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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早晨, 钟衡醒来时发现祝深正睡在他身边,以为是梦,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一动, 梦便碎了。可静待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些细碎的一闪而过的画面,全是关于昨晚的他和祝深。

第56章

早晨, 钟衡醒来时发现祝深正睡在他身边,以为是梦,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一动, 梦便碎了。可静待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些细碎的一闪而过的画面,全是关于昨晚的他和祝深。
原来不是梦。

窗帘未拉严,室内泄进来了几缕光线,晨光虽熹微, 却足以照亮祝深的面颊。蒙着层光影, 祝深的脸上竟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朦胧圣洁, 看着看着,钟衡眼睛灼热发烫, 想避开时,这视线却仿若千钧之重。

只这么看上一眼,就再也避不开了。

不知祝深做梦梦见了什么,他眉心紧蹙, 一手抓紧了被沿, 一手隐在了被子里,神情好像很是紧绷。

钟衡轻轻捏着他的手腕, 将他在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忽地想到昨天晚上祝深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照料他的。

祝深的手是凉的,可他的手却与心一样滚烫。

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久违的美梦, 没想到竟是真的。

昨晚的确是祝深在照顾他。

钟衡抿了抿唇,又看了一会儿, 终于依依不舍地下了床。

下床时他已不觉得身体有多沉重了,抚了抚额头, 烧也退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由得有些发怔——他的卧室一夜之间变得十分杂乱,衣架上挂着的废弃点滴,地板上干涸的暗红药水,桌上吃完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鸡蛋羹……

那鸡蛋羹是……

昨晚祝深亲自喂他吃的。

瞬间,退下的烧仿佛又浮上了面颊。

他的房间还从没有这样乱过,可这乱,却使这里多了几分烟火气,看上去不再冰冰冷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紧绷,忽然抬头望向壁式书柜,书籍整整齐齐按照他定的规律摆在架上,并没有被人触碰的痕迹。

钟衡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渐渐亮了,光线变强,床上的祝深已将脑袋全然埋进被子里了。室内很静,钟衡的动作也是有意克制,轻手轻脚的,听见了祝深微不可闻的哼声,想是被光照得有些不舒服了,他便走去将窗帘给拉上。

在触碰到窗帘的前一刻,眼睛往桌上一瞥,手瞬间就顿住了。

桌上放着一杯水,一瓶药。

他认得,那是祝深的胃药。

“小拾。”钟衡立刻走去床边,轻轻唤他,“胃不舒服了吗?”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轻哼,钟衡探了探他的额头,上面浮着层细密的汗。

钟衡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祝深此刻确实是难受的,昨晚他也没怎么吃东西,又因钟衡高烧折腾了半宿,本以为睡一觉就没事了,可胃里却有如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疼意朝他涌来。

听见身边有人唤他,这才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看见钟衡坐在床沿用漆黑的眸子凝望着他时,祝深忽地清醒了。

钟衡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家居服,黑压压的一片影子覆在了他的脸上,他抬手就想要摸上他的额头,钟衡便顺从地蹲了下来,任他动作。

手中并不烫了,祝深睁大眼睛细细分辨了一下,显然眼前这人不再是昨晚那个要喂要陪要听故事的钟衡了。此刻的他神志清明,眼神里再无半点依恋与稚气,不知为何,祝深竟有些失望。

“你好了。”祝深撤回了手。

启唇发声,才知自己的声音原来已经这么哑了。

钟衡看见祝深瞬间暗下去的眸子,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你有……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祝深坐了起来,一只掌心抵在了自己的胃部,只听他轻轻发问。

回想起钟衡晕倒前他们还不欢而散,一场突至的高烧将他们交织在了一起,现下钟衡好了,大家各自回到原点,而之前那些未说完的话,未被回答的问题,就又要被挖出来再讨论一遍。

余下的一只手悄悄攥紧了床单,祝深都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冷汗又发了出来,不知是疼的还是紧张的。

他素来是好强的,即便是忍着疼,也绝不示弱,此刻苍白的嘴唇甚至还勉强撑起了一抹笑,正定定地凝望着钟衡。

钟衡明明穿着棉质家居服,面上却未添柔和之色,一副沉冷严肃的样子,似是在斟酌用词。

来一刀吧。给一个痛快。祝深想。

钟衡每多思考一秒,他的心便多下沉一分。一滴汗珠从他的发迹斜斜穿过眉骨,又无声地从眼下划过,直至落进了衣领里,才湮灭无踪。

汗珠走过的地方,像是泪痕。

望见对方薄唇翕合,祝深变得更加紧张了,嘴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

只听钟衡道:“昨晚……辛苦了,谢谢你。”

祝深一愣,想到昨天晚上钟衡那个小黏糊的劲儿,瞬间又将头低了下去,“没什么……不用谢。”

争气点啊。磕巴什么。

祝深揉了揉脑袋。

钟衡忽然问:“我昨晚是不是很失礼?”

祝深一顿,偏头望他。

钟衡低着头,认真回想着。他光记得昨晚祝深温柔耐心地给他讲故事喂他吃鸡蛋羹的事情,其余一概记不清了。可他隐约觉得能得祝深这样照顾,自己应当是胡搅蛮缠了一番的。

祝深看着钟衡垂头的模样,不禁想到了他昨晚撒娇缠人的样子,唇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不。你很乖。”

钟衡怔住,见祝深这样笑,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有些无措。他本就寡言,这下便更加沉默了。

两人各自有心事,被这么一打岔,气氛算是稍稍缓和了不少,可没过多久,气氛却又逐渐凝固了下来,仿佛刚才一瞬间的轻松只是梦幻泡影。

仿佛昨晚的陪伴也只是虚幻一晃罢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祝深说。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祝深胃部绞痛更甚,几乎是咬着牙,他又将先前在车库的那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要离婚?

一双拳头在钟衡的身侧被握得死紧,只听他沉着声音问祝深:“你呢?”

这二十年来,钟衡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心事,所以这一次,他也能伪装得很好。

未被拉严的窗帘泄进几分早晨的光束,若敞开的那角帘子的宽度能再大些,日光便能够照见钟衡那出卖心绪的一双手。拳头打着颤,骨节泛着白。

如果祝深注意观察,就能发现钟衡的背挺得比往日还要直,双肩展开,贴肤的家居服被绷得就像是刚熨烫过的衬衫一般笔挺。

然而祝深此时紧张得自顾不暇,又哪能分心观察别人。

这么多年了,钟衡早该知道,将刀子递给了祝深,总比他自我裁决来得痛快。

于是紧抿着唇,仿佛是在等一个属于自己的审判。

他的审判,从来都不是自己发落,决定权永远都在祝深手上。

一秒,两秒。

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住了。

祝深幽幽地看了钟衡一眼,想这人实在是狡猾,将问题抛给了自己。

忽地,他道:“我不想离婚。”

钟衡难以置信地看向祝深,心脏正猛烈跳动着。

祝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歪头对他说:“我昨天还当着那么多人面亲了你,今天就和你离婚?我这也太反复了吧。”

不是这样的……

祝深舔了舔他那干燥的嘴唇,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视线虚虚穿过钟衡的肩头,却不肯落在实处,只听他慢悠悠道:“我这才刚结婚就离婚,传出去名声该多难听啊。以后还有谁还敢和我结婚?”

不是这样的……

祝深面上继续挑着嘴角,实则一只手抓紧了床单,一只手死死摁住胃部,仿佛要克制住抖动的身体一样:“祝家和钟家的合作还没有结束,我和你的交易也没有完成,你不可以驳我的面子。”

视线落定在钟衡眼前,他说:“给我演下去,把这两年演完。”

不是这样的……

钟衡微怔,深邃的眼底暗暗翻起波浪。

末了,祝深低下头,垂下眸,小声说道:“我不想离婚。”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这句才是心里话而已。

钟衡弯下腰,慢慢朝祝深靠近。

握成拳头的手忽地放松了下来,缓缓地朝着祝深伸去,翻卷着的波浪在晨光的怂恿下渐渐地舔舐着岸上的焦岩。

有那么一瞬间,祝深觉得钟衡似乎要吻自己。他看见钟衡的喉结在微光之下轻轻地滚了一滚,他屏住呼吸,什么声音也不敢出。

他期待着,却又忍不住想躲。

然而钟衡却只是将手停在了他的额头上。

钟衡的尾指近乎温柔地拂过祝深的眉梢,然后他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祝深。”钟衡站在床边,轻轻地叫着祝深的名字。

“我也不离婚。”他认真地说。

说完,他径直朝门口走去,颀长的身影定格在门框边一两秒,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祝深抬手覆上了刚刚被抚摸的地方,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他笑着,提着的一颗心,忽然跳动得飞快。

虚张声势的人卸下了所有伪装,终于大口大口地呼吸。

没多一会儿,钟衡再次进了屋,手上还多了碗粥。

按亮了台灯,钟衡拿着调羹搅了搅,谷香浓郁的粥在光下幽幽地冒着热气。

“喝了。”钟衡将祝深扶了起来,靠着床头。

语气很硬,可动作却很轻。

祝深接过了碗,轻轻地吹着米粥的热气。

这只是一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粥,祝深捧在手中沉甸甸,却又暖和极了。

浓稠的米粥的余热顺着喉管一路滚进他的胃里,不一会儿,他的胃也暖和了。

祝深捧着碗低声对他说:“谢谢。”

钟衡看着他,“不用客气。”

祝深忍不住也用余光看他一眼,佯作不经意道:“你对结婚对象还挺好的。”

他的头没有抬起,手中的动作也不停,神色尽可能地放松自如,不露出丝毫试探的破绽。

钟衡在粥里加了糖,所以吃起来有些甜,可他这话一问出,却觉得这粥像是浇了醋一样酸。

钟衡对他好,只因为他是钟衡的结婚对象。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眼下不过是借着这初醒来时混乱的神志,胃部搅乱作祟的疼意,将这话给问出了口罢了。

钟衡看了他一眼,替他掩实了被子,又走去窗边将窗帘拉紧。

祝深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钟衡的脚步,可钟衡却一言不发。

祝深不禁低头想,如果今日和钟衡结婚的不是他祝深而是别人,大概也能得到钟衡如此眷顾吧。

仰头将余下热粥一口气喝完,胸口起伏着怒气,却没处撒。

钟衡走到祝深面前时发现他的碗已经空了,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伸手,想要接下祝深的空碗,祝深递给他时,含怨瞥了他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

还没等钟衡反应过来,祝深已钻进被子里,将自己给包了起来。

他这脾气来得莫名,像极小学时候分不到喜欢的人眼神的孩子。

钟衡站在原地,隐隐觉察到祝深似乎有些生气。

他无措极了,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他道:“我只有你一个结婚对象。”

有个人在被子里偷偷笑。

那碗粥何止是暖了胃,就连心也给捂热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