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平静的语调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但又让人觉得过于平静，透着一股绝望压抑的气息。
楚黎抬头看向陆烬，对方黑沉沉的目光自上而下笼罩住他, 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瞳孔，就好像透过他的眼睛在看着什么。
“你是谁？”
质问声又重复了一遍。
这时，白鹰忽然从陆烬身后俯冲下来, 爪子猛地推开陆烬，将楚黎直接拦腰抱住，甩到身后去，扑棱翅膀, 快速向高空飞去。
楚黎抓住白鹰的羽毛，堪堪稳住身形。
白鹰嘶鸣两声，像是在问楚黎有没有事，楚黎呼口气：“我没事。”他擦着嘴角的血渍，转过身向下看去。
陆烬抬着头，似乎想要追过来, 可却被路涛拉住，那个长得同楚黎一样的人也拉住陆烬的手。
两人对陆烬说着话, 陆烬没再动弹，只是目光死死盯着他。
楚黎拧起眉头, 想着身份是被陆烬发现了吗？
不对, 如果被陆烬发现了的话, 不会问他是谁, 而是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伊恩等人也都成功脱险，骑着仆鹰, 围绕到楚黎身旁。
洛鸣擦拭着额头上的血债，先前战舰坠毁时, 他脑袋不小心砸到地板上，摔破了皮。
伊恩和道尔顿满眼“活该”看着他，对于他先前没搞清楚对手是谁，就鲁莽发动战斗的行为很不满意。
阿斯塔星球沉寂十八年，他们几乎都快忘记怎么战斗了，这次没保护好王上，差点害得王上出事，现下心里都有些愧疚。
“王上，你没事吧？”
楚黎摇摇头：“我没事，袁竞他们的飞船在哪儿？”
“他们躲起来了，王上，这边来。”
“好。”
袁竞大抵是被陆烬他们打怕了，见到陆烬他们从战舰上出来，就吓得连忙命人开走飞船。
楚黎率着一众异兽朝袁竞的飞船方向追过去，追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看到飞船的踪迹，飞船还有两艘小型战舰护着。
楚黎试探性问向他们：“你们能超控那艘飞船吗？”
“操控飞船？”一群异兽好奇围过来问着话。
“对，聚精会神，注视着那艘飞船，让它坠落下去。”楚黎曾悄悄尝试过用超感控制物体，当物体到达一定重量时，超感便无法发挥作用，他很好奇，他们一同发力，超感的力量会不会也叠加上升。
异兽们听了楚黎的话，二话不说立即凝目看着飞船。
楚黎也在盯着飞船，意识在心中越来越强烈，感受到飞船的运行情况，甚至能感受到飞船内燃气高速喷出的情况，下一瞬，燃料忽然熄灭，燃气慢慢殆尽，飞船速度减缓。
船上的人似乎还在好奇怎么回事，想要重新启动飞船，结果这时，飞船从高空中不断下坠，直至砸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激起一阵浓烈的尘烟。
异兽们立即冲向飞船和战舰，伊恩所过之处，掀飞地面障碍物，他可以控制气流，形成无形的攻击武器。
道尔顿的眼睛可以魅惑人心，能让人短暂失神发呆。而洛鸣是天生的神射手，一次可以射出四只箭，每一只都能精准射中敌人。
飞船内的士兵持着激光枪对准他们，然而不是被道尔顿的绿色眼睛迷幻住，便是先被洛鸣手中的箭射中。
楚黎被异兽们团团围住，他们不敢离他半步，怕他再陷入危险之中。
余光看到袁竞正被保镖从飞船中搀扶出来，楚黎赶紧命令白鹰载着他冲过去，怕袁竞逃走。
白鹰有点担忧他的危险，不敢冲，他从被打倒在地的士兵怀里拿出一把激光枪和一个手榴弹，朝白鹰扬了扬。
“不怕，鹰鹰，冲 ！”
白鹰被那声“鹰鹰”蛊惑，顿感鼓舞，忽地一下挥起翅膀，驮着楚黎就俯冲过去。
袁竞似乎摔伤了，一只手捂着腰，口里在骂骂咧咧。突然，头顶上方一个巨大的黑影袭来，他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头发便被两只鹰爪抓住。
白鹰本以为抓到袁竞了，正想激动邀功，猛地一抬爪子，才发现爪子下抓的是袁竞的假发。
“……”白鹰。
翅膀尴尬的僵住一瞬，仿佛不会飞行了。
楚黎突然被逗笑，在这个紧绷时刻心情难得有一丝舒缓，他指挥着白鹰：“这次抓他的肩膀。”
“吼。”白鹰重重发出一声鸣叫，算作回应，又朝袁竞冲过去。
袁竞没料到假发会被老鹰抓掉，几根稀疏的毛发黏在头顶上，怎么也遮掩不住地中海的贫瘠，他气得浑身肥肉发抖，怒吼着话。
“给我杀了那只老鹰。”
几个保镖掏出激光枪，对着白鹰开枪。白鹰的大翅膀哗哗一扇，扇得尘烟掀起，遮住了保镖们的眼睛，尔后，它以迅雷之势抓起袁竞的肩膀，将袁竞带上半空中。
袁竞吓得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快救我……”
白鹰大抵是没抓过这么重的东西，飞行速度明显放缓，地面上的保镖们缓过神，想要朝白鹰开枪，白鹰却是将袁竞抓到胸前挡住，袁竞声嘶力竭吼着话：“别开枪！”
保镖们不敢再开枪。
袁竞看着逐渐升高的距离，歇斯底里发狂：“你这个小畜生，你快放了我！不然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楚黎趴下身，靠到白鹰耳边道：“看到前面那个水坑了吗？把他扔过去。”
白鹰闻言朝水坑飞过去，扔掉袁竞前，还猛地踹了袁竞后背一脚，袁竞身体急速下坠，眼见要砸到水坑里时，保镖开着灰色机甲出现，一把接住袁竞。
袁竞逃命带的这些保镖都是他暗中培养的势力，是机甲部退役的优秀机甲兵。
其他保镖们也纷纷打开机甲，进入到驾驶舱后，保镖们不易受到伊恩他们的超感掌控，飞到半空中，架起激光炮弹对准异兽们，想要反击。
有只仆鹰翅膀被子弹打中，彻底激怒了它，它仰天嘶吼，迅猛俯冲下去，直接将机甲摁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散。
其他仆鹰和异兽们也受到感召，扑棱着翅膀，甩着尾巴疯狂发动攻击，一时之间，双方打得不可开支，炮火连天。十几年前帝国侵略他们，他们虽然艰难打赢了那场仗，可不少异兽也被害的家破人亡。
前国王和王后也因此丧命，这些都成了他们心中不可磨灭的伤痛。
“攻击机甲的肩颈！”
道尔顿尾巴变长，一圈圈捆住机甲，尾尖找了一圈，发现机甲肩颈处比较脆弱，很容易爆裂，于是指挥仆鹰和异兽们朝机甲的肩颈处下手。
巨大的鹰爪，叩住机甲的脑袋，逆时针旋转一周，然后像拔萝卜一样把机甲的脑袋拔掉了。接着，异兽们朝机甲内部射箭刺杀机甲兵，或者通过共感控制住他们。
很快，异兽们打赢了这场仗。
另一边，袁竞将保镖赶出去，自己爬进机甲，驾驶着机甲冲向白鹰。
离近了，袁竞才发现白鹰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戴着面具，看不清楚面庞，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近乎与白鹰的羽毛融为一体，身后隐隐可见白色长发飘动。
袁竞看着他的模样，莫名想到了黎郁和虞暖，刹那间明白这些异兽要来杀他的原因。
他们不是普通的异兽。
是阿斯塔的异兽来复仇了。
他有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癫，想要拼个你死我活，枪口对准楚黎，疯狂扫射。
白鹰外表虽然长得像老鹰，身形庞大，但反应速度却是远远高于任何一个鹰类，几乎是瞬时便驮着楚黎来到机甲背后。
楚黎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差点摔下去，好在白鹰现在学会竖起羽毛，稳住他的身体。
袁竞的那些子弹落空，一部分甚至打到自己人的机甲上，他却不以为意，继续发了疯般开着子弹，转过身想要袭击白鹰，白鹰这时两只爪子牢牢抓住机甲头部，喉咙里发出一声嘶鸣。
楚黎很配合的将刚刚捡到的手榴弹拉开引子，塞到机甲肩颈之间的卡槽上。
白鹰立即收爪飞走，五秒钟后，炸弹爆炸，将机甲的半侧脑袋和后背炸裂，震伤了机甲内的袁竞。
袁竞耳朵内杂音嗡嗡响，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周遭声音，机体连接线冒出滋滋的火花，吓得他以为机甲要爆炸。
他慌慌张张打开驾驶舱，想逃出去，可又怕逃出会被那只老鹰抓起来摔死。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看见远方陆家的两艘战舰赶过来。
战舰内，陆烬目光透过玻璃舱看向半空中的白鹰，然后视线缓缓向上，看着坐在白鹰后背上的楚黎。
这只白鹰，是先前在废弃基地出现的那只白鹰，也是袭击博物馆偷走仆鹰首领尸骨的那只白鹰。
它为什么接二连三出现在帝国？
坐在他上面的那个人又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人第一眼，就觉得有股熟悉的感觉。
路涛看着前方的场景，地面上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机甲，机甲的脑袋都被卸了，更可怕的是有些机甲还五马分尸，看着就跟刚上刑场一样。
路涛难以置信开口：“这群异兽跟袁竞不是一伙的？那它们先前打我们干什么？”
陆烬没说话。
这时，陆烬的手环响动，打开看到是袁竞打来的通讯。
袁竞一边打着通讯，一边打开驾驶舱，他现在向陆烬投降，还能有一线生机，因为当年帝国制定法律时，有条不成为的规定，就是帝国首领及首领的直系亲属不会被判死刑。
他扯着嗓子吼，丝毫不在乎形象：“我投降……名琮……只要你保护我的安全，我投降……”都到这一刻，他依然不忘伪装，亲昵喊陆烬为明琮。
他走出机甲，抖着一身肥肉，冲向陆烬所在的战舰，这时，坐在鹰背上的楚黎却抬起手中的激光枪，对准袁竞的后脑。
路涛见状，立即拿起扩音器。
“快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见楚黎依然拿着激光枪，路涛忍不住拔高音量威胁：“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战舰架起炮口全部对准楚黎，想要逼楚黎放下手中的激光枪。
然而楚黎却无动于衷，在袁竞要冲到战舰舷梯上时，他扣动扳机，连续六下，六颗激光子弹精准击中袁竞的后脑勺。
此刻战舰门缓缓打开，陆烬走出来看到的便是袁竞瞪大眼睛，脑浆炸裂，死不瞑目栽下去的场景。
肥胖的身体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血浆缓缓流出。
路涛没想到楚黎居然敢真的下死手：“哎哟，卧槽！”他想要下令开炮威慑楚黎，可陆烬这时却伸手阻止了他。
陆烬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向楚黎，楚黎收回激光枪。
“王上。”伊恩等人飞到楚黎身后。
楚黎看了一眼战场，很奇怪，没有找到袁溟的身影。
没能送他们父子俩整整齐齐上路，有点可惜。
他视线掠过陆烬，沉默片刻。
对方按兵不动，看样子是不想继续打架，他眯了眯眼，想到陆烬踹的那一脚，肚子还有点痛，他忽然抬起手来。
陆烬身旁的猎字兵们见状，以为他要开枪，吓得纷纷将陆烬围到其中，却见他对陆烬竖起了个中指。
“……”陆烬。
“……”众人。
随即，楚黎率领一众异兽，转身离开。
“烬哥，你就让他们那么走了？”路涛看着白鹰驮着楚黎浩浩荡荡离开的场景，急得手指摁住腰间的枪。
那个异兽杀了袁竞！就算袁竞十恶不赦，但袁竞也是帝国第一位首领，怎么能被异族杀掉？
况且，还有很多罪名需要袁竞承认，还有很多遭受污名的人需要袁竞去还一个清白。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接受袁竞投降，留袁竞一条命的原因。
陆烬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已经凉掉的袁竞，命人将尸体抬回帝国。
“袁竞已经死了，再同他们打下去没有意义，况且，还有袁溟。”
这对父子俩近二十年来基本上都是一起作恶，所以只要留一个活口，就能挖出他们的所有罪证。
“可袁溟呢？收到的信息说他们父子俩是一起逃亡的。”路涛拧眉，战俘已经全部被绑了起来，没看到袁溟的身影。
难道袁溟趁混乱逃走了？
就在路涛百思不得其解时，苏杳从战舰内走出来，那张和楚黎一样的面孔却有着不一样的眼神，他似乎有些畏惧陆烬，不敢看陆烬。
他指着战俘中的一个机甲兵道：“上将，那个机甲兵好像是袁溟假扮的。”
苏杳是异兽，鼻子很灵，他待在袁溟身边一段时间，对于袁溟的味道很熟悉，哪怕袁溟现在乔装打扮，换了个模样，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那个“机甲兵”听到苏杳的指认，转身想要逃跑，可刚跑几步，砰砰砰，一串激光子弹打在他脚边，顿时吓得他不敢动弹。
路涛冷笑着，一把揪住袁溟的脖颈，扯掉袁溟脸上的假胡子和头发中间藏着的芯片，袁溟瞬间露出真面目。
他瞪向路涛，又瞪向陆烬，眼白拉满红丝细微颤动：“你们不能杀我！根据帝国的法律，你们不能杀我。”
陆烬看着他，眼神渐渐黑下去：“废了他的两只手。”
“陆烬！你……”
袁溟口里的话还未说完，就变成惨叫声，那是在故意折磨他，用铁锤一下又一下砸烂他的两只手，砸到最后，关节都变成粉末了，就像那个视频里，他是怎么折磨阮阮的。
不过，他比阮阮还要惨，他被注射了药剂，被迫清醒体验自己的一双手变成肉泥的感受。
休息室。
陆烬在看着军部发过来的视频，还是那条废弃基地爆炸时捕捉到白鹰和异兽飞离的视频。
视频里的白鹰很奇怪，飞行的时候，两只爪子叩在胸前。今天白鹰飞走的时候，他特地注意了一眼，对方爪子是伸开的。
当时，白鹰是不是在抱着什么？
身后，这时，一只白皙的手忽然贴上陆烬的肩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带着一丝蛊惑，慢慢响起。
“上将。”
陆烬有一瞬怔忡，没有动弹。
那只手见状，继续向下，想要抚摸陆烬的胸膛，陆烬忽然拽住他纤细的手腕，直接将他过肩摔，摔倒在地上，军靴踩中他的腹部。
声音仿佛来自于万丈冰渊，寒冷沉寂：“变回去。”
很快，脚底下那个长得像楚黎的异兽，因为恐惧渐渐发生变化，变成了一滩没有任何骨头和器官的肉。
三个小时前。
陆烬查到袁竞的位置，带着猎字兵们找过去，路涛也赶过来，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然后，路涛就将那个楚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带到他面前。
陆烬乍一看到对方的身形时，有一瞬怔愣，但看到对方的脸时，犹如冷水迎面泼下，瞬间清醒。
即使五官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眼神不一样，便会导致气质、神韵不一样，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差别。
表面上是差之毫厘，实际上是失之千里。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飞船突然遭到袭击，走出门去，就看到一群异兽闯了进来。
提到异兽，陆烬脑袋又想到那个戴着银质面具的异兽。
战舰坠毁时对方身形摇晃，栽到他怀里，那一瞬，强烈的熟悉感震颤着他的心。
余悸到现在还有。
他忍不住屈起拳头，摁在心口上方。
躺在地上变成一滩软肉的苏杳，声音满是畏惧：“上将，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不想要你开心。”
陆烬睨他一眼：“滚出去，还有，告诉路涛军部十年的俸禄别想再拿了。”
“好……”苏杳吓得连忙“爬”出去。
门外，本以为自己做了好事，竖着耳朵偷听的路涛：“？”
–
楚黎有点累，趴在白鹰的背上，迷迷糊糊睡着，等到他醒过来时，已经回到阿斯塔，他躺在床上，被子整整齐齐盖在身上。
地面，又是用圣灵树叶堆成的一个心形图案，看得出来堆得很认真，边边角角都修饰的整整齐齐。
他忍不住笑了下，笑得肚子有点痛，想起来陆烬那一脚踢得很重，以致于到现在他肚子还在痛。
他应该对着陆烬的脑门也开几枪。
他醒过来后就睡不着觉了，披上衣服走出去。
白色的世界，也会因为到了夜晚而黑下去，世界静静的，只有风穿过海螺的声音响起。
他在屋檐下站了一夜，天上亮起微光后才回到屋里，他怕其他异兽发现他没有睡觉而担心他。
–
伊恩告诉他，马上要到阿斯塔的胜利日。
胜利日这一天，有两个活动。
一个是阿斯塔星球上的异兽们会来到这里向他祝贺，另一个是他要从适龄的异兽中，选择一个合适的伴侣，为阿斯塔诞下强大的子嗣后代。
“……”楚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