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这似乎是太宰治第一次清晰地表达自己想要活下去。
仅是说出“无法放弃自己的生命”一话, 太宰治便觉得自己被曝光在烈日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别人的审判。
他的灵魂过于丑陋，即便温柔如四月一日知道了他的丑陋后也会心生厌恶吧。
但是四月一日突然跟他说：“阿治能够有这种想法, 真是太好了。”
“欸？”太宰治掀起一小块被子，露出小半张脸疑惑地看他。
四月一日脸上浮现一个浅浅的、欣慰的笑容，把手伸进被子里试图把害羞的太宰治挖出来。
太宰治被五条悟发现时浑身湿漉漉的，匆忙回到店里，还是四月一日给昏迷的他洗澡换衣。
浑身都没有力气, 太宰治就像一只初生的黑猫崽崽, 轻而易举地被四月一日从被窝里挖出。
“这个世界非常美好，你看到了吗？”他眨着一双异色的双眸轻声询问。
太宰治眼前闪过骑在虫子上流浪的惬意, 闪过在白鸟背上飞翔的愉悦, 闪过从鸟巢上跳落的惊险, 闪过印象深刻的雨中竹林……
“啊……不可否认，这个世界的确有很美好的一面。”太宰治别过脸，乖乖地坐在床边抬起手被四月一日伺候着穿衣服, “但是, 有时候世界会让我有种心理上的厌恶。”
“我曾在书上看过一段话, 大意是说：社会不只是一团漆黑，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都会有黑暗, 我们所处的社会是真善美和假丑恶并存, 但唯独人心是善良的。”*
四月一日顿了顿, “可是, 我们的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我们的世界是彩色的呀。”
太宰治抬眸认真地看着四月一日。
“太阳出来时，整个世界便是光明的；太阳消失后, 我们能说我们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吗？”四月一日用一种哄孩子的口吻跟太宰治说话。
“不能。”太宰治乖乖摇头。
“对啊，夜晚到来时，我们会点亮电灯以此照亮我们的世界。那个时候的世界还算不算一团漆黑呢？”
“不算。”太宰治继续摇头，模样乖巧地不行。
“那阿治你喜欢彩色的世界，还是喜欢非黑即白的世界呢？”
太宰治垂眸沉思，半响才抬起头看四月一日，认真道：“我更喜欢彩色的世界，如果只有两种颜色的世界，太单调了，一定会很压抑吧？”
恰好这时，小全小多将热好的粥和药一齐拿来，四月一日把椅子拉近床边，准备喂太宰治喝粥。
“我能自己来。”太宰治有些害羞，想接过碗和勺子。
“你现在没什么力气，等身体好些了再自己吃哦。”四月一日细长的手指贴到碗壁，感受到温度尚好，才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太宰治嘴边，“啊，张嘴。”
太宰治默默地看了好一会眉眼带笑的四月一日，才认命地张开嘴巴喝粥。只不过苍白的小脸很快就染上了一抹浅红。
“对待食物要虔诚，因为每一粒米都是农民辛辛苦苦耕种数月才收获的。”四月一日含笑看太宰治嘴巴微鼓，囫囵咽下粥。
“哦。”太宰治干巴巴地应着，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粥里有蟹肉。”
“嗯，之前就准备好的，等你醒来就可以吃了，我还放了一些姜中和味道。”四月一日解释道，然后又笑了，“能吃到喜欢的食物，会不会有一种能够活着真是太好了的感觉？”
太宰治瞪了一眼四月一日，“才没有，我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感动到。”我只是稍微，只是稍微有一点哦。
不只是因为看到美丽的世界，更是因为感受到了四月一日对名为“太宰治”的这个人的爱和关心。
“没事，”四月一日不沮丧，鼓励道：“你还有很多时间去看看这个世界，一起感受世界的美好吧。”
“四月一日，你说话怎么变得这么肉麻了？”太宰治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
“哈哈。”四月一日又舀了一勺粥喂到太宰治嘴边，“吃完粥再吃药，然后继续休息，睡上一觉就会好了。”
“嗯。”太宰治看着四月一日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间，自己也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生病了没什么食欲，但太宰治还是缓慢地吃完粥，皱着眉毛吃完药丸才躺上床，四月一日揉揉他的脑袋表扬了几句，然后将碗勺交给身边的小全小多拿到洗碗机处。
重新被塞回柔软被子里的太宰治浑身暖洋洋的，目送四月一日离开后不久又回来。
“怎么回来了？”
“陪你一起睡觉啊。”四月一日笑道，换好睡衣躺到床上，侧着脸看太宰治，“这可是我的床，我也想要休息呢。”
“哦。”太宰治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浑身僵硬。
青年男子身上熟悉的草木香味慢慢在他的鼻翼间萦绕，“我已经和威廉他们说你醒了，也交代完事情，所以现在安心睡觉吧，一切还有我。”
他轻轻将太宰治的被子捏好，防止着凉。
迷迷瞪瞪间，太宰治闭上了眼睛。幼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寻找温暖的地方，睡着睡着便窝在四月一日怀里。
太宰治没有看到，四月一日眼底暗藏的复杂情绪。
他将主动投入自己怀中的小小一团的太宰治怜惜地抱紧，温柔地在男孩额头上落下一个不带任何旖/旎色彩的吻。
“能够亲口说出想要活下去的话，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
太宰治做了一个破碎的梦。
梦里明月高悬，城市一片通明。
他系着红色的围巾站在高楼顶楼上，对面有几个看不清脸的人对他说话。
忘记因为什么原因，他纵身从高楼上跃下。
冰冷的风，呼呼地响，如刀割般划过他的身体。
一跃而下的时候脑海里出现了走马灯般的回忆，他听到了“不要”的声音。可是身体很累，精神很差，巨大的压力已经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在无数个世界线中，他创造出能让那人活下去的世界，已经足够了。
可是……唯独他的世界，自己没办法与那人成为朋友。
不过，已经足够了，这样就可以了，他要的不多。
对自己进行自我欺骗，习惯了后就会麻木。
说到底，他就是一个胆小鬼，连一丁点幸福都不敢触碰的胆小鬼。
他不相信世上有神灵，他只知道一切机会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可是，如果能有下一辈子，他不想活得那么累。
他也想拥抱幸福……
【你的这个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所以要和我定下契约吗？】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低沉。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他没有感受到自己在坠落。
“这样的愿望，一定需要很大的代价吧？”
【……你能支付起这个代价，所以，要和我定下契约吗？】女声停顿了一会，接着问。
“反正我早已一无所有，定下契约也无所谓了。”
【人与人之间能够互相给予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东西，唯有感情……****，我能够给予你的唯有这个了……】那道声音念到某个人的名字后，突然变得伤感起来，【你的愿望将由我来实现，所以，请去到那人的身边陪伴他吧。】
他无可无不可地看着停止的时间，一道白光瞬间包裹住他的身体。
【努力创造更多的羁绊吧，因为活着是对所爱之人最大的恩赐。】
啊，对他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吧？
可是，即便要承受更大的痛苦，他还是幻想着能和那人成为朋友。
从白光里出来后，停止的时间重新开始流逝，身体还在掉落的惊险感却无法让太宰治醒过来。
为什么要做这种梦，一点也不爽。
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掉落，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让太宰治整个人都不开心起来。
那个长得就像自己的大人，在搞什么呀？那样胆小的大人，肯定不是未来的自己。
他现在才不想自杀呢，他还想活下去看看这个世界，还想待在四月一日身边。
等等，四月一日是谁？
太宰治眼前突然闪过一双异色的温柔双眸，于是也叫了出来，“四月一日。”
繁复的太阳魔法阵在空中闪现，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幸好我赶来的及时，阿治没事吧？”四月一日低头看着躲在怀里的男孩。
“……你怎么那么久才来？”男孩蜷缩在他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衣服。
“抱歉，因为你的梦太破碎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四月一日抱起男孩，用脸蹭蹭他的脸蛋，“原谅我好不好？”
“哼。”男孩揉揉自己的脸蛋，嘴硬道：“下不为例。”
“好好，那赶紧回去吧。”四月一日笑道。
“我醒不来。”太宰治眼睑低垂，压抑着声音道：“我知道我在梦里，但是我醒不过来。”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和我拥有同一张脸的大人从高楼跳下，以前玩闹时说过的每一句话仿佛是验证的flag，正在逐一实现。
“没事，还有我在呢。”四月一日把男孩往上托了托，朝男孩眨了一下眼睛：“阿治现在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吗？”
有着鸢色眼睛的男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突然懂了，老老实实道：“我想醒来。”
“你的这个愿望就由我实现吧。”青年的声音似乎和那个女人的声音重叠起来，“现在，闭上眼睛，默数五个数再睁开。”
太宰治乖乖地照做了，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后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满目的蝴蝶。
“醒来了吗？”头上温柔的男声响起。
“嗯。”他眷恋地往男人的怀里钻。
“哈哈，好痒。”四月一日感受到怀里蓬松的黑发，小心询问：“还记得在梦里看到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