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鸿门
走当然是不可能真的走, 孙静也不可能让他们走, 疫苗的临床实验事关人类存亡, 这些实验对象的重要性上面的人反复与她强调了无数次,先不说裴泽这一打打了四个,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自己没法交代, 更不用说裴泽自己本身就是实验对象之一。
——那可是千分之一的挑选率。
“你们先去那边坐一会行吗?”孙静道,“我把这些人安排好,再替你们去问问,能不能让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裴泽冷着脸没说话, 谢从心犹豫了一下, 孙静觉得他心软,立刻拽住了他的袖子哀求道:“别让我难办啊夏夏,求你了……”
谢从心抬头看向裴泽, “要不还是留下吧?好不容易你能接种。”
“对对对, ”孙静忙点头,“你们先坐坐,我把这几个人安排好就回来。”
见好就收,谢从心拉着裴泽坐到了大厅一旁的沙发座上。
孙静去喊了人来把那几个被打的人送去隔壁医院, 又有人来扫花瓶碎片,谢从心歪头靠在裴泽肩膀上, 放轻了声音问:“没打坏吧?”
“嗯,”裴泽回应道,“皮肉伤而已。”
谢从心促狭道:“没有替我报仇吗, 徐老师?”
“右臂桡骨环状韧带扭伤,”裴泽淡淡道,“康复期两个月。”
谢从心挑了一下眉,那个开口骂过他的人正被人抬上担架,倒是看不出来手臂上伤势如何。
但裴泽的分寸不需要质疑,说了两个月,想来不会让他一个月就恢复。
“谢谢徐老师,”谢从心笑起来,“男朋友很开心了。”
语气太平了,裴泽想,这样撒娇的话咬字不该那么清晰,听起来毫无诚意。
幸而医院就在附近,那四个人很快都被抬走了,孙静出去了一趟,大概是去联系上面的人询问怎么处理。
谢从心与裴泽靠坐在长条沙发上等了大半个小时,她才匆匆回来,面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吗,孙姐?”谢从心坐直了身体。
孙静跟个对接的特务一样,左右看了看没其他人,才小声道:“夏夏,你们惹上麻烦了!”
她眼底的担忧不是作假,谢从心问:“什么麻烦?”
“来不及解释了,”孙静此刻已经后悔把他们留下,焦急道,“你们快走吧,趁他们的人还没来,我送你们从后门出去!”
要是能这样就走,何必绕路一趟来郑州,谢从心道:“孙姐,人是我们打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当然也会负责,是那几个人伤得很重吗?”
“不是,他们都没大事,”孙静神神秘秘,“诶你听我的,赶紧走吧,不然一会走不了……”
“人在哪里?”话未毕,有几个人走进了酒店大厅,问扫地的保洁员道,“孙静呢?”
已经晚了。
孙静一僵,嘴唇动了动,朝谢从心和裴泽飞快道了一句:“千万别跟他们动手。”
“我在这里!”她起身迎过去。
走进来的依旧是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共三个,都穿着西装,与刚才那几个地痞流氓的气质明显不同,谢从心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有纹身。”
“嗯,”裴泽道,“是他们。”
谢从心按了按跳动的右眼皮,轻叹道:“徐老师,我有不太好的预感,太顺利了。”
他向来成竹在胸,难得有这样的时候,裴泽低头看向他,又听他道:“他们需要我的抗体,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你不一样……”
还没说完,孙静一脸菜色地领着那几个人走了过来,边走边拼命朝着谢从心使眼色。
“……保护好自己。”最后谢从心说。
裴泽尚来不及体会这句话的深意,对方已经到了面前,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一笑,开口道:“就是两位打了我们的人?”
开场算不上客气,裴泽掀起眼皮,“是我。”
气氛怎么看怎么一触即发,仿佛下一秒就能再打上一场,孙静的眼睛都快眨抽筋了,谢从心掐了一下裴泽的掌心示意他别说话,站起来道:“是我们打的,我向你们道歉,但是错不完全在我们,是他们先挑衅的。”
“我听说了”那男人竟然对着他笑了一下,又看着裴泽道,“他们嘴上没个门,换成是我也是要为自己的人出头的,总不能让男朋友受委屈。”
话锋拐了个直角一般的弯,谢从心一顿,道:“那几位是什么意思?”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烫金名片,“我姓孔,承蒙大家客气,都叫我一声孔哥。”
谢从心正要接,裴泽站了起来,挡在他面前替他接过了名片,上头白底鎏金‘孔明辉’三个字,底下的身份是郑|州列华有限公司总经理。
这年头搞组织还要挂个公司的名头,谢从心看了孔明辉两眼,这人身高有一米八,却并不强壮,一张脸白白净净,右耳还风骚得打了个镶钻的银环,配着端正的五官和西装,倒并不土气,真有几分正经公司总经理的味道。
“孔经理,”谢从心从善如流,“我不太懂你们的意思。”
孔明辉道:“是我冒昧了,你们是外地来的,对我们这里的情况不了解也难免。现在郑州的疫苗生产,主要是我们公司的研究小组在进行。”
谢从心站在裴泽身后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实话不瞒两位,”孔明辉无奈一笑,“我们这个疫苗的注射成功率,远比我们对外公布的低,对身体的要求也远不是普通人可以达到的。”
谢从心蹙眉:“所以呢?”
“所以徐先生这样的实……的人,正是我们急缺的……”孔明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到底还是道上混的,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文绉绉过,“我们董事长听说了今天的事情,也觉得很抱歉,是我们管理不当,才会让袁先生受了委屈,两位如果因为这件事要走,实在没有必要。董事长的意思是让我来接二位,作为道歉,请二位吃顿便饭,至于徐先生的注射,已经改成了明天早上,袁先生可以全程陪同。”
谢从心与裴泽对视了一眼。
一支疫苗千万人求,孔明辉却将姿态放到这么低,不难想象这顿饭十有□□是鸿门宴,只是不知道这又是哪一方势力为他们准备的陷阱。
但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与对方接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拿不到疫苗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谢从心看了旁边已经快要哭了的孙静一眼,道:“太麻烦你们了。”
“怎么会?”孔明辉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的车就在外面,两位跟我来。”
又是一辆黑色的阿尔法商务车,连车牌号的号码都是连号,好像生怕他们认不出来。
两人坐进后座,孔明辉不急着指挥司机发车,从车斗里摸出了两条黑带子,道:“不好意思,我们研究所的位置对外必须保密,能替两位把眼睛遮起来吗?”
“……”谢从心眉心微动,背过身去示意他绑,随口问道:“不怕车被跟踪吗?”
孔明辉笑道:“我们的司机职业素养很高,一般人跟不上。”
但谢从心自问不算一般,裴泽在这方面更是比他擅长。
三十分钟的车程,五个拐弯,平均六十码不到的车速。
北偏西三十度,二十公里——裴泽在谢从心掌心上缓慢写道。
谢从心回写了一个“一”字。
——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来之前便说过,要进行生物实验设备必不可少,据点设置在医院或生物制药厂的可能性最大,市区包括郊区三十公里内的几个点的位置都做过明确,判断起来并不困难。
车减速开始下坡,轮胎下传来细碎的颠簸触感,应该是进了地下停车场,停稳后孔明辉请他们下车,谢从心问:“还不能摘吗?”
孔明辉道:“两位再忍一忍,上了楼就能摘了。”
车停得离电梯不远,孔明辉引了两步便到了,电梯上行,谢从心靠在冰冷的扶栏上,目不能视使得其他感官稍微灵敏了一些,但也难免促生焦虑情绪,裴泽感到他的掌心有些冷,便将他的手放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转而搂住了他的腰。
谢从心下意识朝他的方向偏了一下头,而后才想起来看不见,但裴泽察觉到了他这个动作,低头在他额头上轻碰了碰——
我在这里,不会有事。
如果此刻化为有声,谢从心想裴泽要说的应该是这一句。
他们在这三天里的亲密实在太多了,多到这样的动作都已经成为自然,不是为了演给任何人看,而是因为一个细小的动作,就足以代替语言传达心中所想。
谢从心转回头去,黑布下的瞳孔放空了一瞬。
他暂时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好是坏。
但他确实因为裴泽的靠近而感到了一点放松——无论前路是什么,至少他不用一个人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