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侍者说话超好听。
柳穿鱼欣欣然上了马车……知己郎阁主，一时被忘在脑后。
也是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怕啥阴谋陷阱的。
叫“竹节”的为他打开马车门。
“歘”的！
险些没被闪瞎眼。
真真叫一个“金碧辉煌”！
相较之，外面真的很朴素啦。
且看：
帘子、帷幙等布料皆由吞日王蚕——最极品的蚕类，比金线雪蚕高级多了——蚕丝织就而成；
白银缂丝、真金绣花，单这样的织工手艺就价值不可估量！
像蒲团一样的坐具，软弹弹、泡鼓鼓的；
有的摆正案前，有的随意散放；
一面金尊白鳄皮、另一面是银翼灵鸾的羽绒制成……只需知，超珍、超贵！
柳穿鱼毫不客气坐上“蒲团”，身形顺其自然往后靠。
好舒服！
从未有过的享受！
目光落在低调的案几。
竟是寒玉整体打造！
同是超品，色泽、质感隐约感觉比千峦嶂密室那一座寒玉床更好。
寒玉案摆放着水果、茶点。
盘子是净水翡翠，天品的一种玉石；
茶具十二面盏，面面纹样复杂、色彩丰富艳丽，鹿山窑最顶级的一等瓷器，陈国分裂前，为皇室专供！
左看看，窗帘坠着流苏，颗颗是堪比吞象蚌珠的珍珠；
右看看，角落闲置着棋盘，棋盘由钝化活金所制，散落在棋盘上的黑子平平无奇，一般人看见只当是寻常黑玉。
剑帅眼力好，一眼认出居然是天能玉……尽管是瑕疵品。
想想吧，他走福运捡到的、那枚比棋子更小一点的瑕疵天能玉拍卖赚到多少钱！
自以为有钱的剑帅，震惊到久久不能言。
念头一闪而过：若能和少庄主做朋友，肯定不错！
竹节在车头赶马；
松枝伏侍车内，热忱邀请贵客品尝聂家特产的果茶点心。
水果碧龙荔、圣心果、琥珀蜜桃、珍珠泪葡萄……
诸多生长在凶境险地的奇木，不知多少年树木成熟，才能开花结实。
松枝满脸骄傲，侃侃而谈，跟贵客说起“故事”：
什么七探险境偶得碧龙荔子母树；
什么误入死地破阵挖出圣心木，奇木一并带出；
什么逢天灾济世救民、好人有好报，得高人指点发现琥珀蜜桃林；
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武者知恩图报，带着祖传秘境投靠，秘境种满珍珠泪葡萄……
种种机缘。
聂家得以大批量栽植奇花异果。
不光供给新鲜果实，有些单吃滋味奇特、制成缤纷口味果汁，有些不宜储存运输、烘干焙烤成为果干，有些不适合做成果干、就特制成罐头，也有古法秘制的传统果脯、蜜饯等。
打造一整条水果产业链！
听得柳穿鱼一愣一愣。
“剑帅，请品尝——”
“这一壶是百果香汁。”
“这一碟是麒麟异果干。”
“这一罐果蔬杂烩……”
剑帅端着姿态，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像土包子，装模作样，蜻蜓点水似的，施舍面子般挨个尝一点。
好吃。
太好吃了！
怎么可以这么好吃！
这什么果汁，恨不能一口气全灌肚子里！
适才不理解聂家大费周章搞这些干什么的柳穿鱼，火速被征服了味蕾。
况且这些水果制品，不单单是好吃。
看面板，buff迭到挤不下了都：
“张狂”（增加会心一击）、“轻身”（加轻功效果）、“顽强”（加护盾、即真气护体）、“鼓舞”（战力发挥150%）……虽说有时限，长的可达半日，短的只有一刻钟，不能说不实用！
松枝笑问：“剑帅觉得如何？这买卖可做得？”
柳穿鱼实诚回：“很好。做得。”
松枝松了一口气，是不好意思的口吻：“不瞒您说，这些新鲜玩意儿，耗费巨大，少庄主为此废寝忘食，小的一直担忧是否值当……有剑帅这一句，小的就放心多了。”
柳穿鱼不懂得生意。
只觉得，这些加buff的制品，哪怕本界武者不买账，玩家越来越多、等级越来越高，以他粗浅的对游戏的认知，应该有市场。
不禁赞叹：“少庄主好巧思！”
松枝笑开怀：“剑帅此言，少庄主听到，肯定很高兴。”
话锋于是一转，说：其实是新投靠少庄主的门客，想出的各种新鲜主意。
请剑帅再尝一尝点心。
柳穿鱼悟了。
聂少庄主如此礼遇他，为的是请他“试吃”。
想起有个女玩家闲谈说起找工作，她当试吃员，领钱白吃……结果发现自己没那个天赋，干了几天就跑路。
剑帅愉快“试吃”。
这工作也不难嘛。
点心好好吃！
他于烹饪一道一窍不通，松枝给他介绍这个食材那个食材，有的没听过，有的对武者有益他知道，有的也很普通……无论怎样，成品同样全是带buff的。
如：“沉着”（减少气力消耗）、“不屈”（削弱定身）、“清明”（抵抗毒蛊侵蚀）等等。
柳穿鱼若有所思。
用玩家的说法：水果类基本是增益buff，点心类大多是消除debuff的。
不光对玩家，更多对底、中层武者有帮助。
松枝告知：点心、特制干粮等，是聂家跟神厨门联合开发的产品。
神厨门作为三等势力，走“厨”一道，被视为偏门小道；
武者学成前投入、消耗巨多，以至于许多弟子，不得不转投有钱有资源的大势力，就如闻贤阁的魏大。
门派本身发展自然受限。
近日，少庄主跟神厨门商定，以华毂山庄旗下一等连锁酒楼“百味阁”名义，给神厨门注资；
达成长期战略合作伙伴的关系。
柳穿鱼感觉怪异。
鉴定扫扫松枝……
平平无奇的准天级。
怎么其说话语气、用词，奇奇怪怪的，跟玩家类似？
好奇问了问。
才知，对方是跟新门客学的……那位门客，满脑子生意经，有的想法过于胆大冒险、让松枝忧心忡忡，不妨碍其对对方的佩服。
柳穿鱼恍悟。
有玩家打入聂家高层了，厉害！
听松枝说起对方做事，比他印象中的大多数玩家靠谱许多！
想来，无论哪里，人有百样，不可一概而论。
吃吃喝喝说说。
没多久，宝马香车穿越思归城，抵达临海独鳌山。
过了千峦嶂，近乎一马平川，思归坐立入海平滩上，再不见山头土包的……除了，孤零零耸立着一座数百仞石山。
独鳌山三面临海，崖壁如刀削般平滑，哪怕用上飞爪铁索，等闲高手也无法从三面崖壁攀爬飞到山上。
唯有走大道、正门！
独鳌山前一片红颜梨海；
红颜梨高大挺拔、扎根深重，不怕盐碱，不怕涨潮水淹。
早春时节，红颜梨将将抽枝发芽，红殷殷的嫩枝和新芽，被阳光照射，如血色琉璃一般诡艳。
梨花朵朵开放，冲淡血色，雪白雪白的，跟“琉璃”交相辉映，是一种别致的美。
密密红颜梨林看不到路。
马车不停，径直闯入。
梨树犹如懂得识车，无声挪移，枝叶交错，摩擦出细碎清音，引得人下意识想听清楚。
越听越沉迷，心摇神曳，恍惚梦中。
柳穿鱼修习的心法《太平经》，内章有“自在篇”，不为毒害、不为蛊惑、不为香醉、不为乱迷……本能的，时时运转功法，鲜少会被迷惑。
他甚至有闲心，掀开窗帘，赏着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景。
红颜梨，听说冻起来滋味很特别，待他什么时候也试一试。
就听到阵阵喧哗。
叫骂的，喊打喊杀的……
一晃而过，林子深处有许多人影。
松枝善解人意，不待剑帅问，主动说明：“是主子摆置的龙门阵，各路英雄豪杰都想闯一闯呢！”
想到劳什子“文关”，柳穿鱼怕露馅，故作淡然，轻颔首，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姿态，没多问一句。
红颜梨渐渐稀疏。
隐约感到身体被抬高。
马车不知用的何种工艺，几乎察觉不到颠簸。
微微晃荡，不会让人感到不适，臀下背后软塌塌的，太舒适了，柳穿鱼甚至起了一丝困意。
晃荡骤然终止。
伴着侍者一声“到了”，剑帅醒过神。
下车。
柳穿鱼有一瞬什么感觉都没了。
只有两个想法：
好闪！
输了！
气质温和、让人一见欢喜的青年，根本没法注意到他的相貌……金闪闪的轮椅，金闪闪的华冠，金闪闪的衣袍，金闪闪的大刀！
剑帅差点没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是金子成精的吗？
在闪光，真的在“丢丢丢”地闪光啊！
是短暂的惊愕。
遂好感爆棚！
一时没注意到身侧二人，松枝和竹节同样目瞪口呆的表情。
紧靠山庄，半山有一些桃树；
零星有李树、梨树；
桃花、梨花、李花竟在同一时绽放。
柔粉的、雪白的、鹅黄的……
一阵异风起，花瓣纷纷落下。
飘摇在金闪闪一坨的青年周身。
也算，有些意境？
“在下聂追鹤，剑帅，久仰了。”
金闪闪的轮椅不知用的什么机关，无需旁人推它，自行轱辘轱辘滚动前行。
聂追鹤沐着花雨，“走”近，笑盈盈欢迎来客。
柳穿鱼慢半拍才拱手：“柳穿鱼。久仰，少庄主。”
近看少庄主，相貌温和，脸色偏苍白，可眼角眉梢的笑冲淡羸弱的气质，性情是江湖人的直爽，作个“请”的手势：“不如进到庄内再叙？”
剑帅当然没异议。
跨过大门，偶遇一段小插曲。
柳穿鱼偏头看向被树枝遮挡的墙头——
有三四个人，姿势奇葩，趴在上面，上下两难的样子。
少庄主也注意到了，歉然道：“下人不懂规矩，剑帅莫怪。”
语气是包容的，显然对“下人”没真的怪责。
主人家都不责怪，柳穿鱼哪会多管闲事。
注意力全被轮椅上的青年吸引了，就没注意到那一头的“对话框”。
「手都摇断了！不知道少庄主满不满意？」
「少庄主真不是在搞笑？人工制造花雨，cosplay日漫呢！」
「新来的NPC是谁也没看清，少庄主好看重的样子！」
「少庄主还特意换装了。」
「我勒个去，穿得跟小金人似的，眼睛没法正视。」
「你们也看到了是吧，真的在发光！时装特效？谁知道咋获取啊？或者要氪金？」
「商城没卖时装特效的哎！」
「人不可貌相啊，平常公子如玉一样的少庄主，本质居然是个沙雕？」
柳穿鱼一边走，一边余光偷瞄金闪闪的青年。
纠结。
【人物面板】
[人物]聂云鹤（备注：囗囗囗囗）
[种族]人
[形态]人形（已激活）
[等级]11级
[品阶]-
[声望]6666
[战力]666（+99999）
[称号]“金刀”（金）
[资质]废
[根骨]雾
[潜能]0
[饱腹]87/100（吃饱喝足）
[健康]-/100（半身入土）
[基础]
体：1（+10000）
智：145（+10005）
气：1（+975）
罡：4（+14025）
御：2（+5736）
敏：1（+7594）
[特殊]
神：2000
意：0（+33330）
魄：0
[技能]
普通：基础刀法（切、片、剁、劈、拍、剞）
《心法·混元道法》（红）
《步法·缩地成寸》（红）
《身法·幻杳清虚》（红）
[装备]
武器：-
暗器：花愁万叶飘（红）
副武器：全自动连击弩（橙）、霰`弹枪（橙）、四发重型察打一体无人机·限定（黑）
装备：长生套装·限定（黑）[查看详情]
包裹：百纳箧（金）
[外观]
套装·浮光跃金（红）
[特效]
黄金刀·圣光普照（已激活。）
[坐骑]
轮椅·千变万化（红）
[专精]
鉴定（已满级）
[辅助]
吃饭、睡觉、钓鱼
[历史行为记录]
“聂追鹤”翘首以盼，来到山庄门外，等待“柳穿鱼”的到来。
“聂追鹤”翘首以盼，来到红颜梨海，等待“柳穿鱼”的到来。
……
一连十几条[历史记录]，除中间细节不一样，都是“聂追鹤等待柳穿鱼的到来”。
剑帅难免感动。
人家一个行走不能的，反复上山、下山，真的诚意十足。
看来确实“久仰”自己。
原本，柳穿鱼听到江湖传言，说聂少庄主身残志坚、刀意凛然，无需刀出鞘，凭着一身罡气即可震退所有攻击。
不免纳闷……
看清对方面板才知，奏是个“氪金玩家”。
（套用玩家说辞，不是说聂追鹤真的是游戏玩家。）
11级！
连好多首测玩家都不如。
观其资质，“废”，真是闻所未闻！
柳穿鱼看过无数路人面板，哪怕完全没练过武的，一次也没见过如此斩钉截铁的“废”字！
根骨是比“光”更奇怪的“雾”……资质为“废”，什么根骨属性全无用处！
纯靠“长生套装”。
成就江湖人口口相传的“金刀”美名！
还有“四发重型察打一体无人机·限定”，每个字都认识，凑在一起他完全不懂是个什么东西。
既然是在副武器栏，品阶为“黑”，想当然，大概率是传说中的超品灵兵。
于是，战力经过加成，高达10万！
大宗师怕也没这么能耐吧？
然而10万战力只是数据。
11级伪半步宗师，根本发挥不出来。
便又注意到，其面板上有个醒目的金色buff，标注“反弹（永久）”。
说，大宗师的攻击也能被反弹！
该buff甚至可自行设置，主动或被动。
太作弊了！
自己“久仰”的聂少庄主是个欺世盗名的家伙！
柳穿鱼有一瞬觉得荒谬。
待看到其[健康]连个数字也没显示，“半身入土”什么的，立马又觉得好可怜。
想想，聂家全靠对方一个人支撑，如果没有绝对的武力威慑，挣出这么庞大的一份家业，怕根本守不住！
可怜啊，比“林小可怜儿”更可怜了。
“林小可怜儿”好歹当着官，手底不乏能人，闻贤阁表面也得听从他调遣。
不像“聂小可怜儿”，追随的门客众多，靠着金钱攻势，同时也是诚服“金刀”的威名。
哦对，金刀。
柳穿鱼瞄到安置在轮椅腿的“黄金刀”。
纯粹是个装饰……嗯？
【物品详情：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冤大头，好感度+MAX！】
不明“MAX”是何含义。
从一整句描述，大概能意会到意思。
剑帅陷入哲学思考。
理智跟情感开始拉锯。
他此刻对聂少庄主的同情，由此衍生的丁点儿好感，全因“黄金刀”的作用？
听到好听的声音唤着“剑帅”。
柳穿鱼闻声，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
聂追鹤请他落座，茶水点心同时备妥，嘴角弯弯：“这么说或许冒昧，在下明明与剑帅初次见面，恍惚觉得像是认识已久似的。”
对方不说还好，这一说，剑帅也莫名感到一阵阵熟悉。
手痒痒的，想捏成拳的熟悉。
第一反应是李寻鹿？
柳穿鱼定神，端详着这位少庄主：同样喜欢笑，这人跟李寻鹿的气质全然不同，公子如玉、哦不，是如金，闪闪的很讨喜。
怪哉！
为何有一瞬想揍人的错觉？
就听少庄主笑言：“许是因为剑帅与在下未婚妻是本家。”
柳穿鱼头回听说对方有未婚妻一事，没在意，江湖传言又不会啥事都说得特别仔细，对方比自己大好几岁，有个未婚妻没啥奇怪。
这样过于家常的闲聊，让剑帅感到新鲜，又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憋出个：“好巧。”
聂追鹤先说着“确实”，继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笑容淡了，温润的脸庞透出轻愁。
柳穿鱼忽地振奋精神。
来了来了！
经典NPC开启讲故事模式……又有新任务了吗？！
少庄主这么、这么有钱，接到对方的任务，肯定能大赚特赚一笔吧？！
果然，聂追鹤道：“可是，在下不知未婚妻下落何处……派人寻觅打听，多年来，一直杳无音信。”
柳穿鱼认真听。
——嗯，看起来是个寻人任务？鬼兄最擅长找人了，可以找他帮忙！
少庄主眉头轻蹙，苍白的气色突显，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想为他分忧的冲动。
很符合流程的，接着说：“剑帅走南闯北，见识过许多人和事，不知……”
柳穿鱼竖着耳朵。
捉急！
少庄主说话未免太慢条斯理了！
聂追鹤好似一口气终于能喘过来，问出声：“可曾遇到一位明明如月、灼灼如华的姑娘？”
柳穿鱼沉默。
想象不能，这样描述，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少庄主迟疑了一下，道：“她也算是江湖人，名讳倒不在意让人知晓。她叫……”
剑帅心情一松。
有名有姓的，哪怕是个死人，鬼兄也能给找到坟墓的！
“柳媚儿。”
记住了，是柳……嗯？
柳媚儿？？
太熟悉了！
如意变化偶变化的舞姬身份！
难道是重名？
柳穿鱼狐疑地看向金灿灿的一坨人。
像是忆起美好的往昔一般，少庄主忧愁淡去、语气含笑：“她以舞入道，一舞胡旋实在……呵~
“美妙。”
柳穿鱼：！！！
想起一段黑历史。
遥远的过去，在他刚出山、没钱没活力没办法时，只好套娃变作舞姬；
首次激活道具，自动施展技能，正是胡旋舞……旋啊旋，旋到湖里，栽了个王八趴。
被个猪头看到了，还嘲笑出声！
一瞬忆起往事的剑帅，尚没把少庄主的未婚妻跟自己关联起来。
直到……
少庄主拿出一块鸳鸯戏水白玉佩，目光怅惘、怀念的：“我与她分别之际，已许诺终身，这枚玉佩正是定情信物……未料，寻人时在典当行发……”
“砰”的一声，剑帅周身真气暴走。
待客花厅，珍贵的玉瓶啊瓷器，碎裂一地。
哗啦啦清脆作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哎呀，东西咋全碎了？”
松枝守在门外，察觉异样，急忙冲进屋。
大呼小叫，很紧张。
少庄主收敛错愕茫然的表情，神色如常，语气温和给侍童解释：“我跟剑帅探讨武学，一时忘形……松枝，你们退远些，莫被我二人外放的真气给伤着。”
真气外放个屁！
有本事当场表演个真气外放？
个假冒伪劣的半步宗师！
松枝对自家主子笃信不疑，担忧散去，应诺一声“好”，左右看看满屋狼藉，又踌躇了：“要不，主子你们换个地方探讨？小的们好收拾一下屋子。”
侍童的话，让气上头的剑帅蓦地回过神。
碎裂满地的物品，鉴定一扫……心惊胆战。
气恼如泡沫般“噗”的全没了影。
少庄主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外表沉着稳如盘石、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剑帅。
依然是好脾气的笑。
对侍童摇头：“无妨，我与剑帅谈兴正盛，莫要打扰。”
松枝连忙应着“是”。
跟竹节一起，听话地一直退到院子门外。
柳穿鱼：“……”
聂追鹤视线回到剑帅脸庞，笑叹：“好强的威势，想来剑帅近日武功有突破了？”
半点没提对方为什么突然发作。
柳穿鱼克制不住心里嫌弃。
睁眼说瞎话的家伙，懂得啥武功突破不突破的吗？
冷着面，挤出几个字：“我会赔偿。”
大不了学鬼兄，打欠条！
少庄主忙道：“哪里的话！不过是些瓶瓶罐罐，碎了便碎了，剑帅是在下企盼已久的贵客，况，还想请剑帅帮忙打探我未婚……”
柳穿鱼猛地扭头，凌厉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敢再提一句“未婚妻”试试？
看我会不会把你揍回猪头！
聂追鹤顿了顿，茫然的、无辜的，但善解人意的，道：“罢。是在下唐突……咳，咳咳！”
忽地，一手轻抚心口。
断断续续地咳嗽，咳得不是很厉害，气色陡地惨败，闪闪的金光都暗淡了，看着很吓人。
凶巴巴的剑帅一秒敛起所有情绪，慌得不行：“少、少庄主，还好吗！”
莫不是被他的真气误伤到了？
慌乱间，没想起对方有“反弹”buff。
千万别死！
求！
柳穿鱼无声吶喊。
少庄主“气若游丝”，仍旧很体贴的，撑着一口气，温温柔柔地说：“我没，咳，没事，老毛病了，吓着剑帅……”
柳穿鱼不敢放松，忙问：“可有药？”
“劳烦剑帅了，咳咳！”
聂追鹤艰难地动动着手指：“左袖……”
剑帅果断上手去摸。
救人为先，没多少顾忌，直接探进对方的袖口。
有一瞬，手背被轻轻柔柔地勾画着。
柳穿鱼下意识看了眼对方的脸。
少庄主眉头微皱，眼中些许愁思……显然，在为自己的病体烦恼。
柳穿鱼抛开那一点点异样：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指尖而已，没得必要大惊小怪。
找到药瓶；
火速拧开瓶盖；
是一剂汤饮……
迟疑。
少庄主努力打着精神：“有劳剑帅，请稍待，在下喝完这一瓶药饮，病情即可好转。”
边说着，边倔强地抬手，试图握住药瓶，自己喝药。
药瓶差点掉落！
柳穿鱼看不得这样子婆婆妈妈，专断决定：“我喂你！”
动作不怎么温柔，其实很注意力道的，给病人喂完汤饮。
幸好，汤饮分量不甚多。
哪怕少庄主一小口一小口喝得很慢，拢共没耗费多久。
鉴定名曰[生龙活虎汤]的药饮果真让人生龙活虎。
柳穿鱼刚找个地方放好药瓶，少庄主的气息就渐渐平稳。
聂追鹤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适才冒犯……在下羞愧，也不知哪一句话竟触动剑帅禁忌，惹得你好生气恼，真是……哎，该死，该死！”
柳穿鱼气性从来不大，看对方病歪歪“我见犹怜”的模样，默了默，才道：“没气恼。”
少庄主轻咳：“剑帅心善，在下惶恐。”
柳穿鱼有点不耐烦，又耐着性子：“真无事。”
好在，聂追鹤生性也不是真的优柔，闻言，释然一笑；
乌云散去，犹见明月清辉。
少庄主微笑：“剑帅既往不咎，便接着谈？”
柳穿鱼憋出一个字：“谈。”
谈啥？
罢罢罢！随便谈！
怕了。
生病的人，惹不起！
当年就惹不起！
恍惚想起许多年前，在险恶荒芜的深山那一幕幕——
“小姐姐，你舞跳得真、真喜庆，再跳一次嘛好不好？”
“小姐姐，这个太难吃了，能不能换个口味？想吃什么？唔……谭记烧鹅！不贵的，才10两金一整只！”
“小姐姐，我想洗澡……哎呀，别，男女授受不亲，哎哎！我的裤子……”
“好妹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等我回家治好腿，就向你提亲！”
“好妹妹，我的清白之身都给了你，你不能不认账啊？”
“好、好吧好吧，不喊你妹妹，哎……姐姐也不给喊，真是……要不就，宝贝儿？”
“打人别打脸，我已经是个猪头了，再丑下去就无颜见人了，丢的是你的脸呀！”
“给你，鸳鸯戏水玉佩，我娘说是未来媳妇的，送你了！”
“等着！总有一天，我会驾着七彩祥云，来迎娶我的宝贝儿！”
恢复寻常冷静的柳穿鱼，暗搓搓打量着少庄主。
虽金光闪闪，也不掩芝兰玉树的风仪。
完全看不出当年人都瘫了、还满口花花浪荡不羁的作态。
想起初见。
对方挂在崖壁树上，完全不得动弹的惨样……头肿胀发紫，显然是被人害的。
可怜，可怜！
于是每每被调戏到跳脚，一看对方病情发作、命不久矣的模样，忍不住就心软，随他乱喊乱说了。
“……剑帅？”
聂追鹤一脸正直，眼神疑惑：“可是哪里不适？都怪在下，粗心大意，剑帅一路赶来，想是疲乏饥渴了，理当好好休憩。”
柳穿鱼回神。
一不留神瞟到，对方边说话边无意识但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的白玉佩……突如其来，是诡异的心虚。
少年郎殷切嘱咐，让他好好保存“定情信物”，被他因为缺钱，转手典当几百两银。
后来，偶尔赚得大钱，从来想不起赎回劳什子玉佩。
不管怎么说，是聂家给未来儿媳妇的信物，被这样对待，有点……
咳！
自觉理亏的剑帅失去气势，语气和缓：“我不累。”
顿了顿，补充：“你接着说。”
少庄主笑笑，接着说：“说起来或许冒昧……”
柳穿鱼眼皮一跳。
恨不能堵住对方的嘴！
冒昧，冒昧！
知道冒昧还说说说！
聂追鹤温声细语：“午时听人探到消息说，思归城外来了一位，咳，神雕大侠！”
柳穿鱼愣了愣。
——错觉吗？这家伙的笑容……有一点点奇怪？
聂追鹤笑着说：“适才听松枝、竹节说，原来剑帅便是那，咳咳，神雕大侠。”
柳穿鱼：“……”
所以？
少庄主轻叹：“不瞒你说，我华毂山庄招募能人，成功驯养一批无极万里隼……”
说：
这类隼群体活动，单只可负重二三百斤，日行万里。
驯养成坐骑，自然是喜事。
唯有一个缺憾：无极万里隼不识路，需得一头领路鹰。
偏生无极万里隼天性只服强，等闲飞禽无法让它们臣服。
少庄主面露惭愧：“听闻剑帅坐骑乃神行凭风雕，正适合当无极万里隼的领头，在下一时意动，贸然想跟剑帅谈一门买卖……实在不该，君子不夺人所好！”
柳穿鱼不憋屈纠结了，眼睛发亮，脱口而出：“滴滴打雕！”
“咳，咳咳……”
少庄主猛地一阵咳嗽。
吓得剑帅又有些慌：“药！”
少庄主忙安抚：“没事，没事……咳嗽是老毛病了，无伤大雅。”
说着他抬手，刻意拿起个茶盏，证明他有力气，没再发病。
柳穿鱼松了口气。
见对方无性命之忧，倒没觉得一直咳嗽什么的烦人。
同情心卷土重来：决定了，聂少庄主从此是他心目中头号“小可怜儿”了！
实惨！
聂追鹤顺手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正事：“滴滴打雕……听着很别致，咳，剑帅能否详说？”
正为养坐骑一事犯愁的柳穿鱼来了劲，干巴巴，简短几句，复述玩家的“出租”计划。
少庄主惊叹：“剑帅一言，令我茅塞顿开！真真是奇思妙想！”
柳穿鱼有点得意，遂实诚说明：“不过是拾人牙慧，此计非我所想。”
少庄主又夸夸，什么剑帅人格魅力过人，别人才乐意献出妙计。
他嗓音悦耳，让从来不关注他人声音的剑帅，听着也是享受。
说的话更是动听，柳穿鱼彻底遗忘多年前常常被气到跳脚的那些事。
顺理成章，谈起合作。
少庄主“不夺人所好”，可剑帅恨不得把傻雕拱手相让！
最终，达成“租赁合约”。
华毂山庄乘租金雕，主办“滴滴打雕”业务，每月给金雕主人10金租钱；
神行凭风雕稀世罕见，为表诚意，不但提前支付一整年租钱，额外给付50金押金……万一金雕生病、重伤、走失等，押金赔付，租钱不用退，另外按原价赔偿。
听闻过聂家无数事例的柳穿鱼，丝毫不怀疑，这人搞“滴滴打雕”成功的可能性。
不想，少庄主为人如此真诚，让他都觉得占便宜了。
别人真诚待剑帅，剑帅也愿以诚待人，道：“金雕食量大，一日至少一根玉狻猊腿子。”
聂追鹤笑：“无妨。”
轻描淡写告知：“我聂家异兽园，豢养几个族群的玉狻猊。”
柳穿鱼默然：还是低估聂家的豪富！
少庄主又给解释：“数年前，门人发现玉狻猊之心，有提炼根骨奇效。”
微微笑：“我便着手豢养玉狻猊，不为食肉，只为取心。”
柳穿鱼惊讶。
所谓“提炼根骨”，实为杂根骨“提纯”。
比如水火同根，当世无有契合的法门，武者不得不忍受痛苦、自废根骨；
根骨损毁对身体造成的伤害近乎永久的，若非实在没办法，谁也不愿废掉根骨。
即便非属性相克，属性有强有弱，杂根骨若得“提纯”成纯净单一的根骨，或最大程度削弱其余杂属，更契合功法，武者的进境自然更快、上限也更高。
多年来，一直有人提及“提炼根骨”的办法……至今停留在理论。
谁能想到，玉狻猊的心脏竟有此神效！
——比起玉狻猊心带来的好处，金雕一天一根腿子而已，毛毛雨啦。
华毂山庄的能人真多。
想想，玉狻猊的心一旦推出市面，给多少武者带来全新的人生！
剑帅油然生出敬佩：“少庄主大义。”
少庄主失笑：“惭愧，在下庸俗，原只是为多挣点钱财。”
柳穿鱼不认同：“哪里庸俗！”
挣钱嘛，一点儿也不寒碜！
没这许多钱，半身入土的少庄主怕早已入土啦！
哪还能“氪金”伪装半步宗师？
少庄主得到剑帅认同，心神荡漾，仿佛一时失态，一把握住对方的手。
柳穿鱼察觉对方的举动，迟疑着没躲。
可真是个轻轻一碰、说不准小命就葬送的破烂娇气鬼……连躲开对方的手都不太敢。
万一这家伙动作过大，手上没个借力的，一口气喘不上不就嗝了？
少庄主反应过来，下一息连忙松手，说着“抱歉失态了”的话，真心实意，道：“在下对剑帅神交已久，才一早企盼剑帅的到来，不承想，剑帅也深知在下的心意，恕我冒昧……”
听到“冒昧”头皮发麻的剑帅忍不住催促：“有话直说。”
少庄主梗住，少刻，手掌轻按着胸口，叹息：“见笑了。聂某虚长几岁，剑帅若不嫌弃，我便冒昧唤一声‘贤弟’如何？”
怎么突然就称兄道弟了？
突兀想起，当初对方一会儿“小姐姐”一会儿“好妹妹”一会儿又“宝贝儿”的……行吧！
爱叫啥就叫啥。
剑帅胸怀广阔，想起马上赚到手的第一笔170金——差不多回了买金雕的本钱——对少庄主越看越顺眼，就道：“随意。”
少庄主一脸欣喜，忙唤：“贤弟不嫌为兄，喜煞为兄了。”
柳穿鱼：“……”
少庄主哪哪都好，就是怪肉麻的。
这时，松枝不知怎么得到的命令，托着玉盘，盛上崭新的17枚10两重的金锭。
少庄主笑问：“贤弟可要过称称一称？”
柳穿鱼语气微微活泼：“少庄主何出此言。”
这点信任总是有的。
少庄主不笑了，眉目带愁：“贤弟为何不直唤为兄？少庄主……未免太生疏了。”
金锭在眼前晃荡。
柳穿鱼自恃矜持没好上手拿，闻言，对新鲜出炉的“兄长”好感飙升：“兄、聂兄？”
少庄主更愁了：“聂兄多不好听。”
柳穿鱼懵：聂兄哪里不好听？
松枝放下托盘，看看自己的手，在自己胸口抓了抓：“捏胸？”
剑帅默。
这对主仆！
怎么感觉不咋靠谱啊！
柳穿鱼不得不改口：“鹤兄！”
几声一喊，就顺口了。
无所谓。
称呼嘛，都是拿来叫人的，兄啊弟的，怎么叫不是叫？
不是“小姐姐”、“好妹妹”、“宝贝儿”就行。
少庄主又叹一声，仿佛还不是很满意。
但看剑帅气质冷酷、大概不会再妥协的样子，便答应着，微微笑，再唤：“贤弟。”
柳穿鱼看着面前的金子，应：“鹤兄。”
少庄主又喊：“贤弟。”
剑帅“嗯”了声，配合：“鹤兄。”
“贤弟……”
柳穿鱼蓦地攥紧拳头：有完没完！他感觉身上快冒着咸味儿了！
“贤弟请收好金锭。”
少庄主找补。
剑帅瞬时心情大好。
……
“滴滴打雕”的业务谈妥；
差不多到晚餐时间了。
少庄主邀剑帅一起用膳。
柳穿鱼想到马车里尝到的美味，顿时满心期待。
“谭记老鹅，请贤弟品尝。”
少庄主分享着他的挚爱美味：“老鹅是生长在不咸山天池岸的短绒红冠鹅……”
柳穿鱼狐疑打量着“鹤兄”，对方顾不得自己吃，语气真诚给他讲述短绒红冠鹅的种种。
……巧合吧？
被对方一通忽悠，夹了一块鹅腿子，咬了口——
嘶！
真的好好吃！
剎那就理解了多年前，对方无理取闹要吃谭记老鹅的心情！
美味如斯！
是他，他也恨不得天天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