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如果说昨晚的陈琅还算克制,今晚上他就是豁出了老命喝酒。
这酒喝得他手下几个跟了他很多年的研究员看了都觉得惊奇。
虽然老大是贪杯,但是也克制,以前也就休息的日子里搞上那么两杯,多了一滴都不会沾,认识那么多年了,他们可以说是从没见过他摆出这么个架势喝酒的。
主要是他不仅自己不要命地喝啊,他还拉着大老板给人灌酒啊,那一杯一杯给大老板灌酒灌得简直称得上是气势凶悍。
喝酒的借口还千奇百怪,连小学的时候路过你家替你捡了一回足球这种事情都要拿出来当来一杯的借口。
就大老板,看上去气质特别高冷一个人,在喝酒上面居然也挺有几分赤忱坦荡,那么离谱的劝酒话都出来了,他该喝还是喝。
那一杯一杯喝得真的是实打实、半点不带迷糊的。
就这种态度不能不博人好感。
等喝到酒席上的酒瓶都见了底,郁启明终于起身,跟小周和一桌席面上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端了一杯椰汁走到裴致礼的身旁。
他对着坐着的陈琅举了一下杯子,笑道:“尽兴了吗?陈博士。”
陈琅拿着筷子正在夹花生米,夹了五六次也没夹起来,他放下筷子对郁启明说:“你又不喝,到点了就过来,比闹钟还准时。郁启明,你说你,怎么就躲爱你裴哥后面呢?唉,当然,我知道,你有借口的嘛,你未成年咯,是他不让你不喝酒咯。账还是得算在裴致礼头上对吧,所以,管得真宽啊裴致礼,你管得真宽。”
喝醉了的人说醉话,没头没尾没逻辑。
裴致礼背脊靠在椅背上,衬衫袖子松松地挽起,手指间把玩着一枚银色的打火机。
听了陈琅的话,他抬起头看了郁启明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皮,只有嘴角意味不明地嗪着一抹笑。
郁启明单手搭在裴致礼的椅背,笑着说陈琅:“看来陈博士真的到顶了,是喝不来了。”
陈琅撸起袖子摸酒杯:“玩激将法?”
郁启明说:“没读过三十六计,不懂这个,您就说还喝不喝吧。”
陈琅晃了晃酒瓶,把剩下几滴酒倒杯子里,他站起来:“郁启明,你过来收尾是吧,行,最后走一个,咱结束!”
郁启明跟陈琅碰杯:“别啊,再开一瓶,我还没跟您好好喝呢。”
陈琅一口闷了最后小半杯酒:“嘶,你看我傻的是吗?上你的当?行了行了,结束结束,新年快乐,散了散了!”
郁启明喝完杯里的椰汁:“真散了?”
陈琅放下酒杯,一张脸上醉意熏然:“郁启明,你心眼坏得很啊,你说你都这么坏了,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个忙?”
郁启明说:“说说什么忙。”
裴致礼拉了一下郁启明的手,郁启明低头看了他一眼。
裴致礼说:“别理他。”
陈琅却还在说:“我看来看去,就你合适,身家清白,长得好看,认识那么多年,也算知根知底。”
裴致礼语气难得带了几分不耐的情绪,冷冷地问陈琅:“你脑子清醒吗?”
陈琅拍了一记自己的额头,说:“清醒的啊。”然后又冲着裴致礼挥挥手:“不关你的事哈,你少插嘴。”
说着他伸手一把握住郁启明的手,对他说:“具体是这么回事儿。我姐,异父异母那个姐,你小时候见过的哦,就她,前两年被个渣男哄骗着结婚了,为了她的幸福,我想让你帮帮忙,去勾引一下她。”
裴致礼额头青筋暴起,他深呼吸了一下,一把扯开陈琅的手。
裴致礼这一下扯得挺重的,陈琅被扯得踉跄了一下。
陈琅重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然后抬起头又对郁启明讲:“我想了很久了,就觉得只能靠这个办法了。小郁,你真的合适。你看你长得,多好看啊,拆人夫妻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嘛。而且你人品又好,我信得过你,知道你只是演演戏,不是来真的,所以,求你,就帮帮忙,拆了这对夫妻呗。”
陈琅打了个酒嗝,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道:“当然了,也不一定非要勾引我姐,勾引那个渣男也成的。”
郁启明沉默地摁下了裴致礼那双险些糊到陈琅脸上的手,微笑道:“不好意思,陈博士,这事儿专业不对口,做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你也不乐意吗?我已经把身边长得还行的都问遍了,裴致礼也不乐意,他就不说了,我本来就不看好,冷冰冰的哪里会勾引人呢?”陈琅扶着酒杯,吸了一下鼻子:“剩下的,我连裴时雪都拉下脸去问了,顺便还问了问傅清和,他们俩也都不乐意,裴时雪还说我脑子有病,我智商150我脑子有病?裴时雪才有病,换了一个心脏了还不老实,一天天地上蹦下窜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东西。”
裴致礼捏着郁启明的手指,冷冷道:“说你自己就说你自己,别扯不相干的。”
陈琅叹气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抖,他在果盘里拿了一颗草莓,喝多了酒,下手没个轻重,草莓被他两个手指直接碾成了一团汁液,他还恍若未觉,继续在那边嘀咕:“小郁,说真的,我都快绝望了,再这么下去,他们孩子都要搞出来了,那我怎么办啊。”
郁启明递了一块毛巾过去,十分善解人意地劝解陈琅:“未来日子还长,才在一起两年,不算什么的。”
裴致礼听到了,他的手指一顿,望了一眼郁启明,又缓缓收回目光。
这一场宴席在陈博士的长吁短叹、泫然欲泣中结束——陈琅的情殇显然属于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隔壁几个研究员都听到了陈琅无理湳風取闹的要求,老大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让郁启明当小三去拆人夫妻!
是真喝懵了才说得出口吧!
这郁启明,郁助,在集团里的身份位置太特殊,天子近臣说的就是他。老大说的那些话实在上不了台面,万一要是惹人不开心,到时候别管私交不私交的,有的是小鞋给他们穿的。
于是乎,好几个人特意在宴席散场后凑上来给郁启明道歉。
郁启明笑说:“没事,陈博士开个玩笑罢了。”
旁边一个喝了半醉的、半秃年轻研究员大着舌头说:“可能还真不是玩笑,唉。”他摸了摸头顶仅剩的几根头发补充:“老大都说了,要实在找不到人,他就亲自上了。”
“你说,他早干嘛去了?”另外一个研究员也插了一嘴:“该断不断的,浪费了那么多年。时间就是金钱啊,年轻一去不复返,非要熬到自己人老珠黄了再去追吗?真想不通老大怎么想的。”
几个人一边道歉一边拆台,陈琅的人身形象在下属同事开过光的嘴巴里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痴男怨夫。
郁启明不方便发表意见,只能保持微笑与沉默。
人伦在陈琅的这一段感情之中成了一道比法律更难跨越的屏障。而当这一道人伦还不是由血缘、而是由道德构筑起来的时候,那它就不可避免更显得巍峨耸然,不可翻越。
很多时候跨越它也许仅仅只需要两情相悦,可偏偏陈琅要不到这一个两情相悦。
聪明脑袋碰了壁,兜兜转转十余年找不到出路,最后也还是只能学着俗人借酒消愁。
只能说感情的确是个狠辣又伤人的坏东西。
* * *
裴致礼比昨天喝得多,但是依旧很难叫人一眼判断出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整个人从走路步伐到说话语调都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再加上今天或许是因为屁股后面一直跟着一个周闵的关系,郁启明和他除了在席宴接近尾声时候稍稍碰了碰指尖以外,其他的时间里,彼此正经得仿佛昨天刚刚接过吻的不是他们两个。
郁启明让周闵先送裴致礼回去休息,他今夜滴酒未沾,除了接受裴致礼的好意以外,他也的确是特意留心,毕竟后续还有一部分善后工作需要他去完成。
郁启明为人周全,周闵又十足信他,那他觉得郁哥发话,他听就是了,然后半点没多想,直接就伸手就想要去扶一把裴总。
然后裴总就十分嫌弃地侧身躲开了。
周闵:……。
周闵:TAT。
郁启明也看到了裴致礼侧身避人的行为,他想了想,然后走过去跟裴致礼说话。
周闵脑子终于长出来了,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特意站得远了点。
站远了,他就听不到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只恨他还长了一双眼,清清楚楚看到裴总伸手替郁启明扣了一个衬衫扣子。
周闵眨了眨眼,转过头,把头扭向了天。
在周闵的头扭到快要抽筋的时候,裴致礼和郁启明在那一头终于说完了话。
裴致礼披着衣服走了过来,跟周闵擦身而过的时候面色平淡,没说一句话。
周闵转过头,朝着站在原地一手插兜的郁启明比了个手势,郁启明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周闵就急忙转身跟上了裴致礼。
周闵也看不出裴总有没有喝多的。
反正裴总这个人吧,从他回国到现在,他也跟了他一年多了,跟得越久,周闵就越是觉得裴总这个人深的浅的他其实半分都没摸出来。
哦,除了摸出来一个钟意郁哥以外……
走到僻静处,夜风又大,周闵冷得缩紧了脖子,突然,走在前面的裴致礼停了脚步,周闵脑子一凛,也急忙顿住了身形。
裴致礼偏了偏头,看了眼周闵,问他:“傅清和那边怎么说?”
周闵肃容道:“傅总一个小时前来电话,说裴先生情况良好。”
裴致礼微微点了一下头,语气平淡道:“等明天我和郁启明到了平川,你替我飞一趟东京。”
周闵颔首:“好的,裴总。”
裴致礼补充道:“等你到了东京,见了傅清和,记得替我再揍他一拳。”
周闵说:“好的……嗯?”
裴致礼的语气依旧带着一种完全不在意周闵死活的平淡,他说:“顺便告诉他,裴时雪要是死了,他最好立即了断去陪他,但凡他犹豫一分钟,我保证,我会去砸了周舒岸的墓碑,挖了他的坟,然后把他的骨灰和肉泥拌在一起喂野狗。”
……。
周闵咽了一口口水。
“……好的,裴总。”
没、没问题,裴总。
* * *
等郁启明处理完事情,抬起手腕看时间,已近十一点。
半个钟头前刚下过一阵冰凉的夜雨,伴随着呼啸的冷风,断断续续下了十分钟,台阶浸湿,蜿蜒曲折的桥岸尽头那一树红枫也全然湿透了。
郁启明路经池塘,看见一尾金色的锦鲤在路灯的映照下用尾鳍荡开一圈层叠的波浪,波浪四散,它潜入水底。
郁启明望着那一层层的涟漪,伸手在衣服口袋了摸了两圈。
这一段时间他有些刻意的放纵,烟瘾比之前有所加重,几乎可以和当年毕业前夕相媲美。
大衣口袋里余留一包瘪了的烟盒,空荡荡还剩最后一支,郁启明站在路灯下点了烟。
只是还没抽完一支烟,裴致礼就来了电话。
郁启明一边抬脚一边接了电话,裴致礼问他:“结束了吗?”
郁启明唔了一声:“结束了,在回来路上。”
裴致礼问他:“冷吗?”
郁启明笑了下:“有点。”
裴致礼说:“那你加快一点步伐。”
郁启明又笑了下:“不着急。”
裴致礼顿了一下,语气低低地嘲他:“喜欢吹冷风是吧?”
郁启明拿下烟:“也不算喜欢。”
“那应该是想念生姜红糖水了。”
郁启明笑了出来:“别,真不用,饶了我吧。”
裴致礼像是也笑了一下,语气淡淡问他:“到哪儿了?”
“陈琅的情人坡。”郁启明摁灭烟蒂:“我还是觉得要加两盏地灯。”
“嗯。”裴致礼说:“你让陈琅打个报告上来,加灯的资金我提前批了。”
郁启明走入灯火,笑着说:“谢谢老板。”
十一点十分。
郁启明电梯到顶,门打开的时候,他一眼看到周闵正盘腿坐在门口地上摸鱼玩游戏。
周闵看到郁启明,忙拍拍屁股站起来:“郁哥。”
郁启明对他说:“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郁哥也辛苦了,晚安。”周闵收好手机,预备直接开溜。
“对了小周,”郁启明像是无意,笑着问了句:“裴董知道裴时雪先生的事情吗?”
周闵摸了一下头发,说:“郁哥,裴先生这事儿,哪敢让裴董知道啊。”
“这样。”郁启明弯了弯嘴角:“所以,该是裴致礼负全责的,对吗?”
周闵眼睛瞟了一眼郁启明,低声道:“……裴先生目前情况还好。”
“嗯,我知道他死不了。”郁启明笑道:“毕竟祸害遗千年。”
周闵:……。
郁哥,你这话我实在没法接啊TAT。
“还是得让裴董知道。”郁启明松了一下领带,嘴角的笑意停留在最恰到好处的弧度,是社交场合中最温和得体的那一种:“劳烦小周给裴董透个风吧。”
周闵十分为难地凝起了眉头:“……郁哥,这事儿,我真的——”
“别慌,知道你为难,我只是怕你嘴巴闭太紧,在裴董那里交代不过去,裴董的脾气……”郁启明伸手拍了一下周闵的肩:“至于裴总这边,有我呢,没事儿的。”
周闵挎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郁启明脸上鼓励的微笑一直挂到周闵的电梯下到二楼,他缓缓收起笑意,面容平静地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推开房门进去。
屋子里暖气打得很足,裴致礼洗过了澡,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鼻梁上架着眼镜,坐在书桌前正盯着电脑屏幕。
看到郁启明推门进来,他侧了侧身,问他:“周闵答应了?”
郁启明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什么?”
“隔音不好。”裴致礼指了指大门,主观上他并没有想听的意思,然而客观上两个人的交谈他的确听得一清二楚。
裴致礼移动鼠标关了文件,然后目光落到郁启明的身上,评价道:“你恐吓人挺有一套。”
恐吓?
郁启明回想了一下,笑着否认:“没有吧。”
郁启明坐进沙发,伸手抵了抵额头,转移话题问裴致礼:“人难受吗?”
裴致礼合拢电脑,走近郁启明:“有点。”
郁启明说:“醒酒药呢?”
“吃了。”裴致礼伸手贴了一下郁启明的脸:“要洗个澡吗?”
郁启明笑了笑:“在这儿?”
“不可以吗?”裴致礼弯起手指,掐了一把郁启明的脸颊:“不对你做什么。”
“嗯?我该不该相信?”郁启明抬起下颌看向站立着的裴致礼,重复着又问了一遍:“我该不该相信呢?”
裴致礼低下头,嘴唇贴了贴郁启明冰凉的额头:“你要相信我一点,小星星。”
小星星。郁启明觉得有些肉麻,他闭了闭眼睛,在对方移下来的时候,和他接了一个时间不算很长的吻。
结束得不算轻易,但是也没有昨晚那么狼狈。
裴致礼给他倒了一杯水,又问了他一些细节,郁启明把事儿交代清楚了,就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放空放空脑子,让自己回回血。
裴致礼趁着郁启明休息的功夫,给郁启明在浴缸里放好了水。
郁启明本来很坚持想回去冲个澡——在看到那一缸热水的时候,他动摇了。
今天走了四万步,郁启明想,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更需要这一缸热水。
动摇是败退的第一步,郁启明能做的只是把试图给他解衬衫扣的裴致礼恭敬地请出浴室的大门。
心底的线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在往后撤退,几天前的牵手、不久前的接吻,乃至于不久的将来,可预见的……性事。
只是,郁启明依旧觉得裴致礼并不清楚那代表什么。
郁启明把自己泡进热水里,温热的液体拥抱住身体,疲乏也逐渐笼罩上他的眉眼,他把头靠在浴缸的枕靠,微微睁开眼,盯着浴室天花板上那一朵蜿蜒扭曲的花枝样的暗纹。
或许是这两天接吻太多,裴致礼的明示、暗示也太多,郁启明连带看天花板上的一朵花都能联想到一些扭曲交缠的、正处于交配期的蛇类。
郁启明捧起热水,给自己兜头浇了下来。
——他知道,他不该……
至少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想到乔丰年,这实在过分。
可是郁启明曾经过往所有的性经历只与这个男人有关,那么在联想到性这一部分的时候,乔丰年就变成了一个绕不开的、巨大的天坑。
——郁启明与乔丰年的第一次堪称灾难。
大多数男人的天性,是基因控制下的进攻欲望。
好胜、挑衅、冒犯、掌握、控制,乃至于,暴力。
而违背自然的性爱方式必然违背人类的天性。
他与乔丰年看轻了男人的天性,那么床就成了斗兽场。
郁启明在费劲力气,终于成功压制住了对方之后,事情的进展突然变得可笑了起来。
在进一步之前,他有了第一次和男人接吻时的反应,他干呕了起来。
郁启明直接松开了乔丰年,他甚至来不及跑进浴室,直接趴在床沿,呕到青筋四溢。
而获得了自由的乔丰年呆怔地坐在床尾,许久才回过神来,开口问他:还好吗?
不太好。
莫名其妙上涌的自厌情绪到达顶峰,对于乔丰年的忍耐程度也不可避免地下降。
差不多已经习惯了的、顺理成章接吻成了难题,后续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精神凌迟。
乔丰年问他:你是受不了这个,还是受不了我?
而郁启明告诉他:我对这个事情或许有心理阴影。
如果两个人做爱之前需要先经历一场暴力和镇压,那么这些东西对于郁启明来讲,理所当然都会变成了噩梦。
可当郁启明已经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乔丰年了,乔丰年却固执地不愿意放弃尝试。
他说服了自己,用带刺的承受掩饰了他下意识的推拒和反抗——他们花费了将近三个钟头才完成了第一次。
虽然乔丰年已经竭力忍耐,可在郁启明看来,这依旧更接近于是一场搏斗。
是他和乔丰年的、身体上的搏斗。
也是他和自己的,精神上的搏斗。
好在之后很久,他们都没有第二次。
直到乔丰年酒醉,深夜给他打过来电话,用说不清楚一二三四的口舌喊他郁启明,对他说,我有点想你了。
第二次后的乔丰年依旧并不好受,他躺在床上,像是完全没有了半点力气。
郁启明开始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花费巨量的时间,去做这种让彼此并不感知到快乐的事情。
人为什么非要用痛苦来确定存在?
郁启明想不通,但他也承认,他拒绝不了乔丰年,即便性爱并不如同传闻中那样叫人快乐,他依旧会想要乔丰年的陪伴。
好在时间是强大的东西,他们纠葛愈来愈深,感情和欲望也在互不期待里扭曲生长。
扭曲生长也是在生长,不健康的感情也是感情,至于欲望——底色痛苦的欲望也依旧是欲望。
乔丰年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成功把他的男性自尊和他脱下来的衣服一起凌乱地丢弃。
郁启明不愿意过多揣测他的心路历程,可是想必一定并不好受。
摈弃争斗是获得快乐的第一步,他们努力了很久,才能像最普通的情侣那样,去彼此身上获得最浅薄的快乐。
那些快乐很好。
可是那样的快乐需要用那么漫长的痛苦作开端。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一桩好生意。
何况裴致礼骄傲更甚乔丰年——如果乔丰年需要用将近一年才能适应,那裴致礼需要多久?
热气蒸腾,浴室笼罩在白雾里,模糊了天花板上那一大片蜿蜒的花藤。
郁启明躺在浴缸里,轻轻吸了吸鼻子,又低低叹了口气。
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从头到尾去经历一次让他精疲力尽的、痛苦的搏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