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喵喵！丧彪老大, 这里这里！我真的捡到肉啦喵！！”
巨大的、狂喜的声音，从小灰猫那里传来，大橘快速过去, 发现是一块巴掌大的兽皮, 兽皮上还粘连有一块不大不小的肉，只够一只猫兽人吃一顿。
肉很脏，应该是从高空掉下来滚了好几圈，它上面沾满黄色泥土，掩藏在地上不容易发现。
如果不是这样，应该也不会被遗漏。
小灰猫捡到了大货，整只小猫都亢奋精神起来：“我闻到了一股臭臭的味道，本来想刨土把这个东西给埋掉的, 结果爪子碰到, 发现是一块肉喵！”
大橘拨弄两下这块兽皮, 把肉原本的模样蹭出来一些, 低头嗅嗅：“肉发干，有点臭, 但泥土一直裹着, 里面没有腐烂喵。”
他判断道：“能吃！”
这个结论让小灰猫高兴得都跳了起来, 瘦弱但完好的猫尾巴一时间摇得飞快。
他很饿, 非常饿。知道那块肉能吃以后, 眼睛就落在上面，猫嘴巴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口水, 从嘴缝隙处流出来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即使馋成这个模样，从小灰猫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丧彪老大，能不能先不存起来？先给小白吃？”
生怕大橘不同意, 他立刻又补上一句：“我一定还能捡到别的肉的！那些肉留下来，我们带回去给其他族人！”
本来行走的三只小猫，现在只剩下了两只，那只小白猫在走了没几步后，就实在撑不住昏过去了，现在正趴在大橘的身上，出气多进气少。
将死的模样。
已经无力回天了。
然而小灰猫还在单纯的想：“小白只是饿了喵，给它吃肉，它就好了！”
大橘沉默一瞬，将背上的小白放下来，平躺在地上。
随即，他把那块小灰猫发现的肉叼到嘴里，吃了进去，咀嚼的声音在着空旷安静的地方格外明显。
小灰猫看到这一幕，却不生气，一双猫眼睛亮晶晶的，对大橘是全然的信任。
似乎这个场景，它已经看过许多次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后，大橘把在嘴里咀嚼了半天，嚼成的肉糜又吐出来，喂到了地上小白猫的嘴边。
小灰猫围着小白猫转了一圈又一圈：“吃吧小白，吃了就有力气了喵。”
“我们还要一起去捡其他肉呢。”
“回去以后，我把你喜欢的那个球给你，你快点吃喵。”
在同伴急切的呼唤瞎，小白猫虚弱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它看了一眼肉糜，没动，只是用仅剩下的力气，偏头看了看同伴们的脸。
小灰，丧彪老大……夏夏老大？咦，它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就好。
回家吧。
一起回去。
最后的最后，看到的是同伴们的脸，小白猫嘴角翘起，下意识的微笑。
然后，合上了眼。
小灰猫看着小白没吃大橘给过去的肉糜，反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它不再转圈，尾巴也不摇了，茫然地看向大橘，问：“丧彪老大，小白怎么睡觉了喵？”
“是累了吗？走了那么久，确实会累。我们等着它休息好再去捡垃圾可以吗喵？”
大橘望着天，有一滴雨从高高的天空中落下来，落在它毛绒绒的脸上。
下雨了啊。
但好像，雨一直就没停过。
大橘半晌才说话，没有回答小灰猫的问题，反而是命令一般的口吻：“小灰，吃掉肉。”
小灰打了个激灵，迅速和小白猫和大橘拉开距离，仿佛丧彪刚才的那个命令，对它来说是什么魔鬼的耳语。
“我不吃！”露出还未换完的乳牙，小灰猫龇牙咧嘴，充满攻击性地看着丧彪，它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重复道：“我不吃！不吃！”
“那是小白的！让小白吃！”
雨珠子越落越多，眼看着要将放在小白旁边的肉糜给冲散，丧彪也不再废话。
他身体残缺，但镇压一只猫崽子却也不再话下，很快就强迫性地叼着小灰猫去到小白猫旁边，用唯一的前爪狠狠地按在小白猫的头上，强迫他的脸埋在肉糜上。
“吃吧！”
“吃了，至少你能活下去！”
沉默与悲伤，在这小小的一方土地上蔓延。
小雨变成大雨，落在三只猫的身上，将它们的皮毛打湿，淋得它们眼睛都睁不开。
应该躲雨的。
可是，躲到哪儿去呢。
如何才能躲过，这一场在他们被抛弃的猫生里，一直下个不停的雨？
直到——
一件斗篷，忽然出现，横在他们的头上，隔断了如珠大的雨点。
温暖和干燥重新回到这里。
微微的明亮从上方飘来，一个光团将三只猫照亮，褐色的卷毛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两侧，被命令“玩去吧”的伊斯科勒温弯着腰，不高的躯体，撑着自己斗篷，为下面的三只猫隔断了外面的雨水。
精灵幼崽蓝汪汪的眼睛关切地看向他们。
“请问，需要帮助吗？”
*
为了不打扰萨利奥老大和安莱恩哥哥办事，伊斯科勒温非常有眼色地带着光精灵远离了燃烧篝火的广场，想着多逛一会儿再回去，不知不觉就逛到了这个地方。
然后看见了三只猫。
一只大的，两只小的，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像是在搜寻食物。
这三只猫，一点也不像是正常猫一样毛发蓬松爱干净，反而丑丑的，脏脏的，猫毛一缕一缕贴在皮肤上，好多小飞虫围绕在它们身边。
地上的土看着都比它们干净些。
伊斯科勒温没去打扰它们，因为这些流浪的生物都有着很强的自主意识，即使是看起来攻击性不强的猫咪，只要靠过去打扰到它们，也有可能飞起给自己一爪子。
于是他就去另一边了。
精灵幼崽捏着光精灵玩了一会儿，寻思着老大和安莱恩哥哥应该不会那么快完事儿。
自己在族地里的时候，为了赚买弓箭的钱，还帮一对偷偷幽会的精灵望过哨。
那钱可不好赚，伊斯科勒温还记得自己在那片小树林的口子，守了整整一个晚上。
萨利奥老大和厉害，在那方面肯定也不赖，至少也得这个水平吧！
所以，精灵幼崽起初是决定今晚也不回去了，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露天凑活一晚，然而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
下雨了，雨还挺大。
回去回去！
精灵幼崽摸着自己的下巴喃道：“这么大的雨，那些猫应该跑到某个地方躲起来了吧？”
或许是潜意识里就蛮在意那三只猫的，于是伊斯科勒温就做了一个多余的动作——往刚才的那个方向又瞟了一眼。
也就是这多余的一转头，他惊讶地发现，三只猫居然都还在原地，就和石化了一般，任由大雨落下淋湿自己。
“这么淋那行！”伊斯科勒温不再犹豫，立刻赶到那几只猫的身边，为它们撑起斗篷，遮住倾盆的雨，“请问，需要帮助吗？”
那只大橘猫是警惕的，反应过来后，凶恶地看着伊斯科勒温，护住后面的猫崽子，边炸毛边死死盯着他，从喉咙里挤出咆哮：“嗷！嗷嗷！嗷嗷呜！”
小灰猫却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一双猫眼睛充满祈求地看着伊斯科勒温：“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伊斯科勒温：“……听不懂。”
好吧，看来这些只是普通的猫，不是兽人，没法沟通。
于是伊斯科勒温只能自己猜，他很聪明，看看地上趴着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那只小白猫，和它嘴边的肉糜，以及残疾橘猫的警惕，小灰猫着急的声音，大致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精灵幼崽把斗篷罩在那两只猫的身上，随即拎起了地上的那只小白猫，进行了一番检查。
“还活着，就是太虚弱了。”
伊斯科勒温没注意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那只刚才还凶巴巴的大橘猫一下就安静了，怔愣地望着他。
伊斯科勒温打开自己一直背着的，随着携带的那个破旧的棕色牛皮包，从里面拿出来了一瓶小药水。
泛着莹莹光线的，流淌着的，绿色梦幻的魔法药水。
是珍贵的治愈类药水！
周围没有能说话的人，精灵幼崽独自叨叨：“反正安莱恩哥哥和老大说要跟着我一起去精灵族的，这些普通的治愈药水就没用了。”
“欸！这些药水我是什么时候收集到的来着？不会过期了吧？这样直接用没事吗？毕竟小猫不是树~”
捏着药品纠结了一小会儿，精灵幼崽还是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算了，先试半瓶，要是有什么异常情况，我就马上回去找老大他们。”
“他们肯定能解决的！”
有了依靠的伊斯科勒温很快就开解好自己，小心地倾倒了半瓶绿色的药水到小白猫的嘴巴里。
一秒两秒……数十秒过去……
大橘和小灰猫的猫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同伴，它们什么思绪都没有，头脑一片空白，只等待那神赐的时刻降临。
【咚】
【咚咚——】
在场的所有生物，听力都极其的好，是以，他们并未错过，那心跳重新跳动起来的第一道声响。
随后是第二声，第三声……一下接着一下，一次接着一次，强壮，有力，是生命的回响！
奇迹，竟真的降临了！
巨大的狂喜笼罩到两只猫的身上，在经历了跌入谷底的大悲以后，他们又体会到高涨情绪带来的亢奋。
如此起伏情绪的冲击下，血液逆流，涌上脑袋，两只猫，在下一瞬居然齐齐地晕了过去。
精灵幼崽：“……”
好吧，现在要救的是三只猫了。
得，都带回去吧！
*
广场昏暗的角落，等安莱恩终于放过萨利奥的嘴唇后，巨龙很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但人类王子却是超乎寻常的兴奋盎然，眼看着又要俯身过来。见到这一幕，饶是巨龙，也忍不住慌了：“停停停！今天就到这里！”
金发王子幽怨地看着他，眼里涌动着难以满足的强烈欲望：“才多久？”
他撒娇：“奥奥，刚才是你先亲我的，我必须要回报你才行。”
萨利奥摸摸自己的嘴唇，又麻又痛，感觉都快发泡了，难以言喻地看了眼小金发，强硬道：“别让我说第二遍，今天就到这里！”
小金发晃晃脑袋：“可是刚才你说的就是第二遍啦！”
巨龙：“……”
巨龙：“总之，今天不亲了。”
都亲多久了，这家伙也不嫌腻歪。
小金发现在愈发的恃宠而骄了，萨利奥有时候真拿他没办法，只能外厉内苒地呵止对方凑过来的嘴。
从阴暗暧昧的角落走出来，萨利奥仿佛重获新生。红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显得没那么张扬，将高大健硕，表情别扭的男人，衬得近乎似妖。
安莱恩以前从来没想过壮和漂亮能放在一块儿，但现在看着月光下，才被他亲到嘴唇红肿的萨利奥，对方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他像是在被火焰焚烧，简直蛊惑人心！
王子皱眉，闷哼一声。
萨利奥没错过这声音，回头问：“咋的了？”
安莱恩摇头，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慢走过去，抓住萨利奥的一撮头发，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感依靠在萨利奥宽阔有力的肩臂处，问：“奥奥，你之前的头发是全黑的吗？”
萨利奥觉得这样说说话就比刚才好很多，顺势也就把小金发搂在怀里：“黑的。”
巨龙捏住自己头上那一撮黑色的头发：“就是这个颜色的，再多实现几个塔兹的愿望，头发上黑色的部分应该也会变多，等诅咒解除，就会恢复了。”
安莱恩摸摸他的脸，趁着萨利奥说话的间隙，又过去亲了一口他的嘴角：“恢复黑色的头发后，肯定比现在还漂亮。”
萨利奥皱眉：“你说谁漂亮嗷！？”
王子面不改色的改道：“肯定比现在还威严。”
巨龙满意：“这还差不多。”
安莱恩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又想去亲他，当然要是能顺势做点更亲密的事情更是不错。
但不行，王子难耐地咬着下嘴唇，再亲下去就要把这呆龙给惹毛了。
到时候一掌再把自己打昏，又把身体里另外一个畏畏缩缩，过于天真的自己给叫醒，可不好。
呵，又想爱又不争？
这辈子哪有那么多好事？
既然喜欢，就算手断脚残，浑身剩下只剩下嘴了，都要用嘴狠狠咬住对方的衣角，如果连嘴都没了，只剩下没有四肢的躯体，都要蠕动过去压住对方离开的腿，死不放人。
绝对要争！绝对要抢！绝对要独占！
安莱恩玩着萨利奥的头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深切地在巨龙的发梢留下一吻。
王子心里如同往常一样重复了一遍：
【我是你的】
【你也是我的】
–
两人在广场上你侬我侬没多久，天上就飘起了雨，雨还越下越大。
中间巨大的篝火和四周的火把都在雨滴落下的时候被浇熄，很快这里就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团了。
巨龙视力好，领着自家小金发先回到了地下居住的空腔，空腔的各处都有壁洞，上面有燃烧着的小油灯，所以里面倒是亮堂堂的。
巨龙注意到，在离他们所在空腔不远的地方，有喧闹的声音传过来。
和小金发对视一眼后，他问：“去看看？”
安莱恩知道是他自己想去凑热闹了，很给面子道：“我想看，你带我去嘛。”
萨利奥就知道他被自己惯坏了，现在真是有点机会就给自己提要求撒娇，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就知道你想看，走吧。”
说着，就牵着小金发，迫不及待往另外的空腔走去。
蛇兽人们在这里地下的巢穴都是连通着的，空腔和空腔之间是弧状的长条通道，通道挺宽敞，三四个人并排走都绰绰有余，这样设计主要是方便蛇兽人们恢复巨蟒原形时，也能在洞穴内随意游走。
现在方便了萨利奥他们穿行。
从东侧居住的空腔往下，拐了三四个弯以后，一个大型的地底空洞呈现在了萨利奥他们眼前。这里是天然形成的一个地底空腔，周围都是地底变质岩，坚固冷硬的岩石在这么深的地下，居然奇异地撑出了三丈高的空间，显得十分开阔宽敞。
如果把整个蛇兽人的居所比作一间房子，东侧萨利奥他们居住的空腔区就是卧室，现在这里则是大厅，在整个蛇兽人巢穴的最西侧。
现在这里，围着非常多的蛇兽人，里面不乏有兽人撑着火把，于是这里明明处于地底深处，此刻却明亮如白昼。
摇曳的火光，周边憧憧的人影兽影，极其压抑的沉默，全部袭向此时空洞中央，一只侧躺着的，浑身是血的兽人身上。
是那只名叫夏夏的猫兽人。
格斯冷淡地站在他的面前，蛇兽人身上的鳞片，就算是在暖黄色的火光映照下，也泛着冷冽的光。
“我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虎兽人派你们来的？你的同伴呢？现在都藏在哪里？”
此时的格斯不是那个会在萨利奥面前故意露出梨涡的年轻兽人，他重新回到了战士首领的身份，面对入侵的敌人，果断又冷酷。
那是猫兽人，多次把蛇兽人这边的信息卖给虎兽人那边的，他们的“好领居”。
见黑猫兽人不回答，格斯二话不说，就朝着对方的脸狠狠踢了两脚，用力之大，立刻让夏夏掉了四五颗牙齿。
带血的牙齿滚落到地面，夏夏鼻青脸肿，眼睛都只睁得开一条缝隙，猫瞳对上金色冰冷的蛇瞳，夏夏吐了一口唾沫，扯出一道极其难看的笑，像是嘲讽，也像挑衅。
“有种的话，杀了我。”
偷肉失败，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只一心求死。
死而已，早就设想过了，反正不会比以前的处境更差，说不定死后的世界更好哩！
有吃不完的食物，躺不完的温暖的窝。
只是，再也见到不到那只橘色的笨猫了。
有点不舍。
但，只有一点点，能忍下去的。
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忍耐了。
丧彪不会过来的，自己了解他，关键的时候那笨猫最靠谱了。
他听自己的话，不会过来的。
到点了，看不到自己，就该回去了。
能活着回去。
多活一天，也是一天。
夏夏想到这些，平静下来，那仅剩下来的一条缝隙，终于也合拢下去。
格斯蹲下，他扯起这只明显做好觉悟的猫兽人的头，看表情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再开口了，是条真汉子。
于是首领重新站起来，给旁边的兽人战士抬起下巴，示意道：“献上对勇者的敬意，给他个痛快吧。”
收到命令的兽人战士，抽出背后的武器，那是一把冷刃，锋利非常，一刀下去马上头和身体就能分开。
就在这把冷刃已经高高悬挂在夏夏的脖颈上，就快要马上落下去时。
居然是懒洋洋撑靠在这个空洞入口处，看了好半天的热闹的，和猫兽人和蛇兽人都无特殊关系的萨利奥开口了。
“我对你们之间的斗争并不感兴趣。”萨利奥右手大拇指朝后，“我只是建议你们等等，因为……”
“我听到猫叫了。”
“看样子，那家伙的同伴也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