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辅导
又过了五分钟, 卫译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怕再憋下去要尿裤子，只能看着夏凌风，深吸一口气, 尝试着跟对方交流。
夏凌风就是他的同学, 应该也不吃人, 他没必要这么害怕对方。
表情冷了点没关系, 对谁的表情都是这么冷的, 应该也不是针对他, 就是天生这么个性格。
主要他实在是憋不住了，现在就算边上坐的是教导主任堵着, 他也得跟对方商量要去上厕所。
他深呼吸, 决定迈出跟同桌交流的第一步。
但他心里面还是有点犯憷，开口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小了很多, “夏凌风。”
夏凌风写着卷子, 但心思一点也不在卷子上, 他就想知道卫译什么时候跟自己说话。
他觉得现在是有点恶劣，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能做出这么恶劣的事情, 看着对方想去厕所，坐立难安，不主动让开, 就等对方跟他说话。
当卫译真的说了后, 他觉得那声音小极了，比小猫的叫声大不了多少。
一个男生, 声音怎么这么小。
不过无论夏凌风心里面怎么想，表情上还是不动声色, 他假装从试卷中抬头, 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卫译, 问：“怎么？”
“你能让一下么？”
卫译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他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难的，大家都是同学，干嘛要怕对方，干嘛平白无故矮了一头。
夏凌风从座位上站起来让开，让他可以通过。
虽然现在是自习课的上课时间，但偶尔也有同学离开教室去厕所，夏凌风站起来，卫译离开的动作并不那么突兀，他们学校的自习管得没那么严格。
卫译看到夏凌风站起来让开路，立刻站起来，一溜烟地跑出教室，跑去洗手间放水。
放水的时候他浑身舒爽，想着刚才的事情，觉得跟夏凌风说话也没那么难，对方虽然语气跟表情冷了点，但还是立刻让出位置来，也许他下次说话应该大胆点。
放完水，他在水龙头旁边洗手，一边洗手一边计划着洗完手该去哪里玩。
就校门口旁边的网吧，去LOL里面厮杀几局，弥补他这一节多自习课，坐在学霸旁边受到的心理创伤。
他洗完手，就自然而然地不打算回教室，拐到洗手间旁边的楼梯打算下楼离开。
然而他刚走到楼梯口下了两个台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去哪？”
这个声音他刚刚听过，格外耳熟。
窝草，这不是夏凌风的声音吗，刚刚跟他说“怎么”的声音。
他吓得腿一软，跟见鬼了似的差点滑到。
夏凌风这家伙不应该在上自习课么，怎么就出现在这里，跟教导主任似的从他背后出现，背后灵呀这是。
他回头瞪着夏凌风，刚想控诉这样的行为，但目光对着对方的冷脸，莫名又有点怂了。
没办法，对着比他高体育比他好的人，他一般会选择识相。
硬的不行他可以来软的。
他无奈地看着夏凌风，问：“夏凌风同学，你干嘛突然从我背后出现，吓我一大跳，叫住我做什么？”
“现在是自习课时间。”夏凌风看着卫译，语气很平静地又问了一次：“你去哪？”
“我……”
卫译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
也许是迈出了那沟通的第一步，他觉得跟夏凌风这个学霸说话也没那么困难，就干脆笑嘻嘻地说：“夏大学霸，我觉得教室里太闷了，想出去走走，你能不能当做没看到我下楼？”
他自觉态度很好，夏凌风应该不是那种喜欢管闲事的类型，平时都没看对方跟班上其他人多说什么话，所以他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开。
然而夏凌风今天偏偏就管起了这件闲事。
还没等他转身，就听到夏凌风跟他说：“不行。”
卫译：……？
他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夏凌风问：“你说什么？”
夏凌风的语气慢了些，又回答一次：“我说不行。”
卫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眉看着对方，“为什么不行？夏凌风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夏凌风就看着卫译，看到对方皱着眉头的表情皱不下去了，才慢慢地说：“有关系，我答应老师帮助学习不好的同学，你就是我帮助的对象。”
夏凌风知道卫译现在离开，无非就是翻墙去校外，要么去网吧，要么去游戏厅。
但现在去那些地方，除了耽误学习，又有什么用？
他们都是县城里的普通高中生，家境相差不大，都没能力让他们混吃等死一辈子，只能靠着读书来改变命运。
现在正是要读书的时候，现在不读，将来想读可能都没机会，去网吧游戏厅哪些地方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学习。
虽然夏凌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管闲事，他从前真的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早上在校园里背单词，撞到过年级里很多对亲吻的小情侣，从没说过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管卫译的事情。
为什么不想看着对方耽误自己。
他知道，这跟班主任的帮扶差生计划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看到卫译惊讶地瞪大眼睛。
“不是吧。”卫译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你还真的要帮，要管我学习？这难道不是糊弄一下老师就行的事情吗？”
这个什么帮扶计划，难道不是就糊弄一下老师吗，好学生哪里有那么无私，哪里有那么多的空闲来管他们的事情，不应该好好学习都学习不过来的吗。
班上那些班长，学习委员什么的，多得是以权谋私，拿着鸡毛当令箭，就喜欢记名字扣分，真的要说起来帮助他们这些差生学习，指导他们教他们写作业，那是基本没有的。
夏凌风皱着眉头回答：“我从来不糊弄老师。”
卫译：“……”
他惊讶地看着夏凌风，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情况有点难办，或者说是前所未有的难办，主要是他没遇到过。
就在他走到楼梯口要下楼逃出学校的时候，被班上的同学堵住了，堵住他的还不是什么班干部，是他最新的同桌夏凌风。
夏凌风身材比他高，运动能力比他好，他打不过。
而他，莫名其妙地开始有点害怕这个夏凌风。
他总结了一下，可能是学渣在学霸面前天然就矮了一头，所以他有点怵夏凌风。
他试图跟对方讲道理，“这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出去打游戏是我的事情，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至于老师说的那个帮扶计划也无所谓，如果你为难，到时候我主动跟班主任说，我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你认真帮了我，但我还是不会学习，这样就行了，大家皆大欢喜，你不用管我，我也能继续玩。”
他觉得这个计划挺好的，甚至他还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觉得这样不会让对方为难，大家皆大欢喜。
但他没想到，听到他的话以后，夏凌风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用很冷的语气跟他说：“回去。”
卫译一个激灵，有点懵了，而他的脚好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居然真的停下了往下走的步子慢慢又转了回去，走到夏凌风身边。
夏凌风仗着自己比较高，居高临下地扫了卫译一眼，之后说：“去教室。”
卫译神情萎蔫地跟着夏凌风后面，走回教室，又屈辱地走回了自己那个靠窗的位置，被夏凌风稳稳地堵在里面。
啊啊啊，他一定是脑残了，刚刚有别人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的脑子，做出了不符合他本身性格的行为。
他为什么会跟着夏凌风回来，为什么居然会听对方的话。
他脑子到底进了多少水。
他内心疯狂吐槽自己，好像有无数只草泥马在奔腾，但表面上还是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甚至都不敢找夏凌风问。
对方这次回来并没有继续做卷子，反倒是打开书桌，好像是在里面翻找什么，找了半天终于找出来几本书，放在卫译的面前说：“自己看，有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卫译看到摆在他面前的书——
高一课本。
真是难为夏凌风了，这种东西还留在书桌里。
他这次实在是没忍住，低声问对方：“你为什么还留着这个？”
“课本是基础。”夏凌风声音很低地回答：“很多不会的题目都能从课本上找到答案。”
卫译仿佛被噎了一下，作为一个差生他其实不太懂夏凌风的话，他一直觉得课本跟题目相差十万八千里，实在是看不到能从哪里找到答案。
高中的数理化生，他就算是开卷考试也及不了格。
他对着夏凌风递给他的高一课本看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翻开课本。
其实翻开的时候他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么听夏凌风的话，为什么居然愿意跟对方回来，还愿意就这么翻开书。
因为他知道夏凌风是为了他好。
作为一个留守儿童，他从小不是跟在父母身边长大的，一段时间爷爷家，一段时间外公家。
但爷爷跟外公到底不是他最亲的亲人，对他时好时不好的，他从小就要学会分辨大人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心情不好。
他其实很敏感，能分得清楚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是不是为他好。
他知道夏凌风是为他好，没有什么原因地，就莫名其妙地为他好，看起来也不图什么，因为他真的没什么可图的，这就让他拒绝不了。
单纯为他好的人不多，他……舍不得拒绝。
于是他硬着头皮开始看书。
不知道是不是他上节课打过盹的原因，现在他看书倒是不困，但依旧看不下去。
直到这节自习课下课，他对着课本大眼瞪小眼了小半节课，也没看进去多少。
下课后，夏凌风看到身边的卫译在看课本，没做别的小动作，也没有试图离开。
他看了片刻，难得主动问：“有不懂的地方么？”
卫译小心翼翼地看着夏凌风的脸色，之后小声说：“都……不懂。”
“什么？”夏凌风难得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一次：“你说什么？”
卫译这次干脆大声些：“我都不明白。”
夏凌风：“……”
身为学霸，他其实觉得高一的课程都简单得不得了，一看就会，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卫译看了课本这么久，都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怎么会看不明白，怎么会什么都不明白。
学霸很多时候很难理解学渣的不懂，因为这些对于他们来说真的都很简单。
所以夏凌风面无表情地看了卫译一会儿才主动说：“我给你讲。”
他倒要看看，卫译是怎么“都不明白”的。
这一讲就讲到第三节自习课开始上课，还在讲。
夏凌风发现卫译是真不懂，他讲公式，讲了一串的话，之后看到的是卫译茫然的表情。
那个表情不似作伪，是真的听不懂。
夏凌风想不通是怎么会有人连这么简单的内容都听不懂。
但他看着卫译的表情，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最终还是压着火气，重新讲了一遍。
卫译还是不明白。
夏凌风觉得很暴躁，险些维持不住bking的人设，想冲卫译吼。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给人讲题是一件这么让人暴躁的事情，辛辛苦苦讲半天，劳心劳力，费尽心血，结果听的对象来了“不懂”两个字。
这简直是血压都上来了。
夏凌风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心梗”是怎么回事，如果知道的话他会觉得自己暴躁到心梗，血压飙升。
但他还是忍住，他觉得自己现在非常莫名其妙地，但又前所未有地脾气好，让卫译顺着他刚才讲的再看看，再看一会儿他继续给对方讲。
这一看就看到了第三节自习课快下课的时候，他才重新给卫译讲。
卫译听夏凌风说了这么多话，听到对方的讲题，渐渐地不那么怕身边这位学霸了。
他觉得这个学霸就是看着冷一点，但其实脾气还挺好，挺耐心，最起码卫译觉得对方给自己讲题的态度比老师给他讲题的态度还要耐心多了。
所以当第三节自习课快下课的时候，夏凌风再给他讲题，他就不那么害怕了，实在是觉得听不下去的时候，还会开始插科打诨。
就有了那个“你是不是口渴”，“笔还有没有水”，“草稿纸够不够”的故事。
夏凌风轻而易举就看穿了卫译的小花招，看着对方的表演，渐渐不那么暴躁了，把自己那些恶劣的想法隐藏得很好，看着对方不想学却被自己逼得不得不学的时候，其实有点享受。
嗯，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这么痛苦。
就这样，夏凌时而暴躁，时而恶劣，又经常很有耐心的补课开始了。
而身为被补课的对象，卫译其实总处在那种，知道自己要学，但实在是学不进去，学习好痛苦，能不能想个办法逃避夏凌风补课的状态。
说起来，这都是孽缘，哦，不，是天定的姻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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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样，在这种补课和被补课的时间里越来越熟悉，两个人一直都是同桌，夏凌风也越来越多地给卫译找一些适合他的基础类书籍看，卫译的书桌里也不再是空荡荡的模样，里面装了很多书，他也确实会看，虽然看进去多少不好讲。
对于夏凌风来说，他自己的家让他觉得呼吸不畅。
他不想回去面对酗酒的父亲，父亲经常暴躁，要么醉成一滩烂泥，也不想回去面对冷漠的母亲。
他理解自己的母亲，没有人能在面对酗酒的丈夫这么久以后还热情的，他理解对方冷漠，但这样的冷漠也仍旧会伤害到他。
因为母亲会莫名其妙认为他像父亲，总会把对父亲的火气发在他身上，这也让他不太想回去。
相比之下，他真的很喜欢待在学校。
从前他觉得学校很适合学习，没太多打扰他，让他烦恼的事情，环境很单纯。
现在他觉得学校里面有卫译，有了对方的存在，整个学校都鲜活起来。
虽然说，补课的过程经常让他暴躁，让他生气到想拍桌子走人，但他依旧坚持下来。
如果不是真的觉得对方能带给他巨大的情绪价值，他坚持不下来的。
很多时候，看着卫译不想学习找尽理由找尽借口，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他也会觉得很有趣。
他承认自己很恶劣，会欣赏那样的表情，会在一些小事情上恶劣地欺负对方，故意装作听不明白，让卫译直言。
他知道，卫译总想逃走，不想听课，想去网吧玩游戏，想了很久，因为最近一直都在学校里听他补课，没机会去。
卫译憋了两周没出去放风，感觉实在是憋不住了，他看着像监管自己的牢头一样的夏凌风，觉得要不然试着跟对方商量一下吧。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有二十分钟，卫译开始跟夏凌风谈心。
“我觉得你不能一直这么压着我学习。”卫译想了想，又认真补充：“你不用这么勤勉地执行老师说的帮扶计划，这样你累我也累，你得张弛有度，偶尔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也给我休息的时间。”
“嗯。”夏凌风语气很淡地回答：“成语用得还行，不过我不需要休息。”
卫译：“……我不是在讨论学习的事情，我是想放松下。”
“你想怎么放松？”
“你知道网吧打游戏吗，你知道学校附近的电玩城吗？”卫译又开始试图诱惑夏凌风，“我们可以去那边玩，我带你见新世界。”
夏凌风没回答，就侧头看着卫译，表情很冷淡。
片刻后，卫译听到他说：“好。”
夏凌风说完就在计划时间，“我们晚上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去，怎么样？”
卫译完全愣住了，怎么这个剧本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确定似的又问了一次：“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
“你不是想我跟你一起去？”夏凌风反问，“为什么还问？”
卫译：“……”
其实他说的时候，潜意识觉得夏凌风不可能答应，就一直那么打嘴炮，但他没想到，他嘴炮打多了夏凌风居然真的同意。
他整个人都呆掉了。
夏凌风看他一直不说话，就冷冷问了一句：“怎么，不去？”
卫译整个人还是蒙圈的状态，事情有点不对，这跟他想的剧本不一样。
夏凌风同意去，还规划好了时间。
他是偶尔有不如把夏凌风也带着一起去的念头，也提议过，但之前夏凌风都当没听到，这次怎么就听到，还答应了？
啊啊啊！
他说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但想到夏凌风真的要跟他一起逃课，一起去网吧和电玩城，他反倒是说不下去了。
这样的好学生怎么能真的答应他逃课，怎么能真的去那些地方，会耽误学习的。
被老师知道他拐带年级第一去这些个地方，他不得被给骂死。
而且，如果真的因此耽误学习，他也会有愧疚。
他很奇怪，“夏凌风，你平时都说不去也不答应的，怎么今天就想去了？“
“没有为什么。”夏凌风语气很淡，“想去了而已。”
卫译觉得现在这个情况非常不妙，夏凌风好像铁了心要跟他一起去似的，甚至还要翘自习课。
“你这样真的好吗？”他低声问，“你是个好学生，随便逃晚自习……”
虽然吧，他们晚自习管得不太严，是有人翘课出去，但这一般都是差生才做的事情呀，好学生努力学习还来不及，谁要逃了晚自习。
他真的有种自己带坏好学生的感觉。
“要不然你别去了吧。”卫译小声劝，苦着一张脸，“就当我之前没说，都是忽悠你玩的。”
夏凌风低垂着头，看到卫译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面很好笑。
他知道，对方在紧张，怕带坏了他。
但他并不说自己知道这件事情，甚至很享受对方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把恶劣隐藏在冰冷的语气后，继续说：“你说那么多次，我认为你真的想带我一起去。”
卫译：“……”
其实是想的，但对方真的同意，他不知道怎么的又不忍心。
可能他良心尚存，不忍心真的把一个学霸带到沟里面，就还是低声跟夏凌风说：“我只是忽然觉得你跟我一起去不好，要不然就算了。”
夏凌风也不说是不是算了，只问：“那你？”
卫译咬着牙，含泪说：“我也不去了。”
他可是为夏凌风放弃了他心爱的LOL，放弃了电玩城那么多游戏机。
他有种不那么合时宜的感觉，就是他被夏凌风吃定了，吃得死死的。
作者有话说：
夏凌风：后面你把我吃定了，吃得死死的
卫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种本事，你还能被我吃定？
夏凌风：当然，你吃得死死的，某些时候
卫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