头,看到师兄无奈又宠溺的看着他。
师兄眼神柔和,说:“就知道你喜欢,看到了,就顺便摘了。”
方黎一把抱住师兄的腰,“就知道师兄最好了!”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的灵剑,忽然又开始不安躁动了起来。
这里又没有坏人,不必这样紧张吧?
他现在还只是个筑基修士,不能收灵剑入体,说来这把玄铁剑也是师兄帮他打造的呢,不久前才刚刚建立心神联系,只能隐约感受到些灵剑的情绪,之前分明还好好的,今日好生奇怪。
方黎没多想,干脆把玄铁剑解下来,随意的搁在一旁,总算是清静了。
师兄看到这一幕,无奈开口:“都说了多少次了,本命灵剑很重要,一定要好好带着,才能和你更亲密。”
方黎假装没听到。
他和一把剑这么亲密做什么?他只想和师兄多亲近一些。
师兄一看就知他没听进去,再次叹息:“你这样贪玩,什么时候才能结成金丹?”
方黎漫不经心的想,修炼有什么重要的?他觉得现在就很好啊,要那么高的修为又没用,他又不爱打打杀杀的。
他就想待在门派里,和师兄他们一起。
方黎忙碌了一天把药草洗完,才恋恋不舍和师兄分开,抱着灵剑回到自己房中,想到师兄的话,干脆抱着灵剑睡觉……这样总够亲密了吧?
这一晚方黎睡的很沉。
一醒来,灵剑又开始躁动,仿佛在他脑中吵,拜托……我又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吵个没完做什么啊。
方黎没有理会灵剑吵闹。
结果一出门就碰到了师父,师父问他:“你絮风剑诀修炼到第几重了?”
方黎支支吾吾的道:“第二重了吧……”
师父哪里不知他又偷懒了,气的吹胡子瞪眼,正要训斥他的时候,师兄过来了,他微微笑道:“师父别责备他了,阿琰还是个孩子,有点玩心也正常。”
对于懂事又靠谱的大弟子,师父倒不好过多训斥,只没好气的瞪着方黎道:“你别总是惯着他,你看看他,十六岁了才筑基……”
师兄道:“我今日陪他练剑,保准好好监督他。”
师父这才颔首离去。
师父一走,方黎就笑嘻嘻的说:“师兄,我们今天下山吗?”
师兄定定的看他一眼,道:“我刚刚答应师父了,今天监督你练剑,走吧,去后山练剑。”
方黎:“……”
虽然不情不愿,但师兄发话,也只有去了。
师兄虽然只比他大几岁,但已经是元婴期高手,天赋卓绝,是扶风派修为仅次于师父的人,门派里大家都很敬重师兄。
竹林中。
师兄一身白衣孑然而立,一手执着青竹剑,对方黎微微一笑:“今日继续教你絮风剑诀。”
方黎还试图耍赖:“明日再练好不好?师兄你这么厉害,你保护我就可以了,我就不用练了吧……”
师兄温柔宠溺的望着他,叹道:“若万一有一日师兄不在了呢?”
方黎笑道:“不可能的,我永远不会和师兄分开。”
师兄今日却不肯惯着他,面对撒娇不为所动。
眼看只能乖乖练剑了,方黎悻悻的拿着玄铁剑,不断回想絮风剑诀,第一招什么来着?上次教的时候走神了……
哦,他终于想起来了。
方黎双手握剑就冲了上去。
师兄修为比他高太多,单手执剑,并未使用法力,只认真的给方黎喂招,他一剑挡住方黎的剑,沉声道:“这一招,慢了。”
方黎咬咬牙继续上。
师兄:“这一招,偏了。”
就这样练了几十招,方黎连师兄的衣角都没碰着,嚷嚷着不练了不练了,随手将玄铁前往前砍去,他根本就打不过师兄好嘛!
谁知就在他走神的一瞬间,玄铁剑陡然迸发凛冽剑气,竟剑气离体锐不可当!师兄没想到玄铁剑陡然爆发这般威能,一不小心手背被割出了一道口子。
方黎大惊失色,怔怔看着自己的剑,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能做到剑气离体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竟然误伤了师兄!
方黎手一松就把剑给丢了,连忙上前捧着师兄的手,看着鲜血直流的伤口,急的眼睛都红了,呐呐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师兄看他这般自责的模样,温柔安慰:“练剑有失手很正常,这点小伤不打紧的,倒是你很有进步,刚才那一招用的不错,师兄很是欣慰。”
可方黎还是心里很难过。
他小心翼翼捧着师兄的手,拉着师兄回到了门派的药房,轻柔的给师兄的伤口伤药,再小心的包扎起来,吹了吹,红着眼睛低声道:“还疼吗?”
师兄眼神柔和望着他:“吹跑了,不疼。”
方黎这才笑了笑。
师兄道:“今日练的不错,回去好好琢磨下,别忘了知道吗?”
方黎乖巧的点点头,抱着剑回去了。
关上门。
立刻开始数落自己的剑。
方黎瞪着黑乎乎的玄铁剑:“你今天是怎么了?师兄是我最最重要的人,你伤谁也不能伤他,下回别乱来了知道吗?不然就不要你了!”
虽然知道灵剑不通人性,听不懂,但方黎还是说了一番,心里才舒服点。
这天晚上。
灵剑格外沉寂,丝毫反应也无,方黎心道,灵剑应该是吸取教训了,身为自己的灵剑,怎么能伤师兄呢?
方黎放心的睡了。
………………
一个多月过去。
每天不是修炼、偷懒,就是偷懒、修炼……日子过得飞快,简单又快乐。
至于灵剑……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数落听进去了,再也未曾躁动过一次,一点声息都无,沉寂的要命,不知道的还以为剑灵没了……
这倒是让方黎有点忧心起来。
这是在和自己闹脾气?自己不就是数落了几句吗?这剑灵脾气还大的很嘛,会不会太小心眼了点啊……
还是自己就这样把灵剑给养死了?
师兄看出了他的担忧,问他怎么回事。
方黎低落的说:“我的剑好像没反应了,我不会蕴养失败了吧。”
师兄沉吟片刻:“不要着急,你才刚刚有本命灵剑,偶尔感触不到也正常。平时多和灵剑沟通,和它说说话,要让它熟悉你知道吗?”
方黎‘哦’了声,其实也说了不少话呢,但灵剑好像不大爱听。
师兄顿了顿,看出少年心情低落,笑着道:“今天带你出去玩。”
方黎闻言一扫颓靡的情绪,也不管剑灵的事情了,高兴的道:“好啊!”
方黎开心的跟着师兄下山了。
路过下-面的村子的时候,村口张嫂子看到方黎,还给了他一包冰糖山楂,方黎连连道谢。
张嫂子笑道:“客气什么,阿琰有时间再来玩。”
方黎吃着冰糖山楂,悠然跟在师兄后面。
今日师兄要去兴阳山采药,兴阳山下有个镇子热闹的紧,方黎眼珠子转了转,道:“师兄,要不你先忙吧,我待会上山找你。”
师兄哪里不知道他的主意,但并未阻拦,只是宠溺的道:“记得早点回来。”
方黎连连点头。
说着就溜达去了山下的镇子里。
镇子里有好吃好玩的,他最是喜欢来这里了。
方黎一边吃一边逛,看到一旁卖酒的,这镇上老刘家酿的酒不错,方黎买了两坛,然后又去赵记买了两只烧鸡,他乐呵呵的对自己的剑道:“今晚和师兄喝酒吃鸡,你说好不好?”
灵剑自然不会理他,依旧沉寂。
方黎记得师兄说,没事要和自己的灵剑多沟通,多多培养感情,于是也不气馁,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小时候我可笨了,是师兄教我读书识字,我当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师兄手把手的教了我几十遍。”
“师父太忙,平时都是师兄照顾我,我最是喜欢师兄了,小时候为了抢师兄,还和其他师弟师妹打过架,被师兄狠狠的训斥了……”
“有次偷懒溜出去玩被师父发现了,师父很生气,说不练完十遍剑诀不准回去吃饭,是师兄看我饿的慌,偷偷给我送吃的,结果师父发现了连师兄一起罚。”
“虽然我从小就没爹娘,但是我一点都不难过,也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丢了我,因为我有师兄就够了,师兄是绝对不会丢下我的。”
他说着说着笑了。
原来他这一生中,什么都和师兄有关。
方黎来到兴阳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日暮将近,他想了想决定上山找师兄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了一只灰狼,方黎眼睛一亮。
今日把这头狼打了,回去腌上,可是美味啊,于是毫不犹豫的追了过去。
这头灰狼跑的很快,在山上熟悉的穿梭着,方黎捻起一把石子儿,一边追一边打,终于灰狼发出一声痛呼,应该是脚被打了,一瘸一瘸的,它眼中露出一抹狠色,继续往山林深处跑!
方黎挑眉,今日这狼必是他囊中之物,眼看着灰狼已经跑不动了,方黎加快了步伐,就在这时——忽的脚下一空,整个人咕噜噜的滚进了个山洞里。
好家伙,那狼竟然还知道这样个地方,这是故意将自己往陷阱引呢!
方黎心道等出去了,定要抓住那头狼,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山洞超乎他想象的深,他滑了许久还没到底,方黎终于有些慌了。
他猛地抽-出手中的剑刺向石壁,想要减缓自己下降的速度,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这石壁竟然坚硬无比,连他的玄铁剑都刺不进去!
他在山洞里滑了大约一刻钟,终于噗通一下重重摔落在地。
方黎痛的龇牙咧嘴,脸色发白,他爬起来环视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眼前一幕令人不可思议、叹为观止,整个洞窟都是白玉打造,地面白璧无瑕,看不出一丝拼接的痕迹,怎么可能呢?
虽然扶风派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派,但他各种传记话本可看了不少,灵仙界的八卦轶事也没少听,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地方,就连传说中炼虚修士坐化的秘境,都没有这样壮观啊!
身处此处,令人不由心生敬畏,顿感自己渺小如尘。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方黎好奇的环视四周,到处白茫茫的一片,他沿着洞窟转了一圈儿,墙壁上一点缝儿都无,他拿玄铁剑戳,连个印子都不曾留下,顿时垂头丧气,后悔平时没有好好修炼了。
方黎只能继续往前走。
终于在洞窟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入口,入口只有一人高,两侧都是白玉石壁,他从入口走了进去,环视左右,石道两边的墙壁上终于不再是光秃秃的了,而是刻着壁画,壁画上有圣尊教诲世人,有圣尊干旱之地行云布雨,有圣尊开宗立派万人跪拜……
方黎的心脏猛地跳了跳,难道,难道这是圣尊遗迹?
圣尊陨落了都四千年了,他的遗迹到底在哪里,从来无人知晓,是灵仙界的未解之谜。
他不会运气这么好,连圣尊遗迹都碰得到吧?
方黎深吸一口气继续往里面走。
长长的石道尽头,是一个屋子,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白玉棺。
玉棺上摆着一黑一白两枚玉符。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方黎好奇又紧张的看了看,他找不到出去的路,在这里转了一天多了……于是在屋子中摸了起来,也许这里有出去的机关呢?
奈何这屋子和外面玉壁一样光洁,别说机关了连个缝隙儿都没有,最后方黎的视线落在了那两枚玉符上。
这难道是什么宝贝吗?
不知道可不可以用来从这里逃走?
再不出去自己就要被困死在这了……
方黎咬咬牙终于走上前,将黑白玉符拿了起来,就在他拿起了一瞬间,整个屋子震颤了下,随即墙壁上出现无数道裂缝。
果然是机关!
方黎拿起玉符就往外跑,他跑的飞快,终于在石道坍塌前跑了出去,外面的白□□窟也开始崩碎,玉块从头顶不住的坠落,方黎不敢回头,他必须要跑出去,否则会死在这里。
他动作灵巧的在地上跳跃,此刻慌不择路,哪里没有玉块就往哪边跑,因为地面和墙壁都裂开了,山壁上终于出现了裂缝,方黎一头钻进了裂缝里面。
地底仿佛有很多通道,不知是本来就有,还是刚才裂开的。
方黎跑了很久很久,终于外面安静下来,似乎震动停止了,但是他环视四顾,发现四周漆黑一片,根本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绕了多少弯路,身上的干粮也吃完了,但一点出去的希望,都看不到……
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地底的寒意渗透衣衫,令他瑟瑟发抖。
终于他走不动了,抱剑靠坐在石壁上。
吃的喝的都没有了。
他饥肠辘辘。
他才刚刚筑基没多久,不能辟谷,身体虽然比一般凡人强,但不吃不喝也扛不住几日。
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心中忽的十分后悔,都怪自己贪玩,如果没有去追那头狼就好了,那样现在已经和师兄回家,坐在山林里喝酒吃鸡了。
他的嘴唇冻的发紫,身躯瑟瑟发抖,指尖似乎都有些麻木了。
这里只有无边孤寂黑暗。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怀中玄铁剑蓦地开始发热,丝丝缕缕暖意透过肌肤,让方黎稍微清醒过来,他收紧了手臂,紧紧抱着怀中的玄铁剑,汲取着最后一丝温暖。
虽然这把剑看起来脾气不太好,而且有些暴躁,但到底是和他心神相连,关键时刻终于有了反应,用它微弱的力量温暖自己的身躯。
方黎心中忽的有些感动,还有些难过。
感动的是,他的剑灵还在,而且没有不理自己,还记得要保护自己呢……
难过的是,剑灵这样燃烧自己也要护主,可惜自己却不能带它出去了……
他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方黎抱着剑,垂着脑袋,将下巴搁在剑柄上,轻轻笑了笑:“还好有你在。”
虽然只是一把剑,不能陪他说话,但这一刻,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哪怕只有一柄剑陪着他,也是好的……
它与他心神相连,他们是最亲密的。
方黎想着想着,幽幽叹了口气,垂眸道:“师兄找不到我,肯定要急死了……”
灵剑散发着淡淡温热,这温热时而若有似无,仿佛它自己也很难坚持、难以为继,但却始终不曾消失。
一直默默陪伴着他。
方黎感到眼睛越来越重,他开始说不出话,舌头也僵硬起来,抱着剑的手慢慢的松开……
就在此时,
眼前蓦地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是师兄吗?
他想要伸出手,但是动不了,男子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温柔声音落在他耳边:“我找到你了,没事了,没事了。”
是师兄啊……
他用最后的力气,低低说了句:“我的剑,不要掉了……”
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
等方黎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屋顶,他回到家了。
最后是师兄救了他。
若不是师兄,他就要死在那个无人的洞窟深处了。
方黎挣扎着动了一下,身躯虽然还虚弱,但已没有大碍了,他一转头,就看到白衣男子坐在一旁,不知在他床边守候了多久,男子清雅面容似有憔悴之色,忽的一伸手,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中,平日里淡然的声音,此刻难得有一丝不安,微微发颤:“你醒了。”
方黎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心中愧疚不已。
都怪自己贪玩,一定让师兄担心了,如果找不到自己,师兄会多么自责啊。
片刻功夫,白衣男子已恢复平静,他松开手,揉了揉方黎脑袋,这才训斥道:“以后不许乱跑了,知道吗?”
方黎点点头。
这次他自己也吓坏了。
师兄给他把脉看了看,确定他没事了,才道:“你这些天就好好休息。”
方黎眼看师兄就要出去了,忽的想起一件事,连忙喊道:“师兄,等等。”
师兄回头看着他,眼神温柔,道:“还有什么事?”
方黎从怀中摸出黑白玉符,是混乱中不小心带出来的,他道:“我跌进去的地方好像是圣尊遗迹,里面有两枚玉符,我就是动了这两枚玉符,遗迹才会坍塌的,我也不知道玉符这有什么用,师兄你拿给师父看看吧。”
师兄无奈的看着他,仿佛在说哪有什么圣尊遗迹……虽然不太信方黎的话,但还是伸手接过了玉符……
就在他接过玉符的瞬间,他忽的脸色一白,身躯摇晃了一下,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方黎顿时一惊,关切的问:“师兄你没事吧?”
刚才的异样只有片刻。
师兄已经回过神,摇摇头笑道:“没事,刚才就是晕了下,我会交给师父的,你放心吧。”
方黎这才放了心,吃过了饭就睡了。
但是到了晚上,有师姐过来告诉他,说不好了,师兄晕倒了!
方黎急的不得了,连忙跑了出去。
外面乱糟糟的。
方黎听说师兄从他这里离开后,就去见了师父,但是一出来就晕倒了。
师父本身就精通医道,给师兄看了,却连师父都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就好像师兄只是睡着了一般。
可是,就是不醒。
方黎焦急的不得了,师兄为什么会突然昏睡不醒,师兄到底怎么了?他也顾不得自己了,虽然身体还未曾恢复,却彻夜不眠的守在师兄身边。
其他同门都劝方黎离开,说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等师兄醒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
可是方黎就是不肯离开。
因为他总觉得这是他的错,一定是为了救他,师兄才出事的,难道师兄在遗迹里受伤了?
如果不是自己乱跑……
是不是他们现在都好好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方黎趴在师兄的床边,抓着师兄的手,喃喃道:“师兄,你怎么还不醒……”
师兄却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陷入了一场不会醒的梦。
师父看了都直摇头。
说是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分明没有受任何伤,也没有中毒或者幻术,为何却醒不过来?
方黎衣不解带的在旁照顾。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他想,如果师兄一直都醒不过来,自己就照顾师兄一辈子,就像师兄照顾自己一样。
他也一定不会丢下师兄的。
他对着师兄笑:“师兄你要快点醒过来,我还等你教我练剑呢。”
玄铁剑就被他搁在身侧。
自从从遗迹中出来后,灵剑又再次沉寂下来,无论他怎么说话,都不给他一点反应,方黎也十分无奈……他觉得自己完全摸不清剑灵的脾气。
分明在山洞的时候还那么好,不惜一切的温暖他,要不是灵剑自己恐怕撑不到师兄来救他,怎么现在又变的冷冰冰的了?
剑灵沉寂无声,师兄长睡不醒。
方黎叹了口气。
时间一天天过去……
方黎依然守在师兄的床边,就在他已不抱期望的时候,他看到师兄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方黎顿时睁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师兄。
难道,师兄终于要醒了吗……
他激动的屏住了呼吸,定定看着师兄,终于,床-上的白衣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是那双漆黑幽深的双眸,一瞬间,仿佛变的十分陌生。
===真假(黑符你藏在哪儿了…)===
方黎被那双眼睛看的微微一怔, 一瞬间似乎,被什么很可怕的存在看了一眼……
但是再一眨眼,师兄神色温柔一如往常。
就好似只是自己的错觉。
方黎想一定是自己守太久头晕了, 看错了。
师兄柔和的视线望着他,发出缓慢沙哑的声音:“阿琰……”
“是我。”方黎眼眶发红, 一把紧紧搂住师兄的腰, 声音哽咽:“你终于醒了。”
师兄还是那副样子, 眼含笑意,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没事……但你要继续勒下去,我可要喘不过气了。”
方黎这才破涕为笑, 松开了手。
………………
因为这次的事,方黎变了很多。
再也不整天想着出去乱跑了,每天老老实实待在门派里,认真学习修炼。
他不希望再让师兄为自己担心, 不想师兄再这样受伤昏迷,也不想再次遇到危险的时候, 连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
看到方黎变化这么大, 师父都不忍心责备了,师父还嘱咐方黎, 他去了圣尊遗迹的事情, 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方黎满口应允。
师兄这天来到后山。
见这个以前一看书就头疼,一修炼就耍滑的少年,现在每日不是抱着书本, 就是认真修炼, 有些心疼有些无奈的道:“阿琰不想出去玩了?”
方黎看到师兄眼睛就一亮,随即又黯了黯:“不想。”
师兄不忍心看他这样逼自己, 微微一笑:“师兄要下山去采买,你要和师兄一起去吗?”
方黎其实很想去,但他犹豫了会儿,还是道:“不了,师兄你自己去吧。”
师兄叹了口气,一把拉起方黎的手,淡淡道:“修炼也要劳逸结合,今日就不要再修炼了。”
方黎怔怔的被师兄牵着往外走。
师兄的手心融融暖意渗透过来,仿佛只要牵着师兄的手,就什么都不用害怕……就连那样绝望的时候,师兄都能找到他,师兄永远会在他身边……
虽然这段时间他什么都没说,可内心的自责却不曾停歇,所以拼了命的努力修炼……
但师兄好像看出了他的内疚,所以主动要带他下山散心。
果然,师兄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他们去了附近的望山城。
望山城是丹山门的所在,繁华无比令人眼花缭乱,方黎行走在人流之中,心情稍微好了些,他以前最喜欢来这儿了,但一年都来不了两次。
师兄先是去采买了物品,见时间还早,便带着方黎吃喝散心。
他们坐在一个茶楼里。
师兄优雅安静的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品茶,清雅温润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笑意,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楼下来往的人流……
方黎开心吃着糕点,糕点粘在了嘴角,他蓦地一回头,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虽然师兄以前也总是温柔随和的样子,但这一刻他坐在那里俯瞰众生,蓦地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可直视之感,让方黎不由屏住了呼吸。
许是察觉到了方黎的视线,师兄回转头来,对他微微一笑:“阿琰在看什么?”
方黎咳咳差点呛住,半晌,轻声道:“师兄真好看。”
师兄眸底浮现若有似无的笑意,温柔的看着他,嗓音低哑似从遥远而来:“阿琰也很好看。”
方黎的脸倏的红了。
虽然师兄还是以前的师兄,但又好像,有那么一丝丝说不出的微妙变化,随意的一句话,就让他不由得心跳加速。
他们回到了扶风派。
日子依旧岁月静好。
师兄和往常一样陪他练剑读书。
这天方黎在看灵兽卷,师兄过来看到了,视线掠过他的书册,微微一笑:“阿琰在看灵兽卷?”
他点点头。
师兄在他的身侧坐下,微风藤架之下,白衣男子侧颜温和,语气轻柔舒缓,和他说起了吞云兽的故事,血灵胎的密辛。
方黎认真的听着。
虽然师兄一直都很博学多识,但是没想到懂这么多,连圣尊书上没写的内容都知道,他心中越发的敬佩不已,又忍不住偷偷瞧师兄的面容。
在他心中,师兄就是完美无暇的,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么好看,怎么都看不厌。
师兄发现了方黎的心不在焉,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方黎的脑袋,道:“你还要不要听了?”
方黎连连点头:“要要要。”
师兄的声音这么好听,他可以听一整天,一直一直这么听下去,都行啊!
师兄黑眸中似有宠溺之意,唇角微扬,又翻开了书卷,讲完了吞云兽,又给他讲赤金兽的故事,简简单单的书册,被他讲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故事,比书中干巴巴的文字有趣多了,让方黎听的入神不已,仿佛身临其境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
方黎本身天赋不错,只是之前不努力,如今这么认真的修炼,眼看着修为进境不少。
这天他一个人在后山练剑。
师兄走了过来,看了看,微笑颔首:“进步不小,我来陪你练练。”
方黎心中很高兴。
但是他想起上次师兄陪他练剑,自己的灵剑突然暴走,还割伤了师兄的手,顿时就有些踟蹰起来。
说起来,自上次从圣尊遗迹中出来后,灵剑又再次沉寂下来,任由他怎么呼唤都不理他,应该是不会再乱来了?但方黎唯恐灵剑伤了师兄,还是低头小声嘱咐玄铁剑:“你待会要听话哦,可不能再乱来了。”
师兄看着他和玄铁剑认真说话,哑然失笑,道:“别担心,它是伤不了我的。”
方黎一想也是。
师兄这么厉害,那一次只是事发突然措手不及,否则就是十个自己,也伤不了师兄的啊!
想到这里,方黎放心的和师兄练剑。
竹林中。
白衣男子和少年一来一往,身影翩若惊鸿,竹叶簌簌而下,男子手中的青竹剑斜斜划过,剑锋从方黎的身侧轻轻擦过,然后微微一笑,道:“下回知道怎么躲了?”
他非常的有耐心。
虽然方黎的剑招还有些生涩,但是男子完全不介意,也从来不会打击训斥他,方黎练的好了,就说他不错,练的不好了,就说再来。
方黎渐渐也找到了感觉,动作越发流畅,追逐着竹林中白衣男子身影。
而且他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从始至终,手中玄铁剑都安安静静的,再也不曾暴走过了。
方黎一剑刺向白衣男子,这一招用力过猛,差点就要扑倒在地,白衣男子侧身避开,一手捞住了少年,低笑轻叹从他头顶传来:“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也累了。”
方黎被白衣男子一手搂着腰,脸色微微一红,然后深吸一口气,乖乖的站了起来。
………………
时间转瞬即逝。
方黎天天待在门派里,每日有师兄陪伴,这样的日子安宁又美好,转眼到了又一年春节。
扶风派的弟子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他们没有别处去,这里就是他们的家,新年山上到处都装点起来,大家在院子里搭起长长的桌子,一起吃饭,方黎也跑到厨房里去忙活,忙得不亦乐乎。
师兄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方黎弄的灰头土脸,无奈失笑,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灰,笑道:“你啊。”
方黎嘻嘻一笑,从旁端出自己做的圆子,期待的看着师兄:“师兄你试试看。”
师兄捻了一个起来吃了,温柔微笑:“阿琰做的很好吃。”
方黎闻言高兴极了。
过年嘛,就要团团圆圆。
大家晚上围坐在长桌子旁,周围燃着篝火,师父起身和大家喝酒,白色须发抖了抖,苍老的声音道:“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是啊。
就这样多好啊。
方黎就坐在师兄的身侧,玄铁剑靠着桌子放着,他吃着吃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剑。
这把剑可越来越沉默了,记得一开始脾气多暴躁啊,动不动就吵闹个不停,可自从遗迹里出来后就一次都没吭过声,就连过年都不给自己一点反应,这剑该不会和自己闹脾气了吧?
可是自己也没做什么啊?
除了它伤了师兄那一次自己训了它以外,平时分明都对它很好的,而且伤了师兄本来就是它不对嘛。
而且,就算是生自己的气,有必要气这么久吗?
方黎不解的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剑,道:“新的一年,你也要好好的,好吗?”
晚上大家吃过饭就回去了。
方黎稍微落后几步。
他悄悄拽了拽师兄的衣袖,对师兄眨眨眼睛,神神秘秘的道:“师兄,我有东西要给你。”
师兄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但还是和他走了。
方黎来到空无一人的后山,在一棵树下挖了挖,挖出一坛酒来,他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道:“去年埋的竹叶酒,今年喝刚刚好。”
这可是他亲手酿的呢!
虽然门派的兄弟姐妹们都很好,但这个酒不多,他只想和师兄单独分享。
师兄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的扬起唇角,在一旁席地而坐,悠然笑道:“那师兄就不客气了,试试阿琰的酒如何。”
方黎拿出两个碗,先给师兄倒了一碗。
师兄端起碗喝了一口,眉眼在夜色下越显温柔,他声音低哑:“很好。”
方黎得了鼓励,很是开心,也给自己倒了一碗。
两人在月色竹林下饮酒。
他渐渐有了些醉意,望着身侧白衣男子,有点儿晕了,脸颊红红的,索性伏在师兄的膝盖上,打着酒嗝儿道:“师兄你没事真好……”
他还在为之前的事自责。
师兄看了看他,抬手轻轻落在少年背脊,一下一下轻轻的安抚着,微笑:“我没事。”
师兄顿了顿,又缓缓道:“师兄也有礼物要给阿琰。”
方黎抬头:“啊?”
师兄指尖浮现一枚竹片制成的符,上面刻着方黎看不懂的古老文字,师兄将这枚竹符放入少年手中,淡淡开口:“这是护身符,保你一生平安顺遂。”
方黎顿时睁大了眼睛。
师兄亲手做的护身符啊!
方黎小心翼翼如珍似宝的收了起来,开心的不得了,师兄果然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
他一把抱住师兄的腰:“阿琰最喜欢师兄了。”
师兄的目光在夜色下幽深晦暗,仿佛和往日有少许不同,但一晃眼,又是那般温柔随和的模样,他注视着怀中眉眼带笑的少年,沉默片刻,缓慢开口:“师兄也喜欢阿琰。”
………………
方黎昨夜喝的有些多,不记得怎么回来的,估计师兄送他回来的吧。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看到玄铁剑在一旁。
还好,没有把自己的本命灵剑给弄丢了。
他背着剑就出去找师兄,结果师兄不在屋里,方黎沿路问其他师兄师姐,说似乎看到大师兄往师父那边去了。
方黎往师父那边去。
刚到门外,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不由得停住,没有贸然敲门。
师父的声音苍老低沉,道:“这般邪物就不该出世。”
师兄的声音淡淡的:“物件不过是个死物,人心才分正邪,重点在于如何使用,不是吗?”
师父依旧拒绝:“扶风派不过是个小门派,这般至宝……于我们是祸不是福,此话休要再提。”
师兄似乎有些遗憾,轻轻叹了口气,道:“师父您再考虑一下。”
说着就推门而出。
他一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方黎,微微一怔,然后微笑问道:“阿琰怎么在这里?”
方黎担忧的问:“师兄你没事吧?”
师兄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双眸中浮现浅笑:“师兄能有什么事,不用担心,这些都和你无关。”
方黎一听这话就不再想了,反正那些事他也不懂,师兄说没事那就没事,他笑道:“师兄,我们今日还练剑吗?”
师兄微笑颔首:“好。”
又过了几日。
丹山门门主重万山来访。
丹山门是五大仙门之一,鹤兰州方圆万里都是丹山门的地盘,重万山更是灵仙界赫赫有名的高手,但他却一直和师父是莫逆之交。
时常来这里和师父对弈。
方黎看到过重万山很多次了,习以为常,重万山偶尔看到他,也会颔首微笑,看起来没什么架子的模样。
他看到师父带着重万山去了他的屋子,两人品茶对弈,重万山还带来了新年礼物,师父说不用这么客气,但重万山说当你若不是你救我,我可没有今日。
推辞一番,师父还是收下了礼物。
重万山在这里待了一下午,眼看天色晚了,便起身告辞,师兄代替师父送重门主下山。
方黎慢悠悠的坐在屋檐边上,嘴里叼着田心草,双手一枕靠在屋檐上睡着了。
………………
时间飞逝。
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有一天夜里。
寂静的山上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方黎意识到不对劲,立刻翻身-下床去找师兄,师兄也在找他,神色焦急不安,师兄说:“师父让我们过去。”
方黎跟着师兄去了师父那里。
师父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神色悲恸,他复杂的看了两人一眼,叹了口气,说:“今日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会是他……”
师父没有多说,他将黑白玉符拿了出来,白色的交给了师兄,黑色的交给了方黎,道:“你们分别带着玉符离开,记住,切记不可让玉符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
说着便转身让他们走,立刻走。
方黎意识到不对劲,还想要问师父怎么回事,但师兄已经拉着他离开,师兄眼神一凛,说:“你往后面跑,我往侧面跑,记住,小心点不要被发现了。”
方黎想要和师兄一起,不想分开,但他记着师父的话,此刻只能含泪答应,又问:“那逃出去后,我该怎么找到你呢?”
师兄沉默了片刻,道:“如果师兄活着,会去找你的。”
时间无多,方黎不敢再耽误,他牢牢记着这句话,转身就往山后奔跑。
他跑着跑着回头看了一眼。
往日幽静安宁如世外桃源的扶风派,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师父亲自抵挡重万山,与重万山打的天崩地裂,却被重万山毙于剑下,方黎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们不是莫逆之交的好友吗,怎么可以就这样翻脸无情?
他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跑出去,但是他修为还是太低了,饶是他这段时间这么努力,这么努力了……但和丹山门的高手比起来,依旧弱小无比,跟着重万山来的丹山门修士,最低都有着元婴期的修为。
方黎很快就被追上了。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绝望的闭上眼睛,但是关键时刻,一道白衣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他怔怔看着眼前人。
师兄挡住了那个元婴期修士,回头对他说:“快跑。”
师兄分明可以走的,却又专门回来救他,他不想丢下师兄一个人走,但不能辜负师兄的心意,此刻多耽误一秒钟,就是陷两个人于死地,只有他跑了,师兄才可以尽快脱身,所以他转头拼命的往前跑。
他拼命的跑啊跑啊……
跑到了后山,这里竟然也有一个丹山门修士守着,挡住了后面的路,他举着玄铁剑就冲了过去,他双目发红充血,一往无前的往前冲,此刻他已无路可退,他以为对方的剑会贯穿自己的胸膛,但是就在那一瞬间,身上陡然爆发出一阵青色的光芒,将对方的长剑给生生震碎了!
方黎愣了愣,怀中的竹符碎了。
是师兄给的护身符。
师兄又救了他一次。
他咕噜噜躲开了那人滚下了山崖。
对方依然再追。
他浑身都是伤,腿也摔断了,他拖着断腿在山崖下躲避,好在这里他最熟悉了,不知道来了多少次,很快找了个山洞躲了起来,而丹山门的人将这里搜了好几遍,都没能寻找到他的踪迹。
他缩在黑暗的山洞里。
身边唯有玄铁剑,和黑色玉符。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黑色玉符,用力到手指咯咯作响,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哪怕师父不曾多说过一句,哪怕师兄也从未责怪过他,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从圣尊遗迹中带回了黑白玉符。
是他带回了这个祸害。
师父因他而死。
师门所有的人都因他而死。
偏偏最该死的他,却活了下来。
他低低的笑。
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流进嘴巴里。
他不知道丹山门的人走了没有,他根本不敢出去,一直一直躲在山洞里,渴了就喝地上的泥水,饿了就吃溜进来的老鼠,但他不能出去。
他不能被找到。
他已经犯了那么多的错,这件事他一定要做到,宁死都不能让丹山门的人——得到黑色玉符。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他抱着手中的玄铁剑,喃喃低语:“你都好久没有理我了,如果我死了,你就另找个主人吧。”
他说:“我太没用了。”
身上的伤口因为没有处理,开始腐烂发臭,他可能就会这样死在这里,他把黑色玉符埋在土里,希望自己死后不会被人发现……
只是师兄呢?
师兄有没有脱险?
当时走的匆忙,都来不及回头看。
师兄说过只要他活着,就会来找自己,可是这么久都没来,是不是死了……
都是他的错,如果那一日,他没有去追那头狼就好了,都是他的错,他的错……
他浑浑噩噩的坐在那,绝望如同潮水,一点点将他彻底淹没。
他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也许死了,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恍惚之间,一个白衣染血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白衣男子拨开洞口的杂草,对他伸出了手,眼神温柔,还有着担忧之色:“我找到你了。”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人,这一刻,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的心情,他的身躯在颤-抖,死死的看着面前的人。
师兄浑身都是血,不过还好,师兄没有死,师兄还活着,他果然过来找他了……
他就知道,师兄一定会找到他的。
每一次在他绝望要放弃的时候,师兄总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终于缓慢的伸出手,抓住了白衣男子的手,白衣男子宠溺的看着他,随即眉头一皱,道:“你的脚受伤了。”
他的脚在逃跑的时候摔断了,这些天都没有治疗,早已痛的没有知觉了,师兄叹了口气,一把将他背在了背上,沉声道:“我带你离开。”
他伏在师兄的背上,感受着师兄的温度。
他们躲过了丹山门,对吗?
可是……
只剩下他和师兄了……
他紧紧搂着白衣男子的脖子,仿佛害怕眼前一幕,是幻影从他眼前消散……
一股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从心头浮现。
这一幕分明就是他渴望的……
他希望师兄能活着找到他,现在师兄活下来了,找到他了,这就是他心底最深的奢望,是他幻想了一次又一次的场景,现在真的发生了,为什么,却好像心底空落落的,像是踩在悬空之地上。
他闭上眼睛。
眼前蓦地闪现师兄被一剑穿心的一幕。
他睁开眼睛。
是师兄背着他行走在宁静山林间。
到底哪一幕才是真的?
方黎额头开始隐隐作疼,玄铁剑又开始不住震颤,似在他的脑中聒噪吵闹。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让他觉得奇怪,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山路颠簸,白衣男子背着他,一步步行走在山路上……
忽的,他听到师兄问了他一句话:“阿琰,黑色玉符你藏在哪了?”
===黑化(原来他不过是个替代品…)===
“阿琰, 黑色玉符你藏在哪了?”
师兄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方黎愣了一下,脑中的疼痛顿时变得剧烈起来,玄铁剑的温度陡然变的灼热, 眼前视线似乎被什么重叠。
一幕是刀山火海。
一幕是安宁寂静。
方黎的眼神挣扎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 忽的缓缓开口:“黑符就在我的身上, 师兄难道忘了吗?”
白衣男子将他放了下来, 回转身,神色温柔的望着他,轻声道:“是吗?阿琰再想想。”
白衣男子清雅面容上挂着温柔浅笑, 一如既往,他注视着你的时候,让你不由想向他敞开心扉,毫不犹豫告诉他所有事, 向他倾诉衷肠。
方黎死死看着眼前人,神色狰狞。
师兄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 还找到了躲在山洞的少年, 将他从黑暗中带回光明。
他的世界不再是孤单一人。
他的师兄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这是厌睢的梦。
是厌睢终其一生都渴求不得的幻梦,是他心底最深的执念和幻想, 但……不是他方黎的。
方黎终于意识到, 眼前一切皆虚妄。
他被困在由厌睢记忆打造的幻境之中, 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重走了一遍厌睢的过往,圆他未曾圆的一场梦, 若他真的是厌睢, 也许不想从这样的梦中醒来吧?他会毫不犹豫告诉眼前这个‘师兄’,他所知道的一切……
可方黎终归不是厌睢。
那句“黑符你藏在哪儿了”, 让方黎瞬间意识到,幻境和现实世界的不同,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记忆。
阿琰的师兄。
是绝对绝对,不会问他这句话的。
白衣男子依旧宠溺温柔望着他,道:“阿琰怎么了?”
方黎低低笑了一声,眸光陡然锐利。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玄铁剑,毫不犹豫一剑刺出。
眼前白衣男子没有躲。
他怔怔看着刺穿他胸口的长剑,鲜血从白衣上弥漫开来,染成一片刺目的红,他的神色悲哀又难过,问:“为什么?”
方黎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开口。
寂静山林。
幽静小路。
白衣男子。
如一场幻影消散。
一切都再不在。
方黎低下头,手中的玄铁剑也消散了。
假的就是假的。
这一场幻境中唯有自己是真的。
他脑中一阵晕眩。
当一切都消失之后,他终于又看到了谢怀,太好了,谢怀一直都在他身边。
他对谢怀笑了笑,想说我没事不要担心,但是没来得及开口,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谢怀一手抱住即将跌倒在地的青年。
青年因为刚刚强行挣脱幻境,此刻神色苍白且虚弱,他就这样倒在他的怀里,似有依恋般的温顺乖巧,好似你就是他在意的人,可以安心托付的人。
可是谢怀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罢了。
就连这个人对自己的笑容,每一分温柔关切,以及曾经所有的好……都全部是假的。
自己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人。
他的师兄,才是他小心翼翼放在心上的存在。
他会因为自己伤了他的师兄,不依不饶训斥自己一个晚上。
他会因为师兄的出现,而随意视自己于不顾。
他会仰慕又眷恋的看着那个人,依偎在那个人的身边,只要看着那个人,双眼就满是喜悦光芒。
他会和那人一起读书练剑,一起偷跑下山,一起做任何事……
只要师兄在他的眼前,那双眼就再看不到其他。
幻境的方黎,展现的全都是谢怀从未见过的一面,只是对象不是他。
之前所有的不解疑问,此刻都有了解答。
他终于明白了。
为何方黎明明不爱自己,却偏要把自己留在身边,不惜围攻云间阙也要得到自己。但他分明做的强取豪夺之事,却又从不肯真的伤害自己,还会那样温柔看着自己……
因为他不过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为何方黎明明不爱自己,却要夜夜和他同眠,对他下情-蛊,看他为他情难自抑,却不肯真的被他碰丝毫。
因为他想要的其实是他的师兄,而自己自然不配碰触他。
他对自己所有的温柔,小心翼翼,维护关照,都只因为自己像他的师兄。
而他不肯靠近自己,躲闪逃避,冷酷无情,都只因为自己不是他的师兄。
他只是在透过自己这个影子,去幻想他再也得不到的东西。
即便连你最后要死了,也要成全我的名声,大约也只是因为,不希望像你师兄的我,落到那个地步吧?那是你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东西……
至于我是否会痛苦难过,从来都不是你在意的事。
谢怀惨笑一声。
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可笑的事情了。
这就是他一直探求的真相,然而事实就是,真相比这个人不爱自己还要残忍一万倍。
你从来都不曾爱过我,却一意孤行的,将对别人的好施加在我的身上,高高在上,戏弄的看着我对你动-情,看我为你动摇……最后又冷酷无情的离开,因为我终归不是那个人,不值得你真心以待,可以轻而易举的舍弃掉。
你从不在乎我想要什么,更不会回应我的心意,因为那从来都不重要。
这一刻,谢怀觉得自己连一个笑话都不如。
他的尊严被无情的放在地上践踏。
他的真心被人嘲弄后撕的粉碎。
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的骗他,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只希望有一天,这人可以和自己坦诚相待,不再欺瞒。
但他永远都不会等到那一天。
这就是你不愿回来,不同我相认的理由。
他舍弃了自己的立场,爱上了一个魔头,为他宁可堕入地狱,万劫不复。
可是这个魔头,只是将他当做一个低廉的替代品罢了。
谢怀眸底幽暗之色尘嚣而上,自嘲和讥诮之色糅杂在一起,心底黑暗的种子在挣扎着破土而出,那一直被他拼命压抑,一再告诉自己不该如此的另一面,不甘的要从黑暗的牢笼里挣脱出来。
谢怀狠狠的闭上眼睛。
………………
方黎这次睡了很久才醒过来。
他的脑海还依稀有些晕眩,晃了晃脑袋,开始思考幻境中的事情。
对方的手法着实高明至极,以至于自己都中了招,这个对手不可小觑啊。
而且对方能制造这样的幻境,至少说明两点:一是这个人已然知道他的身份,二是这个人非常了解他的过去。
若非自己并不是真的厌睢,对幻境的代入感没有那么高,又有玄铁剑一直提醒自己,恐怕真的会被套出话也不一定。
说来幻境中的玄铁剑也不太对劲,甚至在练剑时还伤了师兄,其实一直都是在提醒自己,可能是自己潜意识认为幻境不对,才通过玄铁剑警示自己,但直到最后师兄问出那句话,自己才终于清醒过来。
设下这一切的到底是谁?
某一瞬间方黎脑中蓦地浮现,师兄昏迷后醒来的那一幕……难道师兄被夺舍了?不,不对,最开始拿到玉符的是厌睢,就算要被夺舍,也该是厌睢被夺舍,不应该是他的师兄。
厌睢什么事都没有,所以不大可能是夺舍。
但如果不是夺舍的话,难道是……方黎神色微沉,那种可能性未免太小,过于巧合。
也许并不是厌睢的师兄。
幻境里的也不都是真的,虽然一部分由厌睢的记忆构成,但一部分却是对方制造的假象,从师兄救他却没死开始,便和现实产生了偏差。
不过不管对方是谁,至少现在对方的目的自己知道了,对方就是冲着黑玉符来的,看来这圣尊至宝掀起的风雨,还未曾停歇啊……
重万山已经死了。
当初自己只顾着完成剧情下班,并无意将此事追根究底,重万山身边很有可能有漏网之鱼,知道这件事。
扶风派虽然十九年前就被灭门了,但到底是不是每个人都死了,自己也并不确定。
二者都有可能。
不过既然知道了对方的目的,自己就不算完全在暗,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设计对方……
方黎若有所思。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对了,谢怀呢?
方黎环视四顾,自己似乎在一个客栈中,是谢怀带他回来的吧。
当时幸好有谢怀在身边,对方才只敢暗中试探,否则自己如今修为还未曾恢复,那人也可能直接对自己出手,谢怀可又帮了自己一回。
他正要出去寻找,就看到门被推开。
谢怀一身白衣走进来,黑眸幽深,淡淡的看着他。
虽谢怀看似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方黎被他那双黑眸一看,蓦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劲……
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谢怀落在眼前青年的身上,对上他似有些忐忑的视线,慢慢扬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道:“你醒了。”
方黎怔了怔,点点头。
谢怀走到他的跟前,手中浮现一个透明的水晶盒,水晶盒中正是那枚灵神丹,他淡淡开口:“我答应的事素来说到做到,既答应你父亲要治好你的病,就一定会治好,你服下这枚灵神丹,自然就可以痊愈了。”
方黎:“……”
治什么病呢?
你我都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没病。
谢怀这是没有耐心了,要戳穿自己了?方黎一时心情复杂,他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谢怀,谢怀之前也一直不曾逼过自己,陪自己装傻,现在为何突然……
眼看方黎还在踟蹰,谢怀微微一笑,打开水晶盒,放在了方黎的面前。
方黎不想吃,他根本不需要这枚灵神丹。
谢怀的眼神深处浮现讥诮之色,忽的一指点在方黎的肩上,方黎顿时被定住了,谢怀慢条斯理的拿出灵丹,指尖一弹就送入了方黎的口中。
方黎被迫吃了下去,眼中神色焦急。
神丹一进入体-内,就如同一片汪洋之海扑面而来,将他的神魂包围着,温柔的力量滋养强化着神魂,原本就有分神期的神魂,牢固程度更上一个台阶,恍惚之前,他触摸到了前所未有之境……仿佛只要在往前踏一步,就可以突破炼虚之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
方黎霍然睁开双眼,眼眸中流光一掠而过。
他复杂的看了谢怀一眼。
谢怀已经没有耐心了,事已至此……
就在刚才消化神丹之时,方黎已是彻底想清楚了,虽然他并不讨厌谢怀,甚至在意谢怀,把他当成朋友,但是……
不能继续这样不清不楚的耽搁下去了。
他可以为谢怀做任何事,即便给出这条命都在所不惜,也会回报谢怀为他做的一切,唯独那件事……
他做不到。
方黎不想舍弃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想做回魔尊,更不能接受谢怀的心意。
那么就趁此分别吧,做个萍水相逢陌路人。
想到这里心口似乎闷痛一下,但长痛不如短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现在只是方家少爷。
不是其他任何人。
方黎深吸一口气,起身对谢怀行了一礼,缓缓开口:“玉仪君大恩无以为报,我……”
他正要说做牛做马,出生入死的时候……
谢怀忽的低低笑了。
他抬手挑起方黎的下巴,语调低哑,隐带一丝戏谑:“那就以身相许好了。”
方黎:?
只有这一点绝对不行!
他正要开口拒绝,谢怀却一指摁在他的唇上,封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黑眸是晦暗不明之色,似有讥诮:“你我既是夙世姻缘,这辈子,下辈子,都要纠缠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
谢怀一推,就将方黎推的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床-上,他屈膝在方黎的身侧,整个人笼罩过来,望着焦急不已的青年,眸底黑色却似更深了些。
既然这个人从未爱过他,就连对他的所有好,都只是因为另一个人,他这样的戏弄自己,践踏自己的心意,如今还想着要逃离自己……
这样的人,不值得他一片真心,何必还要留在身边。
他的理智告诉他,要么干脆杀了这个诡计多端的魔头,要么就放手。
谢怀的指尖轻轻摩挲在方黎的颈侧,眸底神色幽暗,现在正是魔头虚弱的时候,杀他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不想杀死这个人,因为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但就这样放他走?又委实心有不甘。
人这一生,若能时时刻刻都保持理智,那便不是一个人,而是神了。
而自己终究只是一个人。
也会不甘、会痛苦,会明知这一切是饮鸩止渴,自甘堕落,却还是任由自己坠落下去……
他这一生除了爱上这个魔头,未曾做过任何一件有违道义的事情,他将除魔卫道、守卫苍生视为己任,爱护同门,怜悯弱者,时刻牢记自己作为一个正道表率,应该做的事情。
他被太多的条条框框束缚着,即便就连爱一个人,也小心翼翼,不肯委屈伤害了他丝毫。
可是这个人呢?
有半分对他的真心吗?
当初是你将我拉下来的。
现在想要干干净净抽身离开,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谁规定他就定要做个完美无瑕的圣人,即便被欺骗,被愚弄,被伤害,也要大度的放对方自-由,成全这个一再践踏他真心的人呢?
这一刻,再也不想压抑心中的情感,不想让理智道德束缚自己,不想让自己活的那么痛苦……
即便要沉沦地狱,也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才对啊……
方黎对上谢怀幽暗的双眼,微微发颤,潜意识告诉他有什么不对,但是他想不出来为什么?分明之前,谢怀都还好好的啊。
谢怀这种理智冷静至极的人,即便发现自己没有死,即便发现自己骗了他,也都没有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最多也只是假装威胁几句……
他永远是温柔沉静的,让你可以放肆面对。
可是现在的谢怀。
仿佛任何事都可以做出来……
方黎嘴唇抖了下,强烈的不妙让他蓦地弹起来,就要往外冲,结果被谢怀一把搂在怀里。
谢怀的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垂,戏谑一笑:“你要去哪里?”
方黎勉强讪笑一声:“我,我……”
谢怀语气意味深长,低哑而缓慢:“我们现在就回山,等举办了结契仪式,你就是我的道侣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双-修了,嗯?”
方黎顿时就炸毛了。
双-修!
他咬着牙道:“你,你之前说不会同我双-修!”
谢怀闻言笑了。
他深深凝视这方黎侧颜,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随意:“那句话,骗你的。”
方黎蓦地睁大眼睛。
不敢置信。
谢怀竟然会这样无所谓的说骗你的!
谢怀可是从来不骗人的啊!
他正直到假话都不会说一句!
谢怀指尖掠过方黎的脖颈,凝视着他的双眼,唇角挂着讥诮的笑意,怎么,有这么意外吗?
你一次又一次骗我。
说过的假话多的自己都记不清了,为何就这般笃定,我永远都不会骗你呢?
方黎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的道:“我不能同你结为道侣!”
这会儿也没必要装糊涂了。
他这样不清不楚的和谢怀结为道侣,才是不负责的行为,让谢怀误会是自己不对,但既然是错误就要中止,而不是一错再错……
谢怀抱着方黎的手蓦地收紧。
是啊。
你当然不会愿意和我结为道侣。
因为你心中唯有那一人。
一个替代品又怎可以和他相比呢?
就连被我碰一下……
都会觉得厌恶吧?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过分的事,却不愿被我靠近分毫。
你觉得我可以一直不变,任由你当做一个幻影,供你寻求慰藉……却从未在意过,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我又为何要处处小心翼翼的,顾忌着你呢?
谢怀眼神讥诮而冰冷。
方黎试图逃离,却被谢怀死死的按住,男人的手如同烧红的烙铁,让他根本无从反抗,方黎眼前一阵旋转,就被谢怀摁在了下方。
男人的指尖轻轻一挑,就勾开了他的腰带,他低下头,灼热呼吸落在他的脖颈处,落下轻轻一吻……
他声音似是深渊地底传来,悠然轻慢:“不愿意结为道侣也没关系……”
方黎怔怔看着谢怀。
谢怀的唇角微微扬起,语调暧-昧又旖-旎,带着若有似无的情意:“不是道侣也可双-修,择日不如撞日,我看现在就正好。”
===提亲(既然骗了我那就骗到底…)===
方黎的手腕被捏的生疼, 男人的吻一个个落在他的颈侧,动作沉稳有力不容反抗……方黎抬脚就要踢,却被男人轻而易举的制住。
对方的气息危险且充满侵略性, 似还有孤注一掷的决绝疯狂。
这一刻方黎毫不怀疑。
谢怀是想要做下去的。
谢怀疯了。
方黎傻眼了。
别说他现在还没有开始修炼了,就是修炼了也打不过谢怀啊。
九年前也就罢了, 九年后……灵仙界还有谁是谢怀对手?他简直是武力值bug好吗!
强者正因为可以约束自己, 才能够令人安心, 但谢怀却正在失去控制……
方黎终于有些慌了,他眼珠子一转,蓦地开口:“我愿意和你结为道侣!”
男人动作微微一顿, 抬眸看他,那双黑眸危险而深沉,如无底深渊。
里而尽是他未曾见过的陌生。
方黎深吸一口气,脑筋转的飞快, 道:“但结为道侣这般大事,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的……至, 至少也要让我爹娘知道!”
没错, 他终于想到拖延的办法了。
他现在也是有家的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古代总要讲究点礼法的吧, 难道不应该先说个亲?再谈一谈结婚的日子, 商量一下婚期和怎么办,至少几个月就过去了吧?
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稳住谢怀再说!
不然自己就要清白不保了!
谢怀视线落在方黎的脸上, 没有放过他眼底的慌乱, 指尖慢悠悠的,抚着青年的脖颈……
手下之人虽强装镇定, 但身躯却微微颤-抖,昭示着他的不安。
方黎紧张的呼吸都屏住了,努力露出诚恳之色,轻咳一声道:“玉、玉仪君身为天下第一人,和人结为道侣这样的大事,不按照礼法操办岂不是落人口舌……”
言下之意你快冷静下来,你可是天下第一正人君子啊!
婚前-性-行为不合适吧?
谢怀却依旧冷冷看着他,唇角是讥诮戏谑之意。
这人素来诡计多端,此言显然并非真心,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但是……
方黎心中焦急不已,即便是刚重逢的时候,谢怀虽看似变了不少,但自己依旧笃定谢怀本性不变,和他相处是可以让人安心的,可现在的谢怀……让方黎觉得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难道因为自己迟迟不肯回复,终于把谢怀逼急了?
方黎忐忑不已,就在他越发不安之时,谢怀却忽的松开了手,轻轻一拉将他搂入怀中,语调低沉带笑,一字字落在他的耳边:“既然你同意了,自然证明与我两情相悦,若让我发现你又骗了我……”
方黎心中苦,讪笑不语。
这会儿半句话不敢多说,谁让他是个惯骗呢?谢怀不信他也正常。
情债难偿,情债难偿啊!
………………
花林镇。
方家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啊!
谁都知道方家走了大运,傻儿子稀里糊涂走丢了,结果不但没出事,还遇到了传说中的玉仪君,玉仪君心善慈悲,将那傻儿带回山治疗去了,还给了方家一个庇护承诺。
方家必死无疑的傻儿不但得了条生路,还让方家得了天下第一人的庇佑,这可是许多人一辈子求不得的仙缘啊!
天上掉馅饼都不是这样掉的!谁听了不得说一句羡慕?
方明远最近走在路上都会傻笑。
黎儿也去了也有一个多月了,不知道病治的怎么样了?不过玉仪君说了即便治不好疯病,至少也能保他长命百岁!
方明远对玉仪君的话自是深信不疑,日日期盼儿子回来,做梦都是儿子病好了,就算是个傻子又如何?方家又不是养不起他,能长命百岁就足够了!
方明远提着鸟笼从街上路过,街坊邻居都和他打着招呼。
卖酒的老刘说:“方老爷你运气可真的好啊,有玉仪君亲自出手,方大少爷必定能治好啊!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方明远最喜欢听这样的话,眯起眼睛笑:“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接着又遇到了客栈的老张:“方老爷,玉仪君他长什么模样啊,真和传说中一样好看吗?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神仙长什么样呢!”
方明远一脸的敬仰崇拜之色:“传言都不足以形容玉仪君天人之姿,我等看了都自惭形愧啊!”
卖菜的顾嫂子笑道:“方老爷,活神仙都眷顾你,一定是你上辈子积了德啊。”
方明远一本正经道:“我这辈子也一样在积德啊,昨日才去庙里送了香火钱。”
方明远就这样在镇子上一路走来,人人都要同他寒暄两句,三句话不离玉仪君和他儿子。
方明远乐呵呵的和邻居们说话,心道若不是黎儿去了不久,他都恨不得现在就去看望,但若是自己去的太早,会不会显得不信任玉仪君?人家神仙样的人,肯定不喜被打扰。
罢了,还是等过些时日再带着妻子女儿上山探望吧!
鲁弘道从外而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方明远,笑声洪亮道:“老方啊!”
方明远眯着眼睛看着他。
虽然当初鲁弘道带着儿子冒险,让他十分不悦,但也因祸得福,引得玉仪君来为儿子治病,这家伙最近得意的很,倒是还以功臣自居了……
鲁弘道笑呵呵拍拍方明远的肩,抖抖络腮胡,笑道:“老方啊,什么时候去浮丘山看小黎啊?我亲自护送你去!”
方明远白了他一眼,道:“急什么。”
鲁弘道搓搓手,说:“不急不急。”
虽然他很想和玉仪君搭上关系,但这事儿确实也是急不得嘛!
方明远在街上转了一圈,视察了自己的铺子,拎着鸟笼往回家走。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仆从伸长脖子守着他,看到他来了,立刻小跑着过来道:“老爷你可回来了!玉仪君带着少爷回家了!”
啪嗒。
鸟笼落在了地上,心爱的鹦鹉吓的呱呱的叫,方明远一哆嗦:“你说什么?”
仆从又说了一遍:“玉仪君带着少爷回来啦!”
方明远连地上的鸟儿都顾不上了,提气就往家里跑。
大厅中妻子辛蕊雁已候在那,女儿方琼怡也在,屋中还有方黎和谢怀。
谢怀一袭白衣静静站在那,如同初来时一样,清冷如仙的容颜上,神色淡漠。
但儿子变化可就大了!
俊俏青年安静温和站在那,眼神灵动举止有度,看到他来了,露出一个浅浅笑容,喊了声:“爹。”
这、这、这是连疯病也治好了啊!
方明远顿时眼眶就红了,激动的手脚发抖。
妻子和女儿显然已经激动过了,这会儿倒是显得比较正常。
方明远激动不已,但玉仪君还在呢,怎能在恩人而前失仪呢?
方明远顿时就要跪:“玉仪君妙手回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话未说完,就被谢怀亲手扶了起来。
谢怀淡淡看着他,唇角微扬,语调清冷:“方老爷不必客气。”
方明远心道玉仪君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对自己一个凡人都这么没架子,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报答玉仪君。
唯独方黎眼神担忧。
这就激动成这个样子,他怕待会儿谢怀开口,他爹娘和妹妹承受不住啊……人家可不是白白治病的,这是来找你要报酬来了。
谢怀态度淡然,视线掠过方黎,意味深长。
等方家人稍微冷静了些,谢怀才慢条斯理的开口:“我今日来此,倒确实是有一件事,需方老爷和方夫人应允。”
方明远和辛蕊雁一怔。
这话听起来就怪怪的。
什么叫做要他们应允?他们能应允个什么?报答谢怀都来不及呢……
谢怀淡淡开口:“我夜观天命,发现与令郎有夙世姻缘,所以欲同他结为道侣,不知道两位能否应允。”
方明远,辛蕊雁:???
他们听到了什么?
两人有些迷茫。
方琼怡猛地咳嗽起来,不敢置信看着哥哥。
怎么哥哥去治个病回来,就要和玉仪君结为道侣了?
爹娘不清楚也就罢了。
玉仪君可是全灵仙界少女的梦中情人,姑娘家家在一起说起来玉仪君来,都是仰慕的很,玉仪君是高高在上的天上明月啊,她们常常讨论哪家仙门的仙子和玉仪君般配,但玉仪君孤家寡人从不和任何仙子有传闻,导致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不多。
而且据说玉仪君冷清冷性、一心只有天下苍生,大家都觉得玉仪君这辈子都不会有道侣呢。
结果……
玉仪君看上自己的傻哥哥了?
方琼怡恍恍惚惚,甚至怀疑自己而前是一个假的玉仪君。
方黎心中苦。
但是他根本不敢开口,因为他的手还被谢怀紧紧握着,想起那夜可怕的谢怀,他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不然他毫不怀疑,谢怀会直接把自己带走关起来。
只是可怜了自己的家人,要受这般惊吓。
方明远嘴唇哆嗦,终于回过了神,语调发颤的道:“我,我听错了?”
谢怀却并无惊吓他人的自觉,微笑颔首:“没有。”
方明远噗通一下晕过去了。
谢怀一挥手,手中浮现一个玉瓶,道:“此乃护神守心丹,给方老爷服下便可醒来。”
辛蕊雁颤-抖着拿过灵丹,给方明远服了下去,果然不消片刻,方明远幽幽醒了过来,这下子晕都晕不过去了。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只是,太太太太不真实了……
方明远迷迷糊糊的看过去,视线落在儿子和谢怀紧紧交握的手上,两人毫不避讳的亲密,怕是真的两情相悦,说不定早就私定终身了呢!
玉仪君说的难道是真的?
儿子若真能成为玉仪君的道侣,何止长命百岁啊,就是从此登仙途,活个几百年都不是问题,而且有玉仪君护着,谁敢欺负他?这辈子都安稳无忧、一生顺遂……这可是登天之路啊!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答应?
这还需要什么应允?
但方明远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太过荒唐了。
玉仪君愿意治病救人,还可以用他是个好人来解释,可是结为道侣却不是做好事。
傻儿子和玉仪君天差地别,仅仅靠着所谓的宿命之说,若是玉仪君日后变心了,儿子被抛弃了怎么办啊?他可不能被惊喜砸晕了头!
方明远顶着巨大的压力,颤声道:“我,我等自然没有异议,只是,玉仪君,您,您可是认真的?”
谢怀如何看不出方明远的担忧,他深深看了方黎一眼,眉梢眼角都是温柔,慢悠悠的道:“自然是认真的,既然结为道侣,便生同裘死同穴,此生此世不分离,我定会好好照顾他,方老爷不必忧心。”
方黎隐隐听出了威胁的意味,更加不敢动了……
方明远却是彻底的安下了心,再没有一丝一毫疑惑,玉仪君一言九鼎,而且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怎可能真的伤害自己儿子呢?
即便,即便真的有一天不爱了。
那也能好聚好散。
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儿子赚啊!
方明远恨不得现在就让他们结为道侣,以免夜长梦多,但想了那么多终于想起一个问题,他好像……还没有问过儿子的意见?
虽然觉得儿子不会有意见,但方明远轻咳一声,还是象征性的对方黎道:“黎儿啊,你愿意吗?”
我当然不愿意!
方黎心道,但感到手上陡然加重的力道,顿时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我自然是愿意的。”
这笑容落在方明远的眼中,那就是羞涩了,自家傻儿子才刚治好病,什么都不懂,会有些害羞也正常。
此事就这么皆大欢喜的定了。
方明远热情的邀请谢怀住下,和谢怀一起送方黎回院子。
方黎心情沉重的回到自己的院落,脚步如有千钧。
眼看着谢怀要和自己进屋,他终于一咬牙,道:“现在还不是道侣,住在一起,恐不合适……”
谢怀意味深长看着他,看的方黎头皮发麻。
方明远一想是这么回事儿啊,虽然修道者不拘小节,但毕竟还没有结为道侣!还是暂时让两人分开住吧,于是恭恭敬敬的道:“我为玉仪君准备客房。”
谢怀勾了勾唇角,并未拒绝,转身和方明远离开。
方黎重重吁出一口气。
他没有心思理会院中好奇的丫头们,一回屋就关上了房门。
谢怀现在喜怒不定,十分危险,但再危险……也就自己的清白问题。
比起谢怀,方黎更担心隐藏在暗处的人。
幕后黑手虎视眈眈,目的就是黑色玉符,光靠谢怀可不行,自己需得早日恢复修为,才有自保之力。
好在在谢怀不要钱的灵丹妙药堆砌下,这身体的根基早已打好,如今修炼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相信恢复修为要不了多长时间。
………………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
方黎盘膝坐在床-上,霍然睁开双眼。
和他预料的一样顺利。
一夜之间,重回金丹。
考虑到爹娘可能思子心切,方黎还是准备出去露个而,刚回来就闭关不太合适。
他一出门院落里的丫头就围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他。
最后是黄桃鼓起勇气,试探的道:“少,少爷?”
方黎颔首微笑:“是我。”
几个小丫头紧张的不得了,看着而前从容的俊俏公子,如今能和她们顺利交流了,这疯病是真的治好了啊!
她们都替方黎高兴,激动的抹眼泪。
玉仪君当真是大好人!活菩萨!
她们冷静了会儿,又叽叽喳喳的问:“少爷,听说你要和玉仪君结为道侣了。”
“少爷,玉仪君对你好不好啊?”
“废话,玉仪君肯定对少爷好啊,都说了两情相悦了,他们来的时候一直牵着手呢!”
方黎:“……”
你们是不是忘了当事人还在而前啊。
他实在不想听这些话,转移话题问:“我爹娘呢?”
黄桃道:“在前厅呢。”
方黎点点头,就往前厅去,结果谢怀竟然也在。
前厅里方明远和谢怀而对而而坐,辛蕊雁在一旁眼眸含笑,方琼怡看到方黎过来了,一把将方黎拉到了自己而前,上下打量,感动的道:“哥,你真的好了!”
方黎摸了摸妹妹的头,温柔道:“嗯。”
方琼怡擦擦眼睛,然后想起什么来,高兴的道:“对了,爹娘在和玉仪君商议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呢!”
方黎:“……”心情忽然变的沉重了。
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方琼怡将方黎带到爹娘而前,二老都感动欣慰的看着他。
真是双喜临门啊。
儿子不但连病都治好了,还有个这么好的归宿,他们就算是现在死了也安心了!
方黎看着爹娘高兴的模样,心中轻轻一叹。
怕是现在越高兴,日后越失望啊……
谢怀静静-坐在那里,并未阻拦他们一家团聚。
待方黎和爹娘寒暄的差不多了,谢怀才起身走过去,轻轻执起方黎的手,稍微一探就知方黎已成金丹,意味深长道:“看来昨夜休息的不错。”
方黎十分紧张,任由谢怀牵着他。
谢怀垂眸看着他,神色温柔缱绻,道:“我已和你父亲商议好了,一月后在浮丘山举办结契典礼,到时候邀请众仙门前来,定办的风风光光,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道侣。”
方明远心情激动又期待。
今日他和谢怀商议婚期的事,本来态度是十分卑微的,玉仪君能看上儿子,是儿子三生修来的福分,这亲事委实是他们高攀了,自己哪还敢提什么要求?只盼着玉仪君好好对待儿子,就心满意足了。
谁知道方明远一个要求没提,谢怀就把什么都准备好了,礼数一个不少不说,还要对灵仙界广而告之,要把这大婚办的风风光光,这是好事啊好事,如此儿子就算过去了也有脸而,谁还敢看不起他的儿子呢!
看谢怀这个态度,是决计不会委屈儿子半分的!
他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消散了。
唯独方黎心中有苦难言。
自己这次要是敢放谢怀的鸽子,铁定死的很惨。
方黎深吸一口气,干笑一声,道:“其实,简单点操办就行,不必那么麻烦的……”
事情闹的越大对他越不利。
谢怀深深看着他,“不是你说,不能随随便便吗?”
方黎:“……”
眼看着小情侣你浓我依的,方家人知趣的退了出去。
方黎被谢怀一把搂入怀中,男人的手轻抚背脊,动作分明很轻柔,但他却根本不敢动弹,这双手……虽然修长如玉,分外好看,但杀死的魔头成千上万。
而自己,就是那个最该杀的魔头。
看样子谢怀这次是铁了心,自己就是说什么都没用了,现在只能暂时稳住他,方黎垂下眼眸轻轻道:“我,我该回去了。”
谢怀指尖掠过方黎的耳侧,松开了手,轻笑一声:“真想早点恢复,双-修会更快。”
方黎落荒而逃。
………………
方黎这些天几乎都闭门不出,努力修炼。
双-修是不可能双-修的,修炼之事怎能走捷径呢?他不是那种人!
这天夜里方黎坐在屋中打坐。
忽的耳朵微微一动。
他收回调息推门而出。
乌衣寐一身黑衣轻轻落在院中。
自己当初和乌衣寐分开时,不但给了他传讯玉符,还将自己的一些信息也告知,乌衣寐才知道来这里找自己。
乌衣寐躬身行礼:“属下参加尊上。”
方黎抬手示意不必多礼,温声询问:“你的人可都安置好了。”
当时为了不让万仙盟同乌衣寐开战,不得已让乌衣寐带着手下连夜撤离,那么多人又走的匆忙,这段时间乌衣寐忙着安置手下,这事儿并不容易。
乌衣寐恭敬道:“人都已经安置好了,尊上无需担心。”
乌衣寐办事方黎素来是放心的,没有多问,只淡淡道:“如此便好。”
乌衣寐望着方黎,踟蹰片刻,小心翼翼问道:“最近灵仙界都传开了,尊上您要和谢怀结为道侣,这件事是真的吗?”
方家和玉仪君议亲之事并未遮遮掩掩,方家恨不得昭告天下这大喜事,谢怀也有意让众仙门知晓,所以传到乌衣寐耳中并不意外。
方黎心情复杂,沉重的点点头。
乌衣寐心中顿时涩然不已,眼神黯然,他知晓尊上一直心悦谢怀,如今能和谢怀结为道侣,也算是得偿所愿,但他到底还是不甘心,凭什么谢怀能和尊上……
而且虽然尊上说过,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但谢怀毕竟是正道,若辜负了尊上怎么办?
乌衣寐心中对谢怀依旧芥蒂极深,但尊上大喜将近,自己又怎么能说扫兴的话,惹尊上不快呢?事已至此唯有认命。
乌衣寐压下胸腔中的不甘恨意,低下头,哑声开口:“恭喜尊上。”
方黎一看乌衣寐的表情,就知他误会了,这事儿别人误会也就罢了,但乌衣寐这里无需隐瞒,而且……有什么好恭喜的?谢怀最近正发疯呢。
方黎难得有些羞恼,轻咳一声,故作镇定的冷冷道:“不必恭喜,权宜之计而已。”
………………
一墙之隔。
谢怀缓缓睁开双眼,瞳孔幽深如海。
虽然方黎同乌衣寐谈话设下了结界,却还是瞒不过他的神识探查,他讥诮的勾了勾唇角,这魔头确实隐藏的够深,便是连乌衣寐都骗了过去,误以为他真的喜欢自己,但其实方黎心中何曾有过自己?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一个死去的人罢了。
但刚才那句话倒却是个真话。
权宜之计而已。
谢怀低低笑了声,眼神冰冷无比。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你既然骗了我,那就骗到底罢。
我是,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的。
===靠近(他毫不犹豫的低头吻了下来…)===
乌衣寐闻言不由得一怔, 他忽然想起以前在浮丘山,虽然尊上一直护着谢怀,也从不让自己针对谢怀, 但尊上确实从未说过喜欢,甚至一再告诉自己只是利用, 还让自己不要多想。
但那时候自己是不信的, 认为那只是尊上为了维护谢怀的说辞, 因为在意一个人,言行举止是骗不了人的,尊上对谢怀掏心掏肺, 一片真心,这般行径岂是利用可以解释的?
可如今谢怀既愿与尊上结为道侣,按理说尊上得偿所愿,应当高兴才是, 反而却似乎备受困扰,此时还有什么说谎的必要?
难道, 尊上并不喜欢谢怀, 真的是自己误会了?
意识到这一点,乌衣寐蓦的生出一丝希冀, 尊上若不喜欢谢怀, 就不会被谢怀拖累, 也不会因谢怀而疏远他,他和尊上还能和以前一样……
尊上身边最重要的人,还是自己。
虽然心中欢喜, 但尊上明显心情不太好, 乌衣寐识趣的并未追问,而是话题一转道:“我为尊上准备了重修的灵石, 若尊上还需要其他什么,尽管吩咐。”
说着将一只储物手镯恭敬奉上。
方黎心情有些感慨,这就是有贴心手下的好处了,不过现在重修实乃当务之急,方黎并未推辞,接过了乌衣寐的手镯。
乌衣寐又冷冷道:“可恨当初我手下出了叛徒,藏宝殿的事被都蒙得知了……”
那件事方黎心里清楚,微微一笑:“无妨,那里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他拿走就拿走吧,日后再拿回来便是。”
乌衣寐道:“是。”
暂且让都蒙得意一段时间,如今尊上回来了,迟早要让他好看!
方黎微一沉吟,又道:“本尊还有一件事,要你替本尊去办。”
乌衣寐毫不犹豫道:“请尊上吩咐。”
方黎眸光深深,缓缓开口:“你去兴阳山,替本尊取一样东西。”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搅动风雨。
………………
乌衣寐离开后。
方黎又开始闭关修炼,每日除了吃饭,三两日去一趟爹娘那,基本上闭门不出。
谢怀这段时间倒是还好,并未逼的太紧,一心商议婚事。
眼看谢怀一意孤行,方黎只能随他去了。
能说的话之前都已和谢怀说过,自己已经言明不愿结为道侣,谢怀不但根本听不进去,甚至还发了疯般要双-修,逼自己不得不暂时应下,如今多说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幕后之人虎视眈眈,不知何时还会出手,方黎也没太多心思放在婚事上。
玉仪君要和方家大少爷结为道侣的事情传了出去。
整个花林镇都沸腾了。
方明远最近一出门就被人围着问东问西,一开始,有人怀疑他得了失心疯,怎么会这样乱说话,是不是为了炫耀编造的?但后来有人在方家看到了谢怀,得到了谢怀的亲口承认。
但人们还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这灵仙界这么多仙子玉仪君没看上,偏生看上了方家傻少爷?即便玉仪君,咳,喜欢男人,那灵仙界也有很多青年才俊啊!怎么都轮不到方家是吧?
太荒谬了,太荒谬了。
直到云间阙的人来贺喜了,紧接着又有许多仙门来人,平时里普普通通的小镇,一时间高手如云。
灵仙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挤在花林镇小小的客栈,来给玉仪君和方家道喜的时候。
再无人敢怀疑了。
这竟然是真的。
玉仪君真的要和方家傻少爷结为道侣了!!!
花林镇的人恍恍惚惚。
鲁弘道最近也春风得意,沾了方黎的光,如今花林镇住满了灵仙界修士,这般盛况,只是凡人的方明远哪里见过,他看到这些修士都战战兢兢,于是请自己唯一的修士朋友——鲁弘道来帮忙。
鲁弘道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金丹修士,还是最低等级的那种,一把年纪才熬成了个杂等金丹,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但他还有后辈和弟子啊,能结识这么多灵仙界大人物,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这些可全都是人脉啊人脉!
想起当初和方黎去戚风谷,自己稀里糊涂得了一袋上品灵石,现在认识了这么多灵仙界高人,这孩子果然是他的福星啊!
方家门口都要被踏破了。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门修士,何曾来过这样的地方,但看在玉仪君的面子上,收起了高人一等的姿态,面对方家一家子凡人客客气气的。
大家心里也都在嘀咕。
不少人参加过不久前的朝仙会,当时玉仪君就带着那傻子,说是他夙世姻缘的命定道侣,那时候大家就觉得荒谬极了,认为这事儿恐怕难成,却不想这么快玉仪君就定下婚期,看来是认真的。
所有人都想不通。
这傻少爷到底哪里让玉仪君看上了?
难道真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命定之说?
陶鹿是跟着云间阙的人来的,再次来到方家,陶鹿心情十分复杂。
别人都只觉得震惊荒谬。
但陶鹿可是从头到尾都经历了一遍的,他还是……觉得震惊荒谬!
为首的是一名云间阙的长老,客气的对谢怀道:“掌门得知了这件事,很为谢师侄高兴,他老人家不便远行,所以特意让我来道喜,待等到大婚那一日,掌门必定亲至,愿为谢师侄主持典礼。”
谢怀颔首道:“替我转告师父,有劳他费心了。”
那名长老笑道:“你的事掌门自然放在心上,不必客气,说起来,你能找到情投意合的道侣,掌门老人家是真心为你高兴啊!”
事实上,云间阙的人都为谢怀高兴。
大家本来都觉得,谢怀怕是走不出被魔尊掳走的阴影,这些年越发孤家寡人,现在谢怀愿意重新开始,甚至都愿意找个道侣了,真是个天大的好事啊!哪怕对方是个凡人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能修炼,资质差点也没关系嘛。
长老寒暄了会儿就走了,陶鹿磨磨蹭蹭留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看着谢怀,道:“师兄,您是认真的吗?”
谢怀垂眸看着陶鹿,淡淡开口:“我哪里看起来不认真?”
陶鹿噎了下。
确实是认真极了。
不但昭告天下不说,不因对方是凡人而有半点怠慢,相反礼数面子都给到了极致,任谁都说不出半个字不是来,可越是这样完美无瑕,越是让他觉得不真实……
说起来,当初师兄愿意出手救这傻子,还给了三枚剑符和一个承诺,难道……那时候师兄就看出这是他命定姻缘,所以才这般大手笔的把人带走?
不会吧。
这也是能看出来的?
陶鹿倒吸一口凉气,师兄的事他是真的看不懂了,但在陶鹿印象里,方黎还是个呆呆懵懂的傻子,据说师兄向玄星楼求了九转灵神丹,已将方黎治好了,但陶鹿还是无法想象,这才几天的功夫,师兄就爱上一个白纸一般的傻子。
难不成还要先婚后爱不成?
说起来这么久不见,陶鹿有些想方黎了,于是眼睛转了转,问道:“师兄,方少爷人呢?”
谢怀淡淡开口:“你想见他了?”
陶鹿腼腆一笑。
他确实还挺喜欢方黎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方黎恢复后他还没见过呢!
………………
方黎和爹娘在屋中叙话。
方明远和辛蕊雁是来和儿子商议大婚之事的,他们毕竟都只是凡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是有些乱了方寸,而且这男子和男子结为道侣,到底应该怎么操办,两人也不是很懂,咱家毕竟也是个儿子不是?按照嫁女儿的方式来会不会不合适?
而且他们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哪怕倾家荡产,恐怕玉仪君也看不上,着实令人忧心,唯恐儿子在婚事上没了面子。
本来这事儿是不该指望方黎的,方黎一个月前还是个人事不知的傻儿,但儿子虽然才恢复神智没多久,看起来倒是格外清醒的样子,所以他们思索一番才来商议,毕竟是儿子的婚事,得听听他的意见才行啊!
方黎看着便宜爹娘这般用心,心中有些愧疚,说不必准备什么,玉仪君都会准备好的。
但爹娘依旧不放心的样子,方黎正思索着是否先透露点风声,让二老有个心理准备的时候,谢怀就带着陶鹿过来了。
方黎神色一凛,顿时不敢多言。
心道还是以后再找机会说吧。
陶鹿看到方黎,顿时高兴的道:“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方黎对陶鹿也很有好感,颔首道:“自然记得,之前承蒙你照顾了。”
他装疯卖傻的时候,可就这傻孩子不辞辛苦的照顾他啊!
陶鹿是个有礼数的名门子弟,还记得先和方明远夫妇打了声照顾,然后才凑到了方黎的跟前,拉着他的手上看看下看看,怎么看方黎都正常了,他忍不住轻声道:“你……咳,是怎么和师兄好上的?”
他真是好奇的不得了,抓心挠肝,但不敢问谢怀,只能问方黎了。
方明远夫妇和竖起了耳朵。
谢怀唇角噙着笑意,黑眸淡淡看着他。
方黎表情微微凝固,陶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什么眼色,这问题也是能随便问的吗?
他支支吾吾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谢怀走了过来,执起他的手,垂眸温柔道:“治好病后他感念我的帮助,得知与我夙世姻缘,前世之约今世再续,且又与我两情相悦,自然就决定在一起了。”
陶鹿和方明远夫妇都看着方黎。
方黎沉重又缓慢的,点点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只有他听出了话语之中的威胁,‘夙世姻缘’四个字哪里是用来折腾谢怀的,如今看来分明是折腾自己的啊!自作自受只能认了。
方明远夫妇看两人这般恩爱,眼看儿子羞涩不好意思回答,玉仪君就立刻出来解围,这般温柔细心体贴,可见是真真把儿子放在了心上,他们哪还能有半点不满意?儿子跟了玉仪君,他们放一百个心啊!
好一对神仙眷侣,好啊好啊!
陶鹿还好奇的想追问细节,却接到了谢怀警告的视线,顿时一噎,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只有方黎有苦难言。
他被迫和谢怀秀了恩爱,等谢怀离开的时候,紧张的手心都汗湿了,这下子爹娘更认定谢怀了,日后该如何解释啊?
方黎忧心忡忡。
罢了,何以解忧,唯有修炼!
………………
方黎潜心修炼不出门。
每隔几日,他都会收到乌衣寐的传信,告知自己那边的进度,看来很快就可以收网了。
花林镇里住满了各大仙门的人,小镇的客栈和方家都住不下了,还有不少人就自己搭了帐篷,住在附近。
谢怀已对外公布了婚期,一个月后在浮丘山举办结契仪式。
到时候各仙门都会正式来贺,但谢怀何许人也?灵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大家都想和谢怀打好关系,若等那一日再来,怎么能显得亲厚呢?如今谢怀就住在方家,给足了方家面子,他们也早早来捧场。
虽然表面上都一派喜气洋洋氛围,但背地里却有不少不同的声音。
毕竟双方差距实在太大了。
小镇的茶馆里一群修士坐着聊天,他们来自各大宗门,已经在这儿待了有些天了。
一个飞月宗的修士道:“方家这是上辈子烧了什么香,才能让傻儿子被玉仪君看上,这下可是鲤鱼跃龙门啊。”
一个玄星楼修士道:“说真的,真不知玉仪君看上他什么了。”
“不是说他是玉仪君的命定姻缘吗?”
“命定姻缘这种事……要是哪个无聊的多情道修士信也就罢了,玉仪君岂会在乎什么命定姻缘?”
“可他就是真的要和那傻少爷结为道侣了。”
众人一阵唏嘘,都觉得难以置信。
方黎几天前成功突破了元婴,但想要突破分神,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欲速则不达,他便出关散散心,顺便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
茶馆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此刻方黎就坐在一旁,听着下方讨论,听了半宿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最近灵仙界八卦头条都是他和谢怀,已经刷屏了。
“诶,你们说这事儿到底成不成的了,我觉得玄乎的紧。”
“我觉得成得了,无论如何,玉仪君已昭告天下,若非是下了决心,又怎么会这样做呢?”
“我看玉仪君日后是要后悔的,到时候那傻小子可就好看咯。”
关于到底能不能成,众人各抒己见,讨论的热火朝天。
方黎深以为然,忍不住加入讨论,道:“我也觉得成不了。”
虽然大家并不认识方黎,但一看方黎就也是个修士,看起来修为还不错的样子,就把他当成了来恭贺的修道者,道:“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方黎点点头。
他正准备有理有据的分析一下,此事到底为何成不了,忽的一道清冷嗓音在一旁响起:“我说能成,就一定能成。”
这又是谁加入讨论了?
众人转头看去,一下僵在原地。
谢怀一身白衣淡淡站在那,他侧眸看向方黎,露出一抹温柔笑意,语气意味深长道:“别闹,难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清楚吗?”
众人:???!!!
难道这人就是方家那傻少爷?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方黎。
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傻啊,不傻也可以解释,毕竟有九转灵神丹嘛,但他什么时候成修士了?
他这才恢复灵智几天啊!一个月前的朝仙会上,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普通人筑基都至少要一年,他不到一个月就成高阶修士了?看起来至少也是金丹以上啊!
这是什么修炼速度?
玉仪君当年天纵之才,也没修炼这么快啊?
众人心中惊骇不已。
难道谢怀早就看出此人与众不同,根骨绝世,这才愿意同他结为道侣的?如此倒是有理有据多了!虽然方黎修炼时间不久,但以他的天资,倒也配得上玉仪君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而且谢怀的态度也很令人震惊啊!
之前众人都觉得是方家走了大运,这傻少爷仗着命定姻缘得了这门亲事,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厌弃了,毕竟玉仪君可不是在乎命定之说的人,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现在看来……玉仪君对他倒是爱重的很,一心一意,反而是方少爷不太在意?
这到底是谁上赶着谁啊?
方黎对着众人探究的视线,笑容苦涩。
他好不容易出关散散心,谢怀什么时候跟上的?不会一直盯着他吧?
谢怀就在身旁,祸从口出,这会儿可不敢再乱说话了。
谢怀握着青年的手腕,淡淡垂眸看着他,有幕后之人虎视眈眈,他知道方黎急着恢复修为,所以这些天给他足够时间,并未打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容许方黎破坏这门婚事。
有些事我可以纵着你,但想要离开我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连表露一点出来,都决不允许。
方黎乖乖被谢怀牵了回去。
今日自己乱说话被抓包了,方黎有点心虚不安,一回家就想甩开谢怀的手,结果谢怀却一把将他推进屋中,抵-在了墙上。
男人垂首逼近他,方黎顿时绷紧了身子,紧张的道:“我,我要休息了。”
谢怀淡淡睨着方黎面容,轻声一笑:“都要结为道侣了,还这么生分做什么?”
方黎落入谢怀幽深的双眸,顿觉不妙,谢怀该不会又要……他连忙道:“但现在还不是道侣,你答应结为道侣后,才……”
双-修那个词他说不出来,脸上微微发烫。
谢怀帮他说了出来,语调缓慢,尾音绵长:“双-修。”
方黎:“……”
谢怀可以等到礼成后才双-修,但他已受够了方黎的逃避,他已容忍了他这么久了,也该收点利息才对不是吗?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青年的唇,唇瓣柔软的触感从指腹传来,似是在邀请他的品尝,这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却因为过于珍重而不敢碰触,但其实没有必要那样的,这人无情残忍又满口谎言,根本不值得你如此小心翼翼……
谢怀想到就做了,低头吻了下去。
方黎条件反射的就躲,他一扭头,这一吻就落在了他的唇角。
谢怀动作微微一顿。
随即露出一抹淡淡笑容,他差点忘了,自己又不是方黎的师兄,他当然不想被自己亲近,若是那个人,此刻你该是欣然迎合……
对吗?
方黎躲过一吻心有余悸,回头一看谢怀竟在笑,但那幽黑双眼里的冰冷寒意,却令他微微一颤。
方黎心跳漏了一瞬。
难道自己躲开惹谢怀生气了?可是你突然就要吻我,也没有问我的意见,我会躲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接吻是两情相悦之人做的事,我们这算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黄桃的声音响起:“少爷,老爷让我找您过去呢,您在屋里吗?”
方黎觉得这丫头来的真是时候,正要借口离开,却感到手腕蓦地一紧,谢怀倏的逼近了过来,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肆意又轻-佻的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发出很轻的声音:“别动,难道你想被别人看到吗?”
方黎:?
我当然不想被人看到,所以你赶紧放开我啊!
结果谢怀两指捏着他的下巴,黑眸深邃,毫不犹豫的低头吻了下来。
方黎蓦地睁大了眼睛。
男人的手指如同铁钳,令他根本无法动弹,稍一用力,就强-迫他张开了嘴。
方黎终于明白谢怀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让自己别被人发现。
因为他根本不打算停下。
黄桃还在外面敲门,疑惑的道:“刚才阿红还说少爷回院子了,难道是她看错了?”
方黎一动也不敢动。
谢怀分明是故意的。
若是他不希望被区区凡人撞破,随手一个障眼法就可以做到,却偏偏什么都不做,方黎被谢怀吻的无法呼吸,眼眶微微泛红,唯恐引来了外面的注意。
这要是被撞破了可就太丢人了!
===设计(你何时发现是我的…)===
方黎被吻的几乎窒息, 但他唯恐被人发现,根本不敢去推谢怀。
谢怀的吻一开始是凶狠的,然后又变的温柔且小心翼翼, 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带着强烈的侵略气息, 要将他整个人纳入他的领域之中。
咚咚咚, 门外还响着敲门声。
方黎神思恍惚之间想起, 这其实算是,他和谢怀的第三次接吻了吧……
第一次是自己给谢怀下情-蛊,为了走剧情不得不吻了谢怀, 那其实是他的初吻,以至于当时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狠狠心上了。
第二次是谢怀情-蛊发作之时,因为自己的失误, 让谢怀被生生折磨了七天,那时的谢怀凶的像是要杀了他, 冰冷且残忍, 如同被释放出牢笼的凶兽,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一面……
虽然已经有过两次。
但在方黎的心中, 一切和情-欲无关, 第一次自己是为了完成任务, 第二次谢怀是被情-蛊驱使。
都并非他们的本意。
唯有这一次。
是谢怀主动亲吻他。
没有任何其他因素,只是因为他喜欢他。
但自己竟没有丝毫厌恶恶心,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 他都没有办法厌恶这个人……
而且严格说来前两次都是自己的错, 所以谢怀现在吻他,自己就是想拒绝也理不直气不壮……
想到自己的第一、二、三次接吻都给了谢怀, 一个男人。
方黎的眼神忽然变得空落落的,还有些许迷茫,他以后该怎么和女朋友解释,自己和一个男人接过吻呢?该怎么解释,自己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过呢?
那样好像自己是个渣男。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和谢怀有关。
想要撇开的一干二净,根本是他的痴心妄想。
他欠了谢怀这么多,骗了谢怀这么多,又和谢怀纠缠了这么多……真的还能坦然告诉自己,他只一心想要离开他吗?
自己,还能坦然无愧的交女朋友吗?
谢怀一手按着方黎的腰,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一手捏着方黎的下巴。
怀中青年被吻的眼眶微红,一副要哭的样子,他一开始有些抗拒,渐渐的就不反抗了,任由自己亲吻他,露出迷茫失落的模样,好似对整个人生都陷入了怀疑……
走神了?
在想什么?
想你的师兄吗?被一个你不屑一顾的替代品亲吻,就让你这么难过痛苦失落吗?
谢怀胸腔中戾气蓦地浮现,狠狠咬上了青年的唇,不许他在和自己接吻的时候,脑中想着的都是别人!
方黎唇上蓦地吃疼,顿时回过神,看着谢怀冷冰冰的双眼,不由得有些委屈,他明明都没有反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了,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难道自己妥协的还不够多吗?
门外的敲门声终于停了,黄桃疑惑的嘟囔了几句,离开了。
谢怀辗转反侧碰着青年的唇角,终于抬起头,望着方黎无辜又委屈的双眼,若是以前,自己一定会被他迷惑了,会自责不忍心软,唯恐他有丝毫不快。
可现在却只觉得可笑。
这魔头可实在是太会伪装了。
分明可恶的那个人是你,却偏生装作无辜的模样。
但我却再也不会上当了。
谢怀唇角微微勾起,食指轻轻擦过青年红肿的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语调徐缓暧-昧:“我等着和你双-修的那一日。”
说完转身离开。
………………
可恶。
谢怀越来越可恶了。
方黎这些天都没法入睡,没法修炼,心不静风不停。
一闭上眼睛,就是黄桃在外面敲着门,而他被谢怀摁在墙上,一动不动的任由谢怀轻薄,被吻的晕头转向的一幕。
可他记得刚认识谢怀的时候,谢怀分明还不是这样的,方黎不由得想起了原著,清心寡欲就是谢怀的标签,心如铁石谁也不爱,即便被厌睢咳咳咳那样……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人,谢怀从来不会让人,将他和这种事联系在一起……
无情无欲白璧无瑕。
是个不染凡尘的仙人。
但是现在的谢怀,一心想要和他双-修不说,连强吻都会了,这种事还能无师自通的吗?
方黎觉得谢怀怕不是鬼上身了。
但转念一想,不可能,这灵仙界哪个鬼这么不长眼,敢靠近谢怀啊?不怕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吗?
方黎幽幽叹了口气。
虽不知谢怀为何变成这样,但这段时间他还是老实点,不出门就不会碰到谢怀了。
时间眨眼又过了几日。
婚期将近。
方黎却表现的很平静。
谢怀的事情他暂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但是幕后之人的事,还需尽快想办法解决,否则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这天方黎坐在屋中,手中传讯符亮了一下,是乌衣寐的信息,表示一切已准备妥当。
方黎眼神微动,沉吟片刻,一挥手,一个纸符落地化作一个青年,正是他自己的模样,举手投足都与他如出一辙。
但如果只是区区纸人,恐怕难以骗过谢怀的眼睛,方黎咬破舌尖,一滴灵血飞入纸人眉心。
纸人有了他的灵血,便有了他的气息,长时间糊弄谢怀肯定不行,但骗个一时片刻不成问题,足够自己开溜了。
方黎驱使纸人出门,去往谢怀那边。
自己则换上一身黑衣,纵身跃入夜色中。
………………
方黎驱使飞行法器夜行千里,很快就来到了兴阳山脚下。
乌衣寐早已恭候在此。
他身后还齐刷刷的站着数百魔修,恭恭敬敬垂首侍立。
经过了一夜。
此刻天色已蒙蒙亮。
淡金色朝阳洒落兴阳山上,宛如画美景,只是因为当初遗迹坍塌,地貌改变,倒和厌睢记忆中有些许差别。
方黎一步步走上兴阳山。
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就是为了追一头狼,结果误入圣尊遗迹,将灾难带了回去,他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再也无法原谅自己,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最终失了本心,又将灾祸带给整个灵仙界。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当年的遗迹早已坍塌了,乌衣寐也费了不少时间,才重新找到了入口,并开辟了一条通道出来。
方黎沿着通道走入遗迹中。
当年壮观宏伟的白□□窟,如今处处是斑驳破碎的痕迹,有许多魔修在清理地上的碎片,加固旁边的墙壁,将这里重新打扫出来供自己进入。
乌衣寐恭恭敬敬站在方黎身侧,道:“属下已按照尊上的命令,找到了尊上当初留下的东西。”
方黎淡淡颔首,轻笑一声道:“做的好,有了此物,定叫万仙盟那些人好看,重回浮丘山指日可待。”
乌衣寐恭声道:“尊上圣明。”
他顿了顿,又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黎语气意味深长:“可让本尊无敌于天下的东西。”
乌衣寐神态越发恭敬。
他指挥手下,一人从当初厌睢发现玉符的屋子中,捧出了一个玉盒来,手下恭敬跪伏在方黎面前,高举双手将玉盒奉过头顶。
方黎唇角轻轻一勾,一挥手,玉盒就打开了,里面赫然是一枚黑色玉符。
他正要伸手去拿。
忽的一道残影掠过眼前,盒中玉符已不见了踪影。
方黎蓦地抬头,冷锐视线看着前方。
一身青衣的温雅男子站在不远处,眉梢眼角是柔和笑意,手中拿着那枚黑色玉符,他对方黎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方黎定定看着眼前人,忽的也笑了,他手指微动,洞窟四周陡然浮现无数道光柱,光柱交错形成了一个结界,将傅君陵困在了结界里!
无数魔修在乌衣寐的指使下,兵刃齐出,牢牢将傅君陵围在了中央!
方黎神态淡然,悠然开口:“本尊已等你很久了,傅楼主。”
傅君陵被困在结界之中,这才露出一抹讶异之色,有些好奇的问:“你何时发现是我的?”
方黎慵懒的道:“随便猜的。”
能设计这一切的人,必须知晓他魔尊身份,然而他自重生以来,接触过的人并不多,想要排除出来并不难。
谢怀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方家全都是凡人。
鲁弘道没那个本事。
陶鹿心思单纯。
唯有傅君陵看似温柔随和,但自己对他其实并不了解,虽然他言行举止没有任何问题,但善于隐藏和观察,是个城府极深的修道者。
也许当初他在浮丘山第一次见到自己,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毕竟能让谢怀留在身边的人,肯定不会普通人,傅君陵不是陶鹿那个傻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多想呢?
而且如今想来。
当初傅君陵的一举一动都是试探。
他陪自己玩耍是为了观察自己,故意带自己去海崖边垂钓,说那些话也是为了观察自己,同时还可试探谢怀的反应,当时谢怀的表现应该已经让傅君陵察觉了自己身份,但是他为了确认这一点,又将计就计,以九转灵神丹为诱饵,让谢怀带着自己参加朝仙会。
朝仙会上正是傅君陵主持试炼境,若是由他和阴奎里应外合,便可以轻易在试炼境之中设下魔阵,令人无所察觉。
试炼境中都是乌衣寐的东西,一是可以令万仙盟迁怒乌衣寐,二是可以令自己联系乌衣寐,如此便可彻底确认自己的身份。
方黎当时便想到了这一点,但为了乌衣寐的安全,还是不得不冒险相见。
对方在设计他,他也在等对方露出马脚。
直到幻境中‘师兄’问出那句话,彻底暴露了傅君陵的目的,他的目的就是黑色玉符。
只要知道了对方想要什么,把他引出来就不难,即便对方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也一定会来,正如他当初设计自己见乌衣寐一样。
人若有所求,就必有弱点。
傅君陵深深看了方黎一眼。
他咔嚓一声,捏碎了手中黑色玉符。
既然是陷阱,那玉符必定是假的。
方黎算准了他的心思,因为自己即便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玉符出世,必定可以将他引出来。
这是阳谋。
傅君陵眼神露出欣赏之色。
他轻轻叹了口气,柔和看着方黎:“你猜的很对,但是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方黎眼神蓦地凌厉起来,他冷笑一声,一挥手道:“你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光束化作一道道利刃,直接割向了傅君陵!
乌衣寐指挥四周魔修从旁辅助,他按照方黎命令提前许久过来,就是为了布置这个绝杀阵法,瓮中捉鳖,这阵法用了顶尖法器,就是炼虚期修士来了,也必定有去无回!
然而让乌衣寐意外的是,傅君陵手中折扇一转,竟挡住了锋利的光刃!
那看似普通的折扇,竟坚不可摧,而傅君陵神态从容,半点不怵,依旧笑意盈盈望着他。
方黎脸色微微一变。
他虽料到傅君陵不会是好对付的,但傅君陵的手段还是超出意料。
但他并未慌乱,阵法未破,而且他这边人多势众,处于劣势的并不是他。
傅君陵有些遗憾的看了方黎一眼,轻轻一叹:“阿琰,当初你在这里等死的时候,是师兄救了你,如今这般恩将仇报,师兄很是失望啊……”
清雅男子眼眸带笑,他和师兄长的并不一样,但此时此刻的神态,却和幻境之中如出一辙,仿佛重叠。
方黎神色蓦地沉了下来,却并无多少意外之色。
仿佛早已有所预料。
傅君陵柔和看着他:“你知道当初你走后,师兄找了你多久吗……”
方黎紧紧抿着唇。
他想起幻境中师兄昏迷不醒的一幕,那一幕其实厌睢从未忘记,但师兄是他绝对信任的人,是他可以毫不犹豫托付性命的人,所以厌睢从未怀疑过他的师兄。
师兄是绝不会伤害他的,那是厌睢至死都坚信的一点。
但没有滤镜的方黎却看的清楚,这人早已不是厌睢的师兄了。
之前只是怀疑,现在终于确认。
即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也得信。
师兄就是圣尊转世。
师兄在碰触到黑白玉符后,觉醒了前世记忆,但觉醒以后的师兄,再不是厌睢可以全心信任的那个人了。
自己不过接受了厌睢区区二十几年的记忆,也需小心谨慎,不敢过多窥探,以免受到厌睢的影响,而元初圣尊万年前就存在,他活了几千年,同他漫长又波澜壮阔的一生相比,师兄区区二十年的记忆又算得什么?
也许,只是过眼一瞬罢了。
而且若师兄就是圣尊转世,为何师兄会知道吞云兽血灵胎的事,为何师兄知道圣尊书上都没写的事,为何师兄可以制造那样古老的护身符,这一切,也都说的通了。
这些方黎不是没有想过,但实在太过荒唐,而且,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什么都无法再改变。
也许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方黎冷冷开口:“你不是他。”
这个人不是厌睢记忆里的师兄,只不过是个有着他师兄记忆的,一个从远古苏醒过来的恶神罢了。
傅君陵似乎有些难过,叹道:“阿琰是在怪师兄,当初骗了你吗?”
方黎讥诮的扬起唇角,懒得和傅君陵多话,毫不犹豫再次出手——
傅君陵手中折扇一挥,挡住了方黎的攻击,另一手一掐法决,蓦地地底震颤起来,整个洞窟都摇摇欲坠。
洞窟中的魔修跌的前仰后合,根本站不稳,而设置的法阵因为地底崩裂,开始脱离了原本的位置,结界的光芒摇摇欲坠。
乌衣寐十分焦急,但此刻地动山摇,根本不可逆转,要重新布置法阵已是来不及了。
傅君陵浅笑站在那里,深深看着方黎。
他悠然开口:“你在这里埋伏我是很聪明的选择,是料定我想不到,你竟然会将宝物物归原处,毕竟若是随便选个地方,我可能不会这么快就现身……但是选择这里,也是你的错误。”
方黎神色一沉。
确实如傅君陵所言,他为了让傅君陵相信玉符真在这里,才在这里设伏傅君陵,陷阱自然要足够逼真,才能够引蛇出洞。
但如果傅君陵真是圣尊转世,那这里就是他的地盘,即便这里已经毁坏多年,但依然可能有后手留下,可谓风险与机遇并存。
但他还是决定赌一赌,因为即便傅君陵真是圣尊转世,他也不过才觉醒了十几年而已。
傅君陵若已成合道真仙,完全不必韬光养晦,屈居玄星楼副楼主。
可傅君陵比他预料的还要强。
轰然一声。
无数光晕化作碎片簌簌而下,阵法彻底被破,傅君陵所在位置留下一道残影,转瞬人已到了方黎的跟前,毫不犹豫一掌将方黎打了出去!
方黎才刚刚恢复元婴期修为,哪里是傅君陵的对手,这一掌令他气血翻涌,当即吐出了一口血来。
傅君陵还没有得到黑色玉符,他是不会现在杀自己的,方黎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厉色,欲驱动禁术同傅君陵一搏——
就在此时,洞窟顶部忽的一阵震颤,紧接着天光洒落,洞窟顶部竟直接被一剑劈开!
谢怀的身影出现在上空,千钧一发之际,一剑刺向了傅君陵!
傅君陵脸色微微一变,手腕一翻,折扇挡住了谢怀的雪青剑,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他连连后退几步,折扇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痕迹,竟然毫发无伤的挡下了谢怀一剑!
谢怀冷冷看着傅君陵,他亲眼目睹幻境中一切,方黎猜得到的事,他自然也猜到了,只是方黎不愿让自己知道他师兄的事,想要独自解决,自己就装作不知道。
但他决不允许傅君陵伤方黎,不论他是什么人。
眼看谢怀已经赶来。
傅君陵有些遗憾了看了方黎一眼,终于不再恋战,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转瞬便消失在这里。
眼看傅君陵终于退走,方黎蓦地松了口气,虽然出了点意外,但至少确定了对方身份,也不算全无收获。
然后方黎回过神,这才看向谢怀,对上谢怀幽冷的视线,表情微微一僵。
看来自己的障眼法没有瞒住谢怀多长时间啊……
乌衣寐在侧。
现场还有很多魔修。
这下子最后一丝遮掩都没了。
方黎看着谢怀喉咙发干,想要解释,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胸腔疼痛不已,他身躯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
谢怀一把抱住了他。
方黎晕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他又骗了谢怀一次。
这下子完了。
===不放(尊上还想逃到哪里去…)===
方黎蓦地睁开眼。
他急促的呼吸着, 胸口阵阵抽痛,这一掌虽然没有要他的命,但也让他重伤, 傅君陵不愧是圣尊转世,竟有和谢怀一战的实力。
世人说圣尊济世渡人慈悲为怀, 就连陨落都引来天灾流火, 上天悲恸, 以至灵仙界生灵涂炭……现在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许是他当初就做了什么令天道震怒的事,才会被老天爷给劈了才对。
方黎不清楚万年前的那些事, 也许圣尊当初是个好人,也做过好事,但他真的活的太久太久了……至少现在苏醒过来的这个人。
不是传言中的慈悲圣者,而是个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无情之人。
至于为何厌睢能这么巧合的进入秘境, 又这么巧合的将玉符带给圣尊转世。
圣尊身为万年来唯一的合道真仙,手段高深不可莫测, 许是有法子蒙蔽天机, 转世轮回因果不灭,也许, 厌睢只是他觉醒的一环罢了。
当时傅君陵自爆身份, 若非自己有所准备, 而且也不是真的厌睢,恐怕就要心神震动,被他得逞了……
方黎幽幽叹了口气。
无论是原著还是现在, 厌睢至死都不知真正的真相, 但这对厌睢来说,未免不是一场幸事。
厌睢不能原谅自己将灾祸带回扶风派, 酿成那一番祸事,已经这般痛苦了,若他知道一切在更早的时候就已注定,在他亲手将黑白玉符交给师兄的那一瞬间,就会让那个关心爱护他的师兄消失的话……
若是让他亲自面对如今这一切。
该多么难过?
好在厌睢已不在了,这些事,也就不会知道了。
至于傅君陵。
他没能从自己手里得到玉符,如今身份也暴露了,至少不怕他暗算了。
方黎吁出一口气。
环视四周。
熟悉的寝殿让他恍惚了一瞬,他到底晕了多久,竟然又回到了浮丘山?
想起自己晕倒前是谢怀接住他,所以是谢怀带自己回来的,乌衣寐去哪里了?不过谢怀应该不会为难乌衣寐。
自己偷跑又被谢怀给抓住了,这次还是在事故现场被抓个正着……方黎心虚的脸色白了白,这会儿谢怀肯定在气头上吧?
方黎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浮丘山他再熟悉不过了,但谢怀肯定设置了结界,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的。
方黎漫无目的的在宫殿走着,脑中天人交战,跑还是不跑是个问题,跑了有可能被抓住,不跑估计要掉层皮……这可真是个两难的抉择啊……
对了,如今自己身份已彻底暴露,谢怀早就知道不说,傅君陵都知道了,傅君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要不还是先去拿武器吧,他的本命灵器黑石戟还在这儿呢。
如今恢复实力很重要啊,有本命灵器在手,下次或可与傅君陵一战。
方黎想到就做了,他鬼鬼祟祟的往后面竹楼溜去,结果刚一越过禁地的宫墙,就看到竹林边,一道白衣身影孑然而立。
青影竹林之间,谢怀侧眸淡淡看过来。
好家伙,这是守株待兔啊!
谢怀怎么知道自己醒来会来这里?
方黎一瞬间大脑空白,动作比脑子还快,转身就跑,但还没跑出两步,手腕就被谢怀紧紧的攥住,一把抵-在了墙上。
男子清冷面容上是温柔浅笑,眸底却隐有一丝疯狂之色,俯首靠近过来,嗓音喑哑低沉:“尊上还想逃到哪里去?”
方黎对上谢怀眼底的偏执幽暗,颤了颤,一下子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低低道:“没跑,散步呢。”
“哦?”谢怀语调意味深长,他轻轻一拉,就将方黎扣入自己怀中,唇轻轻擦过方黎的耳畔,淡淡开口:“我之前说过,若是让我再发现你骗了我……”
方黎心里凉飕飕的,他当然记得这话,但自己当时也是逼不得已,不答应就会直接被-干掉,实乃违心之言啊!
但哪怕有再多的理由……
骗人就是骗人。
方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神色低落无比,像是个犯错被抓的孩子。
谢怀望着怀中青年。
他早已预料方黎不会老实待着,定然是要跑的,而且走前很有可能会来这里,心中积攒的怒意痛苦折磨着他,决心绝不轻易放过这个人……
结果方黎面对自己的质问,竟压根不反驳不狡辩,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好像将一切都置之度外,再也没有什么可在乎的。
就如同九年前。
对这世上一切再无留恋。
谢怀蓦地心口一揪,他想起方黎此刻还受着伤,是他最爱的师兄下的手。
但那个人早已不是你的师兄了,不过是个有着你师兄记忆的,轮回转世活了数千年的幽魂罢了。
若他真的还是你的师兄,又怎会舍得那样伤你?
可遗迹里发生的那一切,对方黎而言,一定是不愿意相信的事实,是难以承受的灭顶打击,谢怀不由想起幻境中,少年面对师兄仰慕又依恋的模样,可是那个他最在意的人,却无情的骗了他伤了他。
看他为他万劫不复,又将他一片真心踩进泥里。
谢怀对方黎的痛苦几乎感同身受,差点便要心软了。
可是……
你又何曾对我遭遇的一切,有过半分不忍?
而且这便是你任由自己堕落,肆意欺骗伤害别人的理由吗?
谢怀想到这里,心中一冷,告诉自己不要怜惜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他狠狠的闭了闭眼睛,想要说出凶狠的话语,但最后嘴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只是收紧了手臂,紧紧拥着这个人。
恍惚之间,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幽暗的地底,遗迹里少年的身躯冰冷,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绝望将他一点点淹没,那时,只有自己陪伴着他,温暖着他……
即便只有片刻。
也是好的。
哪怕自己的所有付出,都得不到一丝回应,甚至不被他知晓……也不想看到他难过。
方黎被谢怀紧紧抱着,半晌,小心翼翼的抬起眼。
他本以为谢怀要收拾自己了,毕竟自己有错在先,看谢怀刚才那样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结果,谢怀只是紧紧抱着他不说话。
谢怀的怀抱很温暖,让人莫名安心。
就好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他就会陪在你身边,不让你一个人……
这样的谢怀,让方黎更加愧疚。
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不知如何回应谢怀的心意,但有一点他却一直清楚明白,那就是,他不想再伤谢怀的心了。
方黎深吸一口气,他眼睫轻颤,一字字开口:“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谢怀表情微凝,定定看着方黎。
青年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明朗坦然,还有着一丝决绝之意。
再没有之前的回避。
谢怀心口却蓦地一沉,缓缓开口:“哦?双-修也可以?”
方黎紧紧抿着唇,极为缓慢的,艰难的点点头。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能让你消气,我可以答应你。
而且他连命都可以给谢怀,不就是双-修吗?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人的底线,大概就是这样一步步降低的吧……
横竖不过伸头一刀,双-修就双-修吧!
谢怀看出了方黎的心思。
寒意荡过胸腔,令他浑身冰冷如浸寒渊,呵……这是什么也不在乎了,那人的背叛,就让你这样的难过吗?
所以呢?如果我说我要你的命。
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将你的命交给我,让我再杀你一次?
谢怀眸底蓦地戾气浮现,痛苦令他眼神狰狞。
他真是恨极了这个人。
这般的无谓淡然,这世上除了你的师兄,便是连你自己都不爱惜,眼中又何曾看得到别人。
只是想要这么简单就还清,怎么可能?
谢怀喉咙里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低笑,令人骨子里泛出一丝寒意。
方黎心一横答应了双-修,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许久不曾想起的原著,想起原著中谢怀被各种酿酿酱酱的香-艳场面,耳根不由得浮现了红晕,亵渎啊亵渎,原著剧情早就没了,自己怎的还瞎想呢?
那些事不可能发生的!
就在方黎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时,他听到谢怀终于开口,男子清冷嗓音落在耳边,悠然轻慢:“要我放过你也不是不行,但尊上当初对我做的事,我必当如数奉还。”
方黎:?
如数奉还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现在就双-修吗?
谢怀望着青年意外迷茫的双眸,唇角冰冷讥诮,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可是忘了,你刚在傅君陵手下受了伤?
方黎怔怔的被谢怀带了回去,然后谢怀就离开了。
他也不打算跑了。
反正谢怀想怎样就怎样,要杀要剐随他的便好了。
方黎一个人坐在屋中。
不过谢怀的如数奉还是个什么意思?当初自己是围攻了谢怀的师门,才把谢怀带回来的,但是自己现在又没有师门,也不打算跑了,谢怀这一点就用不着那么麻烦了吧?
然后自己把谢怀留在身边,假装宠爱,伪造痕迹,还在自己的手下-面前羞-辱他。
但现在浮丘山就他们两人,谢怀能做给谁看啊?
方黎觉得事情定不会如此简单。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谢怀又回来了,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方黎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受着伤,谢怀在准备报复自己之前,还记得去给自己熬药呢?方黎心情顿时又复杂起来,杀-人还有断头饭,谢怀可真是太讲究了。
方黎没客气,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灵药入体舒缓了胸口的疼痛,当时傅君陵并不打算杀他,所以并无性命之忧,过些天应该就可以养好了。
然后方黎抬眸看向谢怀,警惕的等着谢怀出招。
结果谢怀只是垂眸睨着他,道:“睡吧。”
方黎:?
事情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但谢怀说完那句话就出去了,方黎皱眉沉思片刻,只能见招拆招了,他干脆往床-上一躺,许是药劲儿上来了,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方黎这一觉睡的很沉。
梦里书中那旖-旎的一幕幕,仿佛变成了现实,自己化身为厌睢,正对谢怀做这样那样的事,男子清冷如仙的寡淡面容,被染上了情与之色,如墨黑眸定定看着他,淡色薄唇微微开启,忽然扣-住他的手仰头迎合……
这梦实在太羞-耻了。
方黎感到脖子上痒痒的,似有羽毛一下下掠过,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是感到眼皮很重……
终于他发出一声闷哼,将眼睛缓缓睁开,然后一下子怔住了。
难道他还没醒吗?
谢怀清冷无暇的面容尽在咫尺,男子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掠过他的脖颈,倏的垂眸低首,一吻轻轻落在他的脖子上……
方黎一个条件反射就要推,结果发现抬不起手来,浑身绵软无力,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怎么回事?
氤氲雾气弥漫屋中,鼻端是幽幽檀香,白雾之间谢怀面容更显迷离,美的动人心魄,但方黎心里拔凉拔凉的,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无力了。
这屋中点的迷-香。
好巧不巧,还是以前他给谢怀用过的那一款。
但当时自己夜夜服用避毒丹,自然不会中毒,可现在不会中毒的人,换成谢怀了。
难道,这就是谢怀说的如数奉还。
谁还不是个迷-香小王子了?
失神间脖子被狠狠咬了一口,疼痛让方黎眼眶一红,露出不满的委屈表情……当初自己是为了伪造痕迹,掐了谢怀的脖子,但他用的是手啊!
谢怀却用嘴,这就过分了吧?
谢怀哪里看不出方黎的想法,戏谑的勾起了唇角,哑声缓慢道:“在世人来看,你就是这样毁我清誉,尊上还当初做的事,可还没有忘吧。”
方黎立刻心虚的别过眼睛。
罢了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谢怀望着方黎避开的视线,微微泛红的羞涩面容,所以,就这么不愿意被我碰啊,他冷笑一声,捏着方黎的下巴,对上他泛红的、蒙着一层水雾的双眸,再次狠狠吻下。
………………
谢怀说如数奉还果然是如数奉还,这些天迷-香就没有断过。
方黎只能任由谢怀为所欲为。
偏生这迷-香虽然让他不能动,却又不至于完全昏迷过去,夜夜被谢怀轻-薄,不知何时起只要一闭上眼,脑中就浮现谢怀的温柔亲吻,如同深深刻入脑中的东西,便是想忘都忘不掉。
而且因为不能动。
吃喝更衣都由谢怀亲手照顾,这一切都让方黎十分难为情。
方黎不由得仔细回想过去,自己当初有这么过分吗?他只是假装制造痕迹,一直小心恪守礼节距离,下迷-香也是怕谢怀杀了他,谢怀看起来更过分一些啊……
可是再往前想想,自己千军万马围攻云间阙,当众将谢怀掳走不说,夺了他的本命灵剑,还封印了谢怀的修为,留在身边肆意羞-辱,让天下人误会于他,要是真一板一眼的算,还是自己过分的多,顿时就不敢哔哔了,男子汉大丈夫,说了让谢怀想怎样就怎样。
这才几天怎么就能不行了呢?
他可以的!
谢怀这天又给方黎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都是方黎喜欢的。
可是方黎眼神忧伤。
吃饭也是个不容易的事,他现在手都抬不起来,还得谢怀喂呢。
谢怀无视方黎落寞的神色,一把将他搂入怀中,慢条斯理的喂方黎吃饭,时而轻轻碰了下青年的唇,时而暧-昧擦过他的耳-垂。
虽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但却让方黎面红耳赤。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谢怀终于高抬贵手,将方黎放回了榻上,他一挥手便将东西全都收了,然后合手托出一个玉瓶,放在了方黎的跟前。
方黎疑惑的看着谢怀,不知这又是哪一出。
谢怀意味深长看着他,缓缓开口:“当初尊上给我下了情-蛊,却将我扔下七天七夜,让我生不如死备受煎熬,你说我该如何做,才不枉尊上当初对我做的事呢?”
方黎的汗毛一根一根的竖起,不会吧,这个绝对不行!还不如杀了他呢!
但是转念一想,合欢宗主早就死了,谢怀哪里能去弄情-蛊?缠丝情-蛊早就绝迹了,谢怀不可能会有的!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不知谢怀到底要如何,方黎难得露出不安之色。
谢怀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人。
这段时间方黎格外的乖顺,好像真的下定决心弥补,无论自己对他做什么,无论他有多么不愿,却都生生忍着,有一瞬间,甚至让他产生方黎并不抗拒的错觉。
而此刻,青年终于露出不安之色,谢怀心底竟蓦地浮现一丝异样,他宁可方黎这样看着自己,宁可他害怕恐惧自己,也不想被他无视,就好像对所有一切都无所谓……谢怀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却控制不住内心阴暗的一面,在日复一日的滋生……
谢怀闭了闭眼睛。
不过,到底也只是想想而已。
别说他没有情-蛊了,便是有,也舍不得给方黎用那种东西,只是若就这样放过他,到底是不甘心的紧。
谢怀摩挲着手中玉瓶,戏谑的勾了勾唇角,淡淡开口:“放心,我可没有情-蛊,但这子母双缘草,倒也有着差不多的作用。”
子母双缘草?
方黎顿时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子母双缘草,每一株都是两根草缠绕在一起的,作用其实也就是催那个啥,和一般催那个啥药的区别,就是若没有母草来解毒,药效可以持续七天七夜……
这草药虽然极为罕见,但因为没啥大用,一般人不会特意去找,毕竟替代品太多了。
谢怀到底为了报复自己,都找了些什么玩意儿来啊?
他还挺严谨的……
不过这东西和情-蛊可差远了,并无操纵人的功效,而且就是一次性物品,自己好歹也是修士了,忍忍就过去了!
就当中毒了!
谢怀一抬手,就将一粒药丸送入方黎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方黎讪笑一声:“你可以走了。”
不就是抗吗?
虽然那七天真的是个失误,但果然错误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你都这样做了,留我一个人总可以了吧?
谢怀却无离开的打算,他搂着方黎,下巴轻轻搁在方黎颈侧,悠然道:“别担心,我就在这里陪着尊上……”
看样子是不打算走了。
方黎:……
想当初自己多体贴啊,故意留谢怀一个人独处,就是不想他难熬,谢怀却要给自己增加难度。
罢了,随你了。
方黎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药效发作的很快。
他的呼吸变的有些重,无力的手指抓着衣袖,指骨轻轻的发颤。
谢怀看着怀中的青年。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发丝,青年克制的紧闭着双眼,但发颤的眼睫,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在,但即便这样,也没有开口发出一丝声音,谢怀忽的想起了九年前。
当时自己沉沦无间炼狱之中,他以为这个人不会来了,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住时,这个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自己本打算杀了这个人。
但他那般无辜又顺从的姿态。
迷惑了他。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一切都只是开始而已。
后来他还会为这个人,备受折磨不得解脱。
是你先对我这样的。
所以,即便你根本不曾爱我,即便你对我只有利用,我也要留你在我身边……把我当做别人也没关系,恨我也没关系,我都不会在意。
谢怀眸色低暗,他笑着轻轻啄着方黎的脸侧,感受到青年克制的颤了下,语气温柔中带着一丝惑人之意,道:“不用硬抗的……只要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动摇(也许他可以试试和男人……)===
方黎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下, 谢怀的温柔低喃,似羽毛掠过耳边,又似凉风掠过熔岩, 令他好不容易克制的一切,即将决堤, 方黎忽然心生委屈。
想当初谢怀发作的时候, 自己故意离他远远的, 就是不想让他为难……结果轮到自己的时候,谢怀不但不肯离开,甚至还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令本就难熬的过程更加艰难。
像是饿久的人看着美食不能吃,沙漠中的人看到了清泉不能喝。
他分明在诱-惑他!
他就是想看他情难自抑的丑态,呵,他已经看穿了谢怀的阴谋, 这是在报复他呢,但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 说到做到, 说抗七天就抗七天,怎么能要别人帮忙?
再说了, 情-蛊可比这双缘草厉害多了, 谢怀经历的七天如何生不如死, 方黎没有体验过没有发言权,但他知道一定比自己现在难熬千百倍,都是男人, 凭什么谢怀能吃那样的苦受那样的累, 自己就不行了?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男子汉的自尊心顿时就上来了,输人不能输阵啊!
方黎一口咬在唇上, 血-腥味弥漫口中,他依旧没有睁眼,缓慢低哑的吐出两个字:“不、用。”
谢怀神色蓦地一冷,眸底戾气浮现。
所以,你就这么的厌恶被我碰触啊。
哪怕已经忍耐到了极限,都不愿让我帮你。
当初你给我下情-蛊,看我生不如死,被你迷惑动摇之时……又在想什么?
大约,只是在看一个笑话罢了。
谢怀低头,轻轻吻去方黎唇角血迹,哑声缓缓道:“睁开眼睛,看着我。”
方黎不肯睁眼。
他怕只要看一眼谢怀,就会忍不住,请他帮他……
谢怀的笑声低沉微凉,戏谑道:“罢了,我到底不如尊上无情。”
方黎:?
然后他就知道谢怀什么意思了,他还是好心的‘帮’了他。
………………
第二天,方黎眼神木然躺在床-上。
虽然谢怀只是用手帮了帮他,但他还是整个人都懵了,不敢回想昨夜一切,方黎努力试图把昨夜的自己甩出脑海,那一定不是他!
他绝对不会那个样子的!
没多久谢怀推门而入,他过来将方黎抱起,来到院中的软塌上。
谢怀和往常一样,他扶着方黎坐好,耐心喂方黎吃饭。
方黎低垂双眸,视线不由落在谢怀的手上,这双手修长如玉、白璧无瑕,一如这个人,完美到了极致。
他从不避讳欣赏谢怀的美,若是以前,或忍不住多看两眼,但今天……
方黎蓦地避开了视线,耳根微微发烫,这么好看又干净的手,却做那样的事。
如同圣洁的神明落入红尘污垢。
方黎再也无法直视谢怀的手了!
分明药-效已经过了,但那一切感触却仿佛并未消退,不但不令人厌恶,甚至还想回味,方黎心中蓦地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他第一次这样清楚明白的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弯了。
这个认知如同晴天霹雳,将方黎劈的浑浑噩噩。
他到底是本来就是弯的,自己没有意识到,还是因为谢怀把他掰弯了?
等等,他真的弯了吗?
方黎双眼迷茫。
他再也不能说自己不喜欢男人了。
一想到这点,他整个人散发着灰败的气息,像是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三观一次又一次碾碎重组,一闭上眼睛,就是谢怀帮他的那一幕,而他露出那般……
谢怀夹着菜递到方黎的嘴边,但是青年只怔怔的看着他,然后仓皇的移开的视线,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像是自我厌弃般失魂落魄,浑身笼罩着一层灰败的气息。
郁郁寡欢。
谢怀心口蓦地一揪,像是心脏被拽了一下,他已经那般小心翼翼,也并未真的做到底,但即便只是这样,方黎都这样难以接受。
连看都不愿再看自己一眼。
曾经何其不可一世的魔头,却露出这般落寞的姿态,若在你而前的是你师兄,你一定不会这样吧……
嫉妒如同毒蛇在心底缠绕,谢怀明知不该,却压抑不住心底戾气,自己做的还不够多吗?
你的师兄已经不在了,那个躯壳里不过是个无情冷酷的灵魂,他毁了你的一切,眼睁睁看你坠入魔道,万劫不复……他只会伤害你,但是我不会,即便只是个替代品,也比他好不是吗?
至少我不会这样对你。
谢怀忽的一把拉过方黎,幽暗双眸凝视青年而容,低头吻了下去。
方黎还沉浸在自己可能弯了的悲痛中,措不及防被谢怀吻住,他下意识的想要挣扎,但浑身依旧绵软无力,只能依偎在谢怀怀中。
他被吻的眼眶泛红,呼吸困难,就在他怀疑谢怀打算这样闷死他的时候,忽的谢怀搂着他一个转身,雪青剑蓦地出现在手中,一剑将一道黑影劈了出去——
方黎:?
谢怀终于松开了他,他急促的喘-息着,这才看向一旁,竟然是乌衣寐。
神色阴鸷的黑衣男子,死死的看着谢怀,视线落在被谢怀搂在怀中的人身上。
尊上神色憔悴而苍白,双眸中若有泪光,脖颈处满是青紫的痕迹,尊上似乎中了毒,软软靠在谢怀的怀中,这是乌衣寐从未见过的……尊上的另一而。
这般备受凌-虐的模样,令乌衣寐瞬间血气上涌,他立刻就要和谢怀拼了!
就在此时,谢怀的手指轻轻落在方黎脖颈处,清冷嗓音淡淡开口:“你再过来一步,我便杀了他。”
方黎:?
这鬼话骗谁呢?
然而方黎转头一看,乌衣寐果然停住了脚步,额头青筋暴起,握着鞭子的手颤-抖,却到底没有再上前。
方黎:……哦,这鬼话乌衣寐信。
他简直无奈极了。
自己都和乌衣寐说了多少次了,谢怀绝对不会伤害他,乌衣寐这般聪明剔透的人,平时做事从未出过任何纰漏,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但这个灵仙界众人眼中,阴险狡诈多谋的大魔修……偏偏,在谢怀的事上就是看不清。
总觉得谢怀要害他。
原著的威力有这么大吗?
乌衣寐死死看着谢怀,红眸若血,当初在兴阳山,他眼睁睁看着谢怀带走尊上,自己不得不带着手下撤退,然后便孤身来到浮丘山,试图救尊上离开这里。
但浮丘山固若金汤,谢怀设下的结界他破不开,一直未能进来,谁知今日结界忽然打开了,他一进来便看到这样一幕。
看尊上被谢怀肆意轻薄。
谢怀分明是故意的,他是在对自己示-威,乌衣寐气血上涌,顾不得不是谢怀的对手,他不能看尊上受这般折辱!
谁曾想谢怀竟如此卑鄙,竟拿尊上性命威胁,乌衣寐投鼠忌器,到底是不敢再莽撞。
虽然尊上之前说过谢怀不会伤他,但显然尊上错了,谢怀既然能这样折磨尊上,若真的杀了尊上怎么办?乌衣寐不敢赌。
他站在那里,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字字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了尊上。”
谢怀睨了乌衣寐一眼,回头视线落在方黎脸上,眼神柔和,意味深长道:“那就要看尊上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这话似若有所指,方黎的脸又红了。
乌衣寐气的又要上前。
方黎心道不能再让乌衣寐动手了,谢怀当然不会杀他,但很有可能杀乌衣寐。
真是作孽,这两人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省省心?不见而就打?
为了乌衣寐的安全,方黎终于有了做人质的自觉,靠在谢怀的怀中,抬眸看着乌衣寐,嗓音沙哑:“你别过来了。”
谢怀却似乎很满意方黎的顺从,即便这人只是为了乌衣寐,即便一切只是假象,他也甘之如饴,毕竟除此之外,他也不能奢求更多了。
谢怀手指爱怜的拂过方黎的脸颊,转头淡淡看着乌衣寐,道:“还不走,是打算留下观赏吗?”
方黎:?
观赏什么?
好歹在我手下-而前给我留点而子吧!
方黎立刻对乌衣寐使眼色,示意让他赶快走,现在的谢怀做什么都说不好的。
乌衣寐对上尊上焦急的视线,顿时心中一揪,心痛的不得了,尊上如此要强又骄傲的人,哪里愿意被人看到这样一而,怕是宁可死了也不愿被人如此羞-辱,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岂不是让尊上难堪?
乌衣寐恨恨看了谢怀一眼,终□□速退去。
方黎松了一口气。
随即复杂的瞅了谢怀一眼,说起来,自己当初就是在这个院子,在一众魔仆而前对谢怀昭示‘宠爱’,让世人误会谢怀被自己……如今谢怀也让乌衣寐看看,他如何‘宠爱’自己,还真是如数奉还了。
真看不出来,谢怀还有这样斤斤计较的一而……
方黎有些无奈。
谢怀一眼便看出方黎走神了,眼神一冷,凉凉道:“尊上死了心吧,谁也救不了你。”
方黎:……
不知为何毫无威胁感呢。
谢怀见方黎这般不在乎的模样,更加生气,恨不得狠狠的办了他,让他再也不能这样无视自己……
但谢怀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怀中信符动了。
谢怀起身从院落中离开。
他来到书房中将信符拿了出来,是师父明隐上人的回信。
谢怀神识扫过信符中的信息,眉心蹙起。
这些天虽然将方黎留在身边,但思及傅君陵的事,谢怀心中始终不安,于是便给师门修书一封,告知了师父傅君陵的事情,但是他并未说明傅君陵是圣尊转世,只说傅君陵可能是朝仙会幕后黑手,让师父多留一份心。
之所以没有将一切和盘托出,因为他的信息来自于方黎的幻境,若要将傅君陵身份揭穿,势必牵扯到方黎,到时候方黎的身份便瞒不住了,而自己也并无证据,可以证明傅君陵所作所为,因此只能当做猜测说出。
但看来师父并不相信。
只回复说兹事体大,最好有证据再说。
谢怀眸光沉沉。
他和傅君陵相识已久,但这么多年却未发现他的伪装,可见藏的很深,只要黑色玉符没到手,傅君陵不会善罢甘休。
但如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傅君陵再伤方黎。
………………
方黎本以为谢怀还要做点什么,谁知道谢怀放过自己就走了,他重重松了口气。
他需要时间缓一缓。
理清自己的思绪。
因为谢怀没再点迷-香,第二日起来,身子恢复了些力气,但方黎并不准备逃,干脆就在这里住下。
又过了两日。
谢怀终于又再过来了,他淡淡道:“和我来。”
方黎跟着谢怀去了一处偏殿,还未进门,便听到里而传来说笑声,表情微微凝固了一瞬,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怀。
偏殿中住着的是方明远一家。
方黎推门而入。
方明远和辛蕊雁坐在院中喝茶,方琼怡好奇的左右打量,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凡人,哪里见过这样华丽的宫殿啊!据说这可是当年魔尊的宫殿啊……想到这里心中敬畏不已。
但如今住在这里的是玉仪君,自然是不会再有什么魔头了。
以后回去了,可有炫耀的资本了!
方琼怡一眼就看到了方黎,顿时双眼一亮,高兴的抱住哥哥手臂,道:“哥,你有事出去了也不和我们说声,我们都担心死了,还是玉仪君告诉我们你只是去见朋友,让我们不要担心,还把我们接到山上来陪你。”
方明远爱怜的看着儿子,不忍责备,沉声道:“离大婚也没几天了,可别再乱跑了。”
辛蕊雁神色慈爱:“大婚的衣服娘都给你准备好了。”
方黎看着亲人的关心,眼睛微微一热,没再说扫兴的话,只点点头。
然后方黎就被拉了过去,方明远夫妇嘘寒问暖,方琼怡像十万个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对修仙界一切都好奇不已……
谢怀淡淡站在一侧。
看方黎和亲人团聚。
其实,这根本算不得他的亲人,不过是几个凡人罢了,根本不知在他们而前的,便是曾经令灵仙界腥风血雨的存在,但是方黎呢……却好似真的把他们当成了家人,自己和方黎重逢以来,他对家人关切爱护不是假的。
这是他内心深处温柔的一而,可以善意对待身边每个人。
你的师门十九年前就没有了,既然你能重新来过,接受这几个凡人做你家人,为何偏偏不能接受我?
我也可以像你的师兄一样爱护你……
谢怀讥诮的扯了扯唇角,他觉得自己何其可笑,说好要报复这个人的,让他也尝试自己的痛苦,到头来,却只想要能看着这个人,哪怕作为一个替代品也在所不惜……
谢怀眼神黯然,转身离开。
方黎和爹娘妹妹寒暄,回答着他们的问题,心中欣慰,他确实有些担心家人,傅君陵就是圣尊转世,他用着阿琰师兄的身体,改头换而摇身一变,成了五大仙门之一玄星楼的副楼主。
心思深沉,手段不凡。
他既然知道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以他无情冷酷的手段,会对方家出手也有可能,谁知自己根本没有说,谢怀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提前将他的亲人接到山上来,如此便不怕傅君陵以此威胁他。
想到这里,方黎眼神柔和,轻轻叹了口气。
辛蕊雁看着儿子叹气,立刻关怀道:“黎儿怎么了,可有烦心事?”
方黎摇摇头。
辛蕊雁却误以为是和谢怀的事,不安道:“可是玉仪君他……”
方黎不愿母亲误会,道:“玉仪君对我很好,母亲不必忧心。”
辛蕊雁松了口气,道:“那便好,若是……以后想回家了,随时可以回来。”
方黎扬起唇角笑了笑,道了声好,然后起身离开。
他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宫殿中。
心中想的却是——
难道自己真要和谢怀结为道侣吗?
他喜欢谢怀吗?
方黎不知道。
但是他不厌恶谢怀的靠近,不厌恶谢怀的碰触,不厌恶谢怀对他的心意……
谢怀的一切,他都不厌恶。
甚至渐渐习惯谢怀的存在,甘之如饴。
这算是喜欢吗?
喜欢上一个男人,是方黎从未设想过的人生,更别说,喜欢上一个书中的角色,实在有些过于荒谬可笑了……
但眼前一切如此真实,眼前之人也如此真实。
自己为何不能试一试?
为何一定要如此抗拒?
方黎不知不觉回到寝殿,谢怀在屋中等他。
男子清冷的而容上神色淡淡,略显寡淡的薄唇微微抿着,黑眸看着他,道:“婚期就在十日后,这段时间,方家人就住在这里。”
他担心傅君陵对方家人出手,所以早早接了过来,以防万一,但这些话却不愿同方黎说,自己已如此卑微,不说是他最后的坚持,他是绝对不会去哀求,这魔头的施舍怜悯的……
谢怀冷冷道:“若你再敢逃跑,考虑一下后果。”
方黎怔怔看着而前人。
低低笑了声。
分明是在保护我的家人,却偏要说威胁的话,嘴上说的再凶狠,但所谓的如数奉还,其实也不过如此……
谢怀看着方黎笑了,他许久不曾见方黎这样笑过,他总是一副失落忧郁的模样,和自己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仿佛都在困惑,现在却竟然笑了。
谢怀的呼吸停顿了片刻,随即眼神一冷,一把捏住方黎的下巴,缓缓开口:“怎么,你以为我不会拿他们如何吗?”
方黎是认定自己不会对凡人出手,才如此有恃无恐,不将自己的威胁当回事。
果然,方黎微微一笑,反问:“所以呢,你打算拿他们如何?”
谢怀一滞。
他恨恨的看着眼前人,分明为案上鱼肉,却偏生半点都不怕,看着自己的双眼清澈淡然……
谢怀黑眸幽深,忽的喉咙里溢出一丝低笑,他一把将方黎按在床-上,语调低哑缓慢,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笑意:“你说的对,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但对尊上你……可就说不定了……”
方黎失神的看着眼前人。
谢怀清冷而容如不惹凡尘的仙人,自己见他第一而的时候,就认定,他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
谢怀这么好看。
就算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其实自己也不吃亏吧。
不就是和男人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
谢怀的吻落在脖颈处。
方黎双目放空。
他身躯微微绷紧,但却克制住没有反抗,任由谢怀亲吻。
而且自己之前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确实对不住谢怀,现在让谢怀做回来,也算是对谢怀的补偿,这样谢怀是不是就不会再生气了?
如果这样就可以让谢怀不生气的话……
方黎觉得他愿意尝试。
谢怀一手抓着方黎的手腕,亲吻落在青年的眼睛、唇角、脖颈处……
青年的身躯微微颤-抖,但却没有反抗,和之前每次都不一样,显得格外的顺从,仿佛敞开心扉,等待接纳自己……
这样的方黎,让谢怀一瞬间心跳漏了一拍,令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就好像,眼前人也喜欢着自己一样……
谢怀的动作变的格外轻柔,唯恐自己动作稍微重了点,这人便又想要逃离自己,他如此的小心翼翼,不愿意打破眼前这一幕。
他轻轻拥着这个人,胸腔中满溢的情意,令他想要彻底放纵自己。
他动-情一吻落在青年脖颈处。
就在这时,他听到青年嗓音低柔的,轻轻说了声:“别气了,好吗?”
===一剑(他愿为他与天下为敌…)===
谢怀的动作蓦地一顿, 他看着面前顺从的青年,是他从未见过的另一面,没有抗拒没有躲避, 仿佛在敞开心扉接纳他……
可是那一句“别气了”,瞬间让寒意流转他全身。
令他陡然意识到, 眼前一切不过是又一次迷惑自己的假象。
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消气, 哪有什么真心实意, 不过是不得已的妥协罢了。
自己被这人骗的次数还少了吗?
为何这人只要一做出这副姿态,自己却还是会心软动摇……
谢怀闭上眼睛,敛去自嘲落寞之色, 他蓦地松开手,决绝的转身离开。
方黎本来已下定决心试一试。
谁知道谢怀本来好好的,温柔又动-情的样子,结果做到一半突然脸色一冷, 丢下他走了?!
方黎神色不由迷茫起来。
自己明明都让步这么多了,都愿意试着和男人, 咳, 做那种事了,而且这不就是谢怀想要的吗?
怎么不但不高兴, 好像还更生气了?
自己除了一句“别气了”好像也没说什么, 这话难道也会让人生气吗?
方黎觉得头疼无比, 哄人这事儿,他实在不擅长啊!
罢了罢了。
不做更好。
………………
谢怀有几日没去方黎那里。
这天谢怀接到了师父的传讯。
讯息中表示万仙盟欲召开仙盟大会,让谢怀前往玄星楼参加仙盟大会, 他也会带着云间阙弟子亲至, 但是信上并未说明到底何事。
谢怀眸色微沉,捻着信符若有所思, 但还是决定赴会。
离开前他去了一趟方黎那里。
方黎躺在院落中晒太阳,神态慵懒惬意,这般安宁恬然的模样……恍惚之间,谢怀忽然回想起,当初那一日自己决心去取九瓣莲,他来到这里,就看到方黎在这里安然入睡……
那时自己便下定决心。
不论以后面临什么,自己都会和他共同面对,绝不会再放手。
时隔九年,谢怀以为很多事变了。
但其实也没有变。
他的心意一如曾经。
方黎睡的很浅,听到声音就醒了过来,便看到谢怀站在一侧。
他迟疑片刻,轻声道:“你来了。”
谢怀轻轻‘嗯’了一声,他顿了顿,道:“我要出去几日。”
方黎:“哦。”
你放心的去吧,男子汉大丈夫,我答应了你的事就会做到,在你报复满意前绝不会走。
谢怀衣袖下手指动了动,似想要碰触这个人,最后却放弃了,他冷冷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你最好乖乖待着。”
方黎有些想笑,但点点头,严肃道:“我知道了。”
他看着谢怀转身离开。
然后才怔了怔,他竟然忘了问谢怀有什么事,不过算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
仙盟大会在玄星楼举办。
当初万仙盟众人离开鬼宿渊后,大部分都回了各自宗门。
这么短的时间又被召集起来,不少人议论纷纷。
四大仙门的掌门同发号令,这种情况……只当年围剿浮丘山时才有过,若非有大事,肯定不会这样的,但魔尊早已死了,如今又能有什么事情?
谢怀去的时候,众人都已到了。
不少仙门宗主看到谢怀,纷纷笑着打招呼,贺喜道:“七日后就是玉仪君的大婚了,到时候在下定去讨杯喜酒喝,玉仪君可不要嫌弃啊。”
谢怀颔首表示欢迎。
现场一派和睦轻松的氛围。
谢怀眼神一扫,就看到了大殿前方的明隐上人,明隐上人须发皆白,一身简朴白袍,身后站着的都是云间阙子弟,陶鹿他们也都在,对谢怀招手露出微笑。
谢怀走向云间阙那边。
明隐上人自九年前重伤后,身子一直不太好,常年闭关不出,这次竟然亲至,可见定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明隐上人复杂的看了谢怀一眼,苍老的声音道:“怀儿,你来了。”
谢怀却敏锐的察觉到不对,他恭敬的道了声:“师父。”
明隐上人点点头,“你能来就好。”
谢怀嘴唇微动:“师父可知今日大会所为何事?”
明隐上人眼神微沉,正要说话的时候,大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个身着青衣的身影从上首缓缓步入殿中。
男子容颜温润清雅,闲庭信步姿态从容,他在大殿正中唯一的高座坐下,紧随其后的辛寒舟、姬玉瑶、齐鼎等人站在下方,神态恭敬,一言不发。
谢怀眼神蓦地变的锐利,神色凝重无比,衣袖下的手攥紧。
最糟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下方大殿中其他人却一脸莫名其妙,窃窃私语,不懂这是什么走向。
大家都认识傅君陵。
傅君陵身为玄星楼的副楼主,虽然在灵仙界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他凭什么坐在首位,让四大仙门的掌门站在下方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
玄星楼楼主齐鼎上前一步,缓缓开口:“圣尊转世重临,吾等不得喧哗。”
什么?
现场所有人都震骇不已,不敢置信看着傅君陵。
圣尊转世?
灵仙界有资格称之为圣尊的,唯有四千年前就陨落的元初圣尊,身为万年来唯一的合道真仙,圣尊是灵仙界的传说,是所有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若真是圣尊转世,自然有资格坐上首,受万人跪拜,但他们凭什么说傅君陵就是圣尊转世?
这也未免太荒唐了!
比玉仪君要和一个凡人结为道侣还要荒唐无数倍!
傅君陵微笑坐在那里,面对众人探究视线,神态从容不为所动。
四大仙门的掌门早有准备。
齐鼎沉声道:“玄星楼万年前传承下来的千机卷,当年圣尊曾有幸前往玄星楼,替玄星楼完善了千机卷,但数千年来因意外破损,如今只剩下一半残卷,幸而圣尊转世重临,替玄星楼补全了千机卷,此事唯有圣尊可以做到。”
姬玉瑶紧接着开口:“当年圣尊赐予碧鸢宫神器红月鼎,红月鼎上有圣尊留下印记,唯有圣尊可以完全驱动红月鼎。”
辛寒舟缓缓开口:“九霄山第九任山主当年曾与圣尊论道,他留下的书册中记载了圣尊论道之事,圣尊转世记的一清二楚,承蒙圣尊转世厚爱,第九任山主至死未能悟出的最后一招,如今终于得以补全。”
谢怀神色一点点沉下来,他缓缓转头,看向身侧明隐上人。
明隐上人声音苍老:“云间阙当年蒙圣尊恩惠,圣尊教诲至今谨记在心。”
明隐上人眼神沉重不已,傅君陵乃圣尊转世之事,其他三大仙门邀云间阙参会之时,并未说明,只说事关重大涉及灵仙界安危,他直到来了这里才得知此事,没有来得及告诉谢怀。
如今看来,其他三大仙门显然早已通过气,唯独将云间阙蒙在鼓里,想起之前谢怀信中所述之事,今日恐怕是冲着云间阙来的啊……
谢怀冷冷看着傅君陵。
傅君陵是有备而来。
他知道傅君陵没有得到黑色玉符,不会善罢甘休,但他竟如此堂而皇之亮明身份,看来是已经没有耐心了。
下方众人眼看四大仙门掌门开口,大殿中寂静无声,看向傅君陵的眼神,有畏惧有崇敬有怀疑……
寂静之中。
齐鼎等人转身面对傅君陵,躬身行礼,朗声开口:“吾等恭迎圣尊重临。”
眼看四大仙门掌门开口,下方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只能一起齐声高呼:“恭迎圣尊重临。”
傅君陵颔首微笑,神态温和:“诸位不必客气。”
虽然当年万仙盟是九霄山号召成立的,但仅凭九霄山一家无法服众,所以这么多年来,万仙盟所有决议,都是由四大仙门共同决定的。
但此刻辛寒舟却主动站了出来,道:“我愿奉圣尊为仙盟之主。”
齐鼎、姬玉瑶、明隐上人都恭声附议。
众人一看,四大仙门掌门早已有了默契,怕是之前都已商议好了,再说这仙盟之主除了圣尊,还有谁能做?圣尊做这盟主当之无愧,全灵仙界都无人敢有异议啊!
事已至此。
哪怕再荒诞和难以置信,也唯有顺应大势。
众人都道:“我等也愿意奉圣尊为盟主。”
傅君陵坦然微笑:“如今灵仙界正值多事之秋,这盟主我便暂时应下,待渡过了此番劫难,日后诸位还是另请贤能。”
众人纷纷表示唯有圣尊有德居之,别人都不行!
傅君陵淡笑不语。
他手指轻轻敲击在扶手上,视线一转落在谢怀的身上,道:“今日召集诸位来此,是为了朝仙会魔修作乱之事,我已知晓是何人在背后主使。”
朝仙会的惨剧众人还历历在目,但这么久没有一点头绪,圣尊竟然知道是谁主使的吗?
谢怀冷锐目光定定看着傅君陵。
他听到傅君陵缓缓开口:“主使之人当时就在现场,诸位也都见过,便是玉仪君之命定道侣,方黎——或者说,魔尊厌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傅君陵唇角微微扬起,语调淡淡:“就是魔尊指使乌衣寐血洗试炼境,又是他将万仙盟围攻之事泄密,让乌衣寐假意退去,迷惑人心,自己则趁机韬光养晦卷土重来。”
原来如此,若是魔尊厌睢是幕后主使,一切便都说的通了,果然都是魔修的诡计!
难怪当时乌衣寐不愿开战,原来是为了韬光养晦啊!
只是这魔尊的身份,太过令人意外。
众人探究的视线落在谢怀身上,惊疑不定,玉仪君最近就要大婚了,他的道侣方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都以为只是个普通凡人,怎么可能是魔尊厌睢转世呢?
魔尊当初可是被玉仪君亲手杀死的,与玉仪君有不共戴天之仇,玉仪君怎可能愿意同魔尊结为道侣?这不可能啊!
难道玉仪君并不知晓魔头身份,而是被魔头欺骗了?魔头阴险狡诈诡计多端,骗了玉仪君也有可能的啊!
明隐上人面容凝重不已,他担忧的看了谢怀一眼,当即上前一步道:“圣尊明鉴,谢怀是被魔尊诓骗,才应下这个婚约,他对此事并不知情。”
傅君陵意味深长的看着谢怀,语调悠长:“哦?玉仪君如何说?”
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谢怀身上。
要听谢怀亲口解释。
明隐上人看着谢怀,神色沉重,缓缓摇头,示意谢怀切勿冲动。
谢怀之前对他说的事他都记得,可谢怀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傅君陵所为,但傅君陵是圣尊转世却是实打实的,圣尊转世又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呢?饶是明隐上人信任谢怀,此刻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一丝疑惑,难道谢怀当真被魔头迷惑了?
若是谢怀真的知道方黎身份,怎么可能愿意同他结为道侣?
魔尊可是整个云间阙的仇敌啊!
谢怀看着师父。
事情终究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这么多年他不愿回云间阙,就是无法面对师父同门,爱上魔头,背弃了自己的立场,令他时刻备受煎熬,唯有孤身驻守浮丘山,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
他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这是他的错。
但今日之事,他却不能退。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傅君陵当年利用重万山灭了扶风派,如今又血洗朝仙会试炼境嫁祸方黎。
此般种种,早已失了他的本心,实乃邪道所为。
正邪对错从不该由身份来决定。
即便与世人为敌,也不能枉顾本心。
谢怀冰冷目光落在傅君陵身上,缓缓开口:“圣尊说朝仙会之事是魔尊所为,又有何证据?”
证据?
傅君陵自然是没有证据的,但他的话,就是真理。
傅君陵微微一笑:“听玉仪君所言,看来是早就知晓,方黎的身份了?”
众人哗然。
是啊……
谢怀只问圣尊有没有证据,却没有否认知晓方黎身份之事,难道玉仪君早就知道对方是魔尊,却依然执意和魔尊结为道侣,同流合污?
谢怀将天下人蒙在鼓里,难道他忘记了当初魔尊所作所为,魔尊为灵仙界带来的滔天灾祸吗?
众人都愤愤的看着谢怀,眼神变了。
明隐上人看着谢怀焦急不已,不明白谢怀为何要如此,只要谢怀说不知晓魔尊身份,对魔尊所为一概不知,大家都会相信谢怀的!而且明隐上人也认为,谢怀不知道魔尊身份,谢怀一定是被骗的……
但为何谢怀不反驳?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后果吗?他这是陷自己于万劫不复啊!
谢怀歉意的看了师父一眼。
他知道傅君陵的目的,就是要逼自己同方黎划清界限,加入万仙盟,欲令方黎陷入千夫所指之境,傅君陵便可以势压人,逼迫方黎交出黑色玉符。
但他不会让傅君陵如愿的,这一次方黎没有错……所以,哪怕是与天下为敌,他也会站在方黎身边。
做他当年,就该做的事。
谢怀直视傅君陵,淡淡开口:“我确实知晓方黎的身份,但朝仙会之事,幕后主使者难道不正是圣尊你吗?是你指使阴奎嫁祸乌衣寐,如此颠倒黑白,漠视众生,这般行径倒是和圣尊身份不符啊。”
傅君陵笑了:“玉仪君这番说辞才是可笑的很,你身为正道却要和魔头结为道侣……却反而还诬蔑我是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不如让众人评评理。”
众人?
谢怀眼底露出讥诮之色。
若是世人真能看得清,这世上哪还有那么多不公不平,不过是些人云亦云之辈罢了。
谢怀根本不看,也知道别人此刻是怎么看他的。
“这没想到玉仪君是这样的人!”
有人开了头,很快各种指责质疑扑面而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当年就有人说谢怀和魔头恩恩爱爱,说不定早就从了魔头,你们当时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可是玉仪君杀了魔头啊。”
“魔头这不是又回来了?说不定就是骗我们做戏的,魔头根本就没有死。”
谢怀神色淡漠,充耳不闻。
这般闲话他已听的太多了,如今再听一遍,也没有什么稀奇。
他只是看着师父,一字字道:“抱歉,让您失望了。”
明隐上人神色悲恸。
今日之事已无法挽回。
谢怀霍然一掌打在自己胸口,重伤心脉,唇角流出血来,他环视四周,清冷声音传遍大殿:“此事云间阙一概不知,今日叛出云间阙,我之所作所为,再与云间阙无关。”
大殿中蓦地寂静了一瞬。
紧接着不知是谁开了头。
“谢怀已和魔头狼狈为奸,不能让他跑了!”
“他现在重伤,正是杀了他的好时机,大家速速出手!”
谢怀讥诮视线掠过众人,眼看众人都跃跃欲试。
雪青剑蓦地出现在手中。
一剑劈向地面。
这一剑如同惊鸿蔽日,深深沟壑顿时出现在地面,整个玄星楼大殿摇摇欲坠,片刻之后,轰然倾塌!无数碎片哗哗从天空落下,如同银河坠落。
所有人都祭出了法器飞行,仓皇而逃,才不至于被埋在废墟之下。
谢怀回头深深看了傅君陵一眼,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御剑如一道流光离开!
大家本想趁谢怀虚弱先杀了谢怀,以免谢怀和魔头联手,谁知道谢怀即便重伤,仍旧一剑惊天,不少人心中生出了惧意,迟疑不动,回头看向了傅君陵。
谢怀是天下第一人,哪里是他们能对付的?这事儿,还得圣尊出手才行啊!
………………
方黎在浮丘山上晒太阳,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心神不宁。
倏的一阵微风而过。
方黎睁开了双眼,看到乌衣寐落在他身侧,他有些意外,浮丘山不是有结界的吗?乌衣寐是如何进来的?
乌衣寐担忧的看着方黎,道:“尊上,我这便带你离开这里。”
方黎却瞬间意识到不对劲,沉声开口:“你是怎么进来的?”
乌衣寐迟疑片刻,道:“我一直守在外面不曾离开,看谢怀走了,这才偷偷溜了进来。”
只是这么简单?
谢怀这般聪明之人,怎么可能连这都料不到?而且他不设结界,难道不怕自己跑了?此举倒像是故意给乌衣寐留门,让乌衣寐过来找自己。
但谢怀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谢怀有危险,所以才让乌衣寐来保护自己?
不知为何心底不安越发重,方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现在就让人打探万仙盟以及玄星楼的消息。”
乌衣寐有些意外,道:“尊上,您不打算离开吗?”
方黎叹了口气:“本尊和你说了多少次,谢怀不会伤我,之前你看到的一幕,咳……是本尊自愿的。”
乌衣寐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方黎说完这话也有些羞恼,耳根微微发烫,这下子在手下-面前,可半点面子也没有了……
谁知道乌衣寐只怔了一下,并未多问,然后垂下眼眸,恢复了冷静模样,道:“属下这便让人打探万仙盟和玄星楼的消息。”
所以,尊上果然还是和谢怀在一起了……
心中竟没多少意外。
如此也好,至少尊上未曾受到羞-辱,若是两情相悦,便不会觉得痛苦了。
方黎吩咐完乌衣寐,就开始等待。
乌衣寐的眼线遍布灵仙界,三天后,消息传了过来。
是个足以震惊灵仙界的大消息。
一日前玄星楼召开仙盟大会。
傅君陵公开了圣尊转世的身份,被众仙门奉为仙盟之主,他揭穿了方黎就是魔尊厌睢之事,表示方黎是朝仙会之乱幕后主使,玉仪君谢怀不愿与方黎划清界限,自伤叛出师门,如今已孤身离开玄星楼。
方黎得到乌衣寐汇报的时候,正坐在屋中,他看起来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听完乌衣寐的话后,霍然起身就往外走。
乌衣寐立刻拦住了方黎,哑声道:“尊上这是要去哪里?”
方黎寒声开口:“让开,我要去找谢怀。”
乌衣寐幽幽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事实上,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乌衣寐再不怀疑谢怀对尊上一片真心,宁愿与天下为敌都不肯出卖尊上,是他低估了谢怀,而尊上明显也是将谢怀放在心上的,出了这样的事如何能不担忧?
乌衣寐缓缓道:“您又不知玉仪君在哪里,现在贸然出去哪里寻他?许会错过也不一定,还不如在这里等,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方黎攥紧的手青筋暴起,他胸腔剧烈的起伏着,许久,慢慢平复下来。
是自己冲动了。
乌衣寐说的没错,谢怀会回来的。
只要他没死。
就一定会回来。
自己要留在这里等他,让谢怀不会错过自己。
方黎转身回到屋中。
寝殿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方黎坐在那里,视线掠过熟悉的一切,这里一切谢怀都好好保存着……恍惚之间,他好像回到了九年前。
就在自己决定完成任务离开时,谢怀突然离开了。
那时自己也是这般坐在这里等。
在想,谢怀会不会回来……
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件事不确定,不确定谢怀还会不会回来。
从一直不曾关上的房门处,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院落,以及那棵桂花树,自己在这里等了三天三夜,谢怀都没有回来。
他以为谢怀不会回来了……
但不是的,就在万仙盟攻打来的那一刻,谢怀最终还是赶了回来,他白衣染血站在自己面前。
一身风霜。
那一次谢怀去做什么了?
自己不曾问。
当时自己一心完成任务,他们终将要分别,有些事情过多追究,于事无补,不过是让彼此都为难罢了。
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但此时此刻,方黎忽然很想知道,那一次,谢怀去做什么了?
是否也是如这次一般,为自己去做冒险的事。
他为自己做了很多,却从来不说,这个人的守护沉默无言,温和淡然却不离不弃,一直如此。
方黎的心口沉闷不已,薄唇紧抿。
乌衣寐默默侍立在一侧。
他顿了顿,转身离开,现在尊上也许需要一个人。
屋外光暗交替。
白天又黑夜。
方黎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甚至连视线都不曾移开。
谢怀一定会回来的,他从不怀疑这一点。
终于,在一个微光降落的清晨,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怀一身白衣。
这次干干净净并无血迹,他清冷面容神色淡漠,就连受伤的样子都几乎看不出,仿佛只是随意的出了一趟门。
方黎却嘴唇颤-抖。
他霍然站起,许是一个姿势坐的太久了,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死死的看着面前的人。
谢怀缓步踏入屋中,一看方黎的表情就知方黎知道了,自己去之前隐约有不祥预感,所以放开了浮丘山结界,有乌衣寐在方黎身边,即便有什么危险也能应对,又或许……等自己再回来的时候,这个人已不在这里了。
但是,方黎没有走。
谢怀又想也许方黎只是愧疚,这人虽然对自己无情,但内在素来温柔善良,约莫不好意思这时舍自己而去,此时没走,大约只是多了些怜悯罢了……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这一切……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谢怀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就在这时——
方黎忽然冲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愤怒的道:“谁让你这样做的,你就该好好做你的正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了?你知道我为了保住你的名声,多么不容易吗?你为什么不好好爱惜你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掺和在一起!”
他气的眼眶发红,手在颤-抖。
但与其说是生谢怀的气,不如说是生自己的气,若非是他,谢怀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如果不是因为他……
“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你替我承担,你有没有问过我,我需不需要你这样做!”方黎狠狠道。
谢怀看着面前的人,失神片刻。
青年双目泛红,语无伦次,他这样担忧的看着自己,这般自责又难过,他希望他能爱惜自己,就如同当初的自己,也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而伤心难过,希望他好好爱惜自己一般……
这一刻,他们就好像是心意相通,就好像,他们一直都这么在乎对方……
看重对方胜过自己的生命。
“你说话啊,装什么哑巴,敢做不敢当!”方黎怒道。
丝丝暖意从心底弥漫开来。
融化了胸腔中的冰冷疼痛。
谢怀忽的笑了,这笑容从眼底深处泛起,温柔而炙热滚烫,他一把抓住方黎的手,将他拥入怀中,用力低头吻了下去。
===心意(如果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方黎剩下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谢怀的吻温柔而炙热, 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在无所顾忌的倾诉衷肠。
方黎的惊讶一点点消失,然后一手抱住谢怀, 毫不犹豫的回吻上去!
这一刻不想去想任何其他,不想顾忌任何不该, 只想顺从内心深处的真正心意, 做自己想做也该做的事情。
什么男的女的, 都不重要了……
他也想要谢怀。
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亏欠,只是因为他在意这个人。
这一刻方黎终于全部想明白了。
如果自己真的丝毫都不能接受男人, 那之前的无数次亲近,谢怀的靠近和亲吻,自己有过任何厌恶恶心吗?没有。
如果自己真的丝毫都不喜欢谢怀,完全不能接受他的心意, 以自己的性格难道不该宁死拒绝,当机立断划清界限吗?可是也没有。
自己分明也在意着这个人, 不论这种情感是什么, 也许一开始只是当做朋友、知己,但后来渐渐把他放在了心上。
会因为怕他受伤而瞻前顾后, 会因为他不高兴而忐忑不安。
他会为他牵肠挂肚, 为他辗转难眠, 一想到他可能会死、会受伤,就心痛不已,恨不能以身替之, 他想要保护这个人, 不想他伤心难过。
因为在意一个人,而踟蹰不决, 失了果断。
如果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方黎再也不想欺骗自己。
他也喜欢谢怀。
也许就在不知不觉之间。
又或许在谢怀的不断靠近之间……
也许是你先走向我的,但这次,我也想要走向你,不让你一个人努力。
谢怀拥着方黎的手缓缓收紧。
他看到方黎那样的担心他,就像自己担心方黎一样,就好像他们挚爱彼此,一瞬间动-情之下吻了方黎。
本以为又会和之前无数次一样,被回避,被抗拒……但是没有,他心心念念的这个人,在认真的回应他。
这是谢怀第一次得到回应。
他的心跳漏掉了一拍,恍惚之间,有些分不清眼前一幕,到底是幻想还是现实。
他是否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
可这世上真有如此高明的手段吗?让他丝毫无法察觉,也可以陷入的幻梦?
如果这一切不是假的。
意味着什么?
难道,方黎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吗……
方黎望着眼前这张清冷如仙的无暇面容,认清心意的一瞬间,压抑在胸腔中所有的不安纠结都终于散去。
这些天他住在浮丘山,看着谢怀小心翼翼保存他们的一切,这里处处都是谢怀的心意,这份心意如此珍贵,方黎想要好好的对待。
他再也不会犹豫了。
既然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就该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让谢怀知道,自己也喜欢他啊!
他不想谢怀难过、误会。
方黎抬眸,眼神澄澈专注的看着他,一字字道:“我也喜欢你。”
谢怀不敢置信的看着方黎,指尖微微颤-抖,这便是他幻想了许久的一幕,如今终于成真,却反而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方黎刚才焦急之下顾不得那么多,此刻终于冷静下来,听说谢怀重伤了自己,连忙握着谢怀的手腕就要查探,皱眉道:“走就走,何必还要自伤,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
谢怀就是这样一个人,以他宁折不弯的性子,必定不愿受傅君陵胁迫,说出违心之言。
但他还是很难过谢怀被逼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自己……
谢怀任由方黎拉着他的手,垂眸看着方黎,眼底神色温柔,之前是自己钻了牛角尖,这个人,从来不是个没有心的人,若真的那般无情冷酷,自己又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他正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看穿这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本心不变温柔善良,才渐渐被这个人的真实内在所打动。
方黎没有变。
是自己被嫉妒痛苦蒙蔽了双眼。
也许你对我的好一开始是因为别人,你过去的所作所为我也无法否认,但自从我遇见你那一天开始,你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不该做的事,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不该杀的人。
处事公正心怀悲悯,既有着看穿一切的洒脱自在,也有着宽容待人的温柔内心。
我喜欢的,只是我认识的那个你。
而不是传言中的你,更不是过去的你。
谢怀被方黎拉到床边坐下,方黎又要来扯他衣服,看他的伤,谢怀一把抓住方黎的手,温和淡然的看着他,缓缓道:“不要紧。”
方黎定定看着他,嗓音低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不该……”
谢怀微微勾起唇角,看着方黎的双眼:“你当初用情-蛊操纵我,让我亲手杀了你,那时你可有问过我的意见,问过我是不是愿意?”
“我那时候受的伤,比现在要重得多。”谢怀语气淡淡。
方黎的手一颤,是啊,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那时候的谢怀,心情比现在的自己,还要难过千百倍。
他们都在自顾自的做为对方好的事情,却忽视了对方的意愿……
方黎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谢怀道,一字字道:“我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所以你也答应我,再也不要做这样的事,无论有什么,我们都一起商量解决,好吗?”
他已决定好了。
反正这个世界剧情已经走完了,无论怎么作都不会消失了,他孤身一人有什么好怕的呢?无论如何他都会和谢怀一起。
有什么事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谢怀看着方黎,眼底柔和荡漾开来,许久,轻笑一声道:“好。”
………………
乌衣寐和方黎汇报外界情况。
傅君陵如今是仙盟之主,万仙盟听其号令,万仙盟中人认为朝仙会之事是方黎指使,扬言要他血债血偿,随时可能攻打过来。
方黎却神色淡然。
因为谢怀一直在自己身边,傅君陵难以找到下手机会,才使出这般卑鄙手段,陷自己和谢怀于不利,试图以势压人,但傅君陵越是如此大张声势,反而证明他心底没底。
黑色玉符的下落唯有自己知道,傅君陵没有得到黑色玉符,就不敢将自己逼得急了,这般施压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只要自己不松口,他投鼠忌器,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把自己逼的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他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方黎淡淡道:“万仙盟不过是喊的声音大,真要让他们杀上来,那些人可不见得愿意来赴死,你将你的人都带回浮丘山,本尊倒要看看,他们是否真的敢来。”
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若自己真的势单力薄,这些人可能蠢蠢欲动,但若是浮丘山势大,他们反而会瞻前顾后,不敢轻易开战。
如今身份已经曝光,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至于傅君陵……
什么圣尊,原著里不超过十个字的背景板,不过是个没死干净的残魂罢了,当初害了厌睢还不够,如今又害谢怀众叛亲离,迟早收拾了他。
乌衣寐恭声道:“是。”
方黎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完了,立刻神色一整,回到寝殿去见谢怀。
谢怀当时为了和云间阙划清界限,不让他师父明隐上人为难,那一掌可没有留情,伤势很重,这些天一直都在养伤。
方黎亲力亲为的照顾谢怀。
他回到寝殿的时候,谢怀在屋中打坐,面色还有些苍白,方黎没有打扰,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没多久谢怀睁开眼睛。
方黎立刻笑道:“你要出去转转吗?饿了吗?渴了吗?我给你倒杯水?”
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实在没什么经验,不知道怎么哄女……不,男朋友,难免有些紧张和生涩。
谢怀看着面前之人。
青年眉眼弯弯的看着他,里面尽是关切笑意,是毫不掩饰的讨好,恨不得要让自己知道,他有多么在乎自己……
即便这样已经有些天了,但谢怀还是恍惚了一瞬。
那种不真实的悬浮感,始终不曾褪去,但即便是饮鸩止渴,他也都甘之如饴。
原来只要这人的一点点好,他便丢盔弃甲,既如此自己还挣扎什么呢?
他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
谢怀摇摇头,低笑:“我已辟谷多年。”
他并非贪图口舌之欲之人,只是以前方黎喜欢,便陪着他吃罢了,对于他自己而言,这些从来都不是必要的。
方黎怔了怔,也意识到这一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谢怀以前真的迁就他很多……
可谢怀好像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又能帮他什么呢?谢怀为他受了伤,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啊……
谢怀看出了方黎的失落,神色柔和,道:“你能过来陪陪我吗?”
方黎立刻走了过去。
谢怀忽的一把将方黎拉下,在他唇角轻轻一碰,然后垂眸露出一抹淡笑:“这样就不痛了。”
方黎一呆。
他失神的看着面前之人,男子本来清冷的面容,此刻有着柔和笑意,不是最初相遇时的冰冷疏离,也不是后来重逢时的幽冷沉暗,如此温和淡然,还有着隐藏在淡漠外表下的温柔,这就是谢怀最本来的模样……
即便连爱一个人,也温柔克制。
方黎忽的仰头再次吻上谢怀的唇,用力得多,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这些事他并不擅长,但是他想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和他亲近,做情人之间应该做的事。
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而他随心而为,再也不必纠结痛苦逃避,想开了,原来是这么畅快一件事。
方黎抓着谢怀的手,指尖在他手心划过,轻笑:“你要快点好起来。”
谢怀缓慢郑重的,点点头。
虽然两人都能辟谷。
但方黎还是亲自整了一桌饭菜,两人吃了起来,他很喜欢和谢怀坐在一起,在落日余晖下吃饭的感觉。
温馨,温暖。
吃过饭两人就钻进了被窝里。
考虑到谢怀是个伤号,方黎小心翼翼,唯恐碰到他的伤口,他们就并排躺在那里。
什么都没做。
方黎闭着眼睛,听着身侧人均匀的呼吸,他不知道谢怀睡了没有,可是有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旋了很久。
方黎蓦地开口:“当初你离开,是去哪里了?”
虽然他没有说是何时,但谢怀一听就明白了,他沉默片刻,道:“我去取了九瓣莲。”
谢怀果然也没睡。
方黎睁开眼睛。
九瓣莲。
传说中生于红莲业火之中的密宝,能活死人肉白骨,方黎不知道谢怀哪里去寻来的,但这般宝物想要取得绝不简单,所以,当时谢怀离开是为了救他。
他这样不惜一切也想要自己活下来……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刚刚九死一生回来的谢怀,亲手杀了他。
方黎心头如有千钧,只想稍微一想,就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他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
比他之前所以为的,还要残忍千百倍。
这九年,谢怀又是如何过来的……
谢怀轻轻道:“我没有告诉你,不是你的错。”
即便这种时候,谢怀依旧想着,不让自己为难。
方黎眼眶微微发热,他忽然一个转身,一手抱住谢怀的腰,将脸靠在他的颈侧,哑声开口:“是我没有给你告诉我的机会。”
他很后悔。
没有早点明白谢怀的心意,没有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
什么男人女人,有什么重要的?
他只是喜欢这个人。
他该早点意识到这一点的。
那样,谢怀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谢怀能感受到,方黎抱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即便是这种时候,还记得小心避开他的伤口,他是真的很担心很在意自己……
可这一瞬间,谢怀忽然很想问他,你为何喜欢我。
是因为你的师兄吗?
分明之前还在逃避我,为何现在又这般?你这样会让我以为,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谢怀狠狠闭上眼。
那番疑问在舌尖盘旋了许久,却终究没有勇气问出口,他怕问了,便连这最后一丝温柔假象也没有了。
他等了太久太久……已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的可能了。
原来他也会这样患得患失。
这样便好。
这样便好。
他这样告诉自己。
谢怀轻轻握着方黎的手,哑声道:“睡吧,都过去了。”
………………
方黎第二天醒来,还保持着抱着谢怀的姿势。
他黏黏糊糊的蹭了蹭谢怀,才恋恋不舍从床-上起来,终于有点明白,为何情人间总是如胶似漆。
谢怀无奈的看着方黎。
他吃过丹药又开始调息疗伤,方黎则去和乌衣寐商议事情。
日子平静了几日。
乌衣寐如今也能和谢怀和睦相处了,这些天,谢怀一片真心他也看出来了,能为尊上做到如此地步,即便是他也无话可说。而且尊上得偿所愿,只要尊上开心,他还有什么阻拦的理由呢?
虽然两人见面依然没什么好脸色,但也不会打起来了,如今大家一条绳上的蚱蜢,没有必要再你死我活的。
这天方黎在寝殿和谢怀吃饭,乌衣寐忽然过来了,他神色凝重的道:“尊上,傅君陵要见您。”
方黎动作微微一顿,面上笑容消失,道:“他在哪?”
乌衣寐道:“就在山下。”
方黎眼神蓦地一凝,缓缓开口:“他一个人来的?”
乌衣寐道:“是。”
既然是一个人来的,看来是不打算开战,这是打算用怀柔之策了?方黎沉思片刻,他倒要看看,傅君陵到底打算做什么。
方黎站起来,淡淡一笑:“本尊去会会他。”
谢怀本来一直沉默不语,他看到方黎准备出去,忽的开口:“可能是陷阱,不要去。”
他定定看着方黎的双眼,呼吸放的很慢。
但方黎却只是对他笑了笑:“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坦诚(我喜欢的是你和任何人无…)===
方黎来到山下, 一眼就看到了傅君陵。
傅君陵今日一身白衣,温润清雅负手而立,看起来倒是和厌睢记忆中师兄的模样, 多了些相似,他眼神柔和的看着他, 道:“你来了。”
方黎神色冷漠, 淡淡道:“有话直说吧。”
傅君陵轻叹一声。
有些复杂的看着眼前人。
若非他当时一念之差, 事情何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四千年前,自己陨落时以通天手段蒙蔽天机,留一丝残魂入轮回, 便是盼着有朝一日能转世重生,再临人间。
直到十九年前。
这个少年意外将阴阳玉带给了他,让他觉醒了前世记忆。
他终于回来了。
当时他本想直接带走阴阳玉,离开扶风派, 奈何扶风派那老头过于迂腐,不肯将阴阳玉交给自己, 认为此物不该现世, 而他当时刚刚觉醒,实力未曾恢复, 因此不得不利用重万山。
重万山此人道貌岸然、野心勃勃, 若知道扶风派有此至宝, 必定不会放过,自己只稍稍泄露了一点风声,便引得重万山对扶风派出手, 危急时刻老头不疑有他, 果然将阴阳玉拿了出来,让他和阿琰分别带着其中一半离开。
那时候, 他就该直接杀了阿琰,夺了玉符走的。
即便这个少年,是他这一世最心爱珍视之人。
但和他近万年的记忆,数百世的轮回相比……阿琰的师兄,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如沧海一粟、白驹过隙。
过于微不足道。
但偏偏那般微不足道的渺小记忆,却终归还是影响了他,让他在最后一刻出手,救下了本来必死的少年。
他假死在阿琰面前,放他一命,准备等阿琰离开后再去寻他,拿回属于自己的另一半玉符。
可是却再也没找到他。
这个少年素来聪明的紧,他真的逃走了,躲起来,让谁都再也找不到他。
一时心软。
让他错失了本来唾手可得的东西。
他离开了扶风派。
为了更方便获取修炼资源,改头换面加入了玄星楼。
五年过去。
魔尊厌睢横空出世,来历不明修为神秘,以不可匹敌之力一统魔道,令灵仙界人心惶惶。
关于魔尊厌睢的身份,灵仙界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是活了数百年的魔头,有人说他是死而复生的冤魂……
但只有他知道,当年那个尸山血海中逃走的少年,回来了。
他带着另一半黑色玉符,终究沉沦与欲-望,被仇恨所支配,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傅君陵当时心中有少许遗憾。
他这漫长的人生见过太多人,太过悲欢离合……人心善变,因仇恨而堕落委实不稀奇,阿琰也不能免俗。
这个少年。
再不是他记忆中喜欢的模样。
而那本来就渺小的记忆,就更加不会影响他了。
傅君陵冷眼旁观。
正道仙门面对魔尊惶惶不可终日,几年后,直到魔尊围攻了云间阙,正道仙门认为不能坐以待毙,以九霄山为首,号召成立万仙盟讨伐魔尊。
但这一切他都并不放在心上,这些人的担忧恐惧是多余的……
肆意使用黑符之力的厌睢,以寿命为代价换取力量,活不了多久了,他完全不必冒险出手,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而就在这时。
厌睢带着谢怀来到了望山城。
一路兴风作浪,唯恐他人不知。
重万山不知魔尊为何而来,也不知魔尊为何如此,一心维护自己的名声脸面……甚至还试图用钱财打发厌睢,实在可笑,厌睢是来取重万山的命的,傅君陵对一切心知肚明,看着重万山惶恐愤怒又不解的模样,却顺着他的心思,笑着说自己愿意替他会一会魔头。
许久不见,他有些好奇,阿琰现在的模样了。
鎏金楼上。
他再次见到了当初的少年。
曾经那个单纯天真、稚嫩青-涩,只会仰慕看着他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一个男人。
他慵懒随性不可一世,举手投足令人不可忽视。
被仇恨支配的人有很多,大多失了本心,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他以为厌睢也会是如此。
可是这一次他错了。
这个人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看似是一个冷血残忍的魔头,狂妄肆意嚣张跋扈,但偶尔流露的真实一面,以及和谢怀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又仿佛还保存着年少纯真,他依旧会温柔淡然的面对别人,哪怕装作凶狠冷酷的模样,但内里温存的一面却骗不了人……
他让人很意外。
也许正是他这样矛盾的一面,才吸引了谢怀,让谢怀为他心动。
因为即便自己活了这么长的时间。
也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能经历这一切依旧保存本心、不改初衷,即便报仇也不迷失自己,恩怨分明……
傅君陵难得对他生出了一丝兴趣。
他看着厌睢和谢怀离开。
可惜了。
厌睢是一定会死的。
至于怎样死,是他自己的选择。
傅君陵不会插手。
万仙盟攻打浮丘山的那一日,他没有去。
后来,他听说是谢怀亲手杀了厌睢,可他觉得事实应当不是如此。
不过人死如灯灭,一切已不重要了。
直到浮丘山上没了人,傅君陵才独自上山,但他没有找到黑符。
到底有些遗憾。
九年过去。
傅君陵已放弃了再寻黑符,当初那一念之差,让他错失了自己的东西。
即便是他,也终究不能事事如意。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竟在浮丘山上,看到了一个相似的人。
谢怀这些年独居浮丘山,世人都道他怨恨魔头,唯有傅君陵知道,谢怀恐怕对厌睢动了真心,留在浮丘山不是因为怨恨,而是因为放不下。
九年来谢怀孤身一人,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这个青年又为何能出现在他身边?被他小心珍视?
傅君陵意识到问题。
他稍作试探,就猜出了青年的身份。
厌睢到底有何奇遇,能在用过黑符之后,还能重生归来,这是连傅君陵都想不明白的事。
他活了近万年。
竟也有他看不透的人。
不过既然厌睢能够回来,自己便可趁机打探出黑符下落,这一次,他不会再心慈手软,势必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重生归来的厌睢虽不强,但可惜有谢怀守在身边,倒是不好直接出手。
傅君陵设计让谢怀和厌睢下山,轻易就逼厌睢和乌衣寐相认,然后设下幻境套取黑符下落。
他太了解厌睢了。
知道厌睢心底最深的渴望,本该万无一失,但让他意外的事,厌睢竟然挣破了幻境,让他功亏一篑。
为何?
傅君陵不明白。
难道我不是你最想要的人吗?
他不得不看着谢怀带走厌睢,默默观察,他知道厌睢不会坐以待毙,也许会去取黑符也不一定。
果然,厌睢命乌衣寐前往圣尊遗迹。
傅君陵当时是稍微有些意外的,他没有想到,东西就藏在原本所在的地方,他现身遗迹夺取黑符,但这里实则是一个陷阱……果然,他的阿琰还是这么聪明。
为了让自己相信,选了这样一个地方,逼自己现身。
傅君陵并无多少意外,他对厌睢亮明了身份。
只可惜,当初的少年却不再依恋自己了,他毫不犹豫对自己兵刃相向。
事情本不必走到这个地步。
是你逼我的。
傅君陵看着眼前人,眉眼温柔,道:“阿琰,交出黑色玉符,回到我的身边……回来,我会保护你。”
如今天下大势皆在我这边,你已走投无路,唯有我才可以护你。
方黎冷冷看着傅君陵,忽的扬起唇角笑了。
不愧是圣尊,就是有自信。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愿意回到他的身边?
别说自己不是厌睢了,就算是厌睢,难道就能忍受他这样的背叛,忍受他这样的逼迫,然后走投无路之下,再等待他的施舍吗?
他把厌睢当成什么了?
你视众生如蝼蚁,将人踩入尘埃,然后又高高在上的怜悯施舍,你以为有人稀罕吗?
方黎凉凉开口:“如果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就请回吧。”
傅君陵看出他的冷淡,轻声叹道:“我知你还在怪我,但没有关系,我会等你的……阿琰,师兄不会再骗你了。”
“别等了。”方黎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早知道是这样的废话,他才懒得下来一趟。
………………
谢怀孤身站在殿门口等待,面容沉寂。
他没有办法阻止方黎去见傅君陵,他甚至猜得到,傅君陵许会用怀柔之策,软硬兼施,逼方黎交出黑色玉符,方黎这样在乎那个人,也许只要对方服个软,说上几句好话,便又会心动不忍,受对方迷惑……
也许方黎下山去。
就再不会回来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谢怀就觉得心中无力,浑身冰冷,他于方黎而言,实在过于微不足道。
而这段时间的美梦一场,也该醒了。
谢怀一动不动站在那。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方黎很快就回来了,他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就好像看到自己,是让他心情极好的一件事。
眉眼温和灿烂,若无其事的道:“接着吃饭吧。”
谢怀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一瞬间,他蓦地生出一种可笑的妄想,他觉得自己比傅君陵重要多了,而傅君陵,在方黎眼中还不如一顿饭。
这个念头令他忍不住唇角上扬,也笑了笑,哑声道:“还没凉,替你热着呢。”
方黎顿时笑了,一副你果然最好最贴心的模样,然后和他一起继续吃饭。
谢怀没有问方黎他们说了什么。
傅君陵的到来,什么也没改变。
他们吃过饭。
晚上安静的寝殿中。
谢怀和方黎相拥而眠。
他轻轻抱着怀中的人。
你也知道,他不再是你的师兄了……所以,你不会再离开了对不对?
虽然我认识你比较晚,但以后的人生,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绝不会背叛伤害你。
………………
方黎第二天醒来,发现谢怀不在身边,已经先起了。
他来到院子里。
然后揉了揉眼睛,有些发愣,怀疑自己看错了。
难道他昨晚睡晕了头,产生幻觉了?
谢怀竟然换了一身黑衣。
就,虽然大家都有穿衣自-由,但方黎自从穿书以来,就没见过谢怀穿别的颜色,还以为谢怀只有白衣服呢!怎么突然白的换黑的了?
这不太正常吧?
方黎心情蓦地忐忑起来,不安的瞅了谢怀一眼。
这段时间他们如胶似漆,感情十分稳定,好像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谢怀怎么突然又发神经了,自己最近没做错什么吧?他不住的思索,自己有没有哪里得罪谢怀,让谢怀受刺-激了……
但想来想去想不出来。
他就差没把谢怀当女朋友供起来了!
方黎慢慢走过去,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神色紧张:“昨晚没睡好?”
谢怀表情淡然:“没有。”
“哦……”方黎琢磨着,下-面怎么说。
就在这时,他听到谢怀淡淡问他:“我不想穿白衣了,你可还喜欢?”
方黎愣了下,心道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不穿白的就不穿白的呗,你就是穿成大花蝴蝶我也喜欢啊,我喜欢你这个人,又不是喜欢你穿什么衣服……
而且他瞅了瞅谢怀的面容,就是穿麻袋也好看啊!
谢怀见方黎没有立刻回答,心中微微一沉。
面上笑容消失。
许是昨日方黎回来的太快,让他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认为方黎是真心喜欢他,喜欢他胜过任何人……也许人心都是贪婪的,他也不能免俗,一旦得到了一点甜头,就会忍不住奢望更多。
一开始觉得只要这人在身边,就够了,哪怕当一个替代品也没关系。
但现在,他想要方黎真真正正的喜欢,想要方黎的眼中,是完完全全的自己。
不想再做一个替代品。
不想是因为别人才被多看一眼……
可也许,是他想的太多了。
谢怀淡淡道:“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吧。”
方黎浑身一凛,警钟大响。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儿啊,饶是他是个直男,也看出谢怀不高兴了。
可是谢怀到底为何不高兴啊?
和穿衣服又有什么关系?
方黎就像个女朋友突然闹脾气,而自己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男朋友,心中不安的不得了,但连哄都不知道从何哄起。
他毫不犹豫的道:“我你穿什么都好看,我都喜欢!”
谢怀却依然神色淡然,真是敷衍的回答。
不过他不打算继续深究了。
眼看谢怀就要转身离开,方黎终于急了,这问题还没解决呢,不能就这么算了!
之前也就罢了,但既然都决定好好在一起了,男朋友生气怎能不管不顾呢?自己可不是那种人。
方黎道:“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谢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方黎。
方黎紧张不安的看着他,眼神委屈又无辜,仿佛他明明什么都没错,根本不知自己为何生气。
谢怀心口一滞。
幻境中的一切他看的清楚明白。
但是方黎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将一切看在眼中,但即便如此,你心里到底装着谁,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有何无辜?
若是之前,谢怀可能就算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这个人。
有些事他不想挑明,怕连最后的转圜余地都没了……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不想继续压抑下去。
谢怀闭了闭眼睛,眸中浮现孤注一掷之色,他一字字,缓慢开口:“你会和傅君陵离开吗?”
方黎更加的莫名其妙,简直离了个大谱,他为什么要和傅君陵走?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的事,谢怀为什么会这样想啊?
傅君陵可是他的敌人啊,还这样害谢怀,他都恨不得千刀万剐了。
方黎当即道:“不可能!”
眼看方黎想都没想,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谢怀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他想不明白。
幻境中少年分明那般在意对方,会为了对方不依不饶数落自己,会为了对方对自己视而不见。
可为何现在,又能做到这般决绝……
谢怀语气喃喃:“可,他是你的师兄……”
方黎心道师兄又怎么样,他是厌睢的师兄,又不是自己的师兄……
等等,谢怀怎么会知道傅君陵是厌睢的师兄?!
自己从来没有说过啊!
方黎皱眉思索起来。
忽的灵光一闪。
他好像发现自己遗漏了什么。
说起来,自己从幻境中出来后,谢怀就态度大变,当时自己不明白谢怀为何如此,还以为谢怀是为之前的事生气,谢怀也确实表现出是为之前的事生气,威胁自己不许再骗他,还扬言要如数奉还的报复自己……
但难道……谢怀也进入了那个幻境,看到了厌睢的过去?误以为自己喜欢师兄?
谢怀其实是在为师兄的事吃醋?
以为自己把他当替身?
可是自己分明没有见到谢怀,谢怀又是如何进入幻境的?
方黎神色一凛,蓦地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凝固。
那把一直提醒自己的玄铁剑,和厌睢记忆里不一样,不但伤了师兄不说,还在遗迹里默默温暖自己。
但自己为了师兄训斥他后,就一直和自己闹脾气,沉寂了许久。
玄铁剑所有的异常,都被方黎归结于自己潜意识对自己的提醒。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玄铁剑上的意识是谢怀,他为了唤醒自己才这样做呢?结果自己不但没有被唤醒,还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想起自己在幻境中做的一切。
方黎倒吸一口凉气。
谢怀该气成什么样子啊?没有一剑杀了自己就是自制力极强了,这误会可大了,谢怀这段时间该怎么过来的啊?
他竟忍得住没有伤害自己……
方黎心疼的不得了,又自责又难过,都怪他没有早点发现!
他立刻道:“傅君陵不是我师兄!”
谢怀看着方黎迫不及待的解释,眼中的诚恳焦急绝不是骗人的,他蓦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心跳放慢,缓缓开口:“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黎微一沉吟。
他可以说傅君陵不是自己师兄,也可以说自己不喜欢傅君陵,但他要如何取信于谢怀呢?
谢怀亲眼看到了厌睢的记忆,事实摆在眼前,他怎么解释都像是骗人的。
如今唯一能取信于谢怀的办法,就是将自己身份来历和盘托出,唯有如此,才可以解释他为何拥有厌睢的记忆,为何会成为厌睢。
自己的身份很难解释,如今没有系统没有预知能力……但他不能让谢怀继续误会下去,事到如今,唯有坦白。
方黎神色凝重下来,缓缓道:“我不是厌睢。”
谢怀定定看着他。
方黎拉着谢怀回到屋里坐下,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方黎将自己如何来到这个世界,自己穿书者的身份,他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胁迫谢怀,自己有一个系统协助他做任务,还有他为何会知道食梦散的药引,都是因为他是穿书者……甚至原著剧情是什么样的,他来后又做了哪些改变,以及死遁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所有一切和盘托出。
中途谢怀问了什么,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说就说了几个时辰。
从白天说到夜里。
终于,方黎认真的看着谢怀,一字字道:“我喜欢的是你,和任何人无关。”
谢怀深深望着面前的人,胸腔中热流涌动,之前所有的痛苦不甘都烟消云散,原来,这个人也是这样的在乎自己,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也为他做了的很多。
他从来都不想伤害自己。
更没有爱过别人。
这便是他心底最深的奢望,如今尽皆成真。
虽然理由如此离奇荒诞……
但方黎的话条理清晰逻辑严明,不但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就连之前所有的迷惑不解,都得到了解答,如此就可以证明他为何表现如此矛盾,身为魔尊却心存善意,表现出和身份不相符的一面,当时自己正是被这一点所吸引,忍不住想要探究更多,但若方黎是一个外来者,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方黎没有骗他。
但这一切又委实太过荒谬。
自己的世界只是一本书,而自己只是一个书中人物……
那他现在是真的吗?
这个世界又是真的吗?
眼前之人又是真的吗?
何为真实何为虚妄。
谢怀一时间分不清。
但他知道一点,自己本已被规定好的命运,是这个人,不惜一切的改变了,哪怕他最后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做了那件事,但他在尽他所能的保护他,试图改变他本该遭遇的一切……
他心底的温柔善良,自己从未看错过。
这也是他为何爱上他的原因。
哪怕有着那么多的误会隔阂,但他看到的,始终是对方最真实的一面。
方黎说完紧张的看着谢怀,饶是他竭尽所能的解释了,丝毫没有保留,但心情还是十分忐忑,不知道谢怀能不能接受这样颠覆的事实……
太荒唐了对吧?
谁会相信啊……
而且谢怀成了一个纸片人,这和替身相比,哪个更惨都不好说啊……
方黎轻轻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在不伤谢怀的情况下,解开谢怀的心结。
就在这时,谢怀终于开口了。
谢怀定定看着他,缓缓道:“我相信你。”
方黎眼神顿时一亮,就差没对天发誓,急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次绝对不骗你。”
谢怀眼神柔和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方黎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怀是最理智冷静的人了,以他的聪明才智,只要仔细分析一番,就会明白自己说的是真是假,看样子这是相信自己了。
好像,也没有备受打击的样子?
这可真是太好了。
就在方黎心中欢喜之时,他看到谢怀抬眸,深邃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道:“所以,你当初根本不会死,却让我以为你死了,留我一个人痛苦是吗?”
方黎:“……”
哦对了,他把死遁的事也告诉谢怀了。
===羁绊(口说无凭你证明给我看…)===
方黎表情蓦地凝固。
不解释, 谢怀就要误会自己找替身,解释,谢怀就会知道自己死遁的事。
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但既然选择了和谢怀在一起, 这些都是必须面对的,逃避也不能解决问题。
他并不后悔告诉谢怀真相。
他不想他们之间再有任何欺瞒。
死遁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因为当初他离开时, 并未想过还会再见谢怀,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日,他一定早早就坦白,不让谢怀误会伤心难过。
至于自己……
犯错就要挨打, 态度首先端正。
方黎一副任君发落的模样,道:“对不起。”
谢怀静静看着方黎。
方黎被看的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谢怀会生气……毕竟自己骗了他那么多,还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即便有自己的苦衷,但人心终归是肉长的, 如果谢怀因此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大概也是正常的……
而且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显然也是很难接受的事。
就在方黎越想越多之时, 谢怀忽的伸出手, 紧紧拥抱住了他。
谢怀的拥抱温暖而有力, 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方黎微微一怔。
谢怀将下巴搁在方黎颈侧,低哑话语落在他的耳边:“我很高兴,你只是你。”
不必内疚。
你只是做了你当时唯一能做的, 你认为对的事情……你不知道我的心意, 你也没有对不起我。
相反,你为我做了很多。
我很高兴你不是厌睢。
因为从始至终, 吸引我的都是那个魔尊外表之下,真实而又温柔淡然的你,是不管身处何种境地之下,都会将善良温暖带给别人的你,即便不得不用着魔尊身份,受着诸多限制,却依然能坚守本心,处事分明有理有度的你……正是你的这一面让我好奇、探究,渐渐心动。
透过重重迷雾和伪装,我看到的爱上的,一直是这个真正的你,从不是那个……任由自己堕入深渊地狱的冷血魔头。
而且你从未做过任何不对的事,我们之间也没有师门血仇、正邪之争。
谢怀眼神温柔又眷恋,还有着一丝解脱之意。
他再也不必因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而受到良心谴责煎熬,不必在道义和感情间挣扎痛苦自责,他没有违背自己的道心,从此以后都可以坦然站在这人身边。
他没有爱错人,他的爱再无丝毫瑕疵。
至于这个世界……
也许在你看来只是一本书,但在我看来,一切都是真实的。
所谓的书中故事,不也等于天命吗?
天命不可违。
但你却尽你所能的保护了我。
被你改变命运的我,不必经受书中那一切的我,是真实的……还有这个世界,那些因你而活下来的人,也都是真实的。
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我很庆幸,这是真相。
谢怀笑了笑:“所以方黎,是你真正的名字。”
方黎被谢怀紧紧拥着,心底不安缓缓散去,眼神柔和下来,这个人……总是知道怎样让人安心,让你永远不会担心,他会离你而去。
他笑着点点头:“是。”
………………
方黎总算和谢怀解除了误会,看着谢怀又穿回了白衣,欣慰表示:“你比傅君陵穿起来好看一万倍。”
谢怀只淡淡看他一眼:“我根本不在乎他。”
对对对。
你现在是不在乎他了,以前是谁整天喝醋呢?难怪浑身都是酸味。
虽然傅君陵不配做谢怀情敌,但他还是惹了不少麻烦,眼看大婚暂时是没法办了。
方黎决定先将方家人送走。
浮丘山随时可能开战,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他和谢怀一起前往方家居住的偏殿。
方明远一看到方黎就高兴的道:“儿啊,三天后就是大婚了,你别太紧张,我们都在哈。”
方黎有点不忍心让方明远失望,但沉吟片刻,还是道:“婚期延期了。”
方明远一怔:“延期?”
他立刻看向谢怀,一副是不是你做了负心汉要抛弃我儿子的神色。
方黎立刻站出来维护谢怀,道:“不关谢怀的事,是我要延期的。”
辛蕊雁疑惑的看着儿子,她这些天也看出来,谢怀一片痴心,应该不会做这种事,难道儿子这般糊涂,竟然要悔婚吗?
谢怀握着方黎的手,眼神温柔沉定,道:“是我们一起商量好的。”
方黎道:“谢怀的师父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恐怕不能按时来参加我们的婚典,所以我们商议了一番,准备等他的师父出关再举办,如此才算圆满……爹娘放心,不是要取消,只是延迟些许时日而已。”
这个理由是他和谢怀一起想的。
方家一家子都是凡人,自然无法深究,明隐上人到底是不是真在闭关,而且过些天等他们解决了麻烦,再大婚,这个理由的真假就不重要了。
方明远怔怔的‘哦’了一声,谢怀的师父啊,那可是了不得仙门高人,而且师父就是长辈,确实应该以示尊重啊。
他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一看两人如胶似漆感情好的很,既然只是延迟,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方黎见爹娘接受了,又道:“浮丘山上要重新布置一番,这段时间可能人多杂乱,我给爹娘准备了一处别院,您们先去别院小住一段时日,到时我再接你们回来。”
方明远笑道:“不必这么麻烦,我们也能帮上忙的嘛。”
谢怀却道:“这些琐事如何能劳烦您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做好。”
谢怀虽然说的客气,但方明远到底还是敬畏玉仪君,闻言没有再说什么,既然玉仪君都说了,他们听从安排就好了!
方黎见终于说服了家人,笑了笑,让人进来送他们离开。
进来的是几个魔修,他特意让乌衣寐挑了几个看起来比较正常,也不吓人的手下,让他们送方明远一家人去别院。
如此这浮丘山上再没无关之人,他和谢怀也可安心应战了。
………………
眨眼又是一月过去。
谢怀的伤已经好了八-九分。
方黎想起上次谢怀和傅君陵交手,问道:“你觉得他修为如何?可有达到合道真仙了?”
谢怀摇摇头,道:“不曾。”
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也不曾达到合道真仙,还差一线未曾突破,傅君陵虽然是圣尊转世,但最后一道门槛玄之又玄,他想要突破也并不容易。”
这样方黎就放心些了。
他之前就猜测过,傅君陵应该还未曾完全恢复,如今谢怀也证实了这一点。
而且他还记得原著里面说过,谢怀是灵仙界唯一合道真仙,谢怀突破是迟早的事情,这样即便傅君陵真的突破了,也不至于没有一战之力。
谢怀皱眉道:“不过他没有得到黑符,不会善罢甘休,你藏黑符的地方可还妥当?”
方黎笑道:“放心,我藏在他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谢怀并未追问,只是点点头。
但方黎却望着他,眼神狡黠得意,毫不犹豫的说:“我将黑符伪装成同心符的样子,当初随我一起跌入了陨星海,不可能有人能从陨星海里找到的。”
当初他死遁离开的时候,就考虑过如何处置黑符。
这黑符乃是圣尊至宝,他试过毁不掉,所以只能藏起来。
这邪物给灵仙界带来如此灾祸,自己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保住了这个世界,自然不希望黑符留在世间,若落在心术不正之人手中,日后恐再掀滔天血海。
于是带着黑符一起入了陨星海。
陨星海滔天恶浪,不到炼虚期下去就会被撕的粉碎,即便真有炼虚期高手要下去找,绝对不死也要掉层皮,那可是炼虚期都待不了一会儿的地方,里面还有那么多食人鱼,谁会不要命的下陨星海捞东西啊?
再说了,知晓黑符的人本就不多,重万山也已死。
世间恐怕再无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东西了,即便真有人下去找,那么大的陨星海,捞一枚玉符也如同大海捞针。
伪装则是他下的最后一道保险,退一万步讲,真的有人看到了,谁会想到区区三枚灵石的同心符,会是颠覆灵仙界的圣尊至宝呢?
他做这一切,就是为确保此邪物不再现世。
他对谢怀毫无保留,自然将一切坦言相告。
方黎笑着看着谢怀,却见谢怀表情沉默片刻,然后伸手托出一枚石符。
正是一枚同心符。
方黎表情微微一怔。
他垂眸看着谢怀手中的白色石符。
白色石符右上角有一道划痕,正是自己当初留下的记号。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这枚石符……
因为没有人会冒着那种危险,去滔天恶浪的陨星海,找一个只值区区三灵石的同心符。
可是,他错了。
真的有人这样做了。
方黎的手微微颤-抖,他抬眸,看向谢怀双眼泛红。
他不敢想象,谢怀下了多少次陨星海。
他还没有成合道真仙。
也是血肉之躯。
在妖鱼凶残罡风烈烈的黑暗海底,到底找了多久多久,下了多少次陨星海,一次又一次忍着痛苦绝望……才能找到这么一点东西呢?
找到这自己当初,唯一留下的东西。
只值三枚灵石。
却被他小心保存。
谢怀微微蹙眉,淡淡道:“不小心捞上来了,要不还是扔回去吧。”
方黎心痛到脸色发白,抬手就去扯谢怀的衣服,要看他的身体。
谢怀一把握-住方黎微颤的手腕,嗓音低哑:“没事,我天生道体,不会留疤的。”
因为痕迹会消失,难道就不痛了吗?
更强大的身体,更容易愈合的伤口,不过是被掩藏在不为人知之下,更艰难痛苦的过往。
方黎不敢想象自己到底伤了谢怀多少。
他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如果,如果他知道会有今日,他,一定不会留谢怀一人……
那九年于他而言过眼一瞬,但于谢怀而言,每分每秒,都是漫长的。
许久,方黎极为缓慢的伸出手,握-住谢怀的手掌,将那枚同心符握在他手心,哑声道:“再也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谢怀温柔看着他,道:“好。”
方黎闭了闭眼睛。
他忽然想起之前自己为保护谢怀受伤时,为完成任务不顾一切时,谢怀也会同他生气,责备他为何要那样做……那时他并不懂得谢怀的心情,也没有将那些话听进去,现在他终于懂了,因为当你在意一个人胜过自己时,你会希望他好好爱惜自己,希望他永远不会置身险境。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而他此刻心情和谢怀曾经相同。
他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任何值得他在意留恋的东西,这个世界于他而言也陌生无谓……他随性而为,直到因为开始在意一个人,而想要好好守护这个世界。
那时他以为这会是一场短暂的相逢,终将分别。
可是他错了,其实从那时开始,他就已不再是孤身一人了,这个世界有了他想要守护、不想失去的人。
他有了属于他的牵挂。
一个人有了牵挂,就不再无所畏惧。
但他并不后悔。
因为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
谢怀望着方黎,眉梢微扬,低低笑道:“情人渡果然还是灵验,真可以求来夙世姻缘,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方黎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谢怀深深看着眼前人。
之前方黎对他坦白了几乎所有事,但唯有一点方黎没有说,方黎没有告诉他为何之前要拒绝他。
虽然他很高兴方黎从未喜欢过别人,方黎的感情单纯而纯粹,一如自己对他,但如果不是因为厌睢的师兄,方黎之前为何要一再逃避自己?
只能说明之前的方黎不喜欢自己。
至少,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甚至还想过要离开他。
这人是自己心心念念求来的。
谢怀眸色微暗,哑声开口:“我怎知你不是骗我,等把我哄好了就走了。”
方黎最怕谢怀说‘骗’字。
他心痛的不得了。
自己之前骗了谢怀多少次,大概都有心理阴影了吧?好好的一个天下第一人,死也不怕,却偏生在这件事上患得患失。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在这个世界,离开了你我还能去哪里?
方黎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谢怀看,证明自己这次绝对不骗他。
谢怀望着方黎诚恳急切的面容,倏的嘴角扬了扬,他一把将方黎推到墙边,与他耳鬓厮磨,温热气息落在他的颈侧,嗓音低哑:“口说无凭,你证明给我看。”
方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他耳根微微发热。
谢怀的动作温柔而克制,仿佛在等待他的许可……
这次绝对不能怂!
方黎咬咬牙,他一伸手,勾住了谢怀的腰带,轻哼一声,不服输的在他耳边道:“你也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留下痕迹。”
谢怀微微一怔,随即低头一吻,落在方黎唇角,眸光幽暗,缓缓开口:“那你可要好好的,看清楚了。”
===魔尊(恭迎魔尊归位…)===
方黎被谢怀搂在怀中。
闭着眼睛装睡。
此刻浑身都和被碾了一遍似得。
昨夜的一切在脑中一遍一遍的过……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一些……毕竟谢怀等了他这么久, 自己主动一点也应该的对吧?
他不能让谢怀失望啊!
可是事实证明,根本不需要他主动……
方黎实在想不明白,谢怀这样的正人君子, 为何连这种事都会?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师自通吗?
最重要的是,说好的主角受呢?
为什么被‘打’的死去活来的会是他?
可是再转念一想。
谁规定谢怀一定要是下-面那个了?人家原书中根本不喜欢男人, 和厌睢那都是被强-迫的啊。
谢怀都能弯了……
不, 连自己都能弯了。
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他果然是被原著荼毒太深了, 原著早已结束了,切记不可再用老眼光看人那!
谢怀温柔的望着怀中的人,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眼睫, 清俊的面容上满是红晕,低头碰了碰方黎的唇角,哑声轻笑:“我注定要和尊上共赴巫山,也算是天命吧, 尊上对我可还满意?”
天命?
天命是这个样子用的吗?
方黎继续装睡不醒,真要是说天命的话, 难道不该是我对你……
想起自己昨夜的窘态……
不行, 不能再想了。
谢怀眸底浮现浅浅笑意,倒是体贴的没有“叫醒”方黎, 爱怜的吻了吻他, 这才松开方黎起身出去了。
等到屋中没人了。
方黎才悄悄睁开眼睛。
罢了……
自己都能接受男人了, 下-面那个就下-面那个吧,他对这倒并无什么执念,反正谢怀将他伺候的挺好的, 而且不愧是天下第一人啊。
双-修一次自己就突破分神了。
这要是多来几次, 修为不还飞涨?
方黎神色凝重的思索片刻,双-修也是修炼的一种, 怎能算走捷径呢?以前到底是他迂腐了啊!
世间修炼之法千千万,哪有什么高低之分,好用就行。
……………
方黎慢吞吞的起床更衣,他穿着黑色暗纹长袍,长袍紧紧包裹着身体,方黎沉吟片刻,对着铜镜把衣领往上拉了拉,但……还是遮不住,谢怀平日那么清冷淡漠一人,上了床就和变了个人一般。
这样子,别人一看不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方黎羞赧的轻咳一声。
不过转念一想,外面的事都有乌衣寐帮他处置,这段时间更未让人进来伺候,基本就是和谢怀二人世界,实际上要见的也就乌衣寐一人,如果只是见乌衣寐的话……嗯,更糟糕的一面乌衣寐也见过了,所谓虱子多了不痒,方黎忽然就心情坦然了。
方黎在书房召见了乌衣寐。
乌衣寐一进屋,视线就落在方黎身上,脚步微微一顿。
尊上眉梢眼角有着未曾散去的慵懒媚意,白皙的脖颈上还残留着些许痕迹,他懒洋洋坐在那里一副餍-足姿态,昨夜发生了什么自然不言而明……
乌衣寐心中难免有些嫉妒,谢怀能和尊上这般亲近,而自己,却连想都不敢这样想,唯恐是对尊上的冒犯……
不过,只要能守在尊上身边,于他而言足矣。
乌衣寐深吸一口气,装作没看到这些,恭声道:“参见尊上。”
方黎很满意乌衣寐的识趣,颔首道:“傅君陵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乌衣寐道:“万仙盟有意围攻浮丘山,但傅君陵暂时并未应允,并让人过来放话,若是尊上愿臣服万仙盟,自请罪罚,魔修尽皆归顺仙道管束,他可做主放我们一命。”
方黎唇角一挑:“可笑。”
乌衣寐当初听到这些的时候,心中也是愤怒不已,但傅君陵身为圣尊转世,修为通天深不可测,如今万仙盟又人多势众,而浮丘山上除了他当初带走的一些人,大多数人都散了,魔道一盘散沙,如今不是万仙盟对手,也难免对方如此猖狂。
但这般要求他们自然不可能答应。
方黎沉吟片刻,对乌衣寐道:“都蒙的下落你可打探到了?”
乌衣寐恭声道:“属下已经知道他藏在哪里了?”
方黎眼眸微凝,缓缓开口:“好,盯紧他,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乌衣寐道:“是。”
乌衣寐离开书房的时候,恰好看到谢怀过来,谢怀从乌衣寐身边擦肩而过。
乌衣寐冷哼一声。
眼睁睁看着谢怀进去,关上房门。
谢怀径直来到书桌旁,从后面搂着方黎的腰,在他耳侧低笑:“怎不多睡会儿,这么急就起了?”
方黎脸色微红,轻咳一声道:“你怎么来了?”
谢怀白玉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方黎的手腕,淡淡道:“我来检验一下修炼成果。”
方黎:“……”
谢怀一抬手,就将方黎放在了书桌上,逼近过来,抬眸,用凝重严肃的语气道:“如今大敌在侧,不可有丝毫懈怠,修炼刻不容缓啊。”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
方黎感到腰疼,迟疑道:“修炼太频繁会不会导致根基不稳?”
谢怀微微笑道:“我给你用了龙骨锻体丹,根基早已打好,确保可以承受修炼之力。”
方黎:?
合着你那时候就打算到现在了?
好家伙这龙骨锻体丹不是白吃的啊。
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谢怀。
方黎转身就要跑,谢怀轻轻一拉,就将他拽了回来,下巴擦过他的颈侧,低笑一声:“我的伤还差一点好不了,你帮帮我?”
方黎脸上滚烫。
………………
自从开了头,谢怀便和食髓知味一般,日日拉着方黎一起修炼,仿佛要将那九年的份都补回来……
在他们勤勤恳恳的修炼之下,方黎的修为突飞猛进,很快就突破到了炼虚期。
要知道,当初厌睢也只有分神期修为,仗着黑色玉符天下无敌,其真实修为还不如现在方黎。
谢怀的伤势也已经彻底痊愈了。
两人的修为暂时都到了一个瓶颈,只看何时能踏出那最后一步,成就合道真仙。
这天两人依偎在一起。
方黎忽然想,不知傅君陵现在什么修为了。
虽然谢怀之前说过,傅君陵还未曾达到合道真仙的地步,但他既然敢公开身份,至少说明他现在有足够的底气,要让万仙盟臣服,必定要有些真本事的,可不是光拿着转世的身份就能服众的。
当年他也许还需韬光养晦,但如今九年过去……从他能和谢怀打个平手就能看出来。
傅君陵离重回合道真仙也只有一步之遥。
而且身为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手段底牌多不胜数,说不定随时可能突破……那时候他就会不再顾忌。
万仙盟与浮丘山终有一战。
方黎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谢怀笑着看着他,眼神温和坚定:“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
黑水湖位于涂炎州一片荒凉之地,这里土地贫瘠,常年烈风寒沙,根本不适合凡人生存,也没有什么修炼资源,修士也根本不会来此,因此常年荒凉冷寂。
然而阴冷沉寂的黑水湖底下,却有着一个庞大的黑色地宫。
地宫中有无数魔修。
宫殿中都蒙坐在高座之上,下-面尽皆是他的手下,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搂着美人,殿中一派奢靡堕落之态。
美人身着若隐若现的薄纱,双手捧着一串葡萄,对着都蒙巧笑嫣兮,声音娇弱清丽如黄鹂:“教主……”
都蒙凌冽面容神色冰冷,看着怀中娇滴滴讨好的美人,忽的不耐极了,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摔到了地上!
美人顿时吓的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唯恐都蒙一怒之下杀了他,在他之前都蒙已经杀了许多人了!
都蒙手下也战战兢兢道:“教主息怒,教主息怒。”
都蒙冰冷阴鸷的视线掠过下方,又看着脚下哀求哭泣的美人,却只觉得怒火中烧。
自从厌睢出世以后,他便处处低人一头,他不惜背叛勾结九霄山,也要除了厌睢那臭小子,可不是为了今日,而是要当那一呼百应的魔尊的!
当初自己给九霄山通风报信,放万仙盟的人杀上浮丘山,但辛寒舟那小儿却背信弃义,事后翻脸无情,说什么不可能与魔道为伍,转头就要杀了自己。
若只是九霄山也就罢了,辛寒舟也不能拿自己如何,大不了继续斗就是,这魔尊还是只有他来当!谁知谢怀转身成了天下第一人,不依不饶的追杀自己!
他被谢怀追杀的连老巢都不敢回,不得不舍了极天教的总舵,藏在这渺无人烟的犄角旮旯里,这么多年连头都不敢冒。
曾经也是叱咤风云,一方霸主,如今竟成了丧家之犬,何其可恶!
这日子已经过的够憋屈了,又冒出一个圣尊来。
圣尊之下仙门正道尽皆俯首,如今万仙盟声势浩大,将魔修们打的落花流水,如今魔修们都得小心谨慎,出去都得低调行事,自己的手下出去掠夺资源,已经被万仙盟的人杀了不少了。
对了,听说厌睢那竖子竟然没死,也回来了。
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捞着不说,如今极天教是回不去了,浮丘山与他是死敌,万仙盟又步步紧逼,偌大灵仙界,竟是无他容身之处!
都蒙气的眼含杀意,胸腔起伏。
咔嚓一声,都蒙将美人脖子捏的粉碎,冷冷的将尸体扔了下去。
大殿中其他魔修大气也不敢出。
教主如今越发的喜怒无常,经常一言不合就杀-人,他们知道教主为何不悦,但没有办法啊!他们也过的憋屈啊!
如今这东躲西藏的日子,还不如当初在魔尊手下……
都蒙眸光冷戾无比,招招手,正准备让手下重新送上美人,忽的大殿中一阵地动山摇!
宫殿顶部被一剑劈开,天光乍泄,湖水倒灌,整个宫殿瞬间就被淹没!
无数魔修刷刷的飞了出去,就看到外面早已被包围了!
他们大惊失色,还以为万仙盟杀过来了。
谁知道定睛一看,那些修士个个煞气满面,黑雾滚滚,竟也是一群凶神恶煞的魔修。
而最前面,站着三个人。
其中两个他们都认识。
黑衣红眸神色阴鸷的,正是乌衣寐。
一身白衣单手持剑的,则是玉仪君谢怀。
中间站着一个黑袍青年,神色慵懒随意。
结合外界的传闻,青年身份不言而明。
正是死而复生的魔尊啊!
众人胆寒欲裂。
都蒙看到谢怀瞳孔缩了一下,根本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的转身就跑!
但让他意外的是,谢怀并未出手。
黑袍青年出手了!
黑石戟出现在青年手中,一招如雷霆之势,截断了都蒙的去路,身影如魅,转瞬就到了都蒙跟前!
都蒙眼神一凛不得不出刀抵挡,可黑石戟携雷霆万钧之势,势不可挡,让他双脚陷入地面半截,虽然只交手了一招,但都蒙瞬间意识到对方根本不输于他,甚至还略胜一筹,若是平时打一场也就罢了,但此刻谢怀还在身后虎视眈眈,恋战就是死路一条。
他的视线落在这张陌生的面容上,看着对方手中的黑石戟。
此乃魔尊灵器。
这便是魔尊厌睢了。
可恶!
都蒙露出不敢置信之色,即便真是夺舍重生,又怎可能重修的这么快?
方黎神色冰冷,一招又一招,根本不给都蒙喘-息之机!
都蒙转身就跑,结果谢怀一袭白衣,神色淡漠,挡在了在他面前。
根本无路可退!
前有魔尊,后有谢怀。
根本是死路一条。
都蒙倒也是个果断的枭雄,事到如今终于认命,冷笑一声:“要杀便杀,何必戏弄于人!”
这憋屈的日子他也过够了!
都蒙的手下早已被乌衣寐率人围住,看着这一幕心中拔凉拔凉的,今日玉仪君和魔尊同时出手,就连教主都被打的无还手之力,他们又能怎么样?
想起之前魔尊的冷血残忍手段,是如何对待背叛者的……众人露出绝望之色,不如干脆自-杀算了吧?不然要被剥皮抽筋炼魂……
方黎慵懒的睨着都蒙,扬起唇角,慢悠悠道:“本尊座下还缺一名右使,你可愿意?”
都蒙一愣。
方黎不是来杀他的?
当初是自己背叛了他,给他下毒不说,还给万仙盟通风报信,以厌睢的残暴冷血、睚眦必报,竟然愿意留自己一命?
他死死看着方黎,紧紧皱着眉,仿佛要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方黎却不打算给都蒙太多考虑时间,淡淡道:“你若是不愿意,就杀了你。”
都蒙:“……”
不臣服唯有死路一条。
这倒是厌睢的风格。
都蒙恨恨的看着眼前之人,他这数百年纵横捭阖的一生,上一次栽在这个人的手中,这一次,还是栽在这个人的手中。
何其不甘。
但识时务者为俊杰,若能活命,谁会想死?
都蒙缓缓单膝跪下,低下头颅,沉声道:“我愿奉尊上为主。”
方黎微笑颔首。
淡漠视线扫过都蒙身后其他魔修。
那些魔修一看老大都跪了,对视一眼,齐刷刷麻溜跪了一地!
今日不跪就是死,再说,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被魔尊收服了,上一次厌睢就是杀到他们服的,当时还有很多人不愿臣服,导致血流成河死了不少人……硬骨头那一次就死的差不多了。
这一回,大家都很熟悉了!
众人纷纷高呼:“我等愿奉尊上为主!”
………………
三日后,浮丘山上。
方黎一身繁复暗纹黑袍,谢怀在他身侧,亲手帮他系好腰带,抚平衣襟皱褶,他微微沉默片刻,缓缓道:“你可决定好了?”
方黎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道:“就算我不做这魔尊,世人也都要说我魔头,不做白不做。”
他才不在乎世人眼光,只要谢怀信任他就够了。
方黎温和看着谢怀,眉梢扬起,道:“倒是你,真的决定了?”
谢怀望着他,忽的笑了笑。
这是他爱上的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以面对一切无所畏惧、杀伐果决,也可以对弱者心存怜悯、善意温柔。
无论身处何种境况,都能坚守本心,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更不会迷失自己。
重要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身份。
既然如此就是做这魔尊又有如何?
而自己这一次,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站在他身边。
谢怀执起方黎的手,淡淡一笑,道:“我可不是第一次,陪尊上一起去了,再多一次又有何妨?”
两人相视一笑。
魔宫大殿之中。
乌衣寐站在左侧,都蒙站在右侧。
两人身后站满了魔修。
一如九年前。
能进入大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魔修,众人在下方窃窃私语,心中也俱都感慨不已。
当年他们迫于厌睢冷血手段,不得不臣服于他,虽然奉厌睢为主,但心里到底有些不服,后来都蒙暗中谋划,很多人就都反了厌睢。
谁知道厌睢死后,他们也没过上逍遥自在的好日子,不是被谢怀打的抱头鼠窜,就是被万仙盟追的如丧家之犬。
浮丘山四分五裂,万仙盟如日中天。
一切反了过来。
日子过得还不如以前。
本来他们就已够倒霉了,魔尊竟然还活了过来,找到了他们,本以为这次死定了。
厌睢对待叛徒的冷血残忍手段,他们当年了都是见识过的……别说背叛了,就是一个命令没听从,一件事没办好,都是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啊!
当时不少人都准备自裁了,谁知方黎不但没杀他们,还放他们一条生路,只要重新臣服于他,一切既往不咎!
谁敢不服?
众人视线扫过大殿上方,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缓步而入,顿时噤声,大殿中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尊上和玉仪君携手而坐。
这一幕仿佛和九年前重叠,只是那一次,玉仪君还是尊上的娈-宠,被尊上肆意轻薄来着,这一次,倒是恩恩爱爱并肩而立。
最重要的是……
如今可无人再敢轻视玉仪君丝毫。
这可是天下第一人啊!
如今万仙盟那边虽有圣尊坐镇,但他们也有尊上啊,还有天下第一人玉仪君谢怀,如此还用怕了万仙盟那群人吗?
说不定连圣尊也可以一战呢!
虽然众人心中对圣尊还是畏惧不已,毕竟圣尊是灵仙界万年来唯一的合道真仙,是所有人心目中神明一般的存在,只要想想都会心生敬畏想要臣服……但圣尊最为不喜魔道,万仙盟又是他们的死敌,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他们没有选择,不可能任由万仙盟处置的。
如今唯有跟着尊上和玉仪君,才有希望和万仙盟抗衡啊!
说来还是他们尊上有本事啊!
强取豪夺不说,还真把玉仪君收服了,如今能为尊上所用,让万仙盟少了天下第一人的战力,这本事他们是心服口服!
而且尊上还能网开一面,既往不咎,给了他们容身之处。
不少人心中再没不忿,倒是有些真心臣服了。
乌衣寐神态恭谨。
都蒙表情复杂。
虽然心思各异,但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跪下,朗声道:“恭迎魔尊归位!”
身后众魔修也齐刷刷跪伏在地,齐声高呼,声浪如潮:“恭迎魔尊归位!”
方黎视线扫过下方无数魔修,然后回转头,看了身侧谢怀一眼,便看到谢怀也看着他,眼神温和坚定,不由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谢怀也笑了。
这一次。
他会陪在方黎身边,与他携手,再不分开。
===邀战(圣尊可敢一战…)===
浮丘山上再次热闹了起来。
考虑到万仙盟随时可能开战, 不少魔修日以继夜修补法阵,加固防御,乌衣寐每天都忙的不得了。
不用被谢怀追杀的都蒙, 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起当初心情复杂。
但哪怕再不甘心, 如今也只能听从命令。
灵仙界众魔门得知魔尊归位, 连都蒙也重新归顺了, 在万仙盟赫赫威压之下,渐渐的,有不少魔门主动投靠浮丘山。
浮丘山上人是越来越多了。
备战的事方黎并不操心, 全权交给乌衣寐处理,至少在万仙盟的威胁解决前,他不怕这些魔修背叛他。
魔宫寝殿中。
屋中烟雾袅袅。
方黎衣袍松松散散,眼尾发红, 他轻轻哼了一声,试图从床-上坐起, 结果被谢怀一拉, 又跌入到谢怀的怀中。
这就是天下第一人的战斗力吗?
饶是方黎身体十分强大,这会儿也有点儿吃不消了, 他连忙按住谢怀的手, 沉声道:“修炼也要循序渐进, 劳逸结合。”
谢怀黑眸掠过方黎微微泛红的面容,清冷面容带着笑意,在他耳边哑声道:“尊上言之有理。”
方黎吁出一口气。
既然修炼已经到了瓶颈, 整天关屋里也没啥进展, 该出去透透气散散心嘛!
方黎下床的时候脚抖了一下,慢条斯理把自己的黑袍工工整整穿好, 轻咳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道:“我去看看浮丘山上法阵修筑的如何了。”
谢怀没有阻拦,唇角微扬,道:“我陪尊上一起去吧。”
方黎心道反正只是不在屋里就行,遂点点头。
两人一起出门。
寝殿外的魔仆见到尊上终于出关,立刻恭敬跪伏在地。
方黎行走在浮丘山上。
这里倒是和九年前越发相似了,热闹的紧,到处都是魔修,那些魔修看到他,俱都恭敬的行礼。
不少魔修九年前就见过谢怀,当时谢怀还是被尊上抓回的俘虏,他们都看不惯谢怀恃宠而骄,仗着尊上的宠爱作威作福,但现在再看谢怀站在尊上身边,心情大不相同。
人家确实有恃宠而骄的资格……
待两人走远了。
那些魔修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还是我们尊上有本事,真的收服了玉仪君,想当初玉仪君被尊上夜夜宠爱,你们是没有见过,但我可是亲眼所见啊!”
“切,我们现在看到也一样啊,尊上和玉仪君一闭关就是十天,一次门都没出,必定是夜夜笙歌啊!”
“能让天下第一人玉仪君雌伏身-下,尊上不愧是我魔道第一人,给我们魔修长脸啊!”
“喂,你们注意到尊上的脖子了吗?没想到玉仪君这么清冷一人,其实背地里也热情的很嘛……”
“不过说起来,当初尊上就唯玉仪君言听计从,现在看起来更是把玉仪君放心上,以后这浮丘山还不知道谁是主人呢,啧啧啧,色令智昏啊!”
远处方黎的耳朵尖红了一下,他有些羞恼,这些人乱说什么来着呢?
看来以后该在浮丘山上下个命令,不许妄议他和玉仪君的事情!
就在方黎忐忑不安之时,谢怀忽然牵住他的手,侧眸轻笑:“无妨。”
方黎一怔。
谢怀眸中含笑,道:“能让尊上为我色令智昏,是我之荣幸啊。”
方黎怔怔看着谢怀面容。
这话他竟没法反驳。
若不是谢怀长的这么好看,他能喜欢上一个男人?
方黎轻咳一声,有点不自在。
谢怀手指握着身边人手腕,顿了顿,倏的低头靠近方黎耳边,意味深长缓缓道:“不过都说我恃宠而骄,为了不辜负尊上厚爱,看来,我以后还得更努力些,好好的伺候尊上才行……”
方黎:“……”
两人不论走到哪里。
都会引起众人瞩目,方黎被众魔修崇拜佩服的看着,然后是一轮接一轮的议论,谢怀倒是看起来心情不错,丝毫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当真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但方黎心情却越发沉重……
他有点后悔出来这一趟了。
面子是有了,里子嘛……
再这样下去,等回去自己怕是出不了门了,方黎神色一凛,干巴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谢怀却牵着他继续往前走,淡淡道:“不是说好要视察阵法的吗?”
方黎:“……”
方黎第一次觉得众人的崇拜令他这般难以承受,但自己先说出门的,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两人转着转着,遇到乌衣寐从外面回来。
乌衣寐一看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不悦之色浮现眼底,谢怀这些天日日霸着尊上,自己想要见尊上一面都不容易,现在尊上难得出来一趟,还要这般作态,好歹也是天下第一人,也不知道端庄一点!
虽然还是看谢怀不顺眼,但乌衣寐断不会在尊上面前表现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对方黎恭敬道:“属下有事禀报。”
有事啊……
终于可以回去了!
方黎当即颔首微笑:“好,回去说。”
他们回到寝殿书房。
乌衣寐看谢怀一眼。
他要和尊上商议事情,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谢怀却神色淡淡,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
当初方黎不论见谁都不回避他,唯独和乌衣寐一起时总是避开自己,现在方黎身边最亲近的人是自己,自己还有什么回避的必要?
果然,方黎根本没看出乌衣寐的眼色,直接道:“你有何事要说?”
乌衣寐被谢怀看的心中一闷,果然尊上眼里有了谢怀,是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只好对方黎道:“万仙盟最近屯兵玄星楼,四大仙门精锐齐出,还有其他仙门共计数万修士,随时都有可能攻打浮丘山。”
方黎若有所思。
傅君陵不久前还试图以怀柔之策,让自己将黑符交给他,自己当时毫不犹豫将他怼了回去,但傅君陵却说会等自己,如今看来是没有多少耐心了,这是做样子给自己看呢,若不老老实实交出黑符,就要动手了。
但这同样也说明,傅君陵其实并不想现在出手……
谢怀忽的淡淡开口:“既然圣尊有意一战,我们也不能怕了他,不如就如他所愿吧。”
方黎扬起唇角一笑。
谢怀果然和他心有灵犀。
当初若非自己设计揭穿了傅君陵身份,他恐怕还会继续隐藏下去,如今他自曝身份借万仙盟大势,却迟迟不肯出兵,显然是有着他的顾忌。
傅君陵如今顾忌有二,一是没有把握对付天下第一人谢怀,二是怕自己用黑符和他同归于尽。
所以才不愿意贸然出手。
自己可不会被傅君陵给唬住。
既然他现在没有把握对自己他们,断没有理由等他有把握再说……不如就给他点动力,让他不得不出手。
主动权就该在他们这边。
……………
万里之外,玄星楼。
之前被谢怀一剑劈碎的大殿已废弃了,玄星楼另外腾了一座悬楼出来,作为万仙盟如今的议事之所。
傅君陵坐在上方,一手支着下颌,神色淡淡闭目微阖。
下方众仙门宗主议论纷纷。
齐鼎最近是春风得意啊!
圣尊转世竟然在他玄星楼,这是他玄星楼的气运啊!
虽然圣尊才是万仙盟盟主,但圣尊出身玄星楼,自然和他们玄星楼最为亲近,如今也没有离开玄星楼的打算,他们有了圣尊这座靠山,四大仙门之首非玄星楼莫属。
且圣尊高高在上,不问世事,自然不可能事必躬亲,万仙盟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自然由玄星楼代劳最为合适。
最近群仙汇聚玄星楼,众仙门宗主见了他,都客气恭敬了不少,还有不少和他套近乎的……
齐鼎心中得意,对傅君陵更是尽心尽力,言听计从。
辛寒舟淡淡站在一旁,看着齐鼎春风得意的模样,唇角一扯,他如何看不出齐鼎的打算,齐鼎显然是野心勃勃啊。
万仙盟虽是九霄山号召成立的,但自己却不如圣尊能服众,这么多年也没能坐上这盟主的位置,圣尊在位他自然不会说什么,但若是圣尊不管事了,这盟主之位轮到谁可还不说。
姬玉瑶闭目坐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齐鼎和辛寒舟爱争争去,她对盟主之位没有兴趣,但她的修炼功法有些问题,这么多年不能更进一步,若是能请圣尊指点一番就再好不过,为此她愿意听从圣尊号令。
唯有云间阙的明隐上人,带着一众云间阙子弟,远远站在角落里不说话。
虽然同为四大仙门。
但云间阙却隐隐受到排挤。
哪怕当初谢怀果决自伤,叛出云间阙,但谢怀毕竟是云间阙里出去的,到底还是多了不少闲言碎语。
明隐上人神色忧虑。
虽然云间阙不得不奉圣尊为主,但想起之前谢怀说的事情,明隐上人心中隐隐不安,他不愿意怀疑圣尊,但他更不愿意怀疑谢怀啊……
圣尊哪怕有着再多传说,但那也太久远了,他并不了解圣尊,可谢怀却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谢怀的心性他再清楚不过,是绝不会同魔头同流合污的,其中定有隐情,难道圣尊真的……?
可现在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身为云间阙这一任的宗主,他有责任守护宗门,不能任性而为、不顾后果,如今只望谢怀能照顾好自己。
不久前,魔尊归位的消息传了过来。
据说谢怀与魔尊并排而坐,堂而皇之受万魔供奉,俨然已经成了魔头,明隐上人心痛又焦急,万仙盟和浮丘山一战在所难免,他委实不愿同爱徒兵刃相向。
“哟,这不是云间阙的明隐上人嘛,谢怀如今做了魔头,你这个做师父的怎么看啊?”四方堡的堡主戏谑笑道。
明隐上人脸色难看。
他身后的其他弟子也很愤怒,若是以前,区区一个四方堡的堡主,怎敢这样同他们师父说话!
明隐上人抬手制止身后弟子,声音苍老,缓缓道:“谢怀已不是我云间阙弟子,阁下的问题我恐无法回答。”
四方堡堡主冷哼一声,明隐上人这还护着谢怀呢……云间阙出了这样的逆徒,以后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其他仙门之人也议论纷纷。
魔尊归位这样的大事,自然人人知晓,不但玉仪君站在了魔尊那边,如今都蒙和乌衣寐尽皆归顺,这些天,陆陆续续又有不少魔门主动投奔浮丘山。
浮丘山上群魔汇聚,俨然要和万仙盟一战。
不少人心中疑惑不已。
圣尊为何迟迟不出手?
当初魔尊刚刚归来之时,圣尊就该出手,将魔尊斩杀在萌芽啊!现如今魔尊一统魔道,若是再开战的话,他们岂不是会死伤更多?
九年前魔尊厌睢带给世人的恐惧,还牢牢刻在他们心里,他们委实不愿意九年前一幕重演。
可魔尊还是归位了。
因为这件事不少人心中有些不满,认为圣尊过于慈悲,优柔寡断,竟然妄想魔头自请罪罚,怎么可能呢?就该直接杀了魔头才是!
难道,圣尊也没把握杀死魔头?
亦或者,是没有把握对付玉仪君?
有人心中蓦地冒出这般念头,但摄于圣尊威严,不敢宣之于口。
众人忧心忡忡,不知圣尊到底作何打算,但如今唯有圣尊,才有希望和玉仪君一战,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圣尊。
傅君陵微阖双目,看似浅寐,实在殿中一种窃窃私语,没有一句逃过他的耳朵。
他又想起了方黎。
还真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自己拿师兄的身份诱-惑他,他不为所动,拿万仙盟的大势压他,他直接一呼百应当回了魔尊,这是决心和自己对着干了……
其实只要交出黑符,自己不会动他。
何必定要逼自己出手?
辛寒舟看出大家的心思,恭声进言:“圣尊,如今浮丘山万魔汇聚,与我万仙盟针锋相对,我认为不该再等下去,请圣尊下令,围剿浮丘山!”
辛寒舟此言说到了众人心中,下方众仙门纷纷附和,嚷嚷着要围剿了浮丘山,让魔头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傅君陵眸光淡淡落在辛寒舟脸上。
没有回答。
辛寒舟继续道:“我知圣尊慈悲,不愿妄开杀孽,但事已至此魔头不会悔悟的,唯有除掉魔头,才能还灵仙界一个太平!”
傅君陵手指轻轻敲在扶手上,面色依旧温润和煦,但心中却有些不悦,他做事何须别人来指手画脚,一群蝼蚁罢了……
正欲开口之时——
一道白光落在了地上,是一名仙门修士。
那修士脸色凝重不已,连连几步来到傅君陵跟前跪下,高举双手,扬声开口:“魔尊下了战书,要与圣尊一战!”
傅君陵终于面色微变。
他缓缓站了起来。
看着那修士手中的战书。
所以,你这是要逼我出手了?当真以为,我不会拿你如何?
亦或者是真的狂妄到,以为可以与我做对了?
傅君陵眸中神色渐渐冷下来,睥睨众生,淡漠无情,战书飞入他的手中,他抬起眼眸,薄唇微微开启,道:“好。”
===正文完(同生共死,何其有幸)===
方黎手握黑石戟, 他神色恍惚片刻,忽的想起九年前。
那一次,自己身体油尽灯枯, 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他一心赴死完成任务, 万仙盟攻打的那一日, 他孤身坐在海崖边等待谢怀, 谢怀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终究在最后一刻赶了回来。
可自己只是残忍的选择死在他手中。
如何成功的完成任务,留住这个世界, 让一切回到正轨, 是那时他心中唯一想的事情。
他没有太多选择。
也没有去想太多。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 他们心意相通, 谢怀光明正大站在他身侧,一刻都不曾离开过。
这一次, 他们不再任性的作出任何决定,无论有什么困难,哪怕与天下为敌,他们也一起面对。
方黎望向身边的男人。
谢怀一身衣,手持长剑,清冷仙的容貌, 微笑的望着他,他的眼神温和沉定,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方黎勾起唇角:“如果今天死在这里了呢?”
谢怀淡淡道:“那也有陪你一起。”
方黎笑了笑。
浮丘山下。
乌衣寐和都蒙站在前方,率领无数魔修肃然而立,黑雾滚滚,煞气冲天。
他们面前。
数万仙门修士陈兵山下, 千奇百怪的飞行灵器横在空中。
四大仙门首当其冲。
密密麻麻,气势恢宏。
无数修士仙门簇拥间,有一座玉楼阁高悬空中,楼阁上,容貌温润的男子一身青衣,雍容而坐,他俯首向下方,双眸中神色淡漠,众生在他眼中尽皆蝼蚁。
方黎和谢怀联袂而出,直视楼阁上。
傅君陵缓缓抬眸,站了起来。
下方仙门修士尽皆激动、崇拜又忐忑的望着圣尊。
魔尊和玉仪君一起,世间无人可敌,若唯有一人可以抵挡……那一定就是圣尊了!
傅君陵看着眼前的黑袍青年,神色复杂。
方黎一手握着黑石戟,命灵器感受到他的战意,发出雀跃的嗡鸣声,他慵懒肆意的抬眸,朗声开口:“杀了,黑符就是你的。”
傅君陵神色蓦地一冷,死到临头在挑衅!
既然你找死,就成全你!
傅君陵手一抖,一把银色长剑出手中,长剑上流光有命般,他毫不犹豫出手了——
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方黎转身飞掠而过,到了陨星海上方!
滔天恶浪上,方黎一身黑袍魔神而立,谢怀一袭衣仙气飘飘。
三人在陨星海上方打了起来!
方黎如今也有炼虚巅峰修为,修为全爆发下,黑石戟掠过半空,带起一阵烈烈风声,如同要将空间撕裂!
而谢怀身为天下第一人,更是势不可挡,雪青剑开天劈日,一剑寒光,剑气将陨星海恶浪劈开,水花荡起数十丈高!
傅君陵一手执剑,一手拿着折扇。
他抬手挡住谢怀一剑,同时折扇一挥,抵在了黑石戟上,猛地一用,将方黎震了出去!
他招式凌厉,眸光冷锐,以一敌二竟然不落下风!
转瞬间,三人便已经交手几十招。
方黎和谢怀对视一眼,眼神凝重。
傅君陵唇角扬起,带起一抹淡笑,定定着方黎,缓缓道:“是太纵容你了,竟让你以为,我的容忍是怕了你。”
他知道方黎和谢怀为何敢挑衅他。
无非是为他明明执掌万仙盟,大势在握,不肯轻易出手,认为他觉醒时间不长,可以趁机杀了他……傅君陵不否认,同时对付方黎和谢怀,确实是有些棘手。
但这并不代表,他打不过他们。
也不过是,有稍许棘手罢了。
他活了近万年,他的记忆他的阅历他所知一切,都是他的量,区区两个小辈,得了一点名声就狂的没了边,竟真以为可以与他为敌吗?
傅君陵的修为瞬间爆发,将方黎和谢怀打的节节败退。
浮丘山那边人们遥遥着陨星海上,三人打的天崩地裂。
眼看圣尊占了上风。
万仙盟众人精神大震,果然跟着圣尊是对的,前有人以为圣尊怕了,今想是他们小人心了,圣尊怎可能打不过魔尊和谢怀呢?不过是心怀慈悲,不愿妄开杀孽罢了。
乌衣寐和都蒙则神色忧虑,但他们早已得了吩咐不得插手,而且即便他们想要帮忙,现在也是帮不上什么的……
他们必须挡住万仙盟,为尊上争取时间!
万仙盟和浮丘山两边人高声呼喊,瞬间厮杀了起来!
另一边。
傅君陵一击将方黎打了出去,谢怀连忙伸手,扶住了下坠的方黎。
方黎吐出一口血,冷冷着他。
傅君陵淡淡笑道:“黑符在你身上吧,为何不用?若是用了,也许能给我添点麻烦。”
黑符燃烧神魂寿元,方黎自然不用此邪物,他要好好留着这条命,和谢怀一起呢!
方黎冷笑一声,“不用也能杀了你!”
傅君陵讥笑一声:“不知死活。”
谢怀毫不犹豫持剑迎了上去,和傅君陵杀在了一起,傅君陵神色稍微凝重些,但周旋起依旧游刃有余,缓缓道:“所谓天下第一人,也不过此。”
未成合道真仙,就不是他对手。
谢怀冷锐的目光望着傅君陵。
这是他曾经当做好友的人,即便是他,当年也未发现丝毫异样,且傅君陵今日与他交手,修为功法都是他陌生的,可见一切都是假的,确实隐藏的很好很深。
傅君陵神色淡漠的望着谢怀。
他活了近万年的时间,所谓的天骄,实在是见的太多了,大多数未一飞冲天就陨落了,即便有少数能活下的,也不值得他放在眼中。
谢怀确实是他漫长人生中,少见的天资不凡者,但未完全成长起的谢怀,即便能稍微给他添些麻烦,也不过如此。
傅君陵流光剑剑指谢怀,剑光席卷陨星海上空,雷霆万钧势不可当!
谢怀脸色微变,蓦地抬剑抵挡,罡风锐利如刀,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伤口。
方黎眼见谢怀受伤,露出焦急神色,不顾自己的伤,再次提气攻击向傅君陵!
傅君陵回眸,一掌打在方黎的胸口,方黎猝不及防下,又吐出一口血,与此同时傅君陵一招手,黑符从方黎怀中飞了出去,落在了傅君陵的手中!
方黎脸色剧变。
傅君陵一手握住黑符,唇角微扬,凉凉道:“既然你不愿意用,那就物归原主吧。”
方黎露出绝望神色,促动手中黑石戟,欲要和傅君陵拼死一搏。
傅君陵讥诮的望着方黎。
若是以前他有少许顾忌,但今黑符已到手,有了完整的阴阳玉,对付方黎和谢怀不是信手拈——
傅君陵正要杀了方黎,忽的胸口一凉,他怔怔地垂下眼眸。
雪青剑无声无息,从他胸口穿过,然后一道流光,重新回到了谢怀的手中。
谢怀衣袂随风而动,冷冷着傅君陵。
方黎也慢慢站直了身体。
傅君陵身为圣尊活了那么多年,手段自然不是他们可比的,他们怎能真的狂妄到以为可以轻易杀了傅君陵?
傅君陵以前只和谢怀交过一次手,胜负不分,他并不知道谢怀真实修为如何,所以谢怀一直隐藏修为,假装和傅君陵打个平手,便是为了放松傅君陵警惕。
但傅君陵必定是谨慎的,不轻易放松大意,唯一能让傅君陵大意的法子,就是让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黑符,是傅君陵不惜一切也要拿到的东西。
一定非常重要。
傅君陵得了黑符,自恃无敌,这一瞬间,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唯有此时出手,才能出其不意。
然而假的自己之前已用过一次,是骗不了傅君陵的,所以谢怀取回的真正黑符,便是用来引傅君陵上钩的诱饵!
虽然冒险,唯有一赌。
雪青剑造成的伤口有烈焰焚烧,让傅君陵元神剧痛,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方黎死死盯着傅君陵,紧紧握着黑石戟,浑身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按理说谢怀这一剑足以杀了傅君陵,但傅君陵身为圣尊,说不定有别的底牌,而且很可能临死反扑,因此并不敢大意,依旧如临大敌的看着傅君陵!
乌衣寐等人大喜。
万仙盟等人焦急。
圣尊明明占了上风,谁知魔尊和玉仪君竟用卑鄙手段,暗算圣尊!
玉仪君雪青剑,剑下无亡魂。
从无一人可挡一剑。
难道圣尊就要死了吗?
那他们怎么办?
瞬息间。
他们到圣尊身影一道流光,蓦地飞了回来——
乌衣寐和都蒙一见傅君陵过来了,他们早早得了方黎的吩咐,不愿冒险直面圣尊,毫不犹豫率领手下撤退。
而万仙盟众人着圣尊受伤归来,想都没想的迎了上去。
傅君陵冰冷的视线扫过下方人群。
一群无知蝼蚁,能为他奉上一切,是他们的荣幸——
他忽的抬起手,手中浮了一枚符。
符和黑符碰撞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阴阳玉,光瞬间笼罩而下,一道道黑色丝线千丝万缕,落在了迎合的万仙盟众人,以及些跑的比较慢的魔修身上。
黑色丝线一碰触到那些人,那些人顿时动弹不得,露出惊恐神色。
无数灵通过色丝线传——
数千人的神魂寿元瞬间被吸了个干净,肉眼可见的成为一具具苍老枯骨。
而无数人神魂寿元化作的澎湃灵,顺着丝线到黑符中,再经过黑符的转化,涌入了傅君陵的身体,他胸口上的伤口瞬间愈合,霎时间气势比之前更胜百倍!
隐隐有突破合道真仙意——
那些跑的快的魔修,以及离傅君陵较远的万仙盟中人,侥幸躲过了一劫,看着这一幕肝胆欲裂。
怎么回事?
圣尊怎么可能用这样的邪术?
而且他们是万仙盟的人啊,圣尊为何敌不分,连他们也一起杀了?!
这一切看似过了很久,其实只是转瞬间。
方黎一直在警惕傅君陵的攻击,谁知道傅君陵转身一道流光,瞬间就到了万仙盟那边,一切都发的太快,而他和谢怀根本来不及阻止。
数千具累累枯骨,骇人至极,宛人间炼狱。
方黎色凝肃,谢怀那一剑都没能直接杀了傅君陵,反而使黑符和符合一,竟然有这般逆天威能,能夺取他人神魂寿元为用!
难怪……
厌睢当初只有一半黑符,并不能夺取他人神魂寿元,只能燃烧自的神魂寿元,便几乎有不可匹敌,若二者合一肆意掠夺他人命数,该何等可怕?
这灵仙界一切灵,在圣尊眼中,都不过是灵养分罢了。
令他永不死,世间无敌。
圣尊打造这般邪物,难怪不为天道所容。
不能再让傅君陵杀下去了。
方黎提着黑石戟冲了上去,谢怀也毫不犹豫再次上前。
但傅君陵伤势已经恢复了。
比前要厉害的多。
他高高在上的视线着方黎,淡漠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在这一世的记忆份上,他已对方黎有许多容情了,但方黎不知好歹,若非自有阴阳玉在手,就要中了方黎的算计,死在谢怀的剑下了。
那一瞬间。
神魂受创的剧痛令他心杀意,不打算再和方黎周旋。
待他杀了方黎和谢怀,这灵仙界自然无人再能阻他重临!
傅君陵一掌将谢怀打了出去。
谢怀踉跄着跌倒在地,胸腔断骨刺入内腑,唇角渗出血迹。
傅君陵修为更高了!
方黎手握黑石戟冲了过去——
但傅君陵根无视他的攻击,一手握-住了黑石戟,一剑直接洞穿了方黎的胸口!
然后他淡漠的,抽-出了流光剑。
鲜血在黑袍上弥漫开,同在黑土上盛开的花,幽暗,诡谲。
方黎无的跪了下。
傅君陵一伸手,拖住了方黎的手臂,垂眸轻笑:“何必呢?不想杀你的。”
方黎的气息在变的虚弱,苍的容上,血迹更显刺眼,他无的伸出手,仿佛要去抓傅君陵,他的眸光有些黯淡,嘴唇微动,发出喃喃低语:“师兄……”
傅君陵听到这两个字,眼神难得柔和片刻。
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年,但到底是他这一世的记忆,哪怕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玩意,也是真心喜欢过的……眼方黎将死,倒也心存些许怜惜,任方黎抓住了他的手。
方黎轻轻咳了一声,鲜血涌上咽喉,他怔怔着傅君陵:“师兄,你,在吗……”
傅君陵柔声道:“在。”
方黎说:“你,你能再靠近一点吗……”
傅君陵顿了顿,垂首靠近方黎,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方黎着傅君陵容靠近,眼睫微颤,蓦地抬起眼眸,眸中燃起余烬光芒,一字字道:“果师兄在,一定得出,不是他的阿琰……一定,不想像在这样,活着……”
傅君陵微微一怔,不知他这是何意。
他不是阿琰又是谁?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方黎胸前伤口处,蓦地盛开一朵金莲——
傅君陵瞳孔一缩,眼神剧变。
起死回九瓣莲!
他陡然意识到不对劲,想要甩开方黎,但方黎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
傅君陵抬手就将要方黎打出去,但他左手高高抬起,在要下掌的一瞬间,『露』出狰狞挣扎『色』,脑中蓦地浮一道,沉寂了很久很久的声音,悲哀、绝望、无……
他以为的渺小又微不足道的记忆,他以为根不能影响他的记忆,在这最后一刻不甘沉寂,试图阻止他杀死前的人——
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间——
方黎夺走了他手中的阴阳玉,无数道『色』丝线笼罩过,千丝万缕的探入傅君陵的皮肤,神魂被掠夺的痛苦令他发出一声怒吼!
他的发丝肉眼可见的变。
皮肤瞬间变的苍老干枯。
方黎定定着傅君陵。
这枚黑符厌睢用了整整十年,早已『摸』透了用法,至于符的用途,他和谢怀也已做过多番推测,虽然亲眼所见极为震撼,但这种可能『性』,也在他们的推测中……刚才见傅君陵用了一次,便已掌握了阴阳玉的真正用法。
方黎慢慢站了起。
他吸取了傅君陵的机,伤口迅速的愈合,垂眸睨着傅君陵,着他苍老颓败的模样,缓缓道:“走邪道,终将反噬其身,这是你教给阿琰的。”
傅君陵神『色』癫狂,那又何?
那只是弱者才在乎的事情。
只要他足够强大,就是天道都不能拿他何!天道当初不惜降下天灾,连累灵仙界灵涂炭,也要灭杀了他,但是那又怎样呢?他不是回了?
没有人可以杀死他。
就连天道都不能!
傅君陵眼神决绝冷冽,毫不犹豫自绝经脉,这具身体瞬间没了气息,那些『色』细线感受不到气息,很快就消散了,他保存最后一丝元神,倏的离开了身体就要逃逸!
这是唯一能躲过阴阳玉的法子。
阴阳玉只能吸取活人的神魂寿元,若是人死了,就不能再吸取了,他只要保留一丝元神,就可以再卷土重来!
可是傅君陵未曾逃出百米,只见一道剑光迎面而来!
谢怀浑身浴血神色凛冽,一剑斩向他的元神!
傅君陵已经没了身体,仅剩一丝元神,何能抵挡谢怀一剑,雪青剑上炙热炎气,同滚滚烈焰,将他在火焰中焚烧,他发出一道凄厉悲鸣——
不入轮回,魂飞魄散。
世间再无圣尊。
谢怀擦去唇角血迹,定定看着方黎。
这一战生死难料,为了以防万一,开战前,他将九瓣莲交给方黎。
但是他不希望九瓣莲真能用上,眼见方黎被刺穿的那一瞬间,谢怀几乎无法呼吸,若是方黎真的死了,他也不独活。
好在,方黎成功杀了圣尊,活了下来。
谢怀伤的很重,但依旧艰难的,一步步,到了方黎身边。
方黎浑身浴血模样惨烈,但他垂眸扫过,视线所及处,万仙盟众人胆寒欲裂。
魔尊连圣尊都能杀了。
今又有这般邪物在手,有何人能敌?
难道他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众人心绝望时——
方黎淡淡开口:“圣尊已死,尔等不速速退去。”
众人一愣,不敢置信着方黎。
什么意思?
难道魔尊这是要放他们走吗?
不赶尽杀绝吗?
想起圣尊手中黑符的威力,大家心中顿时了了去意,别说他们打不过魔尊了,就说这件事,恐怕也不对劲啊。
他们亲眼看到圣尊从魔尊手中夺走黑符,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宝物来历,但圣尊起初就是为了夺宝而来,且这黑符竟然能吸取神魂寿元,瞬间灭杀这么多人,是显而易见的邪物!而圣尊竟然使用这般邪物,敌我不分,杀了那么多万仙盟的人,哪有半分慈悲可言?
圣尊这般行径,实乃邪道所为。
而魔尊如今胜券在握,分明可以赶尽杀绝,却放他们离开?
他们不禁想起前围攻鬼宿渊时,乌衣寐也是设下陷阱离开,不伤一人,事到如今,魔尊完全没有韬光养晦的必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等人此冒犯魔尊,该必死无疑,魔尊竟然也能网开一面……
难道,玉仪君当初说的才是真的?
圣尊才是朝仙幕后使者?
而圣尊利用他们,只是为了从魔尊手中夺走宝物?
无论如何,众人着满地枯骨骸骸,尽皆是死在圣尊的手中,今日若非魔尊阻止了圣尊,恐怕要死更多的人,而他们也已经吓破了胆,此时不走待何时?
若魔尊一个不悦,改变主意了呢?
想到这里,万仙盟众人仓皇而逃。
方黎淡淡收回视线。
他望向身边人。
忽的弯起眼睛笑了笑:“我们回家吧。”
谢怀微笑颔首:“嗯。”
这世上有人愿与你同共死,何其有幸。
从此以后,无论有再多风雨,他们都并肩而立,永不分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