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谢烨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李景辞府上被软禁起来了。
但几乎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 只有李景辞最为亲近的小厮才能每日来寝殿中给他送一次饭和水,他和外界被彻底的隔离开来了。
李景辞忙着谋划大事,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 谢烨偶尔从沉重的睡梦中醒来, 就只是空荡荡的望着天花板。
他身上仍然疼的厉害, 大大小小被凌虐过的旧伤每到夜里就开始发作, 不过谢烨已经没有力气去和它们抗争了,于是任由痛楚将他的神志抛向更深层次的深渊底下。
谢烨大部分时候都昏沉着, 殿中安静,也没人来打扰他。
每日送来的饭菜和汤水里大概有蒙汗药的成份,他被宫人看着进食完后, 就不受控制的头晕脑胀,倒在榻上就睡着了。
此处和西北大营不同, 谢烨在西北大营可以很安稳的睡到自然醒, 裴玄铭不会在他休息的时候来打扰他, 而李景辞就没这么体贴了。
好几个夜里,他都是被李景辞粗暴的折腾醒的。
床纱帐暖, 屋外夜色晦暗,屋内一片昏黄。
李景辞将他压在榻上, 完全不顾谢烨颤抖着几欲崩溃的啜泣与求饶。
谢烨到最后已经被逼到濒临绝望了, 血色纹身一片凄惨的红, 将锦被都染了一片濡湿。
…………
谢烨整个人被摧残到极致,啜泣呻吟间的姿态, 却也漂亮到了极致。
李景辞搂着他的后脑,低头去吻他因为极度痛苦而尽力仰起的秀颈,濡湿的唇舌在谢烨的下颌和喉结间游走,缱绻不已。
“你杀了我, 好不好……”谢烨在第不知道多少轮的摧残中喃喃的对他道,他眸色失神,眼泪仿佛已经流干了,从前深邃漂亮的眼眸此刻早已被彻骨的无望所填满。
“李景辞,我不想活了。”
李景辞恼怒的俯下身,在他的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血印子。
“你当真这么讨厌我吗?”李景辞攥着那人的下颌冷声逼问。
“你既然这么厌恶我,当初在明渊阁,又为什么收我当贴身侍卫?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只把我一个人带在身边?”
李景辞一边攥着他的手腕,抵在床榻两侧,一边将谢烨抓起来向自己怀里揉的更狠。
他看着谢烨那双疼到含满泪水的眼睛,居然无端的从心底生出几分恶意的凌虐快感。
“我不信你从未有一点喜欢我,不然的话,你怎么解释明渊阁那么多年的偏爱和回护,你难道都忘了吗!?”
谢烨气息虚弱的摇了摇头。
“我在西北和你朝夕相对了那么久!那些年间我从未见过裴玄铭的身影,若你真那么在意他,他为何从来没有在明渊阁出现过!他为何一次都没来找过你!?”
谢烨蓦然松开嘴唇,贝齿间隐隐含了几分咬出来的血丝,一行清泪骤然从他薄红的眼尾滑下,晕染出丝缕带着浅淡柔光的血色,稍微离远一点看,竟像是淌出血泪一般。
李景辞怔住了。
他倒也没真想把人弄哭。
李景辞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低声道:“那你说,你既然讨厌我,又为何在明渊阁对我那么好?”
谢烨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仿佛实在是没力气了,只能发出一点被逼到极点的哽咽声。
李景辞见状慢慢放缓了动作,慢吞吞的变换了方式,既是给他缓冲的余地,也是通过这种引诱折磨的手段,逼他给出答案。
谢烨很快就被他的动作弄的浑身难受,李景辞一向在这种时候行径恶劣。
裴玄铭好歹顾及着点他的旧伤,动作时会护着他不让他的后脑勺撞到别处。
而李景辞则完全不同,竟用这种细碎碾磨的手段欺负他,谢烨很快就撑不住了,呜咽似的张口艰难道:“因为……”
李景辞连忙凑过去听他的话语,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因为你长得……很像他。”
李景辞五雷轰顶。
他一寸寸的将目光移过来,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长得很像他。”谢烨缓过一口气,惨然而无力道。
“谁?”
“还能有谁……”谢烨疲倦的微笑起来。
“我少年时不曾来过京城,后来长大了,总觉得你们京城出身的人,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像的很……”他将手腕从李景辞不知何时松懈下来的桎梏中抽了出来,神情恍惚的抬起手去触碰他的眉眼。
指尖温热,慢慢描摹过李景辞的眼睛和鼻梁。
“纵然你们五官不像,但那通身的气质倒是有共通之处。”他注视着李景辞,滞缓的笑了起来:“可是自当年我刺杀李彧被他拦下后,他就再没来找过我了。”
谢烨说到这里时,语中一顿,那声音里难言的哽咽几乎要满溢出来,李景辞怔怔的盯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后来就有了你,当年护你,让你误会至深……”谢烨断续着从喘息和泣音中说出几个字:“是我有愧。”
“如今只要你答应我,无论成败与否,都不伤裴玄铭,我这副身子,这条命,就随你拿去吧。”谢烨最后精疲力竭的对他轻声道,抬起的手腕随之失去了全部力气,颓然坠落在榻上。
李景辞只觉自己快要被胸中撕心裂肺的怒意和妒火给烧成灰烬了,他连话都说不清楚,所有的五官和神经都在叫嚣着要将眼前这病骨支离的人撕个粉碎。
倥偬半生,他将一切的少年情怀全数奉上给了这个人,临到终了了,他竟只是那小裴将军的替身?!
“你怎么敢!”李景辞话都说不全乎,他嘶吼着抓起谢烨的身躯,狠命将他向下一拽。
谢烨登时痛的泪流满面,他双手无力的攀在李景辞的肩膀上,颤声求饶哽咽,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滚下来,凄惨零落至极。
“你怎么敢告诉我,我是裴玄铭的替身!?本王皇子之身,他裴玄铭也配!”
谢烨一偏头,将眼睛紧闭起来,尽量让自己别哭的太惨,仿佛这样就能保留一些尊严,能躲避过李景辞越发尖锐的怒火。
谢烨逐渐脱力下去,到最后只能软软的靠着李景辞手臂的力量,昏昏沉沉的起伏颠簸,他所有的体力和心气都已经到了极限,李景辞将他摧残的太狠,在他重伤之际仍不放过他。
“难道你这么多年……难道你这么多年在明渊阁看着我长大,一手教我武功,在长老们面前为我撑腰,晚上在那方竹舍里与我谈笑对棋的时候,心里想的全都是裴玄铭吗!?”
谢烨被他从身上重重摔下去,后背伤口砸在地板上,他疼痛难当的倒在床边,力气耗尽的爬都爬不起来。
于是只能就着这个衣不蔽体的狼狈姿态,躺在地上,被李景辞抓着身上所剩无几的衣衫拎起来。
李景辞双目血红的和他对视着。
“是……”谢烨惨笑着,给出了答案。
李景辞心里最后一丝希望轰然落地,所有美好而怀念的往事,所有在明渊阁那间竹舍里的柔情,还有他少年时代的满腔情愫转眼灰飞烟灭。
李景辞手一松,一把将人甩在了地上。
谢烨的身体顺着惯性滑出去几丈远,浑身被虐待后的红色痕迹,衣衫不整,蜷缩在地上神情痛苦而委顿,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其实能发现他眼神里,包含着一丝一闪而过的快意。
李景辞扶着墙壁,缓缓走到他身边,他的半边侧脸在阴影里看不出来神色,步履又轻缓,又克制。
但是无端的就令人遍体生寒。
谢烨呻吟着被他抓住手腕别了过去,下一个瞬间,喉咙就被一股大力掐住了。
李景辞用了毕生之力狠狠攥住他的喉咙,几乎奔着把这人往死里掐去的,手臂暴起青筋,筋骨脉络条条分明,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道。
谢烨立刻就上不来气了,他拼命蹬踢着腿,却被李景辞用膝盖骨用力压了上去,巨大的力量横在谢烨身上,宛如泰山压顶,让他动不了分毫。
看样子李景辞今天是奔着要他死在这里去的,谢烨模糊着想。
气管生疼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他捏碎,谢烨能感觉到自己肺腔里的空气在一点一点被压榨干净,无意识的生理性泪水越涌越多,濒死般的窒息感包裹着他。
谢烨眼前一片一片的发黑,最终什么力气也使不出了,视线里只有模糊的光影晃动。
无数走马灯在他眼前放映而过,他看到了小时候第一次被诸允严捡到时的场景,小谢烨亦步亦趋的跟在那男人身后叫“师父”,稚嫩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穿梭而来,回荡起一片温暖的幽光。
后来诸允严第一次教他习武,小谢烨高高兴兴的举着给小孩玩的木剑练习招式,看一遍就会,第一次使剑,就一气呵成。
再后来诸允严第一次将李彧带回师门,因为他对师兄不敬而责罚他,最开始是用木板打手心,随着他逆反心理越来越强,诸允严的惩罚也越来越重,罚他在师门前跪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少年谢烨支撑不住烈日的灼烤,昏倒在门口为止……
虚幻的画面飞速从他眼前流走,画面切换到武林大会上的最后一次罚跪,裴玄铭沾着油饼气息的手朝他伸过来,扶着他从地上站起来,将剑身递到他手中。
武林大会上厮杀相搏,夺魁时意气风发,再到算计温家满门覆灭,亲手弑师,那面容清冷的高挑少年从始至终都伴在谢烨的左右,从未离开。
一切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帧帧放映,最后归于虚无。
记忆的尽头,是西北大营的营帐里,屋中炉火微暖,年轻的将军裹挟一身尘沙掀帘进来,将他拥在毛茸茸的狼皮毯间,温柔亲吻的场景。
耳畔烈风阵阵,四面是大漠无垠,四野荒芜。
“殿下——”寝殿的大门被暴力从外边破开,赵子虾带着两个亲信狂奔而入,七手八脚的将李景辞从谢烨身上拽起来了。
“殿下,此人不能杀!你难道忘了吗,若有不测,我们要拿他威胁裴玄铭的!”
“您现在若是杀了他,那裴玄铭岂能善罢甘休!?”
“还望殿下三思啊!”
“住口!”李景辞咆哮起来:“不准跟我提裴玄铭!!!”
赵子虾一面命人将暴怒的李景辞拉去殿外,一面自己脱下披风,俯身将浑身是伤和虐待痕迹的谢烨包住了。
他到底不忍谢烨如此狼狈的被人看见,一个用力将谢烨从地上抱了起来,送回了床上。
李景辞被两个亲卫搀扶着,浑身颤抖的站不住,只能拼命急促呼吸着,让自己勉强恢复了冷静。
“从今天开始,把他给我绑在床上,大事未成之前,吊着他的命不准他死,也不准解开绳索让他轻松半分,听到了吗?”李景辞恶狠狠的吩咐道。
赵子虾低头应声:“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
灯火忽而灭去,殿门缓缓合上,仿佛吞噬了无尽的黑暗和死寂。
……
“报——”
“陛下!陛下不好啦!西北传来消息,说裴将军打北疆时伤重不治,前几日已经不幸亡故了!!”
李彧霍然起身,他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带翻了桌上的砚台。
“你说什么?!”
“裴玄铭死了!?”
李彧震惊至极,险些没站稳身形,重重跌回座椅上,一时还没消化的了这个惊天消息。
他难以相信裴玄铭就这么真的死了,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武林大会上的初相识,还是后来裴玄铭在他手底下为官,此人均是年轻挺拔,风姿卓然的俊朗模样,征战多年从未有过败绩。
这么多年,他对裴玄铭忌惮归忌惮,可真派裴玄铭去打仗,他是一百个放心,也从未担心过西北边疆守卫之牢固。
“西北那边怎么说,主帅战死,这是天大的事,怎么现在才传到京城!”李彧怒道。
“回陛下,战报上说,北疆裘玑来犯,裴将军带兵援助,不料刚到北疆,就遭到裘玑人暗算,被山顶的巨石砸了身子,后来又断断续续拖了几天,这才咽了气。”
李彧对于裴玄铭是怎么死的这回事完全不关心,他脑中一炸,追问道:“所以如今西北驻军的主力在北疆?”
“回陛下,是。”
“简直荒唐!把西北驻军都调到北疆去了,那西北防线怎么办!撂在那儿让人家打进来么?”李彧怒气冲冲,抬手就要摔第二块砚台。
“陛下!”朝中一名武将此时站了出来,俯身下拜,高声道:“臣愿带兵前往,解陛下燃眉之急。”
朝中众人纷纷侧目,心道裴玄铭刚死,就有人出来想接手他的兵权,当真急不可耐。
哪料李彧大手一挥,居然准了。
众人还来不及惊诧,第二个坏消息紧随其后。
“陛下且慢!”那报信人苦着脸道。
“陛下,西北驻军前日裴玄铭刚咽气,就启程回西北了,说是裘玑暂退,他们要送将军回西北安葬,可西北驻军刚一走,裘玑人就卷土重来!”
“如今北疆空虚,防线溃败,裘玑一路打杀,眼看着就要往内境里来了。”
方才起身领命的那武将脸色一变,霎时间毫无人色。
他刚才怎么不早说!
接手西北驻军当然是个好差事,但是如今的局面是他得追着裘玑把他们从大周境内拽回来,再一路打出京城。
这跟留了个烂摊子有什么区别?
李彧身形摇晃,面如死灰,轰然一下子坐倒在了龙椅上。
与此同时,西北驻军主帅战死的消息,也如春风里的柳絮一般,传遍了京城的家家户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