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55
池凡一出来就听到一阵混乱的喘息和呻吟,顿时愣住了,再一抬头,看到客厅电视大屏幕里正在播放的香艳画面,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
他茫然地看向傅念宇,发现对方半个身子都趴在地上,也不知在干什么。
呃,就算这种事的确比较羞耻和尴尬,也不至于真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遥控器掉进去了。”傅念宇费力地去够掉进沙发底下的遥控器,他的头始终低着,看不到表情,声音却很镇定,“有没有长点的东西能伸进去?”
池凡环视一圈屋内,没发现什么趁手的东西。
“要不把沙发搬开吧。”池凡走过来,“我帮你。”
“好。”
傅念宇从地上爬起来,池凡瞄了他一眼,对方神情淡定,脸却红得不行,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刚才给急的。
两个人吭哧吭哧地用力搬沙发,电视里也在嗯嗯啊啊地用力做运动,这画面……简直醉到没法直视。
终于拿到了遥控器,傅念宇立刻把电视关了,屋内顷刻恢复了安静,他也暗中松了口气——刚才真是尴尬到爆!这简直能排进他人生最尴尬羞耻时刻的前三名,还要强撑着和没事人一样,脸皮绷得都开始疼了。
“你关了啊?”池凡愣了一下。
傅念宇也愣了:“学长你想看啊?”
“我是想说,如果你找遥控器只是为了关掉,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拔电源?”
“啊……我给紧张忘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突然同时狂笑起来。
“这都叫什么事啊。”傅念宇笑得直接倒在沙发上,手里的遥控器差点又掉了。
“你刚才还有紧张啊?”池凡肩上的毛巾掉了,他捡起毛巾,坐到沙发上,“我看你和没事儿人一样,十分老司机。”
“是学长你才和没事人一样吧,那么镇定地直接过来帮我搬沙发。”
“那我能怎么办?”池凡说,“要一边搬沙发一边和你讨论主角身材怎么样吗?”
傅念宇半躺在沙发上,伸出去的那只腿轻轻晃着,脚尖正好蹭过池凡的小腿,后者立刻收起腿侧过身子,注意力像是被放在茶几上的那张碟片封面吸引了。
“这就是你刚才看的那个?”池凡伸手把那张白色封袋拿起来,“The Italian Job?”
“中文译名是偷天换日,你肯定听过,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动作片。”傅念宇的腿不再晃了,他慢慢直起身,盘腿坐在沙发上,“我本来就想看个普通电影大片,谁知道会播放出那个,我也吓一跳。”
“其实也没什么的。”池凡把碟片封袋放回原位,笑了一下,“男生嘛,谁不看啊,多正常一个事。”
傅念宇也笑了笑,他看着池凡,过了一会儿说。
“说的也是。”
傅念宇去洗澡了,池凡看到电视机下面的碟片机还在闪着光,便把碟片退出来关了机器。把碟片装回封袋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内涵标题,心想如果是小情侣来,点开就有惊喜,那情形肯定和他们一样,特别喜感。
他不由得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嘴角渐渐就压了下来。
多正常的事。他想。
是啊,多正常。
池凡轻轻叹了口气。
这才叫做……正常。
***
傅念宇洗完澡出来,池凡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他是第一次睡这种水床,觉得很新鲜,躺在床上后才发现棚顶居然有星空装饰灯,亮起来应该很漂亮。
但他完全没有点亮的想法,毕竟这种浪漫情调一点都不适用于两个大男生。
水床的床单是暗红色的,衬得躺在床上的人皮肤如瓷般白皙细嫩,傅念宇深深看了几眼,在乱七八糟的想法冒出来前及时抬起头,顺着那个人的目光瞄了一眼天花板。
“学长你想放下帘子?”傅念宇的角度看不到嵌在吊顶里的点点小灯,只能看到悬在床上的淡粉色纱帘。
池凡侧了侧身,水床表面晃动了一下:“我不想做噩梦,谢谢。”
傅念宇笑得不行。
他走去一边吹头发,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脖子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颈后,又顺着肩背漂亮健康的肌肉一路滑下,最后落到腰间缠着的浴巾上。
池凡看了几眼就不敢看了,他在水床滚了个身,背对着傅念宇躺到了床的另一边,心猿意马地点开手机看消息。他听到吹风机的声音不久后停了下来,然后是窸窸窣窣翻动背包的声音,不知对方是不是在找睡衣。
这期间傅念宇一直没说话,池凡也没好意思回头,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突然床面抖动起来,水波传递来的信息让五感敏感到了极致,池凡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上了床,并坐到了他身边。
“学长。”
对方的声音骤然响起,近得几乎贴在耳边,池凡纵然再擅长表情控制,身体的本能却难以抑制,他身子一抖,水床立刻弹动了一下,身边的人瞬间就察觉到他的反常。
“学长?”
池凡只能转过身,做出有点懊恼的样子:“你突然说话,吓我一跳。”
傅念宇跪坐在床上,双手背在身后,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在努力克制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学长,你先坐起来。”
池凡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坐起身。
傅念宇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大概有普通鞋盒那么大:“送给学长你的。”
池凡很吃惊:“这是?”
“再过几天,就是学长你的生日了吧?”傅念宇把盒子强行塞到池凡手里,“那天我要上学,肯定没法帮你庆生了,就先提前送个礼物吧。”
说是这样说,其实是因为他知道池凡很讨厌过生日,怕生日那天送礼物惹对方反感,才决定提前送的。
上辈子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池凡生日那天情绪会很不好,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想必是对自己的出生带有着强烈的负罪感,才会一直回避自己出生的日子吧。
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生日,池凡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了句“谢谢”。
“要不要现在就打开盒子看看?”傅念宇说。
“可以吗?”
“当然。”傅念宇笑了,“这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池凡拆开包装,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装的是瑞士PFEIL雕刻工具套装,造型流畅漂亮,刀面亮可鉴人,整整齐齐码在双层式折叠盒里,不说使用,光是看着就很赏心悦目。
东西是好东西,池凡也的确非常喜欢,但它价格不菲,他实在很难心安理得地接受。还未想好婉拒的理由,对方已像知道他心思般,抢先开口。
“送出去的东西我可不打算收回来,学长你要是不喜欢的话,直接扔垃圾桶好了。”见对方还蹙着眉,傅念宇又补了一句,“我可是有私心的,等我过生日时,学长你也得送我礼物。”
池凡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你想要什么?”
傅念宇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什么都行,只要学长你送的我都喜欢。”
池凡很想说,其实你送什么我也都会很喜欢,根本没必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但相同的话,心思单纯没有杂念的人可以说得毫无负担,他这样顾虑重重的人很怕不小心暴露什么,内心思绪百转千回,最终付诸于口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
“好,我记得了。”
这就是默认收下礼物的意思,傅念宇终于放下了心。挑选礼物时,他为了表示诚意,还想过要送一个自己雕刻的小摆件,不过实践起来发现难度实在……实在太大了,他雕坏了无数个木料,最后勉强雕好一个,拿去店里给周晔看了一眼,对方愣了半天迸出一句话——
念宇,你如果送这个,别说爱情的巨轮了,友谊的小船都可能不保你信不信?
傅念宇:……
于是只能作罢,诚意不够,金钱来凑,好在池凡没嫌弃,否则他会郁闷死。
敦促着池凡把礼物收进他的包里,傅念宇放心了,满意了。时间已经很晚,两人熄了灯躺下睡觉。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但换了地点和环境,意义就大不相同了。黑夜寂静,鼻端萦绕着对方的气息,密不透风得将整个心脏紧紧包裹,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最隐秘的情绪,让人暗暗悸动,心神不宁。
偏偏身下的水床能把一个人最细微的动作都放大出来,感觉到身边的人一直在动,像是很不安稳的样子,傅念宇忍不住出声问。
“睡不着吗?”
池凡在黑暗中懊恼地闭了闭眼,他是想尽快入睡的,偏偏睡不着,还打扰到了傅念宇,这让他很惭愧:“我……我可能有点认床。”说完才突然意识到这话不妥,如果这算认床,那之前睡在傅念宇家算什么?
“就是不太适应,躺久一点应该就能好了。”池凡立刻又补了一句,“你也没睡着?”
傅念宇无声地笑了笑:“既然都睡不着,那就聊聊天吧。”
“聊什么?”
傅念宇想了想,自从听池凡说起他对未来的打算后,有些话一直堵在心里,虽然可能不妥,他还是想和池凡谈谈。
“学长,你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他故作轻松地问。
“不过。”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冷硬,池凡很快放柔了语气,“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那等明年我高考完,有时间了,我陪你好好过一个怎么样?”
池凡没说话,昏暗的房间里只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
傅念宇不由得想起上辈子两个人谈及这个话题时,对方也是沉默以对,那时他不明真相,只以为对方不喜形式,没再深问;但这次不一样,他已经知道对方的心结所在,不可能再无动于衷。
“其实在知道我母亲那些事的时候,我也想过,我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傅念宇斟酌着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母亲当时没有怀上我,她就不用辛苦地当单身妈妈,也不会再和我父亲这边有牵扯,她可以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甚至……甚至不会遭遇那场倒霉的车祸,可能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水床突然抖动了一下,因为水波惯性的问题,池凡原本只是想稍微侧向这边,但一下没刹住就滚了过来,正好贴到傅念宇放在身侧的手臂上。
若是之前,他肯定会飞快地拉开距离,但这次他没有动,停顿片刻后,还用手掌轻轻搭上了傅念宇的手背。
“你别这么想。”池凡低声说。
傅念宇扯了扯嘴角,刚才他的确有点伤感,但感受着手背传递来的温暖,心扉上洞开的那道裂痕不再呼呼灌着冷风,寂静冰冷的黑夜也仿佛有了温度。
“我曾经是很偏激,很想不开,但后来有个人告诉我:也许我的出现改变了我母亲的人生,但也有很多人的人生,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并且是好的改变。”
“学长你也是一样的。”
也许两年后,这个人自己也会领悟这件事,并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但此时,在他还站在迷雾里徘徊时,自己也许可以提前把对方说过的话,先说一遍给他听。
“你的出现和存在都是必要的,是不可或缺的,也许现在还没遇到,但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你,等着你在未来某一天,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池凡怔怔地听着,良久没有说话。
是不是有人在等着自己,池凡并不知道;但他想,自己也许一直都在等着那样一个人的。
那个人会勾着嘴角带着几分坏笑地叫着“学长”,弯起的眉眼却温柔又好看;
那个人会又凶又狠地与人打架,暴戾得让人胆寒,却始终记得将他好好的护在身后;
那个人会在醉酒时像个孤独的孩子,哽咽着让他别离开自己;也会在觉察到他心情低落时,安安静静地陪他夜聊,像是过来人一样开导和宽慰他。
鼻端嗅到那人身上清新的沐浴露香味,他们用的是民宿配备的洗浴用品,身上的味道是相同的,却又因为个人气息的不同,而有微妙的差别。两种相似的味道交融纠缠在一起,顺着呼吸流入胸腔,胸口都仿佛灼热起来,温暖而酥麻。
也许他还不能确定这份朦胧的感情到底有多么重的分量,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处理这种有悖常伦的情感,但在这一刻,他无比确信,并牢牢记住了心灵深处的悸动——
我一直在等的人,就是你,傅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