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但是我爱你
浴室里水汽氤氲,魏斯明靠在岳鸣钦的怀里,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地上的瓷砖,任由背后的alpha摆弄自己的头发,有时候是三七分,有时候是大背头,这种像给人物换装的幼稚游戏两人已经轮流玩了一个小时。
“浴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alpha敲了敲他的额头
浴室整体的装修是中古风格,浴砖由许多不规则的几何方块组成,因为表面并非平整,所以在水流和灯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糖果色的柔光。
“不知道,”魏斯明摇了摇头,“就是隐隐约约感觉曾经在哪里见过,可能在某个电影里,也可能是在很久之前看过的旅游杂志,也可能根本没见过,只是感觉有点悲伤”
魏斯明从小就是个心思无比细腻敏感的beta,又因为早慧,所以经常盯着大部分人都会忽略的,微小无比的事物发呆,总觉得万物有灵,只是内在旺盛的想象力和刻意压抑自我的外在相悖,于是结出了一层乍一看坚硬而又古怪的茧。
“悲伤?”
岳鸣钦抬手挤了两泵沐浴露,揉搓出两团泡沫,然后把他按在头上挤出了一个滑稽的尖角,顺便抹了一坨放在魏斯明头上,三两下塑出一个类似冰淇淋尖端的,不可名状的图案,然后攥着他的下巴看着镜子,问:
“现在还悲伤吗?”
“还是……”魏斯明憋着笑故意逗他,“还是有一点,”
“那没办法了,”alpha叹气,流氓一样重重地亲一口他的下巴,“我爱你,天上地下最爱你,”
没办法,敏锐如岳鸣钦,很早就知道魏斯明的脑袋里总是藏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书架上密密麻麻摆了两层各类哲学流派的书,总是冷不丁突然叹气发呆,洋洋洒洒在笔记上写几十页关于: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将要到哪里去,”
alpha并不觉得他对世界本原频繁的思考和探索有什么错,更何况魏老师在灯光下戴着黑框眼镜认真思考的样子很有一种独特又可爱的学究气质,但是他总是纠结于某个虚无缥缈的点不可自拔,难免会感到精神上的莫大痛苦。
但其实应对这种情况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就像现在这样,在任意一句话的结尾打上一句土味情话的补丁:
“但是我爱你,”
魏斯明:“没人知道宇宙真正的起源,又或者一切事物的终结都会陷于虚无主义……”
岳鸣钦:“嗯,但是记得我爱你,”
魏斯明:“我们始终无法剥开事物的外层,看清内核和本质……”
岳鸣钦:“对,我爱你,”
如此对话不过三句,魏斯明的眼中就会被重新注入高光,然后在房间里乱走,像个被植入简单程序的人机,最后再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不管已经说了多少遍语气依旧羞涩,捧着岳鸣钦的脸,小声地回:
“我也爱你,”
岳鸣钦不懂哲学,只是明白对魏斯明来说,过度对精神层面的探索很大程度是源于对现实世界的焦虑和失望,他并不是真的想追求一个既定的答案,只是像一个无比寂寞的小孩,需要有人用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把糖果放到他手里,告诉他:“我爱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知道,”魏斯明伸手抹掉头上滑稽的泡沫,脸上颇有些餍足的神态,他还戴着alpha的银项链,有些孩子气地故意往岳鸣钦身上撞,用泡沫在alpha脸上抹了两道胡须。
“为什么那么喜欢这条项链,”岳鸣钦擒住他的手,低头抓到了吊坠。
“很早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那个时候其实有很多早恋的小A小O,然后,”他攥着岳鸣钦的手,用泡沫在alpha的手腕上画了一条泡沫手链,
“他们经常会给对方送定情信物,有的时候是项链,有的时候是手链,”
岳鸣钦坐在教室的后排,默默地观察着alpha和omega手上亮闪闪的链子,现在看来完全是小屁孩的胡闹,毕竟十二三岁的孩子绝大多数都没有健全的心智,他们所谓的喜欢更像一阵易逝的风,大张旗鼓地展出另一方送的手链也大多数出于炫耀,
但是对总是通过观察和模仿以获得一点点关于人类如何建立亲密关系的魏斯明来说:
“我想,其实每个人都像形状不同的容器,要从其他人身上摘取一点什么东西,放在自己的身体里,就像上帝摘下亚当的肋骨造出了夏娃,摘取什么样的东西,就更多的变成什么样的人,但是总不可能真的摘下心脏和肋骨,”
他把岳鸣钦的手覆在自己的心脏上,“即使我很想给你,”
“所以没办法啦,我喜欢你,所以想要摘下你的气息,你的温度,放在自己的身体里,没有的话,你戴了很长时间的项链我也想取下来放在自己的身上,”
岳鸣钦静静地听完,低头虔诚地吻了一下魏斯明的心脏,摸着魏斯明的头慨叹:“所以我说你完全是天才beta啊,这样的话,”
他扶着头思考:“那我一次性买几十条项链放在衣柜里,一周轮流戴,实行轮班制,今天这条项链下岗立马轮到下一条项链,”
一手勾着项链,一手勾着beta的腰,岳鸣钦用力地把他拉回怀里,手臂紧紧地环绕他的身体,“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我的中学时代,”
彼时岳鸣钦十三四岁,还不知道所谓的岳氏,在学校里不仅是游泳队的队长,还是田径队的队长。
B市的夏天蝉鸣不止,天空深蓝,大块的白云在其中流动,像对倒的海,岳学长经常背着空空的书包踩点飞奔进学校,在少年远去的足步间,没拉拉链的校服被风灌起,像海上飘扬流动的白帆。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表白的时候说要给你一个人放很多场烟花,其实是因为我真的干过这种事,当时校队里经常把我当做竞争对手的alpha突然跟我说想要退队,原因是他的omega女朋友要跟他闹分手,其实我当时跟他并不熟,只是看得出他确实很有潜力,”
alpha特别欠的补充一句:“虽然远不如我,”
教学楼的角落里,岳鸣钦冷冷地问他:“你真的想要放弃吗?”
“你以为我想吗?”岳鸣钦还记得那家伙的信息素是浓厚的榴莲加生三文鱼味,他蹲在地上抱头,用手指着岳鸣钦,
“你根本就不理解我的痛苦,我和XX从小就认识,她住在我的对门,我到现在房间里都还摆着她从三岁起每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
这家伙开始抽泣,最后站起来大声控诉,“你根本不懂得XX愿意接受我有多难得,”
岳鸣钦确实不懂,直到因为这家伙的情绪波动过大,开始不自觉分泌信息素。
岳鸣钦:……
“那行,是不是只要你的omgea答应跟你和好你就不会再退队?”
有些迟疑的,对方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由岳鸣钦带头,整个游泳队的队员凑在一起,要在夏季运动会给他和XX制造一个表白的机会,烟花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放烟花当时也是我负责的,”
翻围墙对alpha来说当然不在话下,只是因为其他干扰因素的影响,他们误判了放烟花的时机,雨珠和烟花同时在夜空中绽放,恰逢课休时间,教学楼上的所有学生都跑出了教室挤在走廊上看着升空的烟花。
榴莲味信息素的alpha确实够虔诚,整个操场上都回荡着他撕心裂肺又傻逼的表白宣言。
那个时候他们确实都有够中二,岳鸣钦嘴里叼着一只从旁边便利店里买的海盐冰棍,抬头看着雨中的烟花,突然就有了几分惆怅,和在夕阳下骑着单车,第一次感受到青春期某种朦胧的躁动一样的惆怅。
“其实现在回想那场烟花还是很美,那个时候要忧虑的事情太少,把一些莫名其妙的情谊看得太重,其实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冒险放一场烟花,但是既然有人提,大家就真的都这么做了,”
雨中的岳鸣钦看着天边如金线爆开的烟花,以为自己是漫画里孤高的独侠,结果翻过围墙只看见教学楼里无数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和校长铁青的脸。
“当时的教导主任是个光头,他骂我说你既然这么爱翻围墙,那明天的跳高比赛有本事你也去参加,”
全队的人站在一排,都被大雨淋成了狼狈的落汤鸡,只有榴莲味alpha牵着omega的手,低头默默傻笑,
“然后你怎么说?”魏斯明问,
“我当然,”岳鸣钦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次在魏斯明面前流露出了某种类似羞涩的情绪,“我当然嘴硬,说我不仅会参加,还一定会拿第一,”
游泳和跳高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项运动,alpha整夜没睡,在全队瞎指挥的特训下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嘴里叼了根冰棍,眼下蒙了一层黑眼圈,恰好被校记者抓拍到照片,下面附注标题:
忧郁烟花侠。
同队的队员站在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的前排,唯恐天下不乱地实时讲解:“岳鸣钦选手穿着白色的球衣,目光坚定地看着跳高杆,突然,他开始迎风冲刺,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又像一只跃出水面的海豚……”
“你猜我当时拿没拿到第一?”
出于一种对alpha的盲目自信,魏斯明点了点头。
“其实是一半,”
再没有一项和跳高一样的运动,能完美展示给观众运动员瞬间的爆发力和过杆的一瞬间流畅有力的身体线条,像要脱离地心引力一样屏蔽脑中一切的干扰信号,岳鸣钦这一场被抓拍到了不少意气昂扬的瞬间,是之后的粉丝回头考古的时候绕不开的神图。
然而这位烟花侠正要打破校记录的时候就在垫子上晕倒了。
“最后是急性肠胃炎,医生说是因为不规律的饮食和作息导致的结果,不过,”alpha笑,
“其实后来我参加过的好多场比赛教导主任都亲自去看了,看完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鸣钦我当年就知道你一定能拿第一,对了,还有那个榴莲味信息素的alpha,他现在也还在游泳,也已经和他的omega结婚了,只不过是在地方队,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
魏斯明把玩着alpha的手指,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出口,于是问:“你介意我现在讲一点和沈渡白有关的话题吗?”
要讲魏斯明的中学时代,似乎就永远绕不开沈渡白,岳鸣钦能讲一万遍类似于:过去仅仅只是过去,每个人都应该向未来看齐这种屁话,也知道事实上他和魏斯明才是彼此的初恋,但是去他妈的
alpha还是嫉妒沈渡白能早自己那么多年认识魏斯明,嫉妒那些逝去的,他没能参与到魏斯明日常中的时间,嫉妒沈渡白明明当时拥有为魏斯明放无数场烟花的的机会。
“如果当时沈渡白没有出国,如果他回国的时间比你认识我更早,如果排除所有的变故,在一切变量相同的情况下,我选择的到底还会不会是你?”魏斯明蹭着alpha的脸,“你会这样想吗?”
“但是假设之所以是假设,就在于它明明是假的,但是还是给人留了足够的遐想空间,但是岳鸣钦,我能无比明确的告诉你,不会的。重要的不是九年的时间,也不是分隔的距离,重要的是人总是会在族群中被和自己有着某种相同特质的人吸引,就像两块火炭,靠在一起能擦出更亮的火花,但是两块完全一样的玻璃只会相互消耗磨损,其实……”
“其实根本不用解释得这么复杂对不对,”魏斯明从浴缸中半起身,低头吻alpha的唇
“之前偶尔设想过我谈恋爱的场景,在我的假设里,我应该和对方严肃地探讨关于爱的哲学,而不是像一个傻瓜一样,坐在浴缸里数地上有多少块瓷砖,但是,”
他学着套用alpha的句式
“但是我爱你,像全世界最傻的傻瓜一样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