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们上海连新鲜毛肚都没有吗
被展游握过的地方隐隐发烫。谢可颂垂眸,轻轻叠起衬衫袖口,白到泛青的手腕上留下几道淡红色的印记。
展游有点不对劲。谢可颂想道,冰凉指尖抚上热胀的痕迹。
“小谢?”面前葛洛莉娅喊。
“嗯……嗯?”谢可颂隐秘地放下袖管,神色一如平常,“怎么了?”
“我们先点菜吧,”葛洛莉娅翻着菜单说,“他们快到了。”
谢可颂点头。
展游跟谢可颂说晚上要聚餐,并非临时托词,而是确有其事。
会议结束,老板说晚上请客吃火锅,打工仔纷纷婉拒,因为工作时间之外的团建聚餐跟加班没有差别。结果清点下来,约定到场的嘉宾还是那么几个熟面孔。
晚上六点半,徐稚临时有事,告别众人回家。葛洛莉娅和谢可颂准时下班,刚走出办公楼,接到柏继臣电话,让二人先走,他们得绕两圈,把跟着钟熠的记者甩开。
行吧,毕竟是奢侈品巨头的继承人,被八卦记者包围也不奇怪。展游去海底捞给钟熠过生日看笑话的愿望落空,选了一家位于私人地界的洋房火锅店。
“……不加葱不加蒜。”葛洛莉娅对每个人忌口的食物了若指掌。
“好的。”侍应生穿着中式长袍,等了一会儿,见葛洛莉娅不再开口,问,“只需要五份调料吗?”
葛洛莉娅:“嗯。”
侍应生没多问,替二人倒好茶水,取走葛洛莉娅手里的菜单,款款离开。
包厢内装潢雅致,点缀着暖黄灯光,空调开得很足。
葛洛莉娅穿着一条黑色的修身连衣裙,卷发红唇,支颐而坐。她两根指头捏着陶瓷茶杯,在桌面上慢腾腾地转悠。
“怎么只要五份?”谢可颂问。
葛洛莉娅没有正面回答,翘起手指,点向窗外的院子:“小谢,你看。”
夜色降临于葱茏庭院。
屋檐下吊着两轮满月似的灯笼,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谢可颂收回视线,问:“院子怎么了?”
“不是院子。”葛洛莉娅靠近谢可颂,耳语般吐字,“你看到远方那幢最高的楼了吗?”
谢可颂:“嗯。”
葛洛莉娅:“那幢楼是展游的。”
谢可颂:“……”
指尖微转,葛洛莉娅又说:“这家店开在永嘉路上对吧?再过去一点,是巨鹿路,然后你往左走,有一座公馆,挂着文化历史保护建筑的牌子,你下次路过可以注意一下。”
谢可颂犹疑道:“那是……”
葛洛莉娅言笑晏晏:“那是柏继臣的家。”
谢可颂:“……”
“只可惜……”葛洛莉娅呷一口茶水,悠悠道,“我国实行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不劳动者不得食。”
谢可颂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所以啊,让资本家们自己讨火锅调料去。”茶盏落下,杯沿沾有砖红色的唇印,葛洛莉娅狡黠地对谢可颂眨眨眼。
房间外传来些许响动。随后木门打开,展游等人姗姗来迟。
恰逢送餐员上菜,将两锅汤底并排放置于圆桌台面,升起袅袅白雾。众人七嘴八舌地追加点单,室内顿时被吵闹填满,充满烟火气。
展游进门时还在跟柏继臣讲话,往桌边扫了圈,与谢可颂的目光短促相交。他把大衣交给侍应生,直直朝谢可颂走过去。
谢可颂撇过头,继续跟葛洛莉娅聊家常。
“你喝什么?”杜成明坐进葛洛莉娅身旁的座位,看着酒单问,“啤的?”
“我?我今天不喝。”展游回答,自然而然地坐到谢可颂右边。
说着,展游抬起左臂,状似无意般,搭在谢可颂椅背上,好像要隔着一层冷硬的木头,将人拢进怀中。
谢可颂往前挪了一点,跟展游拉开距离。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杜成明问,“你晚上回去还有工作?”
“没有。”展游笑笑,“我今天……修身养性。”
杜成明嗤声。
“小谢喝什么?”杜成明转头又问。
谢可颂:“我喝……”
“他今天也不喝。”展游脸上笑意浓郁,眼底一片暗,朝对方确认,“对吧?”
谢可颂吃不准展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神经紧绷,没有拒绝。
一旁,柏继臣落座,环视一周,语气挺礼貌:“请问……我为什么没有调料呢?”
“你自己问侍应生要呗。”菜还没上齐,葛洛莉娅抓了把瓜子,顺手往对面柳青山掌心塞了一半。
“就是,多大人了?这点事情都不会?”柳青山帮腔,把手里的瓜子分给柳白桃一半。
柳白桃打圆场,叫人追加了三份调料,再扔了几颗瓜子给杜成明。
轮到杜成明,手里瓜子就那么两三颗。他正准备嗑着解解闷,见钟熠立于身侧,目光危险地盯着自己,便狐疑地问:“你……想要?”
钟熠摇摇头,又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好吧。”杜成明往钟熠掌心施舍了一颗瓜子。
二分法最后的受害者堂堂决出。
钟熠咬牙切齿,表情碎掉。
“我想要你的座位。”钟熠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堪堪维持基本的体面,“能麻烦你跟我换个位置吗?”
杜成明顿悟:“哦……你早说呢。”
他刚打算起身,被葛洛莉娅按下。
“你不是想喝啤的吗?我们这边陪你喝。”葛洛莉娅说,指指柏继臣,“让他们喝洋酒的坐一起。”
“也是。”杜成明再次坐下。
钟熠钉在葛洛莉娅背后,调整领带结,执拗地呼唤:“洛。”
葛洛莉娅毫不领情。
“洛。”钟熠又喊。
葛洛莉娅跟柳青山有说有笑。
神情中闪过一丝受伤,钟熠忍气吞声地绕过半张圆桌,跟门口的侍应生低声嘱咐两句,旋即坐到柏继臣身边。
柏继臣安慰地拍拍钟熠肩膀。
毕竟是葛洛莉娅给的瓜子,钟熠屈尊嗑了。他抿着瓜子仁,冒着寒气说:“想笑就笑吧。”
柏继成单手掩唇,撑着桌子闷闷地笑起来。
旁边,展游没去凑热闹,挽了挽袖子,嘴上跟柏继臣聊着天,拎起茶壶,给谢可颂的续上茶水。
他的动作被人挡了一下。
“我自己来吧。”谢可颂说。
展游唇边弧度渐深,对谢可颂的话置若罔闻,跟柏继臣聊得有来有回,手上继续添置茶水。
“展游。”谢可颂扶住展游的手腕,直视对方,坚持道,“我自己来。”
添到一半的茶杯将满未满。
展游落下茶壶,将自己面前的空杯子和谢可颂的杯子交换,客气地比了一个“请”。
“嗯,你自己来吧。”展游说完,端起原先谢可颂的杯子细呷一口,侧头听其他人聊天。
谢可颂盯着面前小巧的空杯,久久沉默。
“你从中午到现在……怎么了?”谢可颂直接问。
展游也很疑惑:“什么怎么了?”
“你在生气?”谢可颂打量展游的神情,“为什么?因为我在会上反驳了你的提案?”
一声轻笑从展游唇边飘出。
衣物摩挲,展游揽了下谢可颂的左肩,算安抚,很快松开,搭回椅背上。
谢可颂再也问不出更多。
茶香撩人,和展游的热度一起烘烤着谢可颂的身体。
自始至终,展游的手臂都搭在谢可颂身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椅背,节奏平均,似乎在借此忍耐一些什么。
“诶,你看。”对面,柳白桃拍了拍妹妹的手臂,眼睛转向谢、展二人。
“怎么了?”柳青山问。
“展游开始动脑子了。”柳白桃柔声道,“他以前不都靠着本能行动吗?”
“什么叫开始动……哦,对小谢啊。”柳青山皱眉眯眼,唏嘘,“完咯,都说不要跟展游玩了……”
谈笑间,火锅配菜上齐。牛肉羊肉,桌上摆不下,令人食指大动。
桌边立着一个侍应生,替每一位客人盛汤。柏继臣考虑大家应该不喜欢房间里有外人,便客气地请他离开。
展游亲自动手,给谢可颂盛了一碗汤,轻声问:“想吃什么?”
谢可颂:“我……”
展游见谢可颂张口就知道他要说“我自己来”。他不听话,按照谢可颂往常的喜好,用公筷涮了两片牛肉,夹到人碗里。
“你真的喜欢那只电子狗?”柳青山问,“那我布置下去让市场做调研了?”
“行啊。到时候结果不好,我们再换方向。”展游又给谢可颂烫了几片肉,脸朝着柳青山,“但怎么说呢……我预感结果应该大差不差。”
柳青山拿起手机发消息:“虽然你还没说服我……但你是老板,听你的。”
“我知道,明天再跟你解释。”展游舀了一勺虾滑进谢可颂的碗里,“好了,下班时间,就不说工作了。”
谢可颂面前碗里,各类菜品堆出一个小山包。
展游注意到,问:“怎么不吃?”
“你下午到底怎么了?”谢可颂蹙眉道,“如果这里不方便说,我们可以出去私聊。”
“没怎么。”展游低柔道,“分开的时候,总是担心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现在见了面,就忍不住对你更好一点。”
“谢谢,但我现在不需要。”谢可颂生分地回。
“诶,纸巾在谁那里啊?”圆桌那头传来杜成明嚷嚷的声音。
“在我这。”谢可颂将纸巾盒递过去,摇了摇手边的玻璃杯,“房间挺热的,给我来点啤酒好吗?”
杜成明老早把展游的话抛到脑后,直接拎起一瓶没开盖的冰啤给谢可颂。
在展游的视线下,谢可颂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喝了一大口,然后有样学样,将展游的空碗跟自己的调换,转手给自己下了一片肉。
夹进碗里,蘸料,展游的目光始终聚焦在谢可颂侧脸。
谢可颂咽下牛肉,目光流转,问展游:“你怎么不吃?菜都凉了。”
展游笑了声,跟认输了似的,夹起小半碗肉,一口气塞进嘴里,猛猛咀嚼。
十足贪婪,干净利落,是展游特有的吃相。许久不见,令人食欲大开。谢可颂看得有些着迷,就着对方的脸,再咽一口。
猝不及防地,展游的目光滑过来。谢可颂被逮住,肩头轻颤。
“嗯?”展游眼里略带促狭,“怎么一直盯着我?”
“我……”谢可颂嘴巴一时打了结,他刚想辩解,就听见展游正经起来的声线。
“别动。”展游说。
谢可颂一僵。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谢可颂眸光闪动,眼瞳中展游的脸愈来愈大、愈来愈近。
展游十分专注,缓缓伸手,细致地抹去谢可颂下巴上的水珠。指腹在下巴处摩挲,留下痒痒的触感。
“刚才想说什么?”展游退开一些距离。
谢可颂咬了咬下唇,用疼痛恢复理智,别过头去拿酒瓶,化解道:“看你挺热的,要不要也来一点冰啤酒?”
展游不作声,目光攫住谢可颂,直到对方的下颌缘紧绷出一条深刻的线,才低低笑出一声。
谢可颂素净的左手像针一样刺进展游的眼里。他在收集谢可颂在意他的证据,幸运的是,这次他又成功了。
“可惜了,我今天真的不喝。”展游见好就收,把领带扯松一点,姿态放松地看向别处。
谢可颂松了一口气。
掌心湿滑,不知是汗水还是啤酒瓶的水汽,谢可颂觉得不舒服,用湿毛巾擦拭十指,顿住,捂了一下展游刚刚碰过的地方。
缠住谢可颂心脏的丝线依旧握在展游手里。谢可颂暂缓心神,转移注意力,看葛洛莉娅外放的宝贝女儿吃蛋糕视频。
婴儿咿咿呀呀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几颗脑袋挨到一起。
展游也凑过来,跟谢可颂脸颊相邻。
“小谢。”展游说。
谢可颂眼睛盯着屏幕:“嗯?”
“如果我今天没有拉住你,你还会来聚餐吗?”
“不会吧。”
展游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视频结束,众人归位。
谢可颂扫了眼展游淡漠的表情,问:“所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的?”
“不是。”展游重新拿起筷子,烫着肉问,“不过我更好奇,你最后为什么还是答应来了呢?”
你抓我来的。谢可颂想,又意识到自己心里有几分心甘情愿,于是干脆不回答。
聚餐继续,大家有说有笑。
谢可颂和展游坐在一起,大腿偶有擦碰,上半身却各朝一方,跟不同侧的朋友讲话。
“老板,市场那边说今晚就可以开始……”柳青山瞥见谢可颂,自知失言,“哦,不说工作,不说工作。”
展游摆摆手:“嗯,辛苦了。”
“让市场那边再等等吧。”谢可颂突然接话,“明天我再去找他们聊聊。”
展游说谢可颂今天不喝酒,谢可颂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展游给谢可颂夹菜,谢可颂调换了他们两个的饭碗;展游迁就谢可颂,在下班时间不提工作,谢可颂……
倒也不是真的想加班。
既然谢可颂主动开口,柳青山再无顾忌:“小谢有什么建议吗?”
“我希望问卷设计,以及最后的分析报告,能由我手下的人来完成。”谢可颂说。
“可以是可以,”柳青山问,“但为什么?”
其余人注意到他们的讨论,频频瞩目。
谢可颂进食的动作停了停,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把一颗鹌鹑蛋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完,才开口。
“我怕结果变成,市场努力做数据支持展游的想法。”谢可颂解释,“数据是客观的,但问卷设计和结论是可以有倾向性的。”
“不会。”展游讲,“我会上说过,这都是我主观判断,如果调研发现不对,那我们就换方向。”
“那你就不应该把你的结论说出来。”谢可颂反问,“你的想法会左右员工的想法,你难道不知道吗?”
嚯,又来了。开会吵也就算了,怎么下班吃顿饭也要吵啊?
众人面面相觑。
“我知道。”展游大半个身体朝向谢可颂,垂眼俯视,“那又如何?我相信他们的专业水平,也相信他们会纠正我。”
谢可颂也转过去,膝盖直跟展游的打架。他仰着下巴陈述事实:“谁会纠正你?打工而已,老板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了,为什么要冒头承担多余的风险?”
展游反唇相讥:“你的意思是,哪怕船撞了冰山,这些人都不会吭一声,是吗?”
没人出声。
大家掏掏耳朵,埋头各吃各的。
静了几秒,谢可颂吁出一口气,哑声道:“说不过你。”
展游安慰时习惯摸谢可颂的后脑勺:“我不是要跟你辩论……”
“说不过你,所有人都说不过你,你能把他们都搞得服服帖帖的。所有人都是你思想的延伸,运行起来效率极高,可是……”
“啪”的轻响,谢可颂打开展游伸过来的手。
他紧盯着面前人,缓缓道:“可是一旦你判断失误,会导致什么结果……我们现在不都已经很清楚了吗?”
展游愣了愣,规规矩矩地把手肘放回桌面。“好,没问题,听你的。”他看似妥协,“我会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你。”
谢可颂等着他后面的话。
“但是……”展游扯出一个游刃有余的笑,眸色渐深,“你能保证你不会被我影响吗?”
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枷锁箍住脖子,谢可颂喉结动了动:“不会。”
“不会吗?”展游追问,“你就不会对我偏心吗?”
谢可颂咬牙:“不会。”
“为什么不会?”展游蛊惑道,“你对我,跟别人对我……有什么不一样吗?有这么不一样吗?”
展游慢慢低头,领带滑落到谢可颂的腿上,层层折叠。他不断越界,最后悬停于谢可颂的鼻尖正上方,笑了笑。
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展游眼里流淌着属于捕猎者的锐利锋芒。谢可颂怔怔望着,膝上的手掌紧收成拳。
“怎么不回答我?”展游的气息喷在谢可颂脸上。
“我……”
“嗯,你。”展游打断,笑眯眯重复,“你脸有点红。”
谢可颂额角的青筋弹了弹。
原本说工作说得好好的,展游为什么偏要掺点别的什么进去?加班本来就烦,更何况和毫无意义的拉扯,简直让谢可颂身心俱疲。
谢可颂烦不甚烦,一把拽住展游的领带,扯着对方低头。两个人的鼻尖堪堪相触,展游脸上生出一丝诧异。
“小谢……”
“不要打断我,”谢可颂强硬道,紧了紧手里的领带,“听我说完。”
猎人和他的猎物瞬间颠倒了位置。展游适应得很快,笑意盎然,举起双手投降:“你说。”
最脆弱的地方被谢可颂握在手里,展游却毫无紧张感,几乎让谢可颂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永远也没办法赢过他。
谢可颂嘴唇蠕动,话到嘴边反倒搁浅。
背后,众人忽又爆出一阵揶揄的笑。
葛洛莉娅和钟熠不知又闹出了什么滑稽事,谢可颂和展游无暇顾及。
小谢,你能不能成为展游的标准?那天葛洛莉娅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试试吧。谢可颂浅吸一口气,当全场第一个,在工作上挑战展游权威的人。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后悔,如果当时我状态更好一点,做事多看一眼,我们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谢可颂提起他心理状态最糟糕的那段时间,十分平静。
一句话就打破了展游的防线,他失去伪装,满目疼惜:“你不要自责……”
“但现在我觉得,我们两个的责任,五五开吧。”
争执中,展游胸前的领带夹错了位。
谢可颂负起责任,松开展游的领带,冷静地抽掉歪了的领带夹,重新给人别上,动作细致而漫长。
“你很厉害,这是毋庸置疑的。”谢可颂的呼吸打在展游下巴上,“但我认为,你不该给所有人一种错觉,你的结论总是对的,所有人只需要跟着你的脚步走就能万事大吉。”
他帮展游别好领带夹,才抬眼与展游对视,缓慢而清晰地讲:“你不需要替别人背负些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也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不是吗?”
谢可颂说完,不看展游的表情,朝向方才笑作一团的朋友们,试图加入:“你们刚刚在笑什么……呃。”
似乎很不满意谢可颂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自己身上,展游攥着谢可颂大臂,将人拉过来。
谢可颂骇然,本能地挣了挣,手肘打到桌上的玻璃杯,哐嘡,啤酒哗啦啦地撒到展游的大腿上。
动静颇大,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碍事,你们聊你们的。”展游两三句话把人打发完,回眼一看,谢可颂扯了几张纸巾,正准备吸他湿漉漉的裤子。
被打湿的地方恰好靠近展游的裆部,谢可颂意识到什么,停下动作。
“你自己擦吧。”谢可颂说。
“哦,好。”展游去取谢可颂手里的纸巾,没拿到,谢可颂手躲了一下。眼里黯然一闪而过,展游开玩笑:“连纸巾都不想给我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谢可颂:“我……”
“算了,”展游重新抽了几张,不耐烦地擦拭,蹙眉看裤子上满是白屑:“我让人替我买新的就行。”
一去一回,展游出门找到侍应生,嘱咐几句,又回到包厢。
他看到面前的碗里多了两片还冒着热气的肉。
展游略显惊讶:“这是……”
“他们说趁你不在把最贵的肉吃掉,我给你留了两片。”谢可颂神色不自然,拿展游的话堵他,“你又不会吃了我。”
展游沉沉地笑,胸腔震动。
谢可颂对展游好一点,展游就试图索取更多。这回,他的手臂没放在椅背上,而是搭在谢可颂的后腰处。
工作管工作,私底下,谢可颂对展游终归让得多一些。他没多制止,甚至坐得离展游近了些,替他遮掩一二。
从别人的角度看起来,他们就像一对关系还不错的同事。
或许……是没必要跟展游分得那么清吧。谢可颂把控着尺度,开启今天第一次闲聊:“你领带夹上的那只鸟,是史努比的朋友吗?”
“嗯,是。”展游回答。
被人抚过的地方微微发烫,谢可颂按兵不动:“它叫什么?”
“糊涂塌客。”手掌挪动至人的腰侧,展游将姿势改为搂抱。
谢可颂努力放松肌肉:“嗯……很可爱的名字。”
示弱是有用的。展游受到鼓励,一边道貌岸然地涮肉吃肉,一边收紧手臂,两根手指从谢可颂衬衫纽扣的缝隙中钻入,贴上谢可颂的腹部。
两个人的呼吸同时错了频。
谢可颂跟葛洛莉娅关于“如何做好宝宝蛋糕”的话题结束,他冷淡地按住展游在腹部作乱的手,扒开。
“怎么了?”展游明知故问。
谢可颂:“不可以。”
展游得寸进尺:“真的不可以吗?”
谢可颂把展游的手提起来,丢回他自己的腿上,神色淡淡:“我说了不可以。”
“好吧。”展游反而更开心了,捉住谢可颂的手,“那我是不是可以要求一点补……”
“砰”的巨响打断了展游的好事。
十几个人鱼贯而入,整齐地排作两行,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盘食材。
展游面色铁青,回头问:“你们点的?”
众人齐齐摇头:“我们没加菜啊。”
饭桌上响起一道刻意的清嗓子声。
“我叫人送来的。”钟熠说。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进门来,走到钟熠身后,毕恭毕敬地俯身道:“对不起少爷,食材是临时空运过来的,耽误了些时候。”
钟熠扬了扬下巴尖:“没事,摆上来吧。”
管家一声令下,佣人撤走空盘子,排着队端盘上菜。
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的黑金鲍鱼,阿拉斯加深海的帝王蟹,日本长野县的松茸……顶级食材琳琅满目,从众人眼前飞过,跟在最后的,是一盘平平无奇的毛肚。
“不是吧?”柳青山难以置信,朝谢可颂确认,“你们国际化大都市上海连一盘新鲜毛肚都没有吗?这也要空运?”
谢可颂:“呃……”
侍应生放下餐盘,解释:“哦,这是我们店附赠的配菜。”
柳青山咕哝:“这还差不多。”
佣人退场,包厢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钟熠从管家手里接过一扎从保加利亚运过来的玫瑰荔枝饮,踱至葛洛莉娅身边。
“杯子。”钟熠伸手。
管家递上玻璃杯。
清爽的水果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浅粉色的果汁浇灌进容器中,映出钟熠柔和的眉眼。
他把玫瑰荔枝饮放到葛洛莉娅手边,哄道:“我特地叫人给你订的,还冰着。”
葛洛莉娅面色相当难看,并不言语。
管家帮忙劝说:“是啊夫人,您以前不是最喜欢喝这个吗?”
葛洛莉娅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现在不喜欢了。”
“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吧。”钟熠把玻璃杯交给管家处理掉,“你想喝什么?我叫人给你送。哦,宝宝喜欢吃什么,我也让人给她送一点过去。”
葛洛莉娅没忍住,直接笑场,眼里冰凉凉一片。她说:“你还是老样子。”
“你还是那么美丽。”钟熠指尖挑起一缕葛洛莉娅的发丝,吻了吻,“……也还是那么喜欢跟我犟,我的夫人。”
葛洛莉娅把头发从钟熠手里抽回来:“别这么叫我。”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钟熠允诺,“而且……我不认为一个称呼就能抹掉我们的亲密关系,洛。”
“我们已经离婚了。”葛洛莉娅疏离道,“我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不是吗?”
话太刺耳,钟熠皱了皱眉:“我不喜欢你这样跟我说话。”
葛洛莉娅冷笑:“我甚至不喜欢你跟我说话。”
钟熠没少在葛洛莉娅这里碰灰,给葛洛莉娅夹了一点鱼肉,耐着性子:“先吃菜吧,尝尝?”
葛洛莉娅避了避:“我不喜欢吃。”
“好,没关系。”钟熠唤来管家,“都倒掉吧。”
葛洛莉娅闻言,蔑哼。不就是找不痛快嘛,谁不会啊。
“你不用倒,我自己砸。”她手一挥,将面前的珍馐佳肴尽数扫落在地,碎出刺人的脆声。
杯盘狼藉,散落一地,搪瓷碎片边缘泛着尖锐的光。
其余人左右瞧瞧,别人的家务事不好多插手,屏息观察。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会有点长进。”葛洛莉娅抓着钟熠的衣领,冷冷道,“今天的事情,但凡你提前问我一句,我都不会给你摆脸色。”
“对不起,我下次会提前说的。”钟熠虽不理解,但道歉,“如果你能让我联系到你的话。”
“怎么?你的意思是怪我咯?”葛洛莉娅直冒火,推了一把钟熠,骂道,“那之前呢?先前结婚那么多年,你天天替我作主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想要什么?”
“我们现在是要开始翻旧账了吗?”钟熠顺从地倒退两步,卷起袖口,似乎在做某种准备。
转眼间,众人挪坐,为这对火爆离婚夫妻清出一片战场。
二柳一杜人手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太好嗑了”;柏继臣翘着二郎腿,点开手机计算器。
“不用去劝劝他们吗?”谢可颂担心道。
“没事。”展游说,“诶,要开始了。”
谢可颂:“嗯?”
一只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砸到地上。
柏继臣在计算器里按下一个“1”。
“不就是替你处理了几件棘手的工作,这点事情还要说多少年?”钟熠说。
“那你反省了吗?”葛洛莉娅砸了个玻璃杯。
“他们……”谢可颂指了指,“一直这样?”
“嗯。”展游兴致勃勃,“让他们吵吧,吵完就好了。”
柏继臣哼着歌,关掉包厢一半的灯光,轻点手机,“+1”。
葛洛莉娅抱怨:“今年我出席某场酒会,别人夸‘葛总女中豪杰’,转头就是‘啊,这是Mr. Zhong的前妻’,你让我怎么想?”
“你让别人说不就好了,又不是事实,没有必要理会。”钟熠还挺委屈,“再说了,你就没有一点错吗?”
烈争吵宛如一出舞台戏剧,在众人面前上演。聚光灯照过来,把葛洛莉娅和钟熠的影子投到观众席的人们身上。
谢可颂似有触动,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展游看过去。
仿佛真的在聊某个电影剧情,谢可颂不咸不淡地说:“我好像也听过别人这样说过类似的话。”
玻璃碎片折射出绚烂的光,如蝴蝶般拂过谢可颂脸。眼中景象好似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展游出了神,问:“说你吗?”
“嗯。”
“你难过吗?尽管……这不是事实。”
“难过的。”谢可颂补充,“当时有点难过的。”
展游默了默:“你怎么不跟我讲呀。”
“像他们那样吗?”谢可颂摇了摇头,“我没有精力跟你吵架。”
争吵还在继续,桌上的餐具被那对怨侣砸了个稀巴烂。
“你自己数数,你爽约过多少次。”钟熠说,“我给你准备了最好的约会场地,从清晨等到日落,结果你说你临时要出差。你有没有想过我那时是怎么样的心情?”
“那我也没办法啊,我要赚钱。”葛洛莉娅反驳,“养孩子花销那么大,我们说好一人一半……”
钟熠吵得衣衫皱乱,体面全无:“我就缺你这点钱?”
“那是你的钱,不是我的钱。”葛洛莉娅否认,“我们签过婚前财产公正的。”
一声巨响,钟熠气不过,摔了墙边的古董花瓶,双目赤红地低吼:“我不让你用我钱,嗯?你非要跟我分得那么清楚?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观众席上,柏继臣挑了挑眉,另外开备忘录给古董摆件计数。
展游余光注视着谢可颂眼里的碎光,忍不住开了口。
“我……在伦敦给你买了点衣服,但尺寸我有点吃不准。”展游试探,“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跟我一起去店里量量。”
“等这段时间忙完吧。”谢可颂说。
展游定了定心,在黑暗中摸索到谢可颂的小指,耷着眉眼问:“……为什么衣服可以,但其他的不行。”
“因为我还得起。”谢可颂与展游小指勾连。
展游马上说:“我没有要你……”
“生活上的事情,今天买菜你付钱,明天电费水费我来缴,都无所谓。”谢可颂缓缓道来,“但工作的话,我会想是不是应该更努力一点,要配得上你对我的期待。现在回头看,好像……是有点痛苦吧。”
谢可颂浸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苦恼地笑了一下,轮廓线是金色的。展游看入了迷,动了动手指,磨合着,与谢可颂十指相扣。
谢可颂指尖蜷了蜷,并没有抗拒。
“我是你的压力吗。”展游问。
“是的。”
“我听上去像个坏人。”
“不坏。”谢可颂回答,“至少现在有变好。”
古董砸地的声响比碗筷剧烈不少,葛洛莉娅被吓了一跳,脑袋懵住,缓过劲之后怒火中烧。“凶什么凶?就你会凶?”她说着就要去拿另一个古董花瓶。
钟熠大惊失色:“你别动!”
葛洛莉娅:“干嘛!”
钟熠大步走来,把葛洛莉娅拉到一边:“柜子边挂着碎片你没看到吗?划破手了怎么办?”
葛洛莉娅稍稍收起气焰,硬要回嘴:“那不是你先砸的吗?”
“我不砸东西你肯听我说话?”
钟熠说着,随手拿起另一个古董葫芦瓶就要往下摔去。
“等等!”葛洛莉娅大喊。
钟熠动作骤停。
“那个很贵的,八千多万呢。”葛洛莉娅踩着一地瓷片渣,把葫芦瓶抱回木架,转头骂钟熠,“会不会过日子啊?划不来的呀,戆度。”
钟熠全听她的:“哦……”
观众席上,瓜子茶水消耗殆尽。
柏继臣整理账单,发邮件到钟熠邮箱。
“吵完了。”展游说。
“看起来是的。”谢可颂回答。
“那我们……算是好了吗?”很多话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谢可颂久久不再出声。
昏暗光线中,谢可颂清浅的呼吸声回荡在耳旁,展游紧紧握住谢可颂的左手,耐心地等待对方宣判。
终于,他听见谢可颂轻轻的声音。
“展游,在一起很简单的。”谢可颂眼里倒映出这一片狼藉,“但是在一起之后呢?也要像他们现在一样,闹得不可开交,一年到头连面都不愿意见吗?”
“啪”,清脆的开关拨动声,包厢内灯光倏然大亮。
所有人眯起眼睛,迎接梦境清醒的那一刻。
“少爷,夫人。”管家处理完那瓶玫瑰荔枝饮,气喘吁吁地赶回来。
“怎么了?”钟熠气息凌乱地问。
“小小姐一觉醒来发现夫人不在家,哭得不行,闹着喊着要妈妈呢。”管家和蔼地说。
葛洛莉娅顺了顺头发,望向观众席的各位:“那我先……”
“你先回去吧,我们也差不多结束了。”柏继臣转头对钟熠说,“账单发你邮箱了,记得付。”
钟熠并不在意这三瓜两枣,敷衍地点头。
高跟鞋“哒哒”踏过,葛洛莉娅拎包走出包厢门,去而复返,抓住钟熠的手腕,拉着他一起走。
“我……可以去你家?”钟熠不确定道。
葛洛莉娅没好气道:“怎么,不想去?”
钟熠连声说“想”,快步跟上。
好戏散场,钟熠的管家说着“少爷好久没这么笑了”,任劳任怨地留下来处理现场。
众人纷纷离场。
交错人影中,谢可颂也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他最后握了一下展游的手,随后放开,与展游擦身而过。
“比起恋爱关系,其实我更珍惜的是你这个人。 ”谢可颂在展游耳边说,“现在也挺好,我没那么着急,再试试吧。”
*
夜晚,凉风习习。
围墙外,商业大楼沐浴在月光下,银光烁烁。谢可颂不会再去思考哪幢楼是属于展游的。
聚餐结束,展游和柏继臣跟店主算旧识,留下说了两句话,谢可颂就跟着柳青山他们先走一步。
一行人穿过弯弯绕绕的树影小径,来到大堂门口,穿着旗袍的美女姐姐端着托盘迎上来。
精致的冰淇淋架上,各色各味的Gelato成网格状整齐排列。
“他们的Gelato是出了名的好吃哦。”柳青山介绍道,“比他们家的火锅还要有名气,而且每人只能拿一个。”
柳白桃给自己挑了红莓味的,闲聊道:“顺带一提,展游最喜欢吃薄荷巧克力味的。”
杜成明叼着木棍吐槽:“怎么会有人爱吃牙膏味的冰淇淋。”
谢可颂笑了笑,指尖在缤纷甜点上方划了一下,拿起一盒薄荷巧克力味的。
“小谢,”柳青山叫道,“你怎么走?展游送你吗?”
“没。”谢可颂双手背在身后,藏起冰淇淋,“我自己打车回去。”
“哦,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呗,反正顺路,先送你回去。”柳青山大大咧咧道。
“你们先走吧,”谢可颂说,“我等一下展游。”
“啊?”柳青山瞪圆了眼睛,“你等他干嘛?怕他这么大一个人迷路?”
“行了行了,别问了,快走快走。”“小谢拜拜,明天见。”柳白桃和杜成明一人一边,架住柳青山,拖着小姑娘离开。
大堂静谧如初,值夜班的前台打了一个哈欠。
谢可颂望着同事朋友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抱着外套侧过身,轻轻倚到墙边,垂眸注视着冰淇淋在手心渐渐融化。
没过多久,木质地板响起闷闷的皮鞋踩踏声。
展游独自出现在大堂,接过侍应生捧来的大衣,挂在臂弯,又偏过头,不假思索地从托盘里挑出一个Gelato,两步的功夫就解决完毕,将纸盒丢进垃圾桶。
脚边延伸来一道人影,展游抬眼望去,谢可颂正站在他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展游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愣了一会儿,才朝谢可颂迈出一步,沉声道:“怎么没走?”
谢可颂抿了抿嘴唇,问:“柏总呢?”
“他从后门走了,离他家比较近。”展游说,“你呢,你找我有什么事?”
谢可颂犹豫一秒,把已经微微融化的冰淇淋放进展游手心。
“他们说你喜欢这个味道。”谢可颂余光扫过那个装着冰淇淋空盒的垃圾桶,“但是每人只能拿一个。”
展游用木棍搅动蓝绿色的甜品,无声半晌,才笑道:“这算是……再跟我试试?”
“不是的。”谢可颂说,“只是你喜欢,所以多给你一点而已。”
下一秒,谢可颂被展游紧紧地抱进怀里。
对方的体温让谢可颂等到僵硬的身体热起来,他拍了拍展游的后背:“好了,我要走了。”
展游松开谢可颂,撤到社交距离后,客气地问:“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谢可颂拒绝,“我打车回去。”
展游妥协:“那我陪你等车吧。”
待展游解决完第二份冰淇淋时,薄荷巧克力已经化作糖水。二人穿好大衣外套,一起走出饭店,来到马路边。
附近道路狭窄,酒吧通宵,霓虹看板的光隔着马路照射到二人身上。谢可颂用打车,手指和鼻尖冻得有点红,像一幅沾上色彩的画。
展游又有点忍不住了。
“小谢,”展游旧事重提,“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谢可颂分给对方一点目光,再次盯住手机,等司机接单,说:“不可以。”
一般谢可颂说“展游,不可以”,那就是真的不可以,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是展游新近习得的认知,他不再多话。
软件提示已有司机接单,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分钟。
谢可颂收起手机,跟展游肩并肩地站着。
“你在生什么气?”谢可颂忽然问。
“嗯?”展游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天中午在茶水间……到今天吃饭的上半场。”谢可颂严谨地划分时间,“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那个啊……”
展游不敢问的。
展游想要谢可颂想要得不行,就算谢可颂站在原地不动,展游也会朝他奔去。可要是谢可颂不要了呢?要是谢可颂选择离开,那展游该怎么办呢?
“展游。”谢可颂定定地看他,用说“不可以”那样的语气喊他。
“你为什么没有戴戒指。”展游就什么都说了。
“啊?”轮到谢可颂呆住,他摸了摸自己的指根,“哦,前段时间手指都瘦了,我怕掉,就先放起来了。”
展游脚步打飘,扶着树,虚脱道:“原来是这样……”
谢可颂的表情相当无奈。
时间刚好,出租车拐过路口,车前灯照亮前方的路,靠边停。
谢可颂手拉住车门:“你下次直接问我啊。”
不想让谢可颂走是本能反应,展游急急跟上去,捏住对方的手腕:“我不敢。”
谢可颂错愕:“什么?”
“我怕你想要离开我。”确认对方没有离去的意思之后,展游突然变得伶牙俐齿,“我一直在思考,要是你执意打算分手,我会不会因为爱你而成全你。刚才我想通了,我的答案是,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一阵冷风刮过,猎猎作响,二人的围巾飘扬纠缠。
谢可颂吃惊的表情比世界上任何甜品都更加美味。展游舔了舔嘴唇,食欲和色欲一拥而上,他欺身压下,箍住谢可颂的腰,将自己的欲望暴露到谢可颂面前。
“我会对你做一些很坏的事情。”夜色中,展游的双眼隐含侵略性的光,“我会换掉你家的钥匙;上班、下班我都想亲自接送你;还要把你的办公桌搬到我的办公室来,最好你就坐在我腿上办公……”
展游是生意人,万事万物都是交易的筹码。
如果自己的弱点也能成为达成心愿的条件,那展游也甘愿主动低头。
半真半假地说完,展游把头埋进谢可颂的颈间:“你会怕我吗?”
谢可颂沉默地摇头。
展游又说:“那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谢可颂被压得不太舒服,挣了挣:“展游……”
市内不能按喇叭,司机探出头大喊:“好了伐?好走了伐?”
展游立马直起腰杆,体面道:“劳烦您等一下,我们马上好。”一扭头,又缠上谢可颂。
“而且你说过不会离职的。”展游长着一双下垂眼,表面很可怜的样子,手上却抱得很紧,“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是……算了。”
“你先跟我上车吧。”谢可颂微微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