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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鬼木使

第56章 鬼木使
刘仲奚已死,我却没有报仇的快感。肩上一痛,断刃被拔落,南宫小艺用一方丝帕按住伤口,脸上神色仍然颇为担忧。我想微微一笑以示安慰,可一来伤口生疼,二来心情也不甚佳,勉强抽动脸上肌肉的结果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见跟自己一母同生的妹妹与别的男子亲近,黑眼感到浑身都不舒服。“咳咳,连本尊都看走了眼,王云木,你确实是个人物。”

黑眼插了进来,不露痕迹地将我和南宫小艺隔开,“本尊送佛送到西,不妨再送你一个礼物。这青霄掌门之位你可愿上去坐坐?”

我一惊:青霄在江湖亦算得上名门大派,怎么黑眼说得跟自家堂口一样?见我不答,黑眼又道:“刘仲奚本是由我神教一手扶持,此人贪念权势,落到今日下场,泰半是其咎由自取。只要你···”黑眼说到掌门乃是由魔教一手扶持之后,我就没听进他接下来的话,一个想法渐渐成形,在脑中窜来窜去。黑眼还要循循善诱,我突然打断道:“当年魔教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趁青霄派中空虚忽施奇袭,青霄机近覆灭,此后刘仲奚临危受命当上掌门,难道此事与他有关?”

黑眼沉吟片刻,还是回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隐瞒。不错,当年正是刘仲奚通风报信,否则神教又怎能轻易重创正值鼎盛的青霄。”

疑团解开,我冷声道:“想必当年你们也如这般许以刘仲奚掌门之位,刘仲奚权欲熏心自然乖乖入毂。”

黑眼不置可否,我便当他默认。始作俑者还是魔教,胸中怒气渐渐升腾:“你要我像他一样当个窝囊掌门,日后随时听候差遣,稍不如意便寻人代之,是也不是?”黑眼眉头蹙起,沉声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神教助你,你自然也得有所表示。”

我再也按捺不住,指着尸首大声道:“你去问问他,看他如今后不后悔?”“哈哈。”

眼见谈判告吹,黑眼居然并不生气:“很好,你能击败刘仲奚本尊已有三分佩服,现在看来你更不为权位所动,本尊已有七分佩服。既然不愿上位,你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难道是杀人灭口,我连忙捡起归尘剑凝神戒备,黑眼微微一哂:“不必紧张,本尊既已救人,就不会再取你性命。白道容不下你,为今之计你便只能入我神教。本尊许你为本教神使,地位更在五行者之上。这是我最后让步,你莫要再不识好歹。”

这话南宫小艺很久以前就说过了,那时我心底有种感觉,南宫小艺不会杀我,现在呢?黑眼不是南宫小艺,黑眼心狠手辣,话到如此已是对我极大容忍,当下似乎我已别无选择。南宫小艺满脸希冀地看着我,大眼中只传达了一个意思:赶紧答应啊。手心出汗,口干舌燥,我即将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我捏紧了师父灵位牌位,缓缓道:“王云木行至今日,大都被势所迫,虽自问无愧天地,但老天爷总看我不对眼,反教我落到这般田地。王云木只是一个小人物,现在却也生气了,既然谨小慎微不得好报,那王云木就只图两个字—痛快。我今日若应了魔主,往后再也不会痛快了,即便留得性命,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这般活着不如死了舒坦···”南宫小艺眼中光彩黯淡下去,黑眼面无表情,眼中隐隐透出杀机。我豁了出去,越说越快,到了最后居然笑了出来:“···再说了,青霄掌门老子看不上,魔教的劳什子神使老子怎会稀罕?”

堂中气氛凝重异常。黑眼蹙起眉头暂未发作。尽管难逃一死,我仍做好准备再做一场。此时倒数南宫小艺最为紧张,她在脑中拟定计划:一,苦苦相求。哥哥铁石心肠,肯定不吃这一套;二,以死相逼。别说自己只是做做样子,便是真要自尽,恐怕哥哥也来得及阻止,到时候哥哥勃然大怒,只怕云木立马得被大卸八块;三,联手杀出重围,这个便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根本不可能,哥哥要动了杀心,谁能从他手上救人?南宫小艺绞尽脑汁苦无良策,急得直跺脚。

正是紧要时刻只听“吱嘎”一声,大门张开,一个大汉闪身进来,在门口单膝跪下,道:“教主,青霄人多势众,再拖下去,弟兄们恐怕难以支撑。”

杜沛书向来懒懒散散,此时倒是严肃无比。见到熟人,我神经一缓,于是大咧咧地打招呼:“赌鬼来得正好,我刚巧有事要跟师妹交代,你帮我捎个信吧。”

老大当前,杜沛书哪有胆子管我,他只向这边看了一眼便又把头低下了。我暗骂赌鬼空自生得人高马大,怎地这般怕事。左看右看只有南宫小艺尚有传话可能,我开始琢磨怎地想个法子让她帮帮忙。

黑眼淡淡回道:“知道了,你先出去。”

杜沛书起身退出,随手拉上大门。黑眼眯起眼:“王云木,你实乃武林第一不识时务胆大包天之人,眼下已不容纠缠,本尊···”我在心里补上下句:“本尊决定赏你个痛快,你安心上路吧。”

“···本尊最是欣赏轻生重义之人,也罢,姑且放你下山吧。”

我和南宫小艺同时打了一个趔趄,“如此轻松,你还有什么诡计?”我一不小心道出心声,“若不想走,便留在此处吧。”

黑眼转身便走,我又不是傻子,当即跟上。

外面依然打得热火朝天,魔教之人虽然厉害,久战之下也有不少伤亡。我乍眼望去,除去青霄中人,还有另一股人马与魔教鏖战,想来便是赶来参加“除魔大会”的正道人士。黑眼站在堂口,忽地朗声道:“青霄刘老儿已被神教鬼木使王云木斩于剑下,我神教重出江湖,今夜便拿青霄祭旗。”

声音滚滚,压下其余声响。白道诸人闻言无不身躯震动,魔教中人抽身退开,齐声高喝:“天佑神教,一统武林!”

击毙刘仲奚不假,我啥时候成了魔教的鬼木使了?我心头雪亮:黑眼红口白牙,讲话真假参半,我再无正名可能!但转念一想:反正我早已十恶不赦,再多但一条罪名又怎样?胡长老双目喷火:“王云木,你当真做下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揉揉鼻子:“做了又怎样?姓刘的不是好东西。”

胡长老一口气接不上,指着我浑身发抖。“老友顺顺气,自古邪不胜正,魔教猖狂一时,终究自取灭亡。泰山派与青霄派同气连枝,老朽保证,一定让这厮血债血偿。”

一个与胡长老年纪相仿的老头儿上前宽慰,多半便是那半路发病的泰山耆老了。泰山派既已表态,其余门派紧随其后,各派首脑聚成一团,纷纷建言献策,有人说大家并肩子上,便在此地一决胜负;有人认为跟魔教妖邪不必讲江湖道义,赶紧飞鸽传书,唤来救兵,以多攻少自然稳操胜券;有人觉得此地乃青霄山头,自然客随主便,青霄要稳,咱们相时而动,青霄要攻,咱家人少,大可在后方摇旗呐喊以助我方声威。

众人乱七八糟,拿不出最后决断,我暗自讥笑:黑眼在此,要去要留都是人家一句话,你们叽叽喳喳又有何用?果然听得黑眼喝道:“攻!”魔教教众应声而动,武艺精强的打头,负伤挂彩的居中,摆了个奔袭突击的锋矢阵。“不好,妖人要逃!”“拦住了,一个都走不得。”

“青霄岂是尔等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且问我手中兵刃同不同意。”

正道中人声色俱厉,可就是无人上前,想想也是,青霄掌门什么境界,居然被魔教一个后生小子宰了,况且刚才喊话之人功力浑厚得紧啊,武功比王云木那小贼只高不低,自家武艺虽然也很精湛,但双拳难敌四手,贸然上前太危险,还需其他同道支持方才稳妥···

魔教气势如虹,正道色厉内荏,魔教阵型一动,正道齐刷刷地退后半步。“胡长老气急,执法老头儿难以服众,其他门派不过乌合之众,群龙无首之下应该无人阻拦。”

想来下山应该无比轻松。我暗自庆幸,锋矢阵却忽地一顿,一道人影竟然冲破了阵前防御,直直杀入了中心。魔教之人阵法收缩,便要绞杀闯入者。我看清来人相貌,不禁浑身巨震,大叫道:“不许动手,都给我退下!”

我可是黑眼亲口御封的“鬼木使”,一干教众自然听命收手,只是兀自戒备,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擅闯者乱刀分尸。我快步上前,道:“师兄,可有受伤?”师兄衣衫被划破了几处,口中喘息未定,急急问道:“你当真杀了掌门?”我想了想,还是回道:“不错,掌门便是当日害死师父的凶手。”

师兄眉毛一扬:“可有证据?”我回道:“没有。”

师兄扫视左右,道:“这些人是···”我回道:“魔教。”

师兄面色铁青:“你入了魔教?”我摇头:“没有。”

师兄指着黑眼:“他说你是那鬼木使,可有此事?”我一字一顿:“他骗人的。”

师兄点点头,道:“那魔教为什么助你?”我稍作犹豫,道:“魔教妖人诡计多端,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师兄面色一缓:“好,我信你。你我联手突围。”

我按住师兄手腕:“不可,正道不容我。”

师兄盯着黑眼,道:“好办,你我合力杀了此人,旁人再也说不得闲话。”

我心中一暖,当年散功之后,师兄也曾言道帮我教训胡老头儿,虽然自不量力,但师兄还是师兄。我欣慰之余,却也知道便是兄弟齐上也不是黑眼对手,所以我按住师兄道:“不可。”

师兄皱起眉头,神色不解。黑眼的声音传来:”鬼木使为何不动手,可是与刘仲奚拼斗之后耗力过巨,无妨,本尊来会会他。”

黑眼接手,师兄无幸。我急忙对师兄道:“点子扎手,师兄还是先退开吧。”

师兄面色铁青:“师父之死他也有份儿,你却帮他,可是有把柄落在他手中?”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师兄见我不答,自语道:“看来便是如此了,师兄替你杀了他。”

话音未落,师兄发力将我震开,随即剑化万道冷芒袭向黑眼。

师兄冲动归冲动,但毕竟不傻,黑眼如此不可一世,要么是装腔作势的疯子,要么是陆地飞仙级的高手,当然后者的可能性较大,是以上手便用上了本门绝学“云河星瀚”。黑眼对这招熟稔得很,当下也不躲闪,反而将双手笼入袖中。我见黑眼面上微微冷笑,知他已起了杀心,眼下虽不动,必有雷霆手段等在后头,到时候师兄十死无生。师兄不晓得厉害,反道黑眼托大,剑势更加凌厉三分,千钧一发之际,我抢入剑影之中,归尘连消带打,将云河星瀚消弭于无形。

师兄生气了:“你居然阻我,还说没有加入魔教!”我苦笑:“师兄误会了,我也是万不得已。师兄贸然动手恐有性命之忧。”

师兄大声道:“自古正邪不容,你让不让开?”我缓缓摇头,道:“师弟真有苦衷,师兄就听我一次吧。”

师兄气在头上,哪里听得进去,瓮声瓮气地道:“你让是不让?”我仍是摇头,师兄点点头:“很好,那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说罢剑光吞吐,率先攻了过来。我万般无奈,只得接招。

我和师兄分隔数载,不知对方武学进境如何,师兄拿捏了分寸,生怕一不小心伤了我,可数十招过去,我虽然左挡右拆没有递出一剑,可神色宁定,似乎游刃有余。师兄心中微微急躁,口中喝道:“小心了。”

长剑一缓,招数似乎十分驽钝,但剑意绵绵不绝,正是这几年在剑阁习得的精妙招数。师兄本以为师弟在外游荡,练武必定不专,现下自己全力以赴,师弟必然抵御不住,到时候还须留下余地,免得师弟输得太难看。

师兄自觉十拿九稳,可百招已过,我依然守得严严实实,并无丝毫败象。师兄大吃一惊:师弟明明只施展流云剑和青霄十八剑抵挡,况且剑上无力,分明内力未复,为什么我偏偏攻不进去?师兄心有旁骛,却是犯了武学大忌,招数之间立刻生出罅隙,我有所察觉,目光看向师兄破绽所在。师兄暗道不好,正要防我乘虚而入,却见我仍是把身子守得严严实实,没有半点进攻之意。师兄心底一惊:莫非师弟一直让着我来着?

师兄顾惜同门之谊,我又何尝不是?便是师兄不解我意,我又怎能对师兄施展辣手?我们打得死气沉沉,黑眼却不耐了,只听黑眼高声道:“鬼木使为何迟迟收拾不下,可是需要本尊援手?”他这是变相威胁啊,我一咬牙,低声道:“师兄,得罪了。”

随后蓦地转过身去,把背后要害全部露了出来。师兄知我要攻,暗自打叠了十二分精神,不料我居然背过身去,眼见手中兵刃便要刺中师弟背心。师兄吓了一跳,急忙撤招,可师兄这一招唤作“后羿射日”,取意一去不返孤注一掷,最是凌厉不过,事发突然,哪里来得及收招。

师兄嘴唇一动便想出声警示,却见我微微矮身,长剑差着分毫落了空,这一下时机把握得及其巧妙,竟似算计好了一般。让过长剑我身形晃动,顺势撞入师兄怀中。师兄剑在外门,慌忙缩手御敌,不料被我在剑柄一托,一股力道传来,师兄拿捏不稳,长剑画了一个高高的弧线,飞出了阵外。

这手空手夺白刃半靠灵识预料,另一半却是利用了师兄不愿伤我的心理,颇有些胜之不武。我使诈缴了师兄的剑,心里也很愧疚,眼见师兄脸色铁青,我嗫嚅半天,却不知说什么好,不由得垂下头去。“不愧是我的好师弟,武功俊得很啊。”

这句话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我心中更乱,开口道:“师兄···”师兄一摆手:“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你既已胜了,我自然不能挡你的道儿。”

话音刚落,师兄便足不点地掠出了魔教人群。我望着师兄离去方向发愣,周围的魔教徒忽地齐声道:“神使威武,神教幸甚。”

我哭笑不得:看来我这“神使”已是板上钉钉,再也推脱不掉。黑眼一挥手,阵势涌动,魔教再向山门杀去。

师兄之事只能日后再说,我跟随众人朝山门而去。一路上所遇抵挡可谓微乎其微,很快,长长的山道在视野中若隐若现。“此番下山竟是这般模样···”我感慨不已,前面的黑眼却忽然停了下来。难道还有人敢来挡道,倒是胆子不小。黑眼转头,神色似笑非笑:“前面便是下山最后一道障碍,还是鬼木使前去料理最为合适。”

哦,这倒是奇了,何事非得我出面不可?我心下生疑越阵而出,待看清眼前光景,我不由长叹一口气:“师妹,你是来捉我归案的吗?”高高的山门下俏生生地立着一名女子,衣衫长发随山风轻轻拂动,极尽飘逸出尘之姿,正是我心心念叨的云瑶。

“掌门师父待我极好。”

云瑶的声音很轻,但有掩藏不住的忧伤,我想了想,回道:“酒鬼师父也待我极好。”

云瑶自山门阴影中走出,月光下的师妹双目红肿,语调尚还平静:“师父平日对师伯推崇有加,我不信师父害了师伯。”

云瑶强作镇定,心中必定难受已极,我又是疼痛又是怜惜,不禁靠上两步,伸手去握师妹柔荑,云瑶退后半步,动作如避蛇蝎。我讷讷收手,涩声道:“若非十分笃定,我又怎会与掌门动手?事情起因还要从正邪大战时说起···”这番话我憋了许久,当下便如倒豆子般一股脑抖了出来。

我以为看在咱俩私定终身的份上,云瑶定然与我冰释前嫌,谁知师妹听罢更加伤心,颤声道:“若你当真和魔教没有半点瓜葛,魔教大可暗中行刺,何必如此劳师动众?你口口声声说师父才是内应,为何反是魔教对你百般维护?”师妹分明不信我,我胸口堵得慌,情急之下指着黑眼道:“我所言句句属实,对了,他可以证明!”黑眼哈哈一笑:“神使不必过谦,早在南疆你我便有约定。眼下青霄执剑、掌门皆亡,实力大损,神教少了一个心头大患,全拜神使所赐。神使忍辱负重,本尊佩服得紧啊。”

“你,你!”我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扑过去生啖其血肉。云瑶小脸煞白,道:“原来,原来那时起你便已通敌,幽州城外你们倒是演了一场好戏。想来火龙山上你也只是逢场做戏,王云木,你骗得我好苦。”

我大声道:“不是的师妹,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绝无半分作伪!”云瑶黯然道:“你的话我再也不信了。我只是不知道魔教有什么好,竟让你弃师门不顾···”师妹说话间抽出长剑,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冷青光。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我万念俱灰,心道:师妹要杀我,师妹要杀我···要杀便由她杀吧,我杀了掌门,她为师报仇天经地义,我死了她是不是好过些呢?我双手垂下,只是待死。耳中忽然传来佩饰碰撞之声,却是南宫小艺抢了出来挡在面前。南宫小艺双匕在手,叱道:“你要干嘛?”云瑶看清了南宫小艺,神色更加凄然,道:“我早该想到,你是为了她···她对你倒是情深意重。”

我一把拉开南宫小艺,低喝道:“你别来添乱,给我回去。”

南宫小艺见我神色可怖,不由身子一颤,却仍不退下,只是咬紧嘴唇,死死盯着云瑶。

云瑶眼中水光闪动,幽幽道:“你轻描淡写打发了云树师哥,我也不是对手···我这便躲开,你自可和她双宿双飞。”

话音刚落,云瑶反手一剑,却是向自己颈间招呼。我魂飞魄散,大叫:“住手!”剑光一闪,却无血光绽出,只有一缕青丝缓缓落下。云瑶飘身而去,空中传来声响:“王云木,你我情分有如此发,日后再见,便是仇敌。”

师妹走得好快,眨眼便没了踪影。

“师妹断发明志,以后我们便不能在一起了。”

我胸口如遭大锤猛击,一时竟有气闷之感,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回去追她吧,当真这么走了,再也回不了头了。“呵呵,回头,回头哪还有路?”我望着下山石阶喃喃自语,也不知说与谁听。“回头,如何回头?”黑眼踱着步子与我并肩而立,“王云木,青霄与你缘分已尽,此时以武林之大也难有你立足之地,我再问一次,你可愿入我神教?”“魔主若是告诉我今夜种种究竟为何,我就考虑考虑。”

我口中问话,眼光却在地面逡巡,心里暗道:我明明记得师妹方才就站这儿的啊,怎地头发不见了?黑眼见我漫不经心,不禁怫然不悦,愠道:“你若应我之邀,本尊自会告知。”

黑眼果然不答,我一时没去理他,只蹲下身子,一寸一寸地看去,仍然一无所获,我颇为失望,心想:或许是被山风吹散了···

我站起身,发现黑眼仍在等待答复,神情不耐。我抱了个拳,道:“不说便罢,我们就此别过。魔主大恩大德,王某日后必报,若无他事,在下先走一步。”

我把“大恩大德”几字念得极重,黑眼肯定听明白了,黑眼“哼”了一声,做了个“请”的姿势。我整理衣衫,踏下了第一阶台阶,霎那间身子一轻,似乎有什么从心底深处飞了出去,我仔细辨认,好像是两个少年正蹲在地上烤红薯,哈喇子都快垂到了地上···又好像是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拆招,男子笨手笨脚,女子连连训斥,一旁还有个邋遢老道拿着葫芦笑嘻嘻地看着好戏···眼睛没来由的有些痒,我用手揉了揉,眼前便只剩下了忧愁的夜色,还有蜿蜒的山道通往我不知道的地方。

数道锐声响起,然后“嘭”地炸开了。我被吓得直缩脖子,回头一看,夜空中五光十色,绚丽多彩,魔教居然放起了烟花。一队魔教汉子在梯口一字排开,扯着嗓子呼喝起来,我听了几句,有的讽刺正道沽名钓誉,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贪生怕死,自诩武功盖世,实则不堪一击;有的赞扬魔教天命所归,此番出世必能成就一番大业;有的奉劝白道群雄赶紧回家交代后事,我教鬼木使乃百代不出的奇才,略施手段便重创青霄,说不准明天就来造访你家门派···正教几时受过这般奇耻大辱,险些气炸了肺,好在群雄虽然没胆量上前动手,但反唇相讥的气魄还是有的,当下赶紧招呼同道,便要在这骂架上扳回一局。一时间青霄山门下脏话横飞,热闹异常。

白道毕竟人多,音量隐隐压过对方一头。我隔得远些也听得清楚,十句里居然有八句都是骂我,我暗自苦笑:正道诸人不识魔教名讳,便摁着我这有名有姓的不放。只是魔教向来低调,怎地···念及此处,我心中一凛:黑眼声势浩大昭告武林,必有万全之计,恐怕,恐怕我坚不入伙,独自下山也在他意料之中,就不知山下还有什么圈套等着我。可转念一想:自己活了小半辈子,鲜有大事自己拿主意,眼下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正是破局的最好契机。便是黑眼布置了洪水猛兽,归尘在手,何惧之有?至多舍了一条贱命,也没啥大不了。

想通此节,心情莫名地舒畅起来。天空绽开朵朵冷花,瞬间的辉煌后便归于湮灭,一闪一闪的亮光照亮了对骂正酣的两拨人,大家口沫四溅、面红气粗。这般光景何其滑稽,心中最后一丝留恋消散无踪,我哈哈一笑,口中吟道:“孤星残月静夜天,逍遥放歌下寒山。今朝有酒今朝醉,糊涂酩酊笑人间。”

余音未落,我已一步三摇地绕过一个转角,就此消失不见。   

正道不知青霄逆徒已然离开,魔教亦不知神使哪里去了。只有黑眼和南宫小艺目送我离开,南宫小艺芳心颤动,身形一动便要追出,却觉腕上似乎被套了一个铁箍,如何使力也挣脱不出。南宫小艺回头,只见正是哥哥拉住了自己的手腕。南宫小艺身子一僵,望着那人消失之处,心中千头万绪,不由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