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插翅难飞
连丘好几个船厂,现在已经全部交给盛星河打理。
盛星河每次去船厂都要先由司机开车到竖琴岛的码头,然后乘轮渡上岸,上岸后再开半个多小时到达。
岛上也有直升机,不过盛星河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坐车。
不管盛星河是否外出,反正闻亦是一直被关在卧室的。白天解开镣铐,晚上再铐上,饭菜送到屋里。
闻亦接触不到任何通讯设备,盛星河在屋里给他放了个ipad,但是ipad不能联网。
他只能拿着玩游戏,上面有一个游戏,闻亦点开看了,是一个抓老鼠的游戏。
他凑合着玩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是一款专门给猫玩的游戏,气得他又把ipad扔了。
就这么过了些天,盛星河可能看不惯闻亦每天这么舒服地闲着,开始让他干活。不是什么重活,就是让他帮自己整理衣帽间。
衣服有人洗,但是要闻亦来熨,还要他每天晚上把自己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配饰、手表、皮鞋等需要定期保养的东西,也都交给了闻亦打理。
闻亦蹙眉:“我不会。”
盛星河:“不会就学,你也不能白吃我的饭。”
闻亦真心觉得他有那个大病,说:“你以为我多乐意吃你的牢饭。”
盛星河就一句话:“想吃饭就干活。”
闻亦表面上不敢表现出什么,心里骂骂咧咧,在盛星河说的第二天,就开始在卧室给他熨衣服。
闻总真不是干活的料,第一次就把盛星河的衬衣熨坏了好几件。
盛星河回来看到了也没说什么,第二天早上他走后,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过来,教闻亦怎么熨烫衣服。
闻亦又开始暗戳戳地在心里骂骂咧咧。
盛星河跟闻亦在一块儿待得时间长了,就觉得他这两年添了不少毛病。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心不在焉,扣扣这摸摸那,要么就四处张望,跟有那个多动症似的。
还老走神,一会儿没注意,他就在那发呆。
盛星河不去船厂的时间里,也在卧室待着。
这天天气不错,窗外是连绵不绝的海浪声,阳光舒傥又漫长,透过窗斜照到屋内。
闻亦戴着金丝眼镜,窝在单人沙发上看书。
盛星河坐在桌边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时不时抬头看闻亦一眼,感觉他看书好慢,许久才翻一页。
午后的阳光越发明灿,浮光若絮。
静谧的氛围总是被不和谐的声音打断,闻亦看个书都不老实,隔一会儿就起来挪一挪沙发,隔一会儿又挪挪。
沙发脚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几次下来,盛星河就烦了,问:“你干什么呢?能不能老实一会儿?”
他抬起头,看到闻亦正用力把单人沙发往一旁推。
盛星河这么说,闻亦便停了下来,没说话,老实坐回到沙发上拿起书。
盛星河问:“你把沙发挪来挪去干什么呢?”
闻亦头也不抬,语气不太好:“晒太阳啊。”
盛星河这才注意到闻亦挪沙发的路径,是在追着窗户照进来的光跑。
闻亦天天被关在屋子里,晒不着太阳。唯一能接触的阳光只有透窗进来的那一片,而且只有午后才能照进来,并且会随着时间慢慢转移。
南州作为北方的内陆城市,气候比竖琴岛干爽,阳光也明硬。盛星河两年前刚来的时候,就有点遭不住海岛上潮湿的气候,估计闻亦跟他差不多。
闻亦从医院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还从来没出过这间卧室。
盛星河指尖搭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却迟迟没有动作,总不见太阳也不行,别回头再得软骨症。
他看着沙发上的闻亦,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
第二天,盛星河终于允许闻亦出卧室,早饭也开始到楼下的餐厅吃。
今天盛星河要去船厂,装了资料的文件包放在餐桌边上。吃完早饭,他站起来,看了眼闻亦,说:“帮我把东西拿车上来。”
说完他就直接往外走了,闻亦只好拿起那个包跟上他。
闻亦看着盛星河挺拔的背影,觉得太可悲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跃成为资本家之后,就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他认为盛星河就是在报以前给自己当助理时的仇,所以现在找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指使自己。
果然,盛星河上车后接过文件包,不关车门,看着站在外面的闻亦,看了一会儿,说:“今天帮我把床单换了。”
闻亦蹙眉:“昨天不是才换,干嘛又要换?你尿上面了?”
“……”盛星河目光阴沉地看着他,吸了口气:“让你换你就换,还有,我的床单被套还有枕套,全部都要熨了再换。”
闻亦嘴唇紧抿,他就说盛星河在找事吧,熨床单被套的意义何在?以前也没见他这么讲究。
盛星河见他不说话,又问:“听到了没有?”
闻亦心里想着“妈的”,嘴上说着:“好的。”
盛星河又看了他两秒,然后才把车门关上。
看着他的车开走,闻亦实在没忍住,骂了句神经病。
刚开出去没几米的车突然停下,然后倒着,又退了回来。
闻亦看这样子就知道自己骂人被听到了,转身就往屋里跑。
车里,盛星河的手都摸上车门了。见他跑了,闭上眼压抑怒火,深吸口气,克制着自己收回手对司机说:“走吧。”
人只有在行动受限之后,才知道自由的可贵。然而闻亦的活动范围扩大之后,并没有好过多少。
在这之前,他吃饭都是送到房间来的,现在他可以出卧室,就开始在楼下吃饭。早饭和晚饭都是和盛星河一起吃,中午就他自己。
之前盛星河屋里头的人搞不清闻亦的身份,再加上他一直在卧室,几乎见不到人,那时候还没什么。
现在他开始在屋子里到处走动,和盛星河的相处情况被他们看了个一清二楚。因为盛星河对闻亦态度很不好,使得他们也开始怠慢闻亦了。
首先就体现在吃饭上,闻亦经常要等半天才能吃上饭,有时候多问一句,他们也不搭理。
这天快下午三点了,闻亦才吃上午饭,菜做得很敷衍,他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回到房间,闻亦坐到沙发上发呆,心想吃个饭还要看人脸色,这他妈是什么小媳妇儿命。
闻亦活了三十多年,感情上不提,物质上从来没有被亏待过。在某些地方他十分骄傲,绝对不受嗟来之食。
让他为了一口饭跟人说好话,他宁愿饿着。
不过闻亦也没真饿着,因为他第二天就有了新发现,茶室的茶桌柜子里有两箱桃片,他偷偷拿了两次,没有人发现。
就像是发现了这个房子里的小bug,闻亦肚子饿了就去拿桃片吃。
就这样又过了段时间。
这天从下午开始,闻亦就觉得肚子疼,晚饭也只吃了一点。盛星河只以为他没胃口,也没说什么。
到了夜间,闻亦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脚上的铁链也跟着叮当作响,他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
盛星河没睡着,听见他压抑的喘息声,把床头灯拧亮,走过去查看他的状况。
只见闻亦双眼紧闭,脸色都有点发白了,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濡湿的头发贴在额头,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你怎么了?”盛星河抬手摸上他的额头,手心一下子就湿了,都是汗。
闻亦可能是太难受了,有点迷糊,脸埋在他掌心里拱了拱,很小声地说:“盛星河,我肚子疼。”
医生过来给闻亦开了药。
药吃下去没那么快见效,闻亦已经疼得蜷了起来,捂着肚子一声不吭。
盛星河在一旁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问:“你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早饭晚饭他们都是一起吃的,自己没事儿,应该是午饭的问题。
他转头叫来管家,问:“中午他吃了什么?”
管家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闻先生中午没下来吃饭。”
盛星河眯了眯眼,直觉管家的态度有些不对劲,转头又问闻亦:“除了早饭和晚饭,你还吃了什么?”
闻亦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吃了桃片。”
盛星河:“哪来的桃片”
闻亦:“茶室里的。”
管家把茶室的桃片拿出来,新拆开的那一盒少了几片,看剩下的那些,上面确实有斑斑点点的霉点子。这些桃片都是同一批买的,别的都没事,只有这一盒发霉了,应该是包装出了问题,没密封好。
盛星河额头青筋暴跳:“你瞎吗?看不出来这都发霉了?”
“啊?”闻亦费力地支起头看了一眼,又缩回去,讷讷道:“我还以为那是加了芝麻的新口味。”
盛星河一听这话,心里再也忍不了,暴躁地冲他吼道:“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闻亦错愕地看着他,没想到这都能挨骂,于是他也怒了,喊:“我都说了我以为那是芝麻!”
盛星河被他气得一噎,转头对管家说:“以后屋子里这些零食点心全都收好。”
闻亦见唯一的口粮都被没收了,心里又急又燥,忍不住难过起来。
人都出去了,盛星河又问他:“有饭不吃,为什么要吃桃片?“
闻亦不想理他。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饿死,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他也不吃盛星河一口东西。
盛星河压抑着暴躁的情绪,用稍微好一些的语气问:“为什么不吃饭?”
为什么不吃饭?难道因为他不想吃吗?闻亦轻轻吐了口气,翻着眼往上看天花板,多日来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眼睛瞬间就红了。
盛星河眉头紧蹙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出去了。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闻亦就听到从楼下传来盛星河暴躁如雷的呵斥声。
几分钟后,盛星河回来了,在闻亦身边坐下,沉默片刻后说:“我说了他们了。”
闻亦吸了吸鼻子,没说话,抬手挠手臂。之前那个伤口早就愈合了,但是经常痒。
而且很奇怪,他不是疤痕体质,伤口基本不怎么长增生,可这个伤口都好几个月了,摸起来还是有点硬硬的。
盛星河也沉默,他似乎为发生这样的事感到很懊恼,没想到闻亦居然会在他的眼皮底下饿肚子。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对闻亦的态度会直接影响这栋房子里其他人对闻亦的态度。
这天起,闻亦中午的伙食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在闻亦吃坏肚子的两天后,盛星河专门挑了一天在中午回来,算是突击检查闻亦的伙食情况。
正好赶着吃饭的时间,盛星河到门口的时候,闻亦在吃青口。他吃得很认真,用青口壳当夹子,去夹另一只青口里的肉,旁边已经放了一小堆壳。
青口大概也没想过,自己的壳会变成吃自己的工具。
闻亦身后就是窗,窗外是水蓝的海,海风吹进来,灌满了整个房间。一只海鸟从他身后的窗台上扑簌着翅,斜刺般冲起,掠着窗帘飞了出去。
盛星河站在原地没动,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吃掉了一碟青口。
也许是因为闻亦一直以来表现得配合又佛系,以至于盛星河被这种陪伴和安稳冲昏了头脑,对他放松了警戒,闻亦的可活动范围慢慢从卧室拓展到了院子。
来到竖琴岛三个月后,闻亦第一次试图逃跑。
那是下午五点多,盛星河从船厂回来,刚进屋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什么都没说,静立了许久,嘴角甚至扯出一抹笑。可是慢慢的,那抹笑就变了意味,逐渐转为狰狞可怖的咬牙切齿。那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的诡异暗芒几乎能杀人。
深吸口气,盛星河转身上楼,进了书房。
闻亦沿路走了三个多小时,一直走到暮色四起,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加油站。
竖琴岛四面环海,距离海岸最近的距离也有几十海里,闻亦没自负到认为自己能逃出去。他只是希望能找到通讯设备,最好能打个电话,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
加油站有两名工作人员,闻亦提出想借用电话,其中一人就领他进去,把办公室的座机借给他用。
闻亦拨通了白景的电话,十来秒后,被接了起来,他连忙开口:“白景,是我,闻亦。”
那边沉默了两秒,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闻亦听到那声叹息,整个人入坠冰窖,登时僵在那里,手里的话筒也哐当一声从手里滑落,电话线垂在桌子边沿晃来晃去。
是盛星河。
从加油站出来,闻亦站在路边,头发被风吹得很乱。他看着海上金黄的落日,不知何去何从,同时心中还有一种让人后背发麻的寒意。
刚才盛星河那声叹息虽然很轻,但却莫名让他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已经破闸而出,终于要开始吃人了。
这时,远处传来引擎声,闻亦转头看去。
暮色中,两辆黑色的汽车出现在道路尽头,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车速极快,带着愤怒的轰鸣声。
旁边还有一只凶猛的猎犬跟车。
那头猎犬精瘦矫健,浑身漆黑如炭,毛发亮光闪闪。
转瞬间,车就到了眼前,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停下。
车还没停稳,猎犬就朝着闻亦扑了过来,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扑倒在地。湿热的鼻息近在咫尺,闻亦毛骨悚然地僵直住了。
几乎是被扑倒的同时,一道尖利的口哨声破空而来。闻亦感觉身上一轻,猎犬松开了他,又跑回车边。
几名保镖从车上下来,将闻亦前后左右的路都死死堵住。
盛星河从车后排跨出,猎犬跑到他脚边。他站在那里,表情甚至是诡艳的,漆黑的眼眸中全是遮天蔽日的黑气。
然后,他直直地朝着闻亦走了过来。
闻亦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衣服上沾了灰尘,头发凌乱,双眼通红,被猎犬那一扑吓得牙齿还在发颤。
锃亮的皮鞋在眼前停了下来,闻亦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克制又疯狂的眼睛。
盛星河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眼神阴沉可怖,是抓捕猎物时的那种狠戾。嗜血的野兽已然冲破栅栏,有着比猎犬更凶恶的天性。
半晌后,盛星河转身,咬牙说了两个字:“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