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尾声·爱久见人心
阮玉在黑夜里猛然睁开了眼睛, 坐立了起来。
然后心有余悸的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还好,阿旭还在。而且,马上就要足月了。
只是,只是……
他捂住嘴,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一边的陈督也在这个时候醒了。
他最近睡眠很浅,做梦都觉得阮玉在叫他起床。就怕哪天晚上阮旭这狗崽子没像医生说的那样安分,非得提前蹦出来。
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阮玉一言不发。
陈督在一片黑暗中打开了床头灯。结果能看清的时候就傻眼了。
他语气十分心疼:“哭什么?”
灯下看美人, 越看越美。
阮玉哭的连手都在打哆嗦。
陈督心都要揪起来了,想也没想的用手背擦掉了他的眼泪。
阮玉抽抽搭搭地说:“我……梦到,阮旭没了。”
陈督抵住了他的额头安慰他, “没事。都是梦,假的。”
于是阮玉也慢慢平复下来了。
……
自从上次话话说开以后,阮玉的心结就好像打开了。
脸上笑也慢慢变多了。
这些陈督都是看在眼里,欢喜在心上。
阮玉不爱吃香菜, 不喜欢蒜,喜欢蓝色和主机游戏。最喜欢的游戏是刺客信条。不喜欢旅游, 不爱看电视剧和电影。闲下来的时候会听听歌,看看书,玩玩狗。不高兴的时候很少会表现出来,但是说话的速度会慢很多。
这些都是他过去不了解的阮玉。
春节的时候, 征求过阮玉的意见后,陈督把人带回家了一趟。
他平时回主宅的时间不多。主要还是因为和陈卓相看两厌。当儿子当到他这地步,估计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他们家人少。亲戚大多都是赵英那边的。也不是近亲,见过也就完事了。
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年饭的时候, 场面都冷冷清清的。
陈卓最近复健了不少,难得的能下床走两步了。
老太太在餐桌上念叨了好几次,“奶奶真高兴啊,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太高兴了……奶奶也马上有重孙可以抱了……”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老太太精神不济,给阮玉包了个红包,然后自己去屋里歇着了。
春节照例是要守岁的,客厅电视里放着春晚。保姆都回家过年了。于是客厅里满打满算就四个人了。要不是电视里足够热闹,那真是安静如鸡。
几个人相顾无言坐了会,赵英突然站了起来,对阮玉说道:“阮玉,跟我来一趟吧,我有东西给你。”
于是客厅里只剩下陈督和陈卓相对无言了。
隔了好久,陈卓说话了,声音哑的不行,曾经野心勃勃的男人被突如其来的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看上去就像年纪大了被迫离开狮群的雄狮一样可怜。
“今年业绩报表我看了,你做的还行。”
陈督回答的不卑不亢:“应该的。”
陈卓看了眼自己唯一的孩子,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又顿住了。
最后他闭上了眼,佯装起睡觉来。
他是一个商人,当然知道商人计较起来可以多冷漠。他也很少对陈督投入过什么父爱,既然父不慈,那也不用期待子孝。
他不是他的儿子,是他留在这个世间的继承者。继承的是他的心血,他的基因,他的意愿。
从来不是孩子选择父母,都是父母选择孩子,他不是个好父亲,但是他至少给了陈督力所能及的优渥生活。虽然陈督并不怎么想要。
等阮玉和赵英回来以后,父子两代人都松了一口气。
连春晚都不想看了,各自带着自己老婆回房了。
陈督把门一关,忍不住问阮玉:“赵阿姨给你什么了?”
阮玉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块玉佩,然后在陈督面前晃了晃。
阮玉说:“玉佩,说是你们家的传家宝。”
他第一次陈督的时候,赵英可没给过这个东西。
不过赵英也说了:“别怪我第一次没给你。这东西从来都不是我在保管。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是陈卓前几天,知道你们要回来,才给我的。”
她的神情平静又落魄,“我以前倒是隐约知道有这老物件,不过以为他资金周转不过来的时候已经拿去当掉了。”
这算起来,说是陈家的传家宝,其实也算是陈督生父的遗物了。
她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也没从她的丈夫那里得到过爱情。充其量只是一个供他打破自身阶级的跳板。
大概在之前,阮玉在陈卓的眼里,也只是为他儿子准备的跳板。
“老坑玻璃种的帝王绿翡翠,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主要是寓意好,雕工也漂亮,以后……”赵英的视线扫过了阮玉的肚子,“给你媳妇吧。”
阮玉接了过去。
赵英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想谈什么爱不爱的了,日子能过就行了。不过,阮玉啊,你还年轻,钱多钱少都是虚的,如果不喜欢,就千万别凑活过了。世界上好的人太多了……”
阮玉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姨,我对您了解不多,长辈的事我本来也不该管的。但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也不用委屈自己。”
如果再早个一年半载的话,阮玉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毕竟他从来都是委曲求全过下来的。
但是现在他已经见过不一样的风景了。
……
……
陈督从阮玉手里接过玉佩看了两眼。觉得有点眼熟。
想了半天,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被他生父抱在怀里的时候,抓着自己父亲脖子上的挂件玩过。
陈督低下了头,给他系在脖子上了。玉佩上雕刻的是麒麟和祥云,有福气,保平安。
他一边系,一边还小声哔哔说:“这算什么传家宝,我明明才是我们老陈家的传家宝。”
丢人现眼,现世宝还差不多。
阮玉在心里想着,忍不住笑了笑。
过了春节,转眼又到了该回去上班的日子了。
然后,一转眼,就立夏了。
预产期就在这周。陈督也请了假,开始跟着陪床。
单人病房。陈督之前还琢磨了一下要不要去国外生,但是被阮玉拒绝了。
护工也请好了。月嫂也找好了。现在就等阮旭蹦出来了。
陈督坐立难安,愁的饭都吃不下。
恨不得能自己去生这个崽。
愁归愁,抽空还要看《omega的产后护理》,不说自己亲自上手吧,好歹忌讳不能犯吧。
阮玉在一边玩王者荣耀。
不知道怎么搞的,大概是因为住院太无聊了,又把这个爱好给捡回来了。
太久没登陆,系统还送给了他一个回归大礼包。
陈督……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他一起玩游戏。
怕自己打游戏太菜,把阮玉气到早产。
就是在一边翻着书的时候,竖着耳朵听到阮玉抱怨了一声,说错过了喜欢的英雄的限定皮肤。
于是阮玉第二天登陆游戏的时候,就发现系统给了发了一百多封系统邮件。
一封封全是系统送皮肤的。从时间限定到抽奖池再到商场有卖的皮肤都有。
不用想。就是陈督这个小机灵鬼搞的名堂。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了。给小马哥发条微信?
可惜游戏还没来得及多玩两把,皮肤都还没秀够,就该进手术室了。
——放心,剖腹产,全麻。
——痛吗?
——痛术后肯定是会痛的,不过您先生还年轻,很好恢复。
陈督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一滴一滴的,像是水从石壁上低落,等半天才有一个回响。
他不是医生,所以这些只能交给医生了。
陈督想,自己果然很讨厌医院……
等他老的动不了,他就算是死外面,也不想来医院走一遭。
好在,一两个小时后,阮旭降生了。
刚出生的小孩都这样,皱巴巴的,哭声嘹亮,震的人耳膜疼。是个alpha男孩。
睁开眼的时候,周围护士都围过来了。还有的举起了手机想拍几张。
阮旭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护士们接生了这么多次,也是头一次瞧见。
阮玉外婆是个标准的金发碧眼日耳曼人。还有英国皇室血统。
没想到隔代遗传没遗传到阮玉身上,倒是跑到阮旭身上了。
陈督在护士的指导下,第一次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好小一个,比蛋蛋还轻,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就怕自己一不注意,摔到碰到哪儿。
新生儿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的,陈督献宝一样把阮旭抱到了阮玉面前,“你要不要抱一抱?”
小孩睡的很熟。才几天,双眼皮都长出来了,双眼皮褶子又大又宽,像阮玉。
等过一段时间他会笑了,还可以看看他是不是随陈督一样长了卧蚕。
阮玉看了眼,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搂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说了声:“真的好轻。”
称重的时候只有五斤,刚好踩在正常体重的最低线。
陈督蹲在摇篮边上,问他:“旭旭啊旭旭,你说是不是你爹生你的时候没墨了啊?要不然你眼睛怎么是蓝色的?”
难得清醒的阮旭在半空中蹬了蹬小短腿,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啊啊”的声音。
宋萍跑到医院看重孙,发现陈督正弯着腰专心致志看护工小姐姐兑奶粉。
咳,不知道是阮玉营养没跟上还是怎么的,反正阮旭只能喝人造neinei了。
于是宋萍把人拉到了一边,悄悄叮嘱了几句,无非就是“多喝鲫鱼汤”“再吃点绿豆炖猪蹄”什么的……
陈督义正辞严地说着:“不了,兑奶粉也一样。小孩子没轻没重的,咬起来多疼!”
阮玉听着还有点感动。
晚上的时候,陈督抱着阮玉,琢磨了一会,一本正经地发问了:“你说多吸吸能有neinei吗?”
阮旭在夜里小声回答:“……我怎么知道。”
“要不我们试试?”
“……”
阮玉都想掐这个狗东西了。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半夜里,病房里响起了几声细碎的闷哼。
当然,实验结果是莫得。
不愧是变过狗的人,真是官方盖章的禽兽啊。
……
转眼就到了可以拆线出院的日子了。
阮旭被打包了。这小崽子一天能睡23.5个小时。赵英自动充当了月嫂的角色。提前把小孩带回了家。
她一辈子都没生过孩子,对小孩子有种天然的怜爱。
更何况还是阮旭这么好看的小孩子。
两个人的家又搬了。这次回到了他们当年的婚房。
位于大通河边上的那幢小别墅。空一点没关系,现在有孩子,孩子东西多了,总归会塞的满满当当。没有回忆也没关系,未来还有很多时间,让他们去创造回忆。
只是当陈督签完字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本该在病房等着他的阮玉不见了。
他从病房里出来,在走廊看到了护工。
陈督问:“阮玉呢?”
护工怔然,回答:“阮先生说想自己走走。”
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陈督给阮玉打了个电话,隔了一会儿,手机铃声从病房内传来了。
怎么回事……?
不安逐渐在内心扩大。
陈督按捺下了心中的躁动,问护工:“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楼梯。”
陈督继续问:“走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护工仔细回想了一下。
然后,有些犹豫地说着:“表情……表情不大对。”
“阮先生平时看着都很温和,但是当时我想陪他一起走,他好像……十分不耐烦地扫了我一眼。”
“然后跟我说,刚午睡起来,想走两步,让我不要跟着。”
半个小时后。
陈督到了医院的监控室,托人调出了监控。
阮玉进了电梯。出了住院部大门,然后出了医院大门。、
监控到此为止。
陈督飞快的跑出监控室,开始打电话,找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去警局看监控。
秘书离局子比较近。提前一步到了,然后打电话告诉他阮玉上了一辆出租。这么一来一回耽搁,时间转眼就到了下午三点。
好消息是,这名司机登记在案。很快就从出租车公司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您好,请问是张林先生吗?今天下午一点,在市立人民医院大门口,有一位乘客搭乘了您的出租,您还记得他是在哪里下车的吗?”
司机不耐烦的声音从电话里响了起来:“我每天接这么多人,我怎么记得。”
秘书的声音冷静:“您的银行卡号是6211XXXXXXX吧,我们可以支付两千元作为报酬。”
传回来的消息,阮玉是在景山下了车。
景山没有什么看头,更不是什么风景区,荒凉无比,树都没人高。人烟罕至,连附近的农民都不种地外出打工了。海拔也中规中矩,不过摔死个人还是够了。
然而陈督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
上辈子,阮玉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一条命。
陈督心里的阴霾更重了,像是心里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阮玉会不告而别?
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
他是在傍晚到的景山。山不算高,爬到最顶端的时候,陈督却依旧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更让他惊疑不定的是,阮玉真的在这山顶。
他站在山崖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围多了一个人,一个人盯着被夕阳染红了的云彩。
“阮玉,”陈督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心脏。有山风拂过,十分轻柔,却冷的他打哆嗦。
阮玉转过了头。
神色淡漠,好像还有疑惑。似乎是在询问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正站在山顶的边缘。背后就是鲜艳的日落时分的太阳。吹过的风掀起了他单薄的衣衫。
陈督呼吸一滞,然后故作轻松地说:“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阮玉侧过了头,反应迟钝,许久后,才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什么招呼?”
“从医院里出来,怎么不给我打一个招呼。”陈督的脸上撑起了一个微笑。
阮玉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回答:“原来还要给你打招呼吗?”
“还有阿旭。旭旭也在家里等着你。”陈督的语气镇定自若,就像是两个人是在客厅闲聊,而不是在这山崖边上。
阮玉脸上的疑惑更甚。
然后歪了歪脑袋:“阿旭是谁?”
他的确有想过给肚子里的孩子取名叫阮旭。
但是……它已经不在了啊。
陈督心里一个“咯噔”,面色却是丝毫不不变,“我们的儿子啊。两周大了。成天都爱睡觉。你还跟我说要把他小名改成小睡包。”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碧蓝,和天空的颜色一样,”陈督微笑着说,“是隔代遗传,我记得你外公外婆都是英国人。”
阮玉的表情有了些茫然。
他问:“……我是在做梦吗?”
然后他转过头,开始自言自语,“好像是有点不对……今天温度不应该这么高才是。”
“我们回去看看孩子好不好?”陈督看着他,眼神里有了些惶恐的哀求。
山顶安静了很久。
“好。”
陈督终于听见了回答。
阮玉朝他走了过来,陈督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把人抱进了怀里。
听着阮玉的心跳声,陈督终于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他活过来了。
他看着阮玉,眼睛眨都不敢眨,眼睛里慢慢蒙上一层雾气。
“草,”陈督骂了句脏话,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没控制好音量,“你他妈是不是想吓死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找了一下午,又急又惧。结果最后却在上辈子他跳崖自尽的山边看见了人影子。
陈督怕的要死,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求他过来。
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他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让阮玉过来。他妈的,站山边吓唬谁呢。
他以前跟人说,阮玉是他半条命。
到了那一刻,他才发现这哪是半条,根本就是他全部身家性命。
如果非得选的话,陈督甚至愿意代替他去死。
他感觉到了身边人在耳侧的浅浅的呼吸。
宛如劫后余生。
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而他承受不起第二次。会疯。
阮玉的表情凝固了很久。
然后,迟疑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子,“不是说要去看阿旭吗?”
陈督一直抱着他,就像是怕他又跑了一样,怀里的人轻的没比一只猫重多少。
一直到了家里,他还没办法停下发颤。手抖的厉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开门的时候指纹差点都没合上。
阮玉在他的怀里,一直很安静。
门打开,赵英迎了上来,一脸焦急,她停在了门边,视线在门口宛如连体婴一样的两个人身上扫了扫,问:“你们怎么回事?”
“没事。”陈督低声说,“阮旭在哪?”
阮玉听到阮旭两个字,从陈督怀里探出了脑袋,然后好奇的张望了起来。
赵英说:“二楼卧室。就在你房间隔壁。”
他带着人“哒哒哒”地上了楼。
阮旭果不其然正在睡觉。穿着小衣服小鞋子,露出来的一双手微微握成拳头,软乎乎一团。
阮玉跪坐在了床边,盯着睡梦中的阮旭瞧个不停。
他看得很仔细。
小孩子还带着帽子,帽檐边上露出了黑色的胎毛,稀稀疏疏的。
他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一下。
神色里有了点意外。
下一秒,阮玉转过头,一脸惊喜地对陈督说着,“他脸好小啊,还没我巴掌大。”
“对,才出生呢,两周都不到。”陈督的神情柔和,“只会哭,以后肯定是个淘气包。”
阮玉却没说话了。他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小孩子的脸。
阮旭的脸上顿时凹下去一块。
软绵绵的,跟个果冻似的。
阮玉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
然而很快,他的微笑慢慢没了。
“陈督,你爱我吗?”阮玉侧过了脸,突然问道。
问题有些幼稚,语气还有些天真。
陈督牵起了他的一只手,拉了起来,然后低头,亲了亲他带着戒指的手指。
“我爱你。”他的语气无比笃定。
阮玉闭上了眼,然后脸上缓缓流下了一行泪。
他睁开了宛如小鹿一样湿润的眼睛,有些哽咽地说:“这个梦真好啊。”
“不是梦,”陈督一把阮玉抱进了怀里,“你听我说。”
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时候的阮玉了。
“我爱你,我爱你。”陈督搂的那么紧,阮玉几乎要喘不过气了,“我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
“我很难过,因为我什么也做不了。”
阮玉在他怀里瞪大了一双眼,似乎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然后他突然把人推开。揪住了自己的心脏前的衣领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他声音发抖,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我不知道……”
然后,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苦涩,“啊,想起来了。我已经死了。”
……
毫无征兆的。
阮玉突然站不稳,一个踉跄跪下了。
他抱住了自己的头。
陈督拉住了他的胳膊,语气惊疑,“阮玉?”
阮玉抬起了头,一张苍白的脸映入了陈督的眼眸里。
“陈督……”他气息奄奄。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自杀了。”阮玉说,“然后,我一直醒不过来。”
记忆开始混乱,现实与梦境交织在了一起。
阮玉头痛欲裂,面色惨白,却不知道现在到底醒没醒。
他转过头,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旁的人早已泪流满面。
“没事,已经过去了。”陈督说。
他摸着他的脑袋,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汗却打湿了阮玉的刘海。
“你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阮玉的表情还有些茫然,他抬起头,擦了擦陈督的眼泪。
陈督反复地说着这么一句话,“已经过去了。”
却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
婴儿床上的阮旭在此时此刻发出了一声啼哭。
阮玉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
然后喃喃自语了一声:“……这里才是真的。太好了。”
笑着笑着,却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
就像是受了很多委屈的孩子,被欺负的伤痕累累,终于推开了家里的门。
***
阮旭出生的时候比别的小孩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营养太好,长的比别的小崽子都肥。圆滚滚的。
眼睛的颜色也深了一点。
阮旭肥的艳压群婴,颇有狗崽儿当年风范。
蛋蛋特别喜欢和阮旭玩,两个混世小魔王在一起,半天时间恨不得把家拆了个天翻地覆。
生气倒不至于,就是有时候阮旭还喜欢玩点危险的东西,像雕像啊,电插头啊,什么的。
于是陈督只好板着脸去教训他。这小崽子倒是聪明,每次看见陈督生气,都会往阮玉身边跑,然后抱住阮玉的大腿对陈督做鬼脸。
——老子当初就该把你射墙上!!
今天也是,一转眼人就从书房里跑不见了。
陈督找了他半天,最后终于在琴房看到了这个闲不住的小崽子。
琴房里放着很多乐器,都是买来陶冶情操顺便摆着好看的,陈督除了吉他什么也不会。阮玉倒是还会弹钢琴。
阮旭坐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玩着一把蒙着灰的吉他,嘴里还一直“啊啊”的。他都一岁多了,还不会说话。
最简单的“爸爸”也不会叫,说的最熟的一句是“肚肚饿!”
吉他被拨弄的声音破碎,不堪负重。呕哑嘲哳难为听。
陈督在心里琢磨,这小子说不准有点音乐天赋,以后能培养一下。
大概所有当爹的都这样。
看见小孩拍球,觉得以后能拯救中国篮球;看见小孩咿咿呀呀,觉得是乐坛明日之星。心偏的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陈督从阮旭手里把吉他抢来了。
阮旭惊呆了,然后在愣了几秒后,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督赶忙说:“别哭了,我给你弹吉他听!”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阮旭当真慢慢止住了哭声……其实也没什么好止住的,都是干嚎,都是套路。
“当初你爹在大学学的可认真了,后来还当了我们音乐社社长呢。”
陈督抱起了吉他,开始回忆往昔的荣光。
可惜,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弹过吉他了。崩出来的第一个音都是跑调的。
于是他翻出了调音器,稍微调了调。
陈督清了清嗓子,说:“阿旭啊,现在你爹把毕生功力传授给你,你要学着点。”
以后读书就靠这个去追漂亮小O了,当年你爹上学全班小O都想跟你爹做同桌,你可要争点气!别成了个奶怂包。
还穿着尿不湿的阮旭盘着个小短腿,坐在地上。完全没听出自己亲爹牛皮吹的有多鼓,十分配合的“啊”了一声。
于是陈督低下头,弹起了他唯一学会的一首调子。
当年他读书的时候,这首歌火遍大街小巷。十个洗发店里有九个都在放。
当年,年纪尚轻的陈督还十分不切实际的想着,等以后他结婚了,一定要在婚礼现场把这首歌弹给他未来老婆听。
聚光灯一定要打在他身上,然后他一边弹这支曲子,一边走向他的心上人。
虽然晚了点。但是好在,他还是娶到了他的心上人。
阮玉爱上了烘焙,总觉得上帝不会锁死他的门还关上了他的窗户,天天在厨房练习他的黑暗料理,隔壁小孩闻到味道都哭了。肯定不是因为馋。
毕竟他做的东西连天天说“肚肚饿”的阮旭都不爱吃。
陈督想着。
说好弹给未来老婆的没办到,现在弹给现在儿子听倒也不错。
于是他回忆了一下调子,开始拨弄起了吉他弦。
“我冷漠是不想被看出太容易被感动触及。”
……
楼上忽然传来了歌声。
正在对着蛋糕裱着奶油化的阮玉抬起了头。
“你的温柔那么缓慢小心翼翼脆弱又安静。”
……
阮玉脱下了手里的手套。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上了门。
“存一寸光阴,
换一个世纪。
摘一片苦心,
酿一滴蜂蜜。”
……
陈督的歌快唱到了尾声,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他拨弄吉他的动作一顿。
然后抬起了头。
当看见阮玉的时候,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了一个弧度。
今天是个大晴天,明天也是。
以后都是。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阮玉清澈的眼睛,笑着唱完了这首歌的最后两句:
“用尽了全力,只为在一起。”
“我爱不爱你,爱久见人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