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实验室里, 赤井正躺在实验室的白床上。
和牙医诊所的床有点像，等待的感觉也很像。他想。
雪莉端着咖啡走过来，嘲讽道：“那个男人可是亲自将你送进来的,你看起来并不恨他。到底怎么想的”
赤井想了想：“你口中的’那个男人’, 指的是琴酒还是莱伊”
“你居然将琴酒和莱伊放在一起讨论”雪莉挑了挑眉，“这代表你同等地恨他们两个吗”
为什么不能是同等爱呢赤井想,自己这个表妹远比看上去更悲观。不管思考什么事情都先从更坏的角度去思考。
“你不用和他们一起吗”他问 。
雪莉哼了一声：“我是隔壁实验室的, 只是过来参观而已。”
银色子弹实验的地位比较特殊，而且现在这边的实验室确实还没整理好,雪莉才能晃悠过来。通常情况下实验室和实验室之间是不互通的——不过组织的实验室就这么回事,要说管很严也没有，出入限制做得很严苛，内部还挺鼓励相互给思路互相帮助的,又不是正规实验室。
赤井刚才又被打了一支肌肉松弛剂，药性对他来说尚且算浅，但他装作没力气的样子仍由人将他放在了白床上。
他的目光搜索着这个实验室,确认这个实验室确实是临时开的。
琴酒没告诉组织他就是莱伊，那么朗姆不会对现在的他做什么，至少不会马上做什么——玛格丽特是无辜的,研究员们都这么觉得。
应该会有人来劝他说些莱伊的情报吧。
他看了一眼雪莉：“莱伊有他的立场,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至于琴酒,他确实该这么做。你难道觉得他是会留手，留情的人吗”
但事实是琴酒确实留手了, 赤井也很难说服自己琴酒没有留情。
就像是他也很难说清自己面对琴酒时到底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去做前夜做的一切的。
而正是这种说不清的，需要付出代价，仿佛会将人拖进深渊又让人痛苦的感情才叫他着迷。
实验室开着监控，赤井心知肚明。他在这时候突然有种表演欲——不,或许不是这时候，而是他处于玛格丽特状态时，他就很有表演欲。
学习妈妈玛丽，学习电影里见过的邦女郎，学习古墓丽影的女演员，等等。玛格丽特身上有太多人的影子 ，所以她既复杂又平面。影子说破天也只是影子 ，多变是特色却不会是本质。
所以他说：“我当然同时恨他们俩。”
“琴酒更喜欢莱伊呢。”他说，“比起我。”
这不是什么很难感觉出来的事。用莱伊身份和琴酒见面时每次对视的张力都有些失控。在最初他加入组织，还没拿到代号时是有的，逐渐消失的那种张力。因为他给玛格丽特加上了越来越多的设定，为了掩饰这个身份的单薄而贴上了许多人的影子 。
或许最开始琴酒想要见莱伊是为了确认玛格丽特依然可控，但他见到莱伊时的失常就绝不会是因为玛格丽特了——他在人鱼岛上只隐约有所察觉，后来再回想，再以玛格丽特的身份去和琴酒相处，才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但琴酒也不是不喜欢玛格丽特。
他肯定也喜欢的，赤井自己照镜子都很喜欢自己。
可那种喜欢，又和看莱伊的眼神不同了。
那家伙真喜欢把自己按水里。换温度换身份很刺激吧
这句话一说出口，不只是雪莉，连正在整理试剂清扫实验室的其他人都安静了。
八卦是人类共同的爱好：刚才被琴酒公主抱进来的玛格丽特现在的样子可说不上体面，身上的痕迹指代性太强了——看不到具体痕迹，看那不合身的裤子和好像被拉扯过的弹力衣就知道了。结果这时候玛格丽特说，琴酒更喜欢莱伊 ！
雪莉露出狐疑的神色：“莱伊和琴酒有关系”
赤井想了想，觉得既然都让琴酒送自己进实验室了，还是不要给琴酒增添无用的怀疑——他希望杀死琴酒，和琴酒针锋相对 ，给琴酒带来最大痛苦的是他自己，而不是组织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所以琴酒和莱伊当然不会是能暗度陈仓的关系。
“知道我和琴酒的关系以后，我哥哥就很想得到琴酒。”他说，“这样想的话，琴酒或许也很恨他。”
“是更恨还是更爱，我也很好奇。”他露出纯然的好奇神色，“他是出于什么心情那么做，我也很好奇。”
“据说他是卧底到底哪个机构的卧底能做出这种事呢这样看来那些官面上的人，也不见得比我们有道德。”他说。
赤井在骂FBI时是从不心虚的。
他也不对FBI忠诚，不对美国忠诚。
像他这样的人，只忠于自己，忠于内心。他没有绝对的归属感。他的血统来源于英国和日本，在英国和日本都生存过很长时间 ，但父母都是特工，意味着他从小就见过很多繁华表层背后的阴暗面，见过政客们费心掩盖的真实 。
而他所见所闻告知给他的，也是为了达到目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赤井很认真思考过自己到底算不算有正义感的人。维系他内心正义感的，一开始自然是他父亲。他父亲从小教导他的那些东西，最初拉住了他 。但后来是他觉得，自己需要有一个能够牵制住自己的存在。
我这样的人，如果成为坏人，会对世界造成很大的危害吧。
他是这么想的。
有点自大，但赤井认为这应该是事实 。
而他在组织里见到了，或许他堕入黑暗会变成的存在。
琴酒，他们真的有一部分是很相似的。不只是外表。
人会讨厌自己吗
有一部分敏感又自厌的人或许会的，但琴酒和赤井都不会。他们都很喜欢自己，并且只喜欢最真实的那个自我。
那么琴酒会更喜欢莱伊的，因为莱伊和他相似的地方更多。而这也是琴酒会厌恶莱伊的部分。
那赤井自己呢
他不会说自己对琴酒毫无感觉。他制定的行动计划已经冒险到说他对琴酒着迷到鬼迷心窍都可以的程度了。
但他对琴酒也永远充满警惕。
赤井在缺少药剂的实验室被抽了几管血。之后他被带到另一个房间 ，在肌肉松弛剂效果退去之前被锁起来，然后用了吐真剂。
玛格丽特吐出了一些不知道算有价值还是没价值的东西，包括许多对琴酒充满复杂情感的发言，和对莱伊又恨又怨又忘不掉的发言。以及借此对朗姆的攻击，比如“我哥哥明明是你的下属现在为什么是你来审讯我比较起来琴酒比你忠诚多了”等等。
这时候赤井又参考了一些基安蒂的人设。
表现得像疯狗一些也没问题吧
朗姆没得到有价值的情报，于是赤井被送回实验室。
在最初的阶段，朗姆不会对玛格丽特下手太重，以防在短时间的对莱伊的追杀过程中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他当然也可以杀死玛格丽特，但那对他不利。在莱伊确认背叛的时候让琴酒把没有任何异常的玛格丽特送进实验室已经做得有些过了，他得保证自己的下手能有价值。
而在被运送的过程中，赤井已经观察了自己走过的走廊，和看起来设备更高档的几个实验室。就在隔壁的雪莉的实验室是重中之重，虽然看上去仪器不算特别高档，但从他之前获得的情报和雪莉在实验人员中隐隐的地位，能够看出她所做的实验对组织来说颇为重要。
他所在的实验室确实许久不曾启用了，实验员整理了十几个小时后纷纷申请休息。因是临时调来的实验员，也还没来得及排班，就只留下监控设施和被锁在实验室里的赤井，和一个打着哈欠值班的人，其他实验员都离开了。
赤井在这时睁开眼睛。
他早就做好准备，身上锁着的锁扣大部分已经被他磨开了，只是还没彻底挣脱。此时他将自己的大拇指扯脱臼，强行脱离手铐，又将拇指按回去。
他先用脚勾断连接监控的线，再暴起，勒晕了值班的实验人员。
他大拇指按着实验人员的颈侧，感受着实验人员的心跳，数着秒精准控制着自己的发力。
将人弄晕后他将实验员平放在刚才自己起身的床上，将那些束缚用品摆上去。
这个实验室在哪里存放实验记录他已经知道了，那个柜子为了方便整理甚至没有上锁，赤井直接从里面拿出实验员讨论过可能会有用的实验记录，一目十行将里面的内容都记住。特别重要的几张纸被他撕下来藏在身上。
然后他转身去了隔壁实验。
雪莉今晚不在。他确认过了。
前一晚来这个实验室的行为让她得到了一次警告，所以今晚雪莉索性不加班了，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他听她抱怨过。
赤井一踏进银色子弹实验室就听到了警报响起的声音。他依然保持冷静，同样目的精准地去翻柜子 ，直接砸开了锁。他从雪莉的行为分析里也找到了一点端倪，知道哪边的情报大概率会更重要，因此他同样一边一目十行记资料一边撕实验记录。
他在心里对雪莉道歉：大概你要做重复试验了，或许让你这几年的工作都白费了。但看到的资料让他发现，组织很重视这个实验，而这个实验现在只有雪莉能做——这意味着，组织会很在意雪莉，会“保护”她。
然后他的目光在某处字迹上顿了顿：某年某月，实验室意外火灾，宫野艾琳娜和宫野博士确认死亡，实验材料代号AK确认死亡。
某种直觉让赤井猛地在柜子里找实验材料记载。
哪怕是这种时候，他检索也依然逻辑性十足，推理出柜子材料拜访的逻辑后很快按照代号找到了AK的相关资料，然后他就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父亲的照片。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然后侧过头。
他将写着AK资料和宫野夫妇死亡记录的纸也撕下来，收起来以后卡着最后时限冲出实验室的门。守护实验室的安保人员已经追来了，赤井身上没带武器，琴酒自然不可能让他带着武器进实验室。但赤井在实验室里，将实验室烧水壶里的热水倒进矿泉水里，再将一桶矿泉水全浇到了自己身上，所以他现在又是莱伊了。
他直接从警卫人员手里抢了枪，一路往外杀。
没有防弹衣让他难免受伤，但他的反应速度又让他足以避开致命的位置。他还有闲心想，这里的警卫人员实力比起琴酒差远了。
然后他注意到角落的警报器。他脸色突然变了变，回身冲回属于“水”的实验室，从自己躺着的白床上摸出计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