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白醒了
月色落潮, 日光涨潮,他的面颊晦明交错。
古鸿意这样看了一整夜。
日头升高,把后背晒得很烫。
古鸿意耸动肩头, 重新找回麻木的四肢, 撑着手肘慢慢站起身。
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长发, 古鸿意收回手,才转身出了西厢房。
庭院中,师兄师叔围成一个圈,抱着胳膊, 都玩味地盯着他。
袖玲珑哼笑一声, 挑眉逗他,
“哭了一晚上?”
毒药师揽着袖玲珑的肩头掩面忍笑。
古鸿意哽了一刹, 偏过头静静道:“反正我有老婆。”
话音严肃。
一道飞镖寒光刹那划过耳侧, 伴着袖玲珑的怒喝。“还没成亲呢!只是刚刚订亲!平沙二雁!”
古鸿意不多作理会,闪开飞镖, 上前拉住毒药师的衣袖,眼眸沉沉,“师兄,他听见了么。”
毒药师揉着他的头发, 饶是轻笑,“钟声响起前,他都听得见。”
掌心下师弟倏忽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舒开来, 怔怔点头。
太好了。
白行玉听见了所有的表白。
他只是来不及回答。
他不要再忧心, 忧心自己又不要他了, 或是自己趁他昏睡,把他扔在什么地方。
*
古鸿意挑起剑尖, 抬高残月的脸,“还你剑。”说着,便将残月的剑随手掷地,叮咚地响。
残月匍匐着搂住失而复得的剑,紧紧依偎着剑身。又撩起眼皮看古鸿意,“我的令牌。”
“那个已经当掉了。不过,我给你这个。”
古鸿意抬起袖腕,两指翻出一块玉器,也是江湖通行令。
此物正是赴剑门寻白幽人时,一黑衣人亲手赐给他的。
古鸿意便将那通行令随手抛下,残月侧身一夺,合在手心端详,“倒不错,也是通行令。”
残月忽然蹙眉,撩眼看古鸿意,斟酌道,“只是,你为何会有盟主的通行令。”
盟主?
那个让他去捉拿白幽人的黑衣侠客,是盟主吗?
古鸿意冷眼盯那玉色令牌,却蹙眉,江湖联盟的通行令不都是一个样的么?
残月将那令牌翻过,指尖叩一叩牌身,深深道,“此物乃苍山玉,梅一笑凭着绝世的剑谱坐拥盟主之位前,便随身携着苍山玉佩,似是亲人所赠。后来,才把它打磨成通行令。我是盟主的关门弟子,自然认得其中不同。”
残月颔首,望着古鸿意冷哼一声,笑得张扬,“白幽人,你果然受盟主宠爱。他连贴身的玉佩都赠予你。”
残月指尖抚摸着剑身,又喃喃,“锦水将双泪,也本该是我的剑!可盟主把它给了你……还亲自赐了名。我到底如何比不上你?”
“你到底为何要背信弃义,窃了那剑谱?”残月竖眉喝道。
话音未落,他便被霜寒十四州剑柄横着推倒于地,古鸿意声音降下,“莫须有。”
肃穆有声。
白行玉连剑都丢了,面具也丢了,身无长物,谈何窃取剑谱。
何况他本是剑客,并非盗贼,轻功身法都不足以绕开固若金汤的防守,去偷走那剑谱。
若非选一人去剑门窃剑谱,大概只有盗圣公羊弃那般身手能做到。
古鸿意反问,“残月,那你又为何背叛师门?”残月怒道,“我无罪!有人构陷我!”
古鸿意冷眼瞥他,提起剑尖抵住他的喉咙,
“我亦然。同样的法子,在你我身上用了两次,而你我正是下一任盟主的人选,残月,你不觉得蹊跷么?你当真糊涂,还在苦苦质疑我。”
残月直直抓住霜寒十四州的剑身,任凭掌心割破,黑血横流,却不愿输了气势,瞪目嘶吼,“可你确实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剑!凭什么?就凭你那个面具?呵……你也不过是借着父辈的荣光进的剑门……”
父辈唯一的遗物……白瓷面具……
残月冷笑,“锦水将双泪归了你后,我一直在等,盟主赐予我一把同样绝世的剑。我知道盟主和剑门有那剑谱,他们在炼一把剑。
可那把剑尚未锻出,剑谱就失窃了!又是因为你……白幽人,两次,都是你夺走了我的剑,我如何没有怨?呃!……”
霜寒十四州啸出奇古杀气,瞬间断了残月的言语,残月捂着涟涟血珠匍匐于地,不住喘息。
古鸿意道,“你们,在锻剑。”
残月咳出血来,“不错,是锻一把绝世的剑。”
残月冷冷道,“白幽人,你笑什么?”
自己竟当真笑出声了么?
古鸿意敛神,一合手掌,
“残月,记住那两个人情。你可以走了。”
残月挑眉,“你是想让我教你如何拔酌骨引吧?”古鸿意点头应允,“不错,但需些时日再议。”
残月又问,“那第二个人情呢?”
“我自有安排。”古鸿意冷嗤一声,“残月,你先顾好自己,务必活到我需要第二个人情的那天。”
*
古鸿意将霜寒十四州别回腰间,转身回了西厢房,脚步很轻。
轻到几乎是扑过去,把自己埋在床边。
他抓起白行玉的手腕,衣袖松松垂下,青紫的淤痕烙印显露出来。
古鸿意想抓紧他,自己的手却忍不住打颤,怕他丢,又怕他痛。
他的手腕又薄又轻,正如他的双剑轻盈纷繁,高崖流水一样轻锐。这样一对青玉腕子,要被折下来,磨成剑柄么?
“我看明白,你师门把你当个兵器养。”古鸿意凝视着他手臂隐隐的蓝青筋络,声音又轻又哑,“他们难不成要拿你的骨头锻成剑么。”
说完,古鸿意仰面冷笑。
“你的父辈,也是绝世的剑客么。不然,那个鬼剑门,怎么非要把儿时的你认回去。”古鸿意盯着他手臂上一团团疤痕,一阵失神。
“把你认回去,又不照顾好你,甚至……像利用你似的。”
这算什么师门。
少时,古鸿意问过师父,为何要在千万人中选中自己这个小乞儿,他眼睛亮亮的,一叉腰,严肃问道,“难不成,我是大侠之后。”
公羊弃把他的头发揉得很乱,温温柔柔说着,“你就一小乞丐呀。”公羊弃搓一把他皱巴起来的脸颊,又笑笑,“因为小衰兰一看就是咱们家的人。”
公羊弃指了指瘦削高挑的平沙雁,又指了指长须美髯的袖玲珑,“师父眼明,咱们衰兰跟师兄一看就是亲师兄弟。”
衰兰和师兄师叔们果然很投很投,很亲很亲。
古鸿意如今回想入盗帮后的日子,最大的挫折竟是华山论剑惨败,险些丢了性命。
这也怨他自己非要不自量力给白幽人下战书,怪不得师兄师叔。
此外,要么跟着毒药师采药行医,要么跟着平沙雁飞檐走壁,要么盗帮集结,热热闹闹闯汴京,走洛城,游朝歌……
细数过往,他并没吃过大苦头,更没见过血雨腥风、诡谲波澜的师门斗争。
师兄师叔把衰兰保护得很好。
亦或说,世上哪有那么多流血与斗争。
生活就是慢慢悠悠的生活。江湖就是快快活活的江湖。
师兄师叔天南海北恣意闯荡,带着一身尘土灰扑扑地钻进盗帮老巢那个小小的洞穴。
等着醉得意烧一桌热腾腾好菜,温一桌陈年的好酒。
等袖玲珑从房梁上翻身跃下,掏掏袖笼,变戏法似的亮出新奇的小玩意。
等着所有人围作一团,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自己此行的见闻。再齐声骂一句盟主,他又在追杀公羊弃!烦煞人也!
他本觉得这是人生的常态。有剑,有酒,身后是温暖与稳定,加一点快意的奇遇。
可白行玉过得是如何的日子呢。
哪有这样的活法呢。
那些人凭什么这样对待他呢。
杀意,被心头的酸涩压了下去,涨潮一样压了下去。
“以后再也不吃苦头了,跟我成亲,以后的日子里只有弄弄花草,逛逛闹市……好吗。”
声音从手臂环抱间溢出,手臂抱得越紧,声音越颤抖,越沙哑。
古鸿意垂眸,又思忖,侠客的生活当然不能止步于这一方小小的庭院,便补充道,
“等住得无聊了,我带你走。我有天下第一的轻功,带你离那些坏人远远的。
天涯海角,千山万水,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温温柔柔地笑着,说出这些话,像承诺,也像赎罪。
他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轻功,步履如飞花,能把远山踏成脚下的顿挫。
可他跪在床边,并无处使出大成的轻功,万山的连绵只能在心间起伏。
这样的日子还有半年。身后是小窗,窗外暮春乱红飞逝,雪日还隔着半个花期。
他徒劳地握着那瓷白的手腕,作了支点撑住身子,还是伏下身来轻轻蹭着被褥。
“……我好想你。”
可这是白行玉睡去的第一日。
白行玉羽睫轻轻落着,听不见他所有的诉衷情。
*
金围带落尽时,盗帮众人便决定离开了。一是大家本就该各走各的天南海北,一如往常。
二是江湖联盟为剿灭盗帮又下了通牒,众人齐聚汴京,实在惹眼。
毒药师正收拾着打着补丁的小包袱,仔细检查那个补丁开了破了,及时找袖玲珑缝好。
背后忽起凉飕飕一阵风。
回头,原来是失魂落魄的师弟。他漂亮深邃的眉眼凝成了一团一团忧愁。
师弟垂下眼帘,轻声问,“师兄,五日,够我爱慕一个人么。”
毒药师淡淡微笑,答:“我不知。我没老婆。”
待师弟扶着美人尖紧紧捏着眉心,毒药师方揉揉他的头发,温声讲,“怎么只算五日呢。”
“我们朝夕相处,其实只有五日。”
毒药师沉吟片刻,才缓缓回答,“那若是从你十二岁那年算起呢。”
毒药师只是轻轻笑笑。
师弟睫毛一抬,却又倏忽垂下,踌躇着张张嘴,却又哽住。
“师兄,我被困在那五日里了。我好想回去,再救一次风尘,这一次,我直接使轻功带他走。”
“是我做错,让他伤神。我怕他在昏沉间都在伤神。”
毒药师垂眼,“衰兰,你没有做错。如今这样,已是很好的结局。”
“……可我等不下去了。”师弟把头垂得很低。
“师兄,我原来是胆怯之辈。我日夜都在担忧,那些坏人会再来找我。”
毒药师抬眸笑笑,“你从来不怕疼也不怕死,怎么如今怕起梅一笑了。”
师弟气息紊乱地哼一声,蹙眉讲道,“我死便死了。可我怕他们,抢走他。”
毒药师叹一口气,一把揽住师弟的肩膀,却发现自己已揽不尽,衰兰已经长成宽肩窄腰的挺拔模样。
“那有什么,你就打过去,把他再抢回来。”毒药师语气仍淡淡,他想学醉得意那般土匪作风,便伸手拍了下大腿。
毒药师抬手一挥,“抢回来。”
师弟黧黑的眉宇整肃,和道,“抢回来。”
毒药师笑笑,挎上包袱便向师弟道别,跨出赭色小门槛,毒药师走走停停,又忍不住转身,对着师弟包在门框里小小一点墨色身影,举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口型:
抢回来!
*
今年的雪来得很早。
这日,古鸿意照常守在白行玉床边,支着霜寒十四州盘膝坐着,恍惚间发现今日天色亮得格外早,不是暖黄的日光,而是雪亮的银光。
银辉打在那个人身上。
鼻梁精致,墨发柔亮。
古鸿意晕晕沉沉间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回首看一眼天色。
亮到天色尽头的白光刺痛了瞳孔。
古鸿意目力和听力本就比常人敏感许多,愣了许久,深瞳才慢慢缩回。
他撑起身来,提着剑出了西厢房。
门吱呀一开,新鲜寒气扑到鼻腔里。古鸿意忙合上门,替他拦风雪。
眼下,一地碎琼乱玉。
昨夜竟大雪。
大盗的听力居然失了灵。
他支着剑,听了一夜那人的呼吸。
古鸿意伸出那只不用剑的手,去接住雪绒,绒绒落到掌心,立刻化成了水珠。
今年早雪。雪大,但雪轻。
距他醒来还应有五日的。
距婚期还有十日。
捻去掌心的水珠,古鸿意对着掌心的疤痕眨了眨眼。
总觉得,早雪是个好兆头。
江湖联盟正派兵剿匪,此次声势颇为浩大,比古鸿意记忆中入盗帮那年的围剿还要浩大。
他本想带白行玉回盗帮老巢,可尘山已被联军包围。
天地宽广,他又没地方可去了。
千红一窟找到他,让他暂且按兵不动。
“大隐隐于市。我便是如此过来的。”
千红一窟凝神分析道,“你本就‘死’了,何况,你在汴京,至少有我作接应,若是此时带着昏迷的小白逃窜,反倒容易出岔子。”
他点头应允,又撩眼问道,
“那十日后,我们的婚期到了,师兄师叔还来得及赶来喝喜酒吗。”
目光深深,很诚恳。
他真的在想着成亲。
古鸿意第一次见千红一窟叹气。
古鸿意已经不知多少个夜晚不合眼了。
如果有情况,立刻拔剑带白行玉逃。
虽然不知道该逃到何方。
千山万水。
但没关系,他们有两把剑。
好在今夜依旧平安。
早雪,是个好兆头。
应着雪色,古鸿意想起来,银汉三的那爿小店。
“大概雪日便能来取。”
古鸿意翻出那两张字条。
一张是据条,标明了取货时地,不错,今日刚好能取。
另一张,是白行玉的字句。
古鸿意拿剑尖沾了煤灰,在他的字迹旁也写了句子。
写完,端详一遍。
很满意。垂眼。
把据条收进柜子里,又仔细把房门和大门落了锁,安置好千红一窟的传讯黄雀,
做完一切,古鸿意巡视一圈,确认安全。
古鸿意这才放心提着霜寒十四州出了门,去找银汉三。
到了。
苍绿小牌匾也落了雪。
雪挂翠松,很可爱。
银汉三正倚门打盹。
“伯伯,是我。”古鸿意招招手,叫醒他。
银汉三一个寒噤,弹射坐起,“小古。”
他抚一抚心口。
古鸿意说明来意。
银汉三笑笑,“今日才过了一半嘛。”他伸了个懒腰。
“小古,你先找地方歇会,等伯伯做完。”
古鸿意乖乖照做。
从晌午等到天黑。
牌匾上雪积了一层又一层。
银汉三弱弱道,“小古,你先回家吃饭吧,伯伯今日能做完……相信我……”
古鸿意斜倚在掉漆的小红椅子上,那椅子太小,长腿折不下,别扭地屈着。
古鸿意抬眼看银汉三默默擦汗。
他温声,瞳孔带笑,“伯伯,想吃些什么。”
袅袅白烟在破落小店里升起。
炊烟和雪色一样的颜色。
银汉三夹一筷子牛肝,咬一口炊饼。
两眼发亮。“好。”
古鸿意在厨房里循声回头,朝他点头。
在盗帮,若醉得意不在,便是古鸿意给众人做饭。
简简单单嘛。
银汉三这小店虽破落,炊具什么倒是不缺。
不过,还是千红一窟家更齐全。
古鸿意垂眼。
真有点要成亲的实感了。
白幽人这点肯定比不上自己。
正出神,叮叮当当的银铁声落下,银汉三招呼道,“小古,好了,你来看看。”
银汉三领着古鸿意来到柜台前,台上赫然一件银器,却蒙着红绸,看不出是何物,但很大一件。
银汉三舒畅笑着,“看好。”便抬手拽下红绸。
一刹那,清辉压雪。
纷乱的花枝压着花枝。
桂花盘旋,拥挤,流水般环绕,圈揽。
纯银缔造的桂花冠。
银光映照着雪色,亮的古鸿意瞳仁涨涨。
其实他不知道这是何物。
但很美。
他伸手去碰了碰一条花枝,银器冰凉。
银汉三抬眼,见那双黧黑的眼睛完全呆了。
笑笑,“小子,你又不知道这是何物。”
银汉三缓缓道,“每年的武林大会,盗帮从不曾受邀,你也不曾见过江湖与你同龄的小侠客,更无机会与他们比试,乃至夺魁……”
古鸿意怔怔点头,指尖轻轻贴着雪亮的银冠,却仍彷徨,
“伯伯,所以,这是何物……”
银汉三只是笑,把那银冠塞进古鸿意怀里,温声说,
“回家问问他。”
古鸿意紧紧搂着冰凉的桂花冠,快步走出银汉三的小店。
大口呼吸一口寒气。
呼哈。
气息很快。
明明不知道这是何物。
但他知道这是很好很好的东西。
白行玉把自己贴身的玉当掉才换来的。
天下谁对自己这样好呢。
他抱着银冠,在风雪中站了很久。
额间眼睫都落了雪。
压得眼眶很沉。
真的真的不想再等。
如果今夜归家,真的能亲口问问他,便好了。
他迫自己挤出一个笑,笑出来酒窝和虎牙。
回家。踏着吱呀的积雪,脚步很沉,眼睛也是。
古鸿意腾出手来胡乱抹一把脸颊雪粒,长吸一口寒气,满腔灌满了铁锈味的寒气,便使轻功飞快地朝着家的方向前进,把雪绒踏成了飞溅的碎玉。
他都不知道为何要使轻功。
今夜又无大事。
脚力很快,千红一窟的小院便出现在目光尽头。
古鸿意怔住了。
揉揉眼,徒劳地把雨雪揉进眼眶,更模糊了。
一刹那,他大口喘着气,飞速向前奔去。
快。
到家了。
古鸿意停在门口,鞋靴堆满了雨雪泥泞。
不敢置信。
真的真的。
淡蓝牌匾,赭红小门框。
站着眉目依旧的一人。
他擎着灯,明黄照着青色脸颊。
四合的夜色中只有这一方光晕在下雪。
他发梢和睫毛都落了雪,
他等了自己很久。
古鸿意站在门外,脸颊冻得通红。
寒风夹雪在耳边簌簌狂响。
他哈出一口白烟,胡乱把衣襟积雪拍掉,却迟迟未曾跨入门中。
赭红门槛隔开了鼻息紊乱升腾的水雾。
门里故人提着灯,慢慢张开唇。
等了五年的清冽声音轻轻响起。
白行玉说:
“为何要哭呢。”
自己竟哭了么。
真的哭了么。
他粗乱哈着白烟,凛冽寒风吹得睫毛折进深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