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就是他了
自己想干什么呢?
闻根也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刚刚就想到的答案, 现在在想也是一样的答案。
他就是想和阕开霁在一起,不让任何东西分开自己和阕开霁,生死也不能。
这一点都不像他。
但刚刚的情绪波动太大,现在知道这种事情, 甚至都分不出什么心思惊讶或震撼, 好像刚刚丢失的理智现在全然找回, 闻根居然有种诡异的平静, 他迅速接受这件事, 脑子出奇活络, 还用自己平时写公文的严谨逻辑分析了导火索和根本原因。
——如果自己没遇到阕开霁,如果阕开霁没告诉自己挑喜欢的, 如果阕开霁没带自己做过那么多事, 可能自己也真的就依照习惯活下去了。
但自己已经遇到阕开霁了, 自己已经在喜欢阕开霁了, 当然就选择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答案。
阕开霁当然可以因为父母的原因, 抗拒成为被殉情者。但……
闻根看阕开霁:“如果我真出了意外,你会怎么样呢?”
阕开霁冷笑一声, 怒气操控着他, 让他想告诉闻根,如果今天他真出了意外,自己……
真想到这个可能, 阕开霁停住,怒火被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取代。
如果闻根今天真出了意外……
闻根没戴眼镜看不真切, 只依稀看到阕开霁的表情僵住,也如同一盏冰雕似的,僵在原地。
他什么都没说,但闻根已经知道了。
他反问阕开霁:“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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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警还是过来了, 不知道停在路边的这辆车今天开得多快超了多少车多么劣迹斑斑,只询问车边的两个人:“你们的车吗?”
没等到回答,交警就匆忙说:“这边不让停车,赶紧走啊。”
闻根就摸摸鼻子,道歉后率先上了车。
阕开霁不想让他再开车,拦了下,但被闻根一看,意识到自己今天喝了酒,也就没再拦,跟着坐到副驾驶。
闻根低头摸索寻找不知道被阕开霁丢到哪儿的眼镜,但没带眼镜看不清,眼镜框架又是透明的,找了会儿也没找到,还是阕开霁从夹角里找到,摸出来递给他。
一改过来时的飞速,回去时闻根开得慢吞吞的,蜗牛爬行一样,被身后的车一辆辆超过。
回到小区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把车放在地下车库,下车时闻根扫了眼不远处的一个车位。
阕开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主动破冰:“玩游戏时喝了点酒,我就把摩托车放在哪儿自己打车回来的。”
闻根闷闷:“嗯。”
“手机是放在外套口袋里,不小心掉在沙发上了,我走的时候没看清,拿了个同款手机,到家想给你打电话才发现拿错了,想回去拿手机,正好看到你的车又走了,才跟上去。”
闻根:“嗯。”
阕开霁停了两秒,试图从自己此刻的情绪中分辨出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分不出来。
但有一件事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他道歉:“对不起,刚刚不应该这么凶。”
闻根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说“嗯”,又咽回去,什么都没说。
这大概就还是在生气了。
阕开霁更不知道怎么办了,偏偏电梯到了一楼后又进来些人,阕开霁彻底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这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上上下下的人正是最多的时候,电梯都站满了还有人要上来,把本就被挤到角落里的闻根挤在电梯壁上。
刚刚没发现,现在再电梯壁上这么一撞,被阕开霁拎着压在车门上硌到的后背就开始疼了。闻根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手就被阕开霁勾了下,肩膀后面多了只手,隔开肩膀和电梯壁。
闻根又抿抿嘴,控制住自己不要看阕开霁。
但等到回了家,看跟着挤进来的阕开霁,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后怕的,抓住阕开霁的手。
阕开霁反握住他的手。
他此刻依旧觉得抛弃生命追求爱情是非常愚蠢且没有责任心的事,但真看到闻根现在这个样子,愤怒散去后,居然不完全是深恶痛绝的。
闻根声音轻轻的,告诉阕开霁:“我本来都快到家了,广播说那条路上一个骑摩托车的人撞到大货车,当场死亡,警方说摩托车手酒驾。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再打过去,你朋友说你喝了酒先走了。我也是担心你。”
阕开霁:“我知道。”
“但你……”
他没说完,因为那个“但”字刚落下,闻根突然发作了:“你不知道!”
从小学二年级学写作文就知道的事情了,虽然但是,虽然不重要,但是后面接的转折才是讲述重点。
知道就是敷衍自己的,那但字后面要说什么?但你不能这样做,但你不应该因为这么片面的理由就这么担心,还是其他的任何,正确但自己完全不想听的话。
闻根放开阕开霁的手,压了一路的委屈涌上来:“你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
阕开霁顿了顿,如实:“对。”
他就是觉得闻根不应该这样做。这也不应该是闻根要做的事情,可能自己可以做,但闻根不可以。闻根就应该做个普通人,普通安稳的过完这一生,就算自己真出意外死去,闻根也可以去找其他人,植根在另一片泥土里,接着好好生活。
没想到阕开霁这么理直气壮说对。闻根眼眶一下就红了:“你对我很差劲!”
阕开霁:“……”
有时候闻根的指责和痛斥真的很没有杀伤力,可此刻他切实感受到心痛。
阕开霁没什么说服力的说:“你本来不会这样。”
闻根:“我本来还不喜欢男人呢。”
阕开霁顿住。
闻根不会吵架,但总能让他说不出争执的话来。就像刚刚,他被闻根一句“你会怎么样”截停,现在他依旧被闻根一句话说得,忘记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指责和劝告都说不出口,一瞬间他也开始怀疑自己。
或许真是自己的错。自己想要闻根是那样的,就不应该改变闻根。更不应该在已经让闻根做出改变后,又愤怒他没做出之前的选择。
闻根像个小炮仗一样,一点上火炸开,就彻底停不下来了:“是你让我做喜欢的事情挑喜欢的东西,我喜欢你!选择你!怎么了?!”
“你居然……”
你居然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
你怎么可以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
闻根气疯了,想要谴责阕开霁的行为,但笨嘴拙舌根本不会吵架,现在翻来覆去也只会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阕开霁:“对不起。”
闻根:“你的对不起完全没有说服力!你不觉得对不起!”
刚刚在车库就说了对不起不该对自己这么凶,可一点都没想该,到了家里又想说“但你……”了。他一点没觉得对不起,只是敷衍着道歉哄自己而已!
阕开霁自己都没分辨出来这点敷衍,被闻根一句话点出来后,又顿了片刻,按照闻根的逻辑思考自己现在是不是真觉得对不起,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才说:“这次是真的。”
他有点不理解,想了会儿也没想通,只好问闻根,“你到底在气什么?”
——这时候他不像他,反倒像一开始迟钝不明所以,甚至向罪魁祸首要原因的闻根。
闻根反倒像他,理直气壮还气咻咻的:“你让我挑喜欢的,其他事情都可以,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让我不要这么做。而且明明你也会这么做,却还要凶我让我不要和你做一样的选择,你真的很……”
闻根想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没想到,一时卡住。
阕开霁提醒:“双重标准?”
闻根自己想到了,没用他的提示,接着说:“宽于律己严于待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口是心非……”
阕开霁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谴责:“以后不会了。”
闻根激动:“我不信!”
“我以后不会再做危险的事情,照顾自己尽量活得久一点,就算真的死在你前面,人死灯灭你想做什么我也拦不住。”
闻根听到他说着话又要生气——阕开霁现在这些话的底层逻辑分明还是不赞同,但死都死了就管不着了。而且他居然还假设自己真死掉的场景!闻根刚刚的后怕又开始翻涌,连同怒火一起,又要发作。
阕开霁话题一转:“今天对你这么凶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也体谅我一下。我喝了点酒拿错手机回家,想回去把手机换回来给男朋友打电话问一下妈妈生日过得怎么样,礼物喜不喜欢吃了什么饭,一出去发现男朋友开车跟不要命一样,擦着人家车边超车差点出意外。你因为捕风捉影的猜测就这么担心,我就在后面看着呢,我不担心?”
跟个被针戳了口子的气球一样,闻根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蔫了。
阕开霁关注着他的状态,乘胜追击:“你还跟我叭叭犟,说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不应该之类的话。”
闻根:“……”
阕开霁:“我也很担心你。”
闻根低头,心虚:“对不起。”
但转念一想,看阕开霁,“但你一直跟在我后面,你也超车……”
阕开霁:“对不起。”
闻根就把剩下的谴责咽回去了。
房间再次安静下去,一如刚刚回来时车里冷静凝固的氛围。
闻根脑子乱乱的,有种自己好端端生活了二十五年突然发现自己变异了的诡异感,这种不可置信感在他第一次梦到Qamar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时出现过,可现在比那次还要更明显。刚刚说的言之凿凿,现在冷静下来去想,也觉得那时候自己怎么那么蠢又那么冲动……阕开霁生气好像也是应该的。
吵完架发现对方是对的,似乎就代表着自己就是错了。但闻根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自己一开始又不是因为阕开霁凶自己才生气的,是他否定自己之后才开始生气的。
自己也没错。
闻根开始分条缕析慢慢盘争吵背后的逻辑,而阕开霁斜斜看着他,眼看他镜片后面的眼睛逐渐呆滞,似乎在想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莫名有点担心他钻牛角尖,想要转移话题把这件事翻篇,还没开口,闻根的手机先响了。
是闻妈妈打开的电话,询问他到家了没有。
闻根回答:“到家了。”
闻妈妈:“你怎么就把燕窝拆开泡上了?”
——怕妈妈不想收阕开霁送的礼物,闻根把燕窝收到柜子里,但又怕妈妈就这么放着眼不见为净不吃,又先斩后奏的拆开用水泡上了。这都是他和阕开霁学的,之前阕开霁面对自己时,就经常自顾自做些事情,一开始自己觉得不能接受,但阕开霁真做了,他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就这么接受了。现在面对把自己状态差不多的爸妈,就如法炮制,用相同的手段应对。
现在妈妈打电话过来问,闻根满脑子还是阕开霁,低声应:“嗯,你吃嘛。”
“用什么水泡的?要用矿泉水,不能用自来水的。”
“嗯,就是矿泉水。你炖一下就好了,吃嘛。”
虽然还没真正意义上和闻根所谓的男朋友认识,但第一次见面就被帮助了,现在又吃人嘴短,再加上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现在对认定的事情有多倔,闻妈妈实在也不好再充耳不闻装聋作哑了。她叹了口气,问:“真的就是他了吗?”
身边就是阕开霁,刚刚误以为对方出意外后的慌张和紧张还在身边萦绕,随时会趁虚而入把他拉回当时的心绪里。
闻根细细分辨,坚定:“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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阕开霁的朋友来给他送手机——找到闻根后他倒是不急了,忙着和闻根吵架。但他不是没拿手机,而是拿错了手机,朋友的手机在他手里,实在忍不了,带着他的手机和摩托车找过来了。
朋友在这边认认真真敲阕开霁家门,敲了一会儿也没见人,忍无可忍要给自己手机打电话。
还没拨出去,邻居家门打开了,阕开霁面无表情看着他。阕开霁身后,还有个戴眼镜的男人,镜片后面一双眼黑漆漆的,同样看着他。
朋友对上这两双眼,先愣了下,随后乐了。总算知道那一个眼镜一只小鱼的备注是谁了。
他把阕开霁的手机递过去,问:“我的手机呢?”
阕开霁在兜里摸了摸,没摸到,回身去沙发上找。
门口,闻根和朋友面面相觑,试探邀请:“要不进来坐坐,喝杯水。”
朋友有点好奇,也就进来了。
闻根烧了水拿新杯子给他倒蜂蜜水,又倒了一杯。还想倒第三杯时,阕开霁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把那杯蜂蜜水放到他手里了。
朋友看着他们叠在一起的手,问:“这位眼镜鱼先生是……”
闻根下意识张嘴想回答邻居——刚刚朋友还在敲隔壁阕开霁的房门,回答邻居体面一点。
但阕开霁一张嘴就是:“我老公。”
闻根脸颊红红,把邻居二字咽下去,温吞点头认同。
朋友心里早就有了这个答案,毕竟能让阕开霁搞个那么花哨的备注又那么担心,重要性和特殊性都不言而喻。想到阕开霁会说“爱人”“男朋友”之类的,但也被阕开霁一句“我老公”弄得震惊:“哦。”
阕开霁不满意他这个反应,看了他一眼。
朋友秒懂,夸张:“哦~”
一个“哦~”语气拉得很长,声音满是荡漾,他站起来,佝偻着背去握闻根的手,握住了就上下摆动,语气谄媚,“是弟夫啊,你好你好!”
闻根脸颊更红了,连连点头:“你也好。”
阕开霁还在因为闻根的危险举动担心,又因为刚刚的争吵懊恼,现在属实是个情绪敏感很难高兴的状态。朋友反应冷淡不满意,太谄媚了也不满意。
他拍开朋友的手,把闻根的手牢牢牵住。
朋友只好又回去坐下,跟闻根吐槽了几句阕开霁,赞扬他愿意和阕开霁在一起的无私大度宽容精神,把闻根夸得非常不好意思,但还是一本正经纠正朋友,阕开霁也很好,能和阕开霁在一起自己也很开心。
阕开霁这种人怎么还能遇到这样的恋人。
朋友羡慕到眼红,被一波波的狗粮砸到坐不住,起身告辞,离开前告诉阕开霁:“你的摩托车也给你带过来了。”
闻根在一边脸色一下就变了:“你不是喝酒了吗?”
阕开霁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冷飕飕的看着他。警告:“我老公可是非常遵纪守法的,尤其是交通法,你如果干出这种事他举报你我可不拦着。”
闻根没忍住,拍了他一下。
朋友连连摆手:“我叫的车。”
想到这里他愣了下,拿起蜂蜜水一饮而尽,“对了,司机还在楼下等我呢,你把摩托车弄下来,我得赶紧回去赶下一场了。”
三个人下楼把摩托车放到车库里,朋友离开前询问他俩:“一起玩去?”
闻根没说话,看阕开霁。
阕开霁摇头:“不去。”
朋友看看阕开霁,再看闻根,知道答案很确定,还是打趣似的问:“真不去?你今天说味道不错的那个酒,再给你开两瓶。”
“你赶紧走吧。”
朋友吹了个口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还站在原地的阕开霁偏头,对上闻根看过来的视线。
闻根问:“那个味道不错的酒是哪个?”
阕开霁:“我买了只新的,在家里,等会儿给你开。”
闻根愣愣点头,再上去时就跟着到了阕开霁家里。
阕开霁拿了杯子,把酒拆开,给闻根倒了一杯。
白葡萄酒晶莹剔透,度数很高,带着葡萄皮的涩味,冲得闻根忍不住皱起鼻子,但缓过来就能尝到淡淡回甘,还有隐隐茉莉香。
说不上好喝还是不好,闻根很难描述这个味道,只是觉得。啊,果然是阕开霁会喜欢的酒。
他就这么一口口抿着。
倒是阕开霁看他被酒精润湿的嘴唇,开口:“我不会再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喝酒了。”
闻根咂摸着葡萄酒带着茉莉香的尾调,就这么看着阕开霁,好一会儿,坐到阕开霁身边,凑过去亲了下阕开霁的嘴唇。
就是很轻的一下,发出“啾”的一声。
亲一下后他又坐直,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做一样,一边抿酒,一边用喝完酒后湿漉漉的眼睛看阕开霁。
依旧是死鱼眼,水波涟然似乎溢满期待。
阕开霁的思绪因此中断,两秒后接着说:“也不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骑摩托车或者做其他危险的事情了。”
闻根又凑过来“啾” 了一口。
阕开霁看他,他又老老实实坐在那边抿酒,眼睛还是看着他。
还不满意?
于是阕开霁接着说:“不会让你找不到我,有事及时报备。”
闻根又凑过来亲他,然后接着看他。
阕开霁想要接着说些会让他这么凑过来眼睛亮晶晶亲自己的话,但想来想去,干巴巴保证:“会好好吃饭早睡早起健康生活。”
非常俗套。
但闻根还是亲了他一口,还是这么看他。
阕开霁思索,不甚确定:“那我重新上高中考大学,三十五岁之前考进你们单位和你当同事,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
这次闻根没亲他,抿着自己湿漉漉的嘴唇,提出重点:“你不都二十九岁了吗?”
阕开霁:“啊。”
闻根一板一眼掰着手指头算,在他掰到第七根手指时,阕开霁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闻根很顺从的被他拉着,仰头看他,嘴唇动了动:“而且你有纹身,考不了。”
阕开霁:“……”
实在不想听他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他低头亲过去,问:“到底想听我说什么?”
闻根:“没……没什么。”
“那刚刚那样亲我,亲完还那么看我。”
闻根羞赧:“想……”
“想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