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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菜上齐了,杜弘然先是盛了两碗汤,然后看着自己面前的鱼翅捞饭,没动筷子。

第55章

菜上齐了,杜弘然先是盛了两碗汤,然后看着自己面前的鱼翅捞饭,没动筷子。
“那个,我看您想吃,刚刚去点的。”徐文肚子饿的咕咕叫,可他见杜老师没动筷子,也不好放肆造次。

“怎么就点了一份。”杜弘然想了想,笑着补充:“省钱?”

“啊?是,也不是。”徐文藏不住,低声说:“主要是手机里钱不够。”

杜弘然皱眉:“不是给你了一张卡?”

“刷您的卡就不是我请客了。”

杜弘然笑着揉徐文的头发:“难得我们小财迷愿意给我花钱。”

哪里是“难得”,明明以前也有。徐文心中正在嘟囔,没想杜弘然就补充说道:“上次给我花钱,还是在瑞士?”

杜弘然竟然还记得,不知那段回忆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徐文看着老师,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上次螃蟹也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你这么说,是我亏待你了。”杜弘然拿过徐文面前的碗,将鱼翅捞饭一分为二,递给他:“让你先吃,给我尝尝味道。”

徐文嗯了一声,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真好吃。

杜弘然看他吃的香,又问:“要不我这些也给你。”

“不用,我够了。”徐文很是满足,夹了一只虾塞进嘴里,“要是都给我吃了,您不就吃不到了。”

杜弘然低头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你问过我,我的母亲做饭是不是很厉害。”

徐文心里一颤,没想到老师会主动提起。他放下筷子看向杜弘然,安静听着。

“怎么不吃了,别停筷子。”杜弘然给徐文夹菜,一边吃一边说:“我母亲在餐厅里做出的是艺术品,味道好坏的评价标准需要参考很多人的意见。同样一道菜,有些客人吃了非常满意,有些人却难以下咽。她曾经对我说,食物唤醒的是记忆,而同桌吃饭的人制造回忆。”

徐文不由自主又停下筷子,忽觉说起母亲的杜老师很温柔,语气里充满了暖意。

“精美的盘子,复杂的工序,层层包裹的味道。这些在你做的饭里,都没有。”

批评来的猝不及防,徐文不服气,反驳说,“味道勉强还可以吧。”

杜弘然哼了一声,“怪”他不自量力。

“好吧,我继续努力。”

“我说的这些都是技术,都可以练习。”杜弘然看向徐文,抬起手揉他的头发,“但你尊重食物,尊重食物带给你的那些与‘家’有关的回忆。”

徐文听呆了,听痴迷了,没想到杜弘然竟能看出这些。小时候家里条件差,徐文对食物特别珍惜。每每遇到好吃的东西,都想跟爸妈分享。长大来到大城市,赚钱养家富裕不少,可他亦不敢忘食物的可贵。平日在直播间里,有评论让徐文挑战大胃王,他总是拒绝,表示自己的饭量比不上那些主播。徐文不喜欢以博眼球为目的的暴饮暴食,也不能接受弄虚作假浪费粮食。他通过盘中餐回忆起母亲做的饭,从而对生活充满感激感恩。

这些东西是生活琐碎,他自己有时都会忘记,更别提与他人说起。奈何都没逃过杜弘然的眼睛。他将他看透。他将他“肢解”破碎,而后破茧重生。

徐文点头表示明白了,“难怪您喜欢家常菜。”

“好吃的东西太多了,人的口味也一直会改变。尝新尝鲜或者寻求短暂的愉悦,这些都称不上‘喜欢’,充其量图个乐。做人做事,都得想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

徐文曾当面问起杜弘然的母亲,老师那时没开口,看了他一眼不吭声。

今天一改态度,忽然主动说起,势必话里有话。杜弘然借以吃食推入主题,放下筷子看着徐文,郑重其事问:“你觉得沈总那份合约的内容,怎么样?”

终于,言归正传。徐文听到杜弘然的问题,与他四目相对,认真回答:“我不打算接受,所以没什么感觉。”

“没感觉?”杜弘然望着徐文笑,压低声音说:“其实沈总下午给我看过,我觉得各方面都很不错。”

徐文“嗯”了一声,继续听着。

“我猜想,你看过合约应该觉得很好,觉得有点心动,觉得机会难得。”杜弘然轻轻点出,然后反问:“你有没有想,自己能不能接住那份合约?”

徐文沉默不语,心思一下沉了。沈季仁当着杜弘然的面抢人,为的是下马威,为的是争“人和”。他开出的条件自然得比讯然好,得足够具有吸引力,可是……

杜弘然见徐文不吭声,伸手捏住他的后颈,掌心温热:“让你从他那里看到合约,是因为你得明确目标,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适合做什么。”

杜弘然教徒弟,喜欢言传身教。沈季仁撞在了枪口上,不怪杜弘然以他的合约为嫁衣,点拨徐文。杜弘然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明白,“年轻人容易好高骛远,容易看不清自己。你骨子里那点自卑是把双刃剑,大多时候需要克服,但有些时候又是你的财富。记住,永远别被它控制,也别真的扔了。”

时时自省,方能看情周遭环境和眼前的选择。自卑作祟,让他小心翼翼,亦让他奋勇向前。

杜弘然话说完,徐文忽然冷静了。他这几个月做了很多事,可真让他像于彻那样带项目,让他接下沈季仁的合约,确实有些吃力。时间付出与经验收获永远成正比,徐文只瞧出那合约可以让他少努力几年,却忘了几年累计所能带来的变化。

饭吃的差不多,杜弘然抬手招呼服务员打包。他见徐文低着头,若有所思,于是凑到徐文耳边轻声说:“你交了出国进修的报名表,但是没跟我提起。我默认你不需要我的帮助,能不能争到机会,全凭你自己,我不会插手。”

这事儿,徐文还没来得及跟杜弘然说,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您知道了。”

杜弘然没有阻拦的意思,亦看不出挽留的念头,“是好事,年轻人应该出去看看。你工作将近一年的时间,太顺了。去不熟悉的环境历练历练,挺好。”

徐文心里忽然五味杂陈,说不清的想法。他不觉老师说了假话——

杜弘然手里握着全公司员工的生死权,他若是不愿徐文去,大可一票否决,甚至怪罪徐文没提前知会。杜弘然用不着,也绝不可能在学生面前口是心非,佯装大度。

徐文当初犹豫,不就是因为要离了杜弘然,舍不得。

可杜老师全然不在乎,徐文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就没了,连自己出血破费的佛跳墙都不香了。

想想,徐文怪自己矫情,觉得这种患得患失太过做作,觉得这种自怨自艾尽是矫揉。

报名表是他自己交的,老师主动提起让他去,怎么还不高兴了?

走出餐厅,杜弘然叫车。上车前,他忽然又对徐文开口,云淡风轻。

天气寒冷刺骨,徐文站在原地恍惚迷惘。他听到杜弘然的声音,听到他说——

不必觉得今天错过了机会,那份合约里的东西,你都会有。出去看看,等经历到了、时间到了,我都给你。

徐文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车来了,直到杜弘然喊他上车,这才回过神。

回去的路上,徐文与杜弘然并排坐着,心思越来越沉,压得透不过气。

窗外高楼林立,霓虹的街道绚烂繁华,布满烟火气,又充斥南方城市的秀气精美。徐文看着窗外,反复琢磨这一天经历的事情。他的情绪大起大落,从难过愤懑,到欢愉幸福,再到此刻浑身都带着刺痛。

杜弘然给徐文的东西,他珍视,他捧在手心,他暖在胸口,他满含感恩。

尘埃落定。杜弘然绕了这么大一圈,给了未来发展的承诺,还在徐文的心口处播下几颗疑惑的种子。

杜弘然相信徐文,大可以直接点明想法、说清为徐文的安排,为何需要沈季仁拿出合约?多此一举。

徐文低下头,小声开口,声音如蚊子叫,“老师,我拒绝沈总,您是不是挺高兴的?您让我从沈总那里看到合约,就是为了让我当面拒绝他?沈总一再找我,您不乐意,是吗?”

杜弘然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他听到徐文的话,微微侧头,大方承认:“怎么,他找你,你很乐意吗。不让你当面拒绝,什么时候是个头。讯然的人没工夫陪他玩游戏。经过今天,他不会再找你了。”

杜弘然说到底是自命不凡的花孔雀,对沈季仁的挑衅行为没有丝毫容忍。今天当着东道主的面,徐文开口拒绝了,杜弘然连留下继续吃顿饭都不愿意,可想而知心中的情绪挤压。没当场发作,已经是超水平发挥。

徐文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声音抬高些许,心思又壮了些,“您是不是有点舍不得我出国?”杜弘然不反对徐文去,因为他是他的老师,他希望他得到好的发展。可杜弘然若是百分百想他去,又怎么会发话表示不插手。

徐文问完,杜弘然还是闭着眼睛,他“嗯”了一声,不知是给了肯定的答案,还是不知可否表示听见了。

徐文不甘心,觉得话都到了嘴边,咽下去就是将玻璃渣吞入肚中。

语言艺术,讲究点到即止,雾里看花。一再追问是冒犯,是与师长相处的忌讳。可徐文忽然就想撕开那层纱,想看看能否再得一个另自己欣喜的答案,想知道若不当杜弘然是“师长”,能否找到一条生路。

徐文凑近杜弘然,深吸一口气又说:“咱们出门,你这几天对我特别温柔,也特别体谅我加班。”

一点又一点,杜弘然给的太多了,多到徐文胆大包天。他省去“老师”二字,换去“您”这一尊称,莽撞得像个孩子,“你是不是因为看到报名表舍不得我去,你是不是有点挣扎,所以才——”

话未说完,杜弘然倏得睁开眼睛,看向徐文。

月色既冷亦烈,让那视线直直扎进徐文心口。

杜弘然得视线如笔墨游走,划过徐文得脸颊,时而深重,时而轻柔,所经之处却了无痕迹。

徐文慌了怵了,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吞咽口水,浑身紧张,微微张开嘴却不知该不该继续。

轿车到了别墅门口,司机停下后转身催促两人下车。

对视被外物打断,气氛一下消散,徐文忍不住松口气。他移开视线拿出手机,准备付款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余额不够。

杜弘然压他的手腕,不动声色掏钱,率先下车。关上门。

徐文紧随其后,不敢再有任何造次。他走在杜弘然身后,保持半米距离,又回到对待老师的模样。姿态上是,心态上亦是。

两人进屋,灯还没来得及开,徐文已被重重压在门上。电光石火间,杜弘然的唇迎了上来。杜弘然捏着徐文的下颚,快速抽干他嘴里的空气,动作极为粗鲁,瞬间便让两人的相处回到了最初。粗暴,凶残。

他吻他,亦问他,“我要舍不得,你就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