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因有老客户介绍, 穆烨跟陈先生就评估价格之事协商得很顺利, 过程基本和睦融洽。穆烨又跟陈先生保证, 说预付现金会于一周内转进陈先生的账户, 并道希望他公司此次能顺利地渡过难关。
跟陈先生告辞离开，穆烨便当即回公司, 将合同跟申请交给经理, 由他向总公司提出预付现金的申请。经理接过申请, 表情复杂地看了穆烨几眼，随即道好, 让穆烨先等着。

穆烨接着强调这单生意很重要，客户追得紧, 资金必须尽可能早地打进客户账户里。客户收到资金, 他手里签的合同方能生效。经理听着穆烨的强调，表情已很不耐烦，加重语气重复说让穆烨出去等着, 催他也没用, 动用资金总得有必经的过程。

走出办公室, 穆烨右眼皮便一个劲地跳，总有很不安的预兆。

穆烨这一等，就快等到一周的尾巴。他前几天连续不断地催经理, 却被经理以上面的人还没通过申请不断推迟, 总之就是推卸责任, 说资金还没下来, 他也无能为力。

眼看就到跟客户约定的最后期限, 穆烨实在没辙，只能给客户打电话过去道歉，他已提前整理好措辞，就说公司财务出现问题，必须得再等两天，还要强调这两天资金一定会到账，绝不会再出纰漏。

结果他连拨两通电话，陈先生的手机始终都无人接听。穆烨握着手机，继续给陈先生打电话。

这次终于接通陈先生的电话。电话一接通，穆烨当即向陈先生道歉，说资金的事他很抱歉，又问他能不能再缓两天。

陈先生话语很不善地道：“这套房我已经成交了，你不用再打电话给我。”他说完便毫不犹豫的结束通话。

穆烨对着冷冰冰的手机，还没能解释半句，再拨过去的时候，系统就提示他“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显然，他已被陈先生加进黑名单。

“什么情况……”穆烨瞬间摸不着头脑。按说即使他没收到资金，也不该态度如此坚决。再说这套房已经成交了？

跟谁成交的？他怎么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穆烨是跟客户见完面，坐进车里准备回公司的途中，给陈先生打的电话。他没急着开车回公司，而是接着给之前介绍他的老客户打电话。

十拿九稳的一单突然这么自指缝溜走，最重要的是，他还一脑袋懵地弄不清情况。说不愤怒不暴躁是假的，穆烨感觉他浑身燥热得已经快烧着了。

他必须弄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

好在这位老客户还没拉黑穆烨，他接到穆烨电话好像并不意外，就跟预料到他会打电话过来询问一般。

“宋哥。”穆烨态度诚恳道：“我们认识也要两年了。你对我帮助很大，我很感激你。这次的事，你能跟我实话实说吗，到底谁跟陈先生签订的合同？”

宋哥嗓音略显嘶哑：“这事我也刚刚得知，还被老陈埋怨了遍，跟他成交的人，当即预付60%的现金，还比你报的价要高。”

穆烨闻言紧皱着眉头：“怎么可能。我报的价已经很合理，你也清楚，我不是漫天要价不顾客户利益的人。”

“我当然知道。”宋哥无奈道：“但事实就是事实，人家报价的确高。我刚跟老陈了解过情况。我问你，你是不是得罪过公司里的人？”

穆烨表情冷肃，低沉道：“宋哥，你有话直说。”

“我这人不爱多管闲事，也是清楚你的品性。老陈说，跟他签约的叫何泉，跟你一个公司，但他签的是何前的名字。你认识他们吗？”

何前是经理的名字。

穆烨猛地攥紧手机，半晌调整情绪，冷静道：“宋哥，谢谢你。我认识他们，我会处理好的，麻烦你替我向陈先生道个歉。”

结束通话，穆烨表情冷得已如寒冰，他翻出通讯录，要给何泉打电话。临拨出号码前，又突然停下动作。他缓慢将手机放回副驾驶，随即猛地加速朝着公司开去。

这一路，穆烨脑海翻来覆去地思索着何泉的异常举动，他之前下意识替何泉开脱，如今却荒唐地意识到，他的直觉并非虚假。何泉对他的称呼，对他的友善，对他表现出的单纯，统统不过是虚假的谎言。

他有他的目的，有他可以通过其他方法达成目标的手段。

他擅长走捷径，很显然，讨好经理要比讨好穆烨有价值的多。又或者说，穆烨将该教他的东西教给他之后，他便已抛弃毫无价值的穆烨，转而投向更强大的靠山。

穆烨向来清楚现实有多现实，却仍被何泉的演技完美欺骗。

他说不清此刻是懊恼还是失望。就如同心里的这盏天平，忽然猛地倾斜向他不愿看见的一方。

穆烨急匆匆回到公司，环顾办公室，却不见何泉的身影。他连问闫辉，闫辉便给他指向经理办公室。

“谢了。”穆烨拍拍闫辉肩膀，接着就径直向经理办公室走去。

他扶着把手，刚将门推开狭窄的缝隙，就听里面传出何泉的声音。

“小叔，这事瞒不了穆烨几天，他要知道是我搞的鬼，我多难堪啊。”何泉发愁地说着。

经理嗤之以鼻道：“有什么难堪的，他能把你怎样？你进来就是帮你叔我的，难道你要眼看着穆烨业绩超过我？过几天老板就要下来视察，我不要面子啊？”

“唉，我就抱怨抱怨，又没说什么。”何泉又替穆烨求情道：“小叔，你也不要对穆烨这么敌视。他人挺好的，教我教得特认真。我这么对他，还真觉得挺不忍的。”

“你不吃人，人就要吃你。”经理郑重其事道：“穆烨不错归不错，就是思想太正，不懂得灵活变通。他要早把这单给我，我还能跟他私下商量商量，提成他拿去也没关系，反正我要表面够漂亮。”

何泉仔细听着，刚要说话，就发现门突然被穆烨推开。他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就猛地被穆烨一拳砸倒在地。

何泉揉着被撞痛的肩膀，还没站起身，发现穆烨又猛地一拳砸向他小叔。何泉吓一跳，连冲过去抱住穆烨。穆烨的拳头离经理仅有几厘米。经理吓得脸色煞白，刚冒出的几颗大痘痘衬托着一张油腻腻的脸。

“穆哥。”何泉拽着穆烨，急道：“穆哥你冷静点，不要冲动。”

穆烨后手肘使劲，猛地捅向何泉侧腰。何泉吃痛松懈力道，穆烨便趁机摆脱他的挟制。穆烨没再动手，他冷冷盯着何泉，嗤笑道：“冷静？我竟没想到，你们还是一家人，这么煞费苦心地联手对付我，我该感到荣幸？”

“穆哥，我也不想的。”何泉表情为难道：“不就一单生意嘛，你这么厉害，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不就一单生意……”穆烨放缓语气，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里携着满满的讽刺跟嘲笑。

“穆烨！”经理自桌下钻出来，指着他暴跳如雷道：“你敢动手打我！再说这单归我又怎么了，你看看他们。”他指着外面：“谁像你这样，不跟我拉近关系，不请我吃个饭，你懂不懂什么叫职场，就你这样，去哪都只能被淘汰，我这是教你做人。你不信就试试。”

“别把你的歪理放我身上，我嫌脏。”穆烨说着不再理会他们，接着开门出去。

穆烨不作停留地径直走出公司，无视旁人诧异不解的注视。他揍向何泉的一拳，已然抒发出心底的憋屈跟愤怒，他清楚没必要跟经理、何泉这种人较劲，连生气都不值得。对付这种人，就该用一劳永逸的方式，让他们再也不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经理对他不满，穆烨早已知晓，他一直提防着经理，却没料到经理会这么突然的打他个措手不及。

但值得庆幸的是，穆烨之前以防万一，曾留意着收集过经理损害公司利益跟贪污款项的证据。再加之何泉的事，他手里就有足以反击经理的铁证。

他如今只需按捺住情绪，不暴露出他的企图，接着等待合适时机，再直接一举收网。

穆烨虽已立于不败之地，心情却仍然难免低落。他既不准备回公司，也不准备这么早回家，便慢悠悠地开着车闲逛，脑袋则思索着无数乱七八糟的事情。

自进公司开始，穆烨就觉得他不适合房产业，最终磕磕绊绊地坚持着，竟然也过了这么几年。他进这行的初衷是能获取高工资，这么几年下来，不仅没能存下积蓄，还反倒欠下十几万的账。

穆烨既清楚他不爱这个行业，又必须接受现实。他得赚钱，除这份工作外，没有能赚更多钱的。

但假使他不需要赚钱，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作选择呢？

穆烨美好畅想着，沉浸于他的梦幻王国里。他自小就有个梦想，渴望能成为老师。

他喜欢学校里简单的氛围，喜欢能教导孩子，给他们今后人生贡献一份力量的感觉。他很清楚孩子通过人生转折点的时候，很需要有人能帮着扶一把，他只希望能尽可能地减少遗憾。

纵然这种想法听着很荒谬滑稽。

夜幕低垂之时，穆烨收起幻想，开车往家的方向回去。他车开进小区，摸出手机发现蔺荀竟给他打过好几通电话，但他手机早已调作静音，因此毫无察觉。

穆烨放下手机，随即驱车前往地下车库。他既已到家楼下，也就没有再回拨电话给蔺荀的必要。不过因这几通电话，他倒迅速加快进电梯的速度。

电梯抵达楼层，穆烨随即取出钥匙开门。

他推开门，就发现里面玄关处开着盏灯，余光能隐隐照出客厅沙发蔺荀躺着的身影。

穆烨下意识地放轻动作，不愿惊醒蔺荀。他换鞋走进客厅，发现蔺荀侧身躺着，一条腿还搭着沙发边缘，将落未落。

穆烨原要进卧室取出电脑整理经理的相关证据，却突然停下脚步，不受控制地折返方向，径直向着蔺荀走去。

他目光携着昏暗暧昧的光，亦牢牢地罩着蔺荀。他视线掠过蔺荀精瘦却充满力量的胳膊，掠过蔺荀敞露出的弧度漂亮的脖颈，又轻抚过蔺荀线条硬朗的下颌，凌厉又不失温和的轮廓。还有他阖着双眼，就显得异常温顺的表情。

这幅画面毫无遗失地印进穆烨脑海。他已然走近蔺荀，将摇摇欲坠的视线聚焦于蔺荀唇部。

削薄的唇，染着绯色的红。

穆烨犹如受到蛊惑，猛地低下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下蔺荀的唇。

这个吻的感觉跟之前截然不同。穆烨霎时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软了。

他亲完蔺荀又莫名心虚，便要进卧室给蔺荀找被子，以免他睡这儿着凉。

结果穆烨刚转身走出一步，就感觉手腕猛地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钳制住。随即他又被狠狠一拽，整个人顿失平衡摔向蔺荀。

此时的蔺荀哪有半点睡着的迹象。他双目清明，眼底翻涌着浓浓的像要将穆烨覆盖的情愫。

他动作强悍霸道地压着穆烨脑袋，迫使他低下头，接着更漫长地更彻底地将吻不断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