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57章 于钱粮一事上, 方临渊有幸有些心得。

第57章
于钱粮一事上, 方临渊有幸有些心得。
尤其是粮草,从前他在虎牢关时,朝廷的粮饷一部分是京城运送而来的粮食, 一部分则是折银发放给他们。
一到战时, 粮食总不够吃, 就需要他们找当地的百姓去买。战事吃紧时,为防钱粮有失, 方临渊经常亲力亲为,到了收成好的年节,还会先买一些囤起来。
几年下来, 方临渊打过交道的农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至于朝廷的钱粮章程, 更是得倒背如流。
府衙的大门怯生生地敞开了一半, 门口几个探头探脑的衙役,偷偷摸摸地将方临渊请了进去。
方临渊一入府衙,便见那几个衙役匆匆在他身后关上了大门, 像是门外有鬼咬人似的。
方临渊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府衙大堂的阶梯之上站着的,正是穿着官服的郡守和京城派来的大理寺寺丞于高旻, 一众县令县丞等地方官簇拥着他们,正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建阳郡乱了, 那些县官的衙门皆是首当其冲被包围的。这些官员看起来形容皆有些狼狈,神色也都不大好, 想必是千辛万苦才逃到了这儿, 等着郡守大人庇佑他们。
方临渊抬头, 朝着阶上几人笑了笑。
当即, 众人纷纷躬下身来向他行礼。郡守恭敬小心地弓起肩背来, 提着衣袍一溜小跑地来到了方临渊面前,笑着朝他躬身道:“下官等在此恭迎将军多时了,多谢将军前来解救我们啊!”
方临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刚才在外头说的话,这些人听得清清楚楚,他是来解救谁的,这些人心里很该有个数。
几个县令也纷纷围拢上来,神色谄媚地将他朝里头请。
“将军既是要来了解状况,不如我们坐下慢慢说。咱们建阳郡与别处不同,情况复杂,许多事情将军有所不知……”
方临渊却站在原处纹丝未动。
“既是公事,私下谈不大合适吧?”他不为所动,没理他们,转头问郡守道。
“这……”郡守的笑容僵在脸上,回过头去,看向了京城来的于高旻。
大理寺寺丞,在京中也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小官,品阶比这郡守还低两等。但方临渊却眼看着,他神色倨傲,步履平稳地行下阶来,看向方临渊的笑容里带着清晰的威胁和警告。
“方将军,这财税民生上的事情,您毕竟不是行家。”他说。“下官只怕将军好心办坏事,毁了自己的前程啊。”
方临渊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背后有靠山,不是方临渊惹得起的人。若方临渊执意要管到他们头上,那待回了京城,有的是账等着方临渊来算。
方临渊看着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他自知这些人官官相护,盘根错节,他即便身有军功和爵位,也未必玩得过他们。
前途与名声,是他们威胁人惯常的手段。
但他一人的前程和荣辱有什么紧要?
衙门外头站着那么多人,各个骨瘦如柴状如骷髅,随便一个都是朱门中这些人一指就可碾碎的蝼蚁。
他们不怕吗?自然怕,今日站在这儿,也不过是拿自己微薄的性命,想给家中老小撞出一条活路罢了。
这样多的人,这么多条命,他们不怕冤魂缠身做噩梦,方临渊可不愿对不起天地良心。
况且……
靠山?
谁还没个靠山啊。
怕是那些朝中的老狐狸,见了赵璴也要尊一声狐狸祖宗,他可是跟赵璴拴在一起的蚂蚱,拴得紧着呢。
眼见着方临渊面上笑容消失,于高旻的嘴角渐渐勾了起来。
他伸出手来,朝着方临渊的肩上拍去:“方将军,既如此,不如我们还是进去详谈……”
却不料,他的手还没碰到方临渊,就见方临渊微微一个侧身,教他拍了个空。
他的手悬在半空,眼见着对面的方临渊对他笑起来,一双眼弯成了月牙。
“什么前程不前程,大人说笑了。”他说。
“我都做了驸马,还要什么前程?只盼公主芳心匪石,好教我做一辈子富贵闲人才好。”
说完,他微笑着朝于高旻拱了拱手,继而回过头去,扬声命令道。
“开门,升堂。”
——
这一回,县衙的大门大敞开来。
衙役神色胆怯地分列两侧,诸官吏面色难看地坐在旁边。方临渊高坐明堂,眼看着门外的百姓们渐渐壮起胆子走进来,渐渐将县衙的院子填满了。
瘦得皮包骨的脸上唯独剩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都眼巴巴地看着方临渊,像是泥污中的人怀着最后一点期盼,抬头望向的青天。
副将也跟着混了进来,在堂外直朝方临渊使眼色,似乎在提醒他别玩脱了。
方临渊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府衙内的主簿磨磨蹭蹭地将缴的账册送到了方临渊面前。
方临渊翻开来看,便见上头明明白白一笔一笔地,记录的都是建阳郡各庄户缴纳税收的情况。
方临渊从头到尾翻了一遭,不动声色地合了起来。
他有些印象。去岁他回京时,正赶上年节下,各地税收呈报入宫的时候。
当时鸿佑帝特嘉奖了蓟北七郡的郡守与官吏,似是因着各地税收都不景气,唯独蓟北七郡缴上的税收最丰厚。
当时方临渊只过耳听过,却不料这漂亮的政绩之下,竟是这样一番景象。
这样的荒年,交上朝廷的租税一笔笔整齐又丰厚,宛如风调雨顺之时上苍所馈赠的一般。
“咱们建阳郡的税收与地租,缴纳的向来是最齐整的呀!”主簿还在旁侧,绘声绘色地说道。
“那么,去岁的收成单子又在哪里?”方临渊问道。
“回将军,去岁建阳郡总共产出了两万九千余石粮食,共缴纳的捐税有两千九百余石,将军可以算算。”主簿说道。
方临渊笑了一声,合上了账册。
“建阳郡总共两千余户农户及佃户,均亩产一石五十斤,户均十五亩田。去岁地里恰好减产不到两成,没有达到减税的标准。条条清晰明了,还有什么可算的?”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主簿:“你们这笔账,算得可真清楚。”
众目睽睽之下,座下的郡守与县令们当即慌张起来。
“将军,空口白牙的,您可不能胡说……”
“不空口白牙。”方临渊说道。
“我要的不是这个,你们每个每个村子、庄子,里长手中不是都有一个官衙盖章的粮产簿子吗?每户产粮多少,上头都写明了、按了手印的那个,拿来给我。”
座下的官员们当即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位方将军怎么知道的这样仔细?莫说行伍之人,便是家中不种田的百姓,都不知道村子里会有这样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方临渊究竟是哪来的人!
片刻,有人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这……这些簿子都在村民手上,我们手里也没有啊……”
就在这时,百姓当中传来了一道颤巍巍的声音。
“草民带了将军要看的簿子!”
方临渊抬头看去,便见是个穿着破布褂子的老人,须发皆白,满面沟壑,手中拄着一根木拐。他一条腿上有伤,从小腿到脚上血淋淋的,将破草鞋都染成了黑红色。
他哆嗦着、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棉线与草纸穿成的册子,递到了方临渊面前。
他身上伤口不止一处,但怀里的册子却护得完完全全,带着汗水与体温。
“下坪村去年的账册,草民特带了来,将军。”
方临渊双手接过那账册。
那老人却没有松手。
方临渊抬头看去,便见他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嘴唇哆嗦半天,对他说道。
“将军,下坪村一个冬天……饿死十来个人了。”
方临渊看了他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您放心。”他没有多说。
接着,他抬手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扬手丢给了站在不远处的副将。
“去买止血的伤药。”他说。
那副将手忙脚乱地接下荷包,诧异地看着他。
“去啊。”方临渊面无表情。
那副将看了一眼端坐周遭的官吏们,咬了咬牙,还是没敢抗命,捧着荷包跑了。
而方临渊则低头,翻开了那本账册。
只三页,坐在一旁的郡守已经不安地站了起来。
“将军……”他想要上前说话,却又不敢,犹豫着站在原处,姿态显得有些滑稽。
方临渊偏头看向他。
“这册子,郡守也看过吗?”
他似笑非笑地在账册上点了点。
郡守半天没说出话来。
方临渊看他一眼,又将手中的账册立起来,朝向站在一旁那个抄着手、满脸不安的主簿。
“去年每一户的亩产,报上册子的都只有六七十斤,减产过半,不知大人是怎么算出的将近三万石粮食?”
“这……下官……这……”
那主簿又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郡守等人。
“况且。”方临渊点了点旁侧的那本府衙的税收,看向那郡守和寺丞。
“大宣的律法写明了,十五税一,一成的税收由主家上缴,而非佃农。”他问道。“怎么这些佃户们也要交一成税,一年缴税两成,难道是各位大人替皇上定的规矩吗?”
——
蓟北土地平旷肥沃、物产丰盈,于外派的地方官吏来说,是难得的宝地与美差。
年年有大车的粮食送入上京,呈报户部的税收也是最丰厚的。若有幸能座上蓟北地方官的位置,那便是乘上了东风,想不升迁都难。
但偏这几位郡守县令倒霉,刚于蓟北上任,便碰上了几十年来年成最差的荒年。
日子苦两年也便熬过去了,可若政绩做得太差,以后的路怕就断在这儿了。
寒窗数十年,谁也不甘心。蓟北的官员们在这一事上达成了共识,按着从前的标准多征了些钱粮,以至于去年岁末,他们都过了一个好年。
原本,今年风调雨顺,眼看着熬到秋天丰收,这笔账也就揭过去了。
谁也没想到这些刁民会闹,也没想到,京城明明步步都打点得妥当,陛下却偏偏派了个方临渊来。
府衙被迫贴出了告示,令各县各村的佃户来衙门领取误交的一成税收,此外,因着减产超过半成,去年所交的租子和抚恤补偿的粮食,也会由县衙发放给他们。
府衙仓廪大开,衙门前头排起了长队。官吏们龟缩在衙门后院里神色难看,方临渊带来的兵士将他们死死看管在那里,谁也不许任意出入。
带着伤药回来的副将见此情状,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方临渊身边。
“将军,这样办事,回去恐怕麻烦不少。”他双手将伤药递给方临渊,小声说道。
方临渊没接,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递送账册给他的老者。
“拿去那里。”他说。“回京之后,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军令森严,你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这……”那副将虽说素来胆小怕事,但见方临渊这样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将军,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方临渊没答话,只是按了按他的肩,说道:“伤药送过去吧,我晚些时候出去一趟,夜里回来。你传我命令,今日此处但凡死一个人,不管是病死的还是老死的,全部算在你们头上。”
“……是。”那副将也不敢抗命,应声道。“将军是要去哪里?”
“我家的庄子就在附近,过去看一眼。”方临渊瞥他。“不需同你汇报吧?”
“不必,不必!”那副将站得笔直,连忙转身跑开,去给那老者送伤药去了。
方临渊收回了目视线。
方才在此处,他见着不少人身上都有受伤,便特旁敲侧击地派人问明了。
原是那日,于高旻赶到建阳郡时,亲率了十几个衙役要将此处的难民赶走。那些人固留不去,他便令衙役拔刀恐吓。
推搡争斗间,不少百姓都受了伤,而于高旻本人,则因骑术不精又被惊了马,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方临渊回头看了一眼。
这副将胆小怕事,倒教他能够放心,外出去办另一件事。
他今日的确将这些官吏衙役都看管在了此处,但有人领回了租税和救济粮,只怕风声今日就会流传出去。
若其余六郡得到消息之后连夜修改伪造账册,那么待他们大军赶到,再想布施公道,便会难上加难。
最好的办法,是去蓟北府。
蓟北府统御七郡,里头存着七个郡县全部的税收账册。只要提前拿走那些,这些人再作如何修改,也为时已晚了。
虽说最好的办法是率军而去,但陛下拢共只拨给他一千人马,如今全镇守在此,没有空余。
这里今日开仓放了粮食,又是蓟北最大的一个州郡,人多眼杂,若无官兵把守,只怕会出乱子,届时更弄巧成拙。
故而,方临渊借口巡视自家庄子,是打算先自策马,独自去蓟北府走一遭。
——
做好决定之后,方临渊自出了城,先去自家庄子的方向转过一圈,便径直朝着蓟北府而去。
抵达蓟北府时,天色刚刚擦黑。夜色里的蓟北府衙灯火通明,门前的衙役优哉游哉地负着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蓟北这些时日有些乱,但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乱民全都跑到郡衙、县衙去闹了,州府的衙门反倒一片太平安宁。
方临渊赶到时,整个衙门的人都吓得手忙脚乱。
蓟北知府上了年岁,如今年过花甲,早早便睡下了。他得了通传,急得匆匆穿戴好衣冠,赶到方临渊面前时,连鞋都有一只没有穿好。
“下官不知将军今日前来,有失远迎!”那知府颤颤巍巍地朝着方临渊行礼。
“无妨。”方临渊说道。“我原本没打算来蓟北府,多有叨扰,是要来找大人取一样东西。”
“将军请说!”知府恭敬道。
“蓟北七郡去岁缴税的账册,劳烦知府拿给我吧。”方临渊说道。
那知府一愣,眼看着花白的胡须都哆嗦着抽了两下。
“这……将军……这物件……”他支支吾吾。
还什么都没说,他便先开始害怕了。
“他们乱征赋税,美化政绩的事,你知道。”方临渊心下清明,当即直言道。
“下官可万万没有参与呐!”知府连忙否认。
“没参与?”方临渊面无表情。“所以你知情,且纵容他们,毕竟高昂的税收于你而言,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那知府本就被方临渊的突然到访吓蒙了,此时见他一番兴师问罪、言之凿凿的模样,吓得几乎要跪倒在地。
“下官,下官着实没有参与呐!租税是他们报上的,粮食也是他们征收的。蓟北府连一亩良田都无,下官亲自过手的,唯独商税一则啊!”
他矢口否认,匆忙地要将自己择出来。
见方临渊无动于衷,他哆嗦着上前两步想要扯住方临渊的衣袖,却神思不属,被其中一只将落未落的布鞋绊了一跤。
方临渊面无表情地一把扶住了他。
“将军,下官年岁大了,要不了两年便要告老还乡……”他却顾不得许多,言辞恳切地看向方临渊。
方临渊明白他的意思。
他知情,却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为了自己能安安稳稳在知府的位置上荣休,生怕给自己找一点麻烦。
平庸,懒怠,择得干干净净。
于一个身居高位的人而言,未必不是恶行一件。
方临渊倒是懒得于他掰扯。他领了圣旨,是来平乱的,不是来审人的。
他没有言语,只抬起手来,一把将旁侧桌上的杯盏尽数扫在了地上。
一阵清脆的碎裂之声,吓得那知府浑身一哆嗦,枯瘦苍老如风中枯叶,像是险些教方临渊吓死。
却见方临渊懒洋洋地说道。
“看见了吧,我今日在蓟北府衙摔砸抢夺,账本是我抢去的,不是你给我的。”
说着,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放心了吗?放心了就去把账册给我取出来,别再废话。”
这滑不留手的老泥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确认方临渊将此事全部揽下,还找了借口令他不会得罪京官与上峰,知府连忙双手将账册奉给方临渊。
临送他走时,还不忘痛陈道:“将军,属下坐在这位置上,如芒在背,也实在没有办法呀!今日有将军主持公道,属下替蓟北百姓谢谢将军!”
方临渊懒得与他多言,拿上账册就走了。
他连夜离开,还能在三更之前赶回建阳。此后再去别的州郡查账时,稍有出入,他就能拿出盖着府衙印章的账册来,好好与他们对峙一番。
厚厚的七本账册,方临渊将其严严实实地朝流火的鞍鞯上一拴。
恰看见了它脖子上拴的那枚雕花的铜铃。
他随手拨了两把,继而翻身而上,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
夜色之下,火红的身影之后拖拽的影子,直扯了一里多那么远。
自方临渊离开蓟北府,便有一队身着夜行服、体跨黑马的暗影跟随着他。眼看着都快要到建阳府了,那群人仍旧像是风筝一般,长长地拖拽在他身后。
方临渊早就发现他们了。
此处跟着他的,能是什么人?两成可能是来杀他灭口的,八成可能,是来夺他马上的那摞账册的。
建阳府今日有那么多人见到他,消息流出、有人坐不住了并不令人意外。
但是方临渊没想到,那坐不住的人怎么请的杀手都这样业余,眼看着还有小半的路程就要到建阳府了,他们再这么犹豫不决,只怕就要错失良机了。
他们要磨蹭,方临渊却不想再等。
这些人错过了机会不要紧,他却非常需要知道,背后指使他们的人是谁。
眼看着前头拐个弯,便会穿过一片丛林。他拐过弯去,继而不动声色地慢下了速度,一只手扣在佩刀上,冥神静听身后的动静。
他方才留神了一路,心下已经有了数。身后的人拢共不超过二十个,他一个人对付,绰绰有余。
但是……
他听了半天,跟在他身后的细微声响却消失了。
人呢?就一条路,难不成还跟丢了?
方临渊应付过多少次追踪,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他渐渐停下马来,在没有任何马蹄声干扰的情况下,侧耳又听了一遭。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漆黑一片的树林发出的沙沙声响,什么声音都没了。
方临渊缓缓抽出刀来,掉转马头,缓缓地向后行去。
莫非这些人弃马入了丛林?但是这么远的距离,单靠人的腿脚,应当追不上才是……
方临渊缓缓向后行去,渐渐地,听见了微弱的人声。
很模糊,却似有些熟悉。
他引着流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声音细微而轻缓地,重新回到了那处转弯处。
周遭的树林在这儿戛然而止,没了枝叶碰撞声的掩盖和树丛的遮挡,他清晰地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十来个黑色的身影被捆成了粽子,猪羊一般丢在地上。周遭几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肃立在四周,手中紧握着长剑,宛如驻守此处的石俑。
而在其中,身长玉立的一个黑衣男子双手环抱,柔韧黑顺的长发高束在脑后,慢条斯理地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居高临下地垂下眼去,看着他。
下一刻,他穿着黑靴的脚猛地踏在他的喉头,向下踩着碾动,踩得那人浑身都在颤抖。
但站着的那个,四两拨千斤似的,明明足下使了要命的力道,举手投足间竟还有种锦玉堆砌的优雅。
“我的耐心不多。”他听见那人缓缓开了口。“派你们来的,是谁?”
玉石相击一般,这样的声音,不会再有第二人。
方临渊惊得愣在原地。
而同一时刻,那人也似听见了动静,慢悠悠地回过了头来。
四目相对。
那双冷冽的桃花眼,一时也露出了怔愣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赵璴缓缓收回了脚:将军,您知道的,我从小就离开了妈妈,身娇体弱,吹个风都要生病……(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