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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吾妻

第56章 吾妻
等萧折渊离开后,锦聿紧绷着的身子缓慢放松下来,他盯着某处出神,守在一旁的宫女见床上的美人披散着乌发,那侧脸如同雕刻的一般,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完美精致的轮廓,她不由地看呆了,直到美人淡然的眼眸瞥过来,她立马跪下,“奴婢僭越,君后恕罪。”

锦聿被这一声‘君后’唤得一怔,从太子妃到君后,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这深宫里,沉默许久他才道:“起来吧。”

“多谢君后。”

锦聿用完膳后喝了汤药,待宫人把瓷碗撤下去,不多时便听到一声长唤。

“圣旨到———”

锦聿坐在床头抬眸看过去。

为首的太监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御前伺候的,龙涎殿跪伏一片,那宣旨的太监进来,接过圣旨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瑞王锦氏之子锦聿,聪慧敏捷、悲悯神姿,朕心悦极之,唯有庆幸,特此,册封君后,与朕执掌玉玺,享万代千秋,钦此。

太监话音落,在场的宫女太监都不由地一惊,与陛下执掌玉玺,那君后不就位同皇帝,与皇帝平起平坐?!

这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太监宣旨后,立马躬身呈着圣旨上前来,“君后殿下,陛下说您不必接旨,这圣旨一下,只是给陛下一个名分,让奴才们好称呼您。”

太监心中诧异惊奇,又觉得稀罕,这世间只有陛下给这后宫名分,头一次,陛下求着一个名分,可见这陛下对君后殿下是何其重视。

然而锦聿漠然视之,他冷声道:“出去。”

“是。”传旨的太监一行人又原封不动地呈着圣旨下去了。

御书房内,龙涎殿伺候的太监向萧折渊禀报锦聿已用完膳服过药了,萧折渊闻言,眉头松了些,他手边垒了一堆这几日积累下来的奏折,他脸上疲惫尽显,但还是叮嘱道:“每日膳食要看着君后用,汤药也不能少了,否则拿你们是问。”

“是。”那小太监惶恐,躬着身退下了。

亥时,萧折渊从御书房忙完回来,殿内安静,他轻手轻脚走进去,看到龙床上躺着已经沉睡的人,心里不由地安定下来。

萧折渊免去宫人宽衣,沐浴一番后才上床,在东宫时,萧折渊时常抱着人入睡,因此长乐殿也只有一床锦被,如今这龙床多了一床被子。

锦聿睡在里头,他似乎被萧折渊上床时的动静惊醒,迷糊地睁开眼,萧折渊正想哄人入睡时,锦聿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萧折渊手一顿,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躺下盖着另一张锦被。

没过多久,宫人进来熄了前头的烛火,只留下龙床前的两盏。

等身旁人又再次入睡,萧折渊轻声凑近想挨着人睡,谁知锦聿没睡着,他冷声道:“别碰我。”

“聿儿………”萧折渊唤了一声,见人不理他,隔着两床锦被,他只好又退回去,以免风灌进锦聿的被子里,他伸手给人掩好被角后,盯着承尘帐顶出神,等身旁人睡着了,他也未入睡。

翌日,萧折渊要一早上朝,所以便起得早,只睡了一个时辰,头晕脑胀的,他让人轻声些,按时叫醒锦聿起来用膳服药即可。

宫女应声后,他就去了太和殿。

锦聿是自然醒的,萧折渊没走多久,他便醒过来了,今日精气神好了些,他起来用完膳,就听到龙涎殿外的鸟叫声,这宫里呆着烦闷,他盯着鸟笼都能看很久。

蓦地,锦聿脑子一晃神就想到了杂里街,想回杂里街去看看。

他直接出了龙涎殿,宫女太监连忙跟上,锦聿转身疑惑地看着他们,“不用、跟着我。”

“君后,奴婢几个是伺候您的。”宫女毕恭毕敬道。

“我说了,不用。”锦聿强硬道,他喉咙干涩‘咳’了两声,吓得宫女太监连忙跪下,“君后恕罪。”

“…………”锦聿愣了片刻,转身走了。

宫女太监不敢再跟上去,陛下特意叮嘱,万万不可忤逆君后,要顺着君后心意来,于是只好让人禀报陛下。

御书房,尘钦进来向萧折渊禀报锦聿的动向,萧折渊正提笔批阅奏折,闻言他抬头,“随他去,让羽麟卫把人护好。”

“是。”尘钦下去了。

萧折渊没过多久也耐不住性子出了御书房。

锦聿御马来到杂里街,杂里街属长安最偏僻的地方,这里的房屋因为贫穷落后,所以格外破烂坍塌,一眼望去残垣断壁。

然而今日锦聿过来一看,这杂里街不知何时修整了,家家户户看上去白墙黑瓦,比起从前的落魄焕然一新,锦聿觉得新奇,他走到自家一看,也重新修葺了一番。

锦聿怔怔地看着,他下马进到屋里,发现虽然房屋修葺过了,但屋里的摆设几乎没动过,还是从前他们居住的模样,锦聿站在院中,眼前一幕幕闪过从前的光景………让他的鼻子不由地一酸。

片刻后他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是萧折渊下令将杂里街修葺了………

皇帝銮驾停在杂里街入口,萧折渊掀开帘子,眼看着从前那残败不堪的屋瓦,到如今的焕然一新。

“陛下不进去?”尘钦问。

“不用了,朕若是进去,怕是惹人不快。”萧折渊说着,就见锦聿驾着马从杂里街出来,他起身下了马车。

等锦聿到了他跟前,萧折渊道:“这马颠簸,你身子不好,同朕一道坐马车回去吧。”

锦聿蒙着面,眼眸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一扯缰绳调头,慢慢骑马离开了,

萧折渊看着他的身影离去,便让马车跟在他身后。

锦聿回到龙涎殿,还没踏进殿中便听到一阵异响,他抬头一看,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窝兔子,正埋头吃粮………

锦聿一顿,站在殿门口,一旁的宫女急忙道:“君后,这是陛下知晓您喜欢兔子,所以命人捉几只来陪着您解闷。”

锦聿闻言不为所动,他走进殿中,那窝兔子有些怕人,见人进来就吓得哆哆嗦嗦的。

锦聿缓慢走进去,他拿着一根胡萝卜蹲下身,朝着兔子递过去,那兔子耸动着红鼻头,朝着锦聿慢慢来,锦聿眼神柔和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抱在怀里,温顺抚摸着。

萧折渊进来便看到这一幕,那方才还冷冰冰的人,此刻周身都柔和下来,眼眸垂着,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兔子,他蹲下身学着锦聿的样子拿胡萝卜逗兔子。

然而那窝兔子都缩在原地不敢过去。

或许是他身上杀戮气息太重。

萧折渊自嘲一笑,“聿儿比朕更招这兔子喜欢。”

锦聿看也没看他,手里拿着胡萝卜喂兔子。

见锦聿不理他,萧折渊也不恼,若是这兔子能缓解他心中的烦闷阴郁,那便是好的。

午膳是两个人一起用的,那兔子熟悉了人,在锦聿用膳时就跑到他脚边,锦聿垂眸静静地看着。

萧折渊给他盛了一碗汤,“太医说这药膳百合莲子乌鸡汤有镇静安神的作用,聿儿多喝些。”

锦聿没理他,也没动那碗汤。

“聿儿,你同朕说说话好不好?”萧折渊握住他的手,低声道。

锦聿瞥了他一眼,眉眼间不耐烦,随即抽出手便起身往寝外走去,那兔子蹦跶着跟在他身后去,院子中的石桌旁摆了一张躺椅,锦聿将兔子抱起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祥和温馨的场景,萧折渊看着,便没去打扰。

一连好几天,锦聿都不曾与萧折渊说过一句话,白日里萧折渊繁忙,得空陪他用膳时锦聿也不会理睬他一句,入了夜就背对着他入睡,后来萧折渊想着他喜欢对弈,便想着陪他玩,结果锦聿直接将棋子掀翻在地。

‘叮叮当当’的棋子落地声,又在刹那间寂静下来,两个人无声对峙着。

看着满地的黑白棋,萧折渊倒吸一口冷气,“朕只是想陪陪你………”

“不需要。”锦聿干脆利落地拒绝。

萧折渊的心里像是被人剜了一刀,“聿儿,你别这样………朕只是想………”

“那你、让我如何?”锦聿冷声质问,“同你………相亲相爱、嘘寒问暖?”

“别这么恨朕。”萧折渊语气恳求道。

锦聿冷眼看着他,嘴唇翕动着,“萧折渊,我没有多恨、你,但我有、太多不甘心。”

他眼眶逐渐湿润,过往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今日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造成两个人无法再心安理得的相处下去,自从小酒被抓的那一刻,玄鹰说他只是个替死鬼,锦聿心中就有太多悔恨,那种崩溃无奈愧疚像鬼一样缠着他。

他好不容易试着放下了,为什么又缠着他………

他也知道对不起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为什么………就不能当我死了………”锦聿的眼泪掉下来,他语气透着绝望,“你都得到你想要的了………哪怕是我当初、同你做交易,我要报仇的、那个念头………也让我付出代价了………”

锦聿绝望地想,或许这就是他不听他娘的话,得到的报应………

萧折渊喉咙像是吞了火炭一般,他眼睛胀痛,缓缓走上前来,抹掉锦聿脸上的泪水,他手颤抖,“对不起………”

‘淮之你要记住,这江山是你曾外祖父打下来的!他萧立恒德不配位!这大雍的江山是你的!你听到了么?!’

‘你一定、一定要把它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你做了这天下的主!才能为你母后和镇国公府申冤!!知道么?!’

萧折渊的脑海中,杨宛君的声声怨声泣语与那□□宫时,锦聿抱着陆小酒尸身痛哭的那一幕重叠,让他心如刀绞。

“对不起………”他声音哽咽道,“别哭了好么?朕向你保证,从今往后,这深宫不会再困着你,只要你会回到朕的身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好不好?”

“聿儿,你没有死去………”

所以他不可能放得下。

锦聿面如死灰,眼睛却跟染了红墨似的,蒙了一层血雾,他撇过脸躲开萧折渊的手,转身离开。

蓦地,他脚步一顿,抬头一看,他的目光落在后院那颗银杏树下立着的一座碑,上面刻着几个字:吾妻锦聿之墓。

他们成过婚、拜过天地………

锦聿怔怔地看着,萧折渊从后拥着他,“朕不是想让你原谅,朕只是希望聿儿能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好照顾你………如果、如果你阿姊和小酒能看见………希望他们不用担心………朕会顺从你的心意………不惹你生气………好么?”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锦聿的颈间,锦聿盯着那墓碑,眼泪也滚落下来…………

锦聿哭了一遭,没了精气神,萧折渊把人抱到龙床上去歇着,锦聿沾了床便昏睡过去。

萧折渊命人打水来,他拧干手帕擦干锦聿脸上的泪痕,将他脸上的碎发拂到耳后,苍白的肤色透着薄红,看起来更加病弱可怜。

萧折渊静静地看着他,低头在他额头上一吻,“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