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陛下。”
声音尖细的老太监俯着腰身从御书房外小心翼翼的进来。
“今日针灸, 太医已经在殿外候着您了。”
李彧坐在椅上,吩咐一句:“让他进来。”
传唤过后,太医便进来了, 一路捧着针灸用的器具, 小心翼翼的跪在了李彧面前:“陛下, 那臣开始了。”
“来吧, 不必顾及。”李彧一挥袖袍,略有几分焦躁的说。
他这些天已经被头痛折磨的很剧烈了, 夜里时常辗转反侧,惊梦难眠,若是再寻不到医治的法子, 就要给活活痛死了。
太医起身,手中捻着一枚细针, 轻轻在他太阳穴处抵住, 慢慢往里推了几寸, 针尖没入皇帝的皮肉里,看的一旁的老太监心惊肉跳。
李彧哼了两声, 居然久违的感受到一丝舒服。
针尖在他的穴道里定住,太医收回手, 又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几针, 依次扎在李彧的其他穴道。
李彧始终闭着眼睛, 并未显现出太多异常的神色。
一旁的宫人已经点上了艾草,浓郁的熏气裹挟着他, 李彧被折磨多日的脑袋终于得到了片刻舒缓。
他倚在案上,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年少时,他还养在宫中,未曾被父皇打发出去游历江湖的时候。
那年裴骏老将军得胜回京, 父皇龙心大悦,在宫中为裴老将军设下宴席,接风洗尘。
他随侍左右,在诸位皇兄后紧接着起身给裴老将军举杯敬酒,感念他征战西北的功劳,裴老将军同老皇帝谈笑风生,气氛极好,连一旁的太子都插不上话。
酒过三巡,裴玄铭入殿来见过陛下,接父亲回府。
走到中途被老皇帝叫住,让他到近前来给诸位大臣舞剑一段。
裴玄铭并未推脱,恭恭敬敬的从侍者手里接过剑,下一刻剑锋气浪如虹,铮然而起,锋芒毕露映入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案上杯盏摇晃,酒水不约而同泛起波澜涟漪。
只见那少年劲瘦高挑,身似游龙,矫健有力,抵剑而出之时眼眸被剑身上反射出的光点所照彻,一时间李彧只觉场中那少年眉目俊朗,坚韧而锐利,浑身上下透着清冷的疏离感。
身法简直漂亮的惊人。
一曲毕了,裴玄铭收剑回身,朝老皇帝单膝点地,跪下行礼,那是一个标准的武将姿态。
看的老皇帝惊叹不已,在场所有宾客皆是举杯恭喜圣上,说江山代有才人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周江山守卫者,后继有人了。
李彧那时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小皇子,躲在角落里暗暗的看着最中央光芒万丈的裴玄铭,难掩仰慕之心。
只可惜皇位与他并无太大干系,这样的人才,日后也不会为他所用的。
在武林大会之前,李彧对裴玄铭都是这种欣赏而看好的心理。
只可惜后来造化弄人,若非中间横插了一个谢烨,他与裴玄铭大概也能如裴老将军和老皇帝那般,做一对互不猜忌,把酒言欢,和睦了一辈子的君臣。
李彧慨然在睡梦中长舒了一口气,显然这针灸的效果很好,不仅缓解头疼,还有安神睡眠的功效,他心里记挂着回头醒来,要重赏太医,不过此时梦乡越发黑甜,将他的意识拽入了谷底。
太医给李彧施完了针,观察了片刻皇帝稍有回转的脸色,然后在大太监的带领下,转身退下了。
走到殿外时,他手心已经出了一手的汗水,胸闷气短,强自定了定心神过后,太医这才继续向前走。
计划之日逐渐逼近,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步都错不得。
却说此时,新任西北驻军主帅赵虎,正沿着官道继续一路疾驰,随从们紧随其后,不敢有半分滞缓。
赵虎忽的眼前一花,坐下战马猛然一个踉跄,跪倒下去,连带着赵虎一起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身后手下七零八落的向前奔着撞在一起,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将军!”
赵虎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只见始作俑者是官道上横着的一条绳索,正正好好拦在路中央,两头分别各自系在左右两端,直接将他的马匹绊倒在地。
这不是一般土匪劫道时的做派么?
赵虎冷笑,心道也是这帮土匪不长眼,今日劫道,竟劫到他头上来了。
简直找死。
他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去寻自己的佩剑,下一个瞬间,身后一片惨叫,刀刃碰撞的声音,再一转头,只见他方才带来的数个手下皆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一片狰狞的红血。
赵虎哪见过这场景,他虽为武将,但一辈子没出过京城,承袭祖辈爵位,并不曾真见过战场厮杀。
再转头的刹那,脖颈上已经横了一把刀锋,寸步不让的抵着他。
赵虎的呼吸骤然顿住,浑身上下被巨大的惊惧裹挟着,他一寸寸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持刀者。
然后就对上一双清冷彻骨的眼睛。
这眼睛很熟悉,他曾在朝中见过,印象很深,或者说,很难不对这双眼睛的主人印象深刻。
在朝中以武为官者,无人不羡慕裴玄铭。
家世显赫,样貌出众,上朝时和众武将站在一处格格不入,通身的清冷贵气,更别提他手中那几十万西北驻军,从无败绩。
赵虎曾经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他要取代裴玄铭了。
不过眼下他知道那终归是痴心妄想。
裴玄铭神情平静的望着他。
“赵兄,家中可还有需要照料的人?”
赵虎缓缓点了一下头。
裴玄铭示意他知道了,平和道:“我会替你照顾好的,放心。”
刀锋一斩而落,血水喷涌,四下溅起,赴任西北的新官连带随从再无一人生还。
“抱歉,我不能让你去西北,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你也会做这个决定的。”
……
谢烨从那日之后就病的越发重了。
不用李景辞锁他,他也下不了床。
有很长一段时间水米不进,气息奄奄的卧在榻上,无论旁人怎么劝说,都不肯开口。
李景辞最开始以为,他是同原先一样,妄图寻死,只不过从自戕变成绝食罢了。
于是他命赵子虾进去,直接卸了他的下颌骨,将米粥灌进谢烨的嘴里,再制住他的身体,逼他咽下去。
弄的谢烨苦不堪言,被强喂了一次过后,痛苦的泪水直涌,攥着被褥不住的浑身颤抖。
“没用,姓谢的。”赵子虾端着粥碗冷冷道。
“你已经利用过一次我的同情心了,我不会再上第二回当了,你若是不想再被人按着来硬的,就听殿下的话,好好吃饭。”
谢烨闭着眼睛,极其虚弱的喘息着,他从前向来牙尖嘴利,无论多狼狈,嘴上从不肯饶人,如今却被折腾的连一丝答话的力气都没有。
“裴玄铭已经死了,你又武功全失,如今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殿下了。”赵子虾道:“识时务一些,对你没坏处。”
谢烨下颌生疼,哆嗦着发不出声音来。
他看着赵子虾,露出了一个憔悴的笑容。
赵子虾怔住了。
下一刻,谢烨猛然俯身,将方才被迫吞下去的东西,又悉数全都吐出来了。
李景辞慌里慌张的带着郎中赶过来。
这才知道谢烨身体的真实情况。
他并非有意抗拒不吃东西,而是实在难以承受,吃什么吐什么,一连好几天,连喂进去的药都吐。
口中尽是胆汁的苦涩,脸色惨白到了极点,颤巍巍的被人扶着倒回床上,脱力到连呼吸都困难。
李景辞彻底不敢命人强灌他了。
他只能命人用针吊着谢烨的命,尽管如今裴玄铭已死,谢烨对于他的谋反大计彻底失去了作用,但李景辞还是不想让他死。
无论如何,你得陪着我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李景辞坐在床边,伸手抚过那人散乱的长发,心里默念道。
“殿下。”赵子虾终于看不下去了,出言劝道:“您这是何苦呢?”
“谢烨无非是个漂亮些的病秧子,等您登基后,世间貌美的男人女人数不胜数,您何苦就偏偏围着他死去活来呢?”
李景辞握着谢烨修长冰凉的手,缓缓的放在掌中摩挲。
“可我有愧于他。”
“他少时养我长大,收我为贴身侍卫,那时我在明渊阁生病了,白日还得去他竹舍里侍奉着,不料中途太过难受,竟晕倒在明渊阁主面前。”
“等我再醒时,就看到他将我放在床上,低头照料。”
李景辞生母早逝,在宫中又一直不受待见,身边宫女也粗枝大叶,小时候病了都是自己扛,后来也就习惯了一个人生病,一个人难受,再一个人痊愈。
直到那日,他烧的昏沉,中途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明渊阁主的床榻上,周身都被妥帖的收拾过了。
那年轻俊美的明渊阁主此时正坐在他的榻前,微微低下头,用木勺搅动着碗中汤药,床畔灯光如豆点缀,映照在他优雅安静的半边侧影上。
一时间心火交融,满室温暖如春。
“阁主……”李景辞哽咽道。
谢烨轻快起身,修长衣袍间裹挟一阵竹叶檀香。
“醒了就把药喝了,就在这里睡吧,今夜不必回去了。”
那是李景辞此生第一次病中有人照料。
赵子虾闻言不觉沉默了很久。
他想说那殿下你是有点缺德啊。
谢烨纵使少年时锋芒毕露,青年时心狠手辣,欺师灭祖倒反天罡无恶不作。
仗着武功高强,兜兜转转十余年把江湖上的人得罪了个遍,但他对你……好像没得说。
李景辞到头来回报给谢烨的,却是铁索加身缚在床榻间,无数次夜里粗暴的对待,以及一身废掉的筋骨和酷刑。
赵子虾无言以对,他发现自己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坚定了,理智上他需得替自家殿下做事说话,感情上他觉得谢烨真他妈凄惨啊。
“所以……等我登基后,我会好好补偿他的。”李景辞最后小声的道。
也不知道这话是给一旁静候着的赵子虾说的,还是给昏迷不醒的谢烨说的。
总之谢烨又断断续续病了几日,让李景辞高兴的是,他后面能喝得进去药了。
虽然是在昏迷中无意识的情况下喝的,但也总归是喂进去了。
能喝进药,就有好转的余地。
李景辞默默的想。
直到终于有一天,他进殿来看谢烨的时候,发现这人醒了。
正茫然的抬着眼睛,看向头顶,似乎在疑虑为什么手脚均被解了束缚,随意活动。
李景辞欣喜若狂,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他:“你总算醒了!”
谢烨缓慢的眨动了一下眼睛,用气声喊了他一句:“小景……”
李景辞更加欣喜,连忙应声:“在,我在!”
李景辞喜欢死了听他叫自己小景,这声气若游丝的“小景”让他恍然间仿佛回到了明渊阁的那间竹舍里,只是强弱位置调换。
昔日风光无限的明渊阁主,如今也不得不委身在自己榻上了。
谢烨疲惫至极的挣动了一下手指,对他开口道:“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惊喜从天而降。
砸的李景辞茫然又无措。
他忙不迭的上床,躺在了他的身侧,小心翼翼的用手臂环住了谢烨的腰身,将他整个禁锢在自己怀里。
那人身姿清瘦,惨淡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谢烨任由他搂抱着,并不反抗分毫。
“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你登基。”谢烨轻声道。
李景辞见他又提这糟心至极的倒霉话题,不由得怒道:“你为何总想着死,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怎么就是不肯信我?”
“……若是我撑到你登基了,你就命人把我送去西北埋了,若是撑不到的话。”他说着艰难的停顿了片刻,缓和着胸肺中痛苦万分的呼吸,只觉喉咙里都是苦涩的药汁气,每一刻都难捱无比。
“你在京中被软禁,行动受限,不必葬去西北,把我埋将军府附近就好了。”
“……多谢。”
李景辞气的七窍生烟,一把掐住他的下巴,恶狠狠道:“反正你还是想死在裴玄铭生活过的地方,对吧?”
谢烨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你做梦!姓谢的,你就算死,也别想跟裴玄铭扯上半分关系,我到时把你的骨灰坛放在龙椅之下,你要想变成鬼找他,得先过我这关!”
谢烨无奈苦笑,但却没有辩驳什么,他伸手握住李景辞的衣领,将他朝着自己拉拽下来。
李景辞的瞳孔骤然放大,然后嘴唇就被贴上了。
谢烨在主动亲吻他。
李景辞傻在了原地,旋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谢烨是在用这种方式求他,帮他达成遗愿,李景辞想到他方才所说的话,心中恼怒之意更甚。
心道你向我求欢,不过是为了死后跟裴玄铭离得近一点,我凭什么如你的意?!
于是他摁着谢烨的腕骨,更深更重的吻回去,将那人毫无血色的嘴唇蹂躏的血红一片。
谢烨余光里,有星点红烛的微光在摇晃,他在缱绻的深吻里,抬眼看向床头那支血色的红烛。
火焰簇簇跳跃,映在他盈满泪水的眼中,显得那样鲜明而璀璨,有那么一瞬间,谢烨完全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他伸手拉拽了一下床头的帘帐,试图去够那支红烛。
李景辞以为他只是疼的狠了,伸手随便抓东西缓解而已,于是便没去管他,只专心致志的埋头在他身上掠夺。
床头围帘摇晃,经过谢烨数次的拉扯,终于将床头那红蜡烛用围帘撞了下来。
红烛倒在床褥间,最顶上的那簇火焰倏然在被子里跳跃开来,噼里啪啦的点燃了整张床褥。
火星飞溅,点点相连,不消片刻,床榻就被火焰包围住了。
更巧的是,李景辞的寝殿中,还铺了地毯。
等到李景辞反应过来出什么事的时候,他的寝殿已经被火海湮没了。
他惊慌的想要翻身而起,下床逃离。
不料谢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臂环过他的脖颈,死死将他按在胸前,不许他动。
“别走,小景。”谢烨虚弱的笑着说道。
“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怎么不愿意陪我一起死?”
李景辞呲目欲裂,怒道:“你敢放火烧王府,谢烨你疯了吗!?”
谢烨恍若不觉,只用那双亮若秋水的眼睛,笑意温和的注视着他,殷红嘴唇一开一合,衬着长发披散的弧度,还有病弱苍白的脸色,宛若魅鬼。
“你若是今夜陪我一起死了,我就答应你,不去找裴玄铭。”
“好不好?”
李景辞看着他那双明眸笑眼,心中无限惊恐。
果然,什么支离破碎的病弱美人灯,什么在床上被弄软了身子无力说话的府中禁/脔……都是表象,全是骗人的。
谢烨还是那个谢烨。
那个纵使被逼到绝境,拼上性命不要,也要反咬仇人一口的明渊阁阁主。
数年被裹挟在生死搏杀,和江湖恩怨里的过往,让他从骨子里被淬炼出了一身狠辣至极的毒血。
杀伐决断四个字,有时候跟有没有武功并不沾边,谢烨的此时此刻,恰如很多年无数次的彼时彼刻。
李景辞一拳砸在他身上,从他的环抱间挣脱开来,朝殿外奔出去就要逃生。
奈何殿中的地毯一路铺到了门口,殿中到处都是木材,极易燃烧,他被谢烨纠缠,耽误了一些时间,等他奔到门前时,火势已经越发的大了,几乎将寝殿彻底吞没。
而李景辞素日不喜欢他来找谢烨时,谢烨的声音被外边守门的侍卫给听了去。
所以在他进来之前,已经将门口侍卫遣散了。
等到侍卫再发现殿中异样,急慌慌的赶来救火时,李景辞已经被呛的完全说不出话了,虚脱的扶着滚烫的墙壁,跪坐在地。
头顶上空泛起了滚滚浓烟,方圆几里内都能看到。
“不好啦——”
“二皇子府上走水啦!!!”
府里府外,一片吵嚷着救火声,无数人手围在王府外,一盆一盆的打来水,竭力递进去,试图将火势减小一点。
慌乱中赵子虾召集了所有藏匿在王府中的谋反人马,命令他们先走,在附近各自分散着躲起来,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叫他们出来,不然若是待会儿来此救火的人发现了王府中这些不明人士,可就糟了。
“那你呢老大?!”有手下见他镇定自若,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由慌张的问道。
“来几个人,跟我砸殿门,救殿下!”
赵子虾一声号召,众人各司其职,轰然散开。
与此同时,裴玄铭等人也终于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城内。
“劳驾,那人群聚集之处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裴玄铭在街上随便抓了一个行人问道。
“二皇子府中走水了,大家正忙着去救火呢,那附近一堆铺子,若是真烧起来了,遭殃的可不止二皇子府。”
裴玄铭心神一炸,连忙策马带人就走。
他们刚赶到乱糟糟一片的二皇子府外,就听对街一阵马蹄震的地面嗡嗡作响,裴玄铭抬眼一看那熟悉的服制,又连忙将头低下去,隐去面容。
“是禁军来了!”
“太好了,宫中禁军赶来救火了。”
“——什么?”李景辞惊喝一声:“父皇派禁军来了?!”
王府里人已经从密道疏散的差不多了,赵子虾带着几个宫里眼生的亲信留了下来,他们方才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李景辞寝殿的门给撞开了。
门闩碎裂的刹那,李景辞整个人就倒在了地面上。
被手下七手八脚的扶起来,他艰难的朝殿中指了指,赵子虾不需要他说第二遍,直接进屋,抱起谢烨就从火海里跑出来了。
谢烨被人随意的丢在地上,火势烧起来的时候,他存了必死的决心,便没像李景辞那般挣扎逃生,完全躺在床上任由火焰吞噬他的身体。
如今身上都是烫伤的痕迹,人已经失去意识不省人事了。
李景辞又气又恨,但又不敢真把他拽起来揍一顿解气,谢烨如今这副身子,怕是他一拳刚落下去,人就没气了。
他强行从惊吓和愤怒中回拢心神,转向赵子虾急切道:“你方才说,禁军来了?”
“是。”
“来了多少?”
“外边的弟兄传来消息,说是上千,应该占禁军总数的大半。”
李景辞深吸一口气,大脑飞快运转。
上千禁军齐聚王府,那不也正是说明,宫中此刻,并无多少人把守吗?
“好啊。”李景辞大笑出声,伸手在谢烨的脸颊上抚了一把,他仍在昏迷当中,完全不知道外界已然大乱了。
“既然人算不如天算,那我就打他个措手不及。”
“传我命令下去,今夜就开始行动,不必再等了。”
裴玄铭带着手下绕到后墙,心知此去九死一生,他并无惧怕之意,只是对于一路跟着他赶来的将士们,有了几分愧疚。
不该让他们卷进自己的私仇里来的。
裴玄铭转身朝手下众人躬身一礼,已经下了决心。
“诸位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与诸位无关,裴某多谢诸位一路相随。”众将士面面相觑,连忙过来扶裴玄铭起身。
“将军不可!”
“我等愿意的将军,追随将军乃是我等所愿!”
裴玄铭直起身子,柔和的笑了笑:“是吗,那你们先去城外,等我消息,若是西北驻军追到了京城,再跟着老王他们走也不迟。”
此话一出,裴玄铭就是彻底把自己放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他手下们跟随他多年,倒也不傻,只是裴玄铭加重了语气,用命令的口吻道:“去吧,等我消息。”
说罢他不再给手下推脱的机会,转身跳上王府墙头,彻底翻了进去。
府中火势还没有全灭干净,到处都是滚滚浓烟,下人小厮来回奔跑,乱成一团。
这倒是很适合遮掩身形。
裴玄铭专寻人最多的地方,不多时就找到了李景辞的寝殿。
人群杂乱,浓烟漫天,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二皇子,李景辞旁边立着草帽赵子虾。
而赵子虾的手里,正拦腰扣着一个昏迷过去的人。
那人手脚俱垂落在空中,长发披散,白衣染血,憔悴冰冷的仿佛一具枯骨。
裴玄铭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正是谢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