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喂!”
气恼的声音响起,艾修看过去,发现是黑田坊贱嗖嗖地将首无的脑袋拍进酒缸里。下一刻准备溜走的青年妖怪就因为脚被绳子缠住差点来个脸着地,携带着畏的红绳结成张开的网,转瞬将他困缚在地。
首无蹲下身,冷笑,忽然一手捏住黑田坊的下巴,另一只手拉过一缸子酒,招呼着河童操控酒水往他嘴里灌。
河童饶有兴致地凑热闹,黑田坊见势不妙,果断动用畏尝试挣脱。
没一会就混战起来。
一只眼故作深沉:“年轻的妖怪们就是不稳重。”
说着不知道谁飞来的杯子正好卡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上,酒水哗啦浇了一脸,激得他瞬间暴怒跳脚着要找罪魁祸首。
群魔乱舞之中,一下子显得鲤伴这会几乎靠进艾修怀里支着腿吃喝的行为没有半分出格了。
大家最多惊讶原来鲤伴和眸遮的关系这么好。
“昨天就听说眸遮先生治好了总大将,您的医术比传闻的更加高明。”
鲤伴稍微坐正了些,给艾修介绍:“这是鸩一族的首领,羽毛含有剧毒的鸟妖,同时掌管药和毒方面的一族。”
“咳咳……很荣幸见到眸遮大人,感谢您医治好总大将。”
看着瘦弱的青年妖怪看起来很温和,神情真挚也并非说场面话。
“说起来鸩大人的身体,不知道眸遮大人的医术……”
说话的妖怪被身边的妖拦下,意思却已经传达到了。
鸩感觉到这小片范围气氛的忽然凝滞,有些懊恼:“抱歉,请不用在意,这是我这个族群天生的病症。”
艾修很清楚治疗的能力被知道肯定会有人或妖怪上来求医,这本就是人之常情的。就像普通人自己或家人身患重病,忽然知道附近来了一个有名的医生,很难不想去尝试。
“单纯病症我缺少把握,但此前鲤伴跟我讲过很多妖怪的情况,鸩妖的病症大概是受自身毒性导致的损害,所以,可以让我试一下。”
“那就麻烦你了,修。”
鲤伴抢在就要推拒的鸩之前开口。
鸩有些坐立难安。
艾修治好了滑瓢已经是对奴良组有大恩了,现在又要给他医治。
“没关系,鲤伴是我的友人,这对我只是顺手能及的事。”
艾修安抚地冲他笑了笑,直接就伸手,当着在场的妖怪对他的右手运转反转术式。
毒素的清除需要对反转术式更深层次的把握,鸩的毒更是猛烈,又是从出生起就浸入骨肉血脉,只是一只手就几乎将他体内的咒力消耗一半。
“感觉会好些吗?”
艾修暂停下来。
鸩惊讶地握了握手指,此前每一次动作就会有的,关节的迟滞隐痛消失。
他涩哑着声音道:“谢谢,但这对您会有损害吧?即便清除干净,毒性仍旧会顺着血液流遍全身的。”
“没有损害,只是费神些,消耗的咒力过段时间就会再生。第一次不太熟悉会艰涩些,等对你的情况掌握深了,能一次清除的就更多了。”
艾修看向鲤伴:“不如让鸩先生留下,每天清除一点,体内的大部分毒素半个月左右就能弄干净。”
“嗯。”
“鸩在本部多留一段时间吧,最近应该没有要事,先调理好身体。”鲤伴敲定下来。
“是,那之后就……劳烦眸遮大人。”
艾修笑了笑,主动跟他聊起医药方面的内容。
鸩也算是久病成医,对各种药理比艾修这个大多数时候靠反转术式作弊的更专精。
等鸩放开一些,艾修就问:“鸩一族,都受困于毒素的侵蚀吗?”
鸩点头:“一般来说,妖力越盛羽毛的毒性越强。寻常族人的话,虽然身体一样会积累毒性,常年用药情况下也能勉强维持平衡……”
对于鸩这种妖怪来说,最恰当的词大概就是‘饮鸩止渴’了。
作为妖怪必须要有强大的妖力和毒性才能防身和守护族人,这本身却又会造成自身的早亡。有些时候,首领鸩的寿命还达不到一般人类的程度,这种如果没有外力,又往往是他们中有着最惊才绝艳天赋的成员。
他们自己其实早就接受了现实。
鸩一族的首领名字是传承的,一代首领死亡,后一个妖力强悍者就承接祖辈的名字继任。
即便是剧毒的羽毛也会引人、妖怪觊觎,这种情况在某一位鸩决定跟随奴良滑瓢之后,有奴良组的庇护,族群的生存才好了许多。由此鸩一族也是奴良组最可靠的拥护者之一。
因此在察觉艾修和鲤伴的关系是真的好,给自己治疗这种事大概不会给组里造成负担,鸩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旋即内心就生出更多的贪求——他的儿子天赋卓越,在他身体愈下的现在已经被确定为下一任的鸩。
眸遮大人这样和善,或许……
身体虚弱的红眸妖怪自知这样贪得无厌的渴望索取姿态丑陋,但只是治疗了一只手,体内原本已经几乎满溢的毒素也得到缓解。又停留片刻,感受着难得好受些的脏腑,他很难不想到他已经开始受毒素折磨的孩子。
鸩闭了闭眼睛,在身边妖怪跟艾修搭话时候找借口离了席。
艾修不经意抬眼看到他落寞的背影,抿了抿唇。
他是有意提及鸩一族的其他人。
至少在他们需要他的情况,奴良组药师一脉都会对他持有善意。第一次这样‘有所求’地做事,艾修其实有些不自在。
但他摇了摇头,晃走心底这种感觉。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或许是别人把他看得太高,不知不觉间就连他自己都‘端着’了几分。有句话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其实只要行了好事,那他是否从中获利,也是不该被着重在意的。
艾修有想要融入某个地方的想法,凭他的温和体贴总是不难的。尤其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喝起酒来却豪气非常面不改色,即便是性格粗野的妖怪都对他很有好感。
鲤伴再想靠近自己爱人都得突破重重包围,无奈地自己斟酒,看向身边悄无声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森主猫樾。
今天维持了人形的女妖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你们?”
鲤伴回了一个友好却肯定的笑。
明知道会有这一天,真的被确定樾还是有种不爽,不善地打量了鲤伴几眼,直到有妖怪注意到暗戳戳关注这边。
“樾森的妖怪永远站在老师这边。”
别想仗着老师傻乎乎的,性格和善就欺负他!
低声撂下这样一句带着警告和示威意味的话,樾越看他越觉得讨厌,眼不见心为静地甩手离开。
最后艾修靠着一晚上喝倒半个奴良组的‘豪爽事迹’,成功和奴良组的妖怪们混熟。
第二天回组里,鲤伴看着从四国投奔过来的狸刑的原小妾和一部分后代,给他们圈了几个地盘。是现在还不属于奴良组,但在他后续扩张规划里的。
“你们可以自己选一个,打下来,以后这边就随你们治理,当然组长的任命需要汇报给奴良组,之后也会有一部分和组里的配合工作。
最开始我会指派妖怪去协助,等大概了解了就可以你们自己来。”
这些妖怪虽然投奔了奴良组,但到底一大半都是狸刑的后代,关系太密切,不是说断就断的。
鲤伴知道狸刑原本的意思是让他们加入组里随意安排,但这样反而麻烦,倒不如随意地添上一个‘小隐部组’。这样就像百足一族和很多妖怪组员,平时虽说和总部有些联系,总体却是类似‘自负盈亏’,这样的集中管理反而更容易和省事些。
原本狸刑想着把人送过来就可以了,自己当天就带着老婆回四国结婚,但刚出来的四国妖怪没有妖怪有主事的经验,直接就自己领着地盘不知道得吃多少亏。
而且鲤伴本就没有指望一群没经验,除了几只女妖只有一只成年狸妖、战力也都不算特别充沛的妇孺妖怪去占领地盘。
只能狸刑来当这个苦力。
看着他身后五个被她气势压得拘谨模样的女妖和大大小小的十多只狸猫崽,其中好几个崽子还是雌性,樾就说:“那你就把他们安顿好了再回。”
狸刑警觉:“怎么是我回?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樾:……
眼看狸刑那双狗狗眼流露出不可置信和伤心欲绝,樾头疼地:“回,一起回!要结婚不得先准备?你先把这边你的老婆孩子安顿好了。”
“她们已经跟我没关系了!我只是看在我的子嗣的份上!”
狸刑当着自己曾经女人的面大声表示,有两三只年岁不大的小狸猫甚至露出幻灭又愤恨伤心的表情。
担心樾所以拜托鲤伴带他躲在角落偷偷听着的艾修一时无语。
狸刑的渣妖本色他曾经的妾室们还是适应良好,连个眼神都没瞟给他。或者说,狸刑这样才是最好的,真要是拎不清在樾面前敢表露对她们旧情仍在的妖,她们自己都要袭杀狸刑以证‘清白’。
不得不说,这只狸猫的情商还是有点的,也可能是趋利避害的本能比较强,反正樾被他哄得挺舒服。就只是不爽他不抓重点的行为,冷哼一声:“要不你现在就回四国筹备婚礼去吧!”
狸刑讪讪地看着她,诚恳道:“那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的孩子。”
最后这只磨磨唧唧的狸妖被樾一尾巴拍了出去。
艾修放心不下地暗里关注狸刑的行为,发现这只妖怪渣归渣,但真不算有坏心的妖,之前广收小妾造孩子也有些各取所需的意思。而且对自己的孩子还是负责的,各方面都安排得妥当。
等帮着这些狸猫安顿下来,将周围有点威胁的妖怪都警告一番,狸刑没有半分留恋地离开了,明里暗里催促樾回家结婚。
这段时间和艾修已经熟悉起来的奴良组妖怪们在知道樾和狸刑要走之后,基本是默认艾修也要离开。
身体还没恢复完全但也已经健康许多,到了前所未有的全盛状态的鸩到底没有说自己儿子的事,只送了不少外界难求的珍贵药物和毒。希望和艾修结一个善缘,到时候他好以个人身份请求他的治疗。
还有妖怪私底下议论要不要给艾修办一个送别宴,被鲤伴一口否决:“我和修一块过去参加婚礼,很快就回来了。”
“哎??!”
震惊住的无数妖怪们。
“眸遮大人也还回来吗?”
虽说这段时间奴良组妖怪们也看出来,自家二代目和眸遮的关系确实好,但猫樾还叫眸遮老师呢。友人和学生相比,怎么看都是学生更像是自家人吧?
鲤伴勾唇。
“当然,我们可是约好了。”
不仅鲤伴去四国参加婚礼,就连滑瓢也一块了。
四国的妖怪们早就将婚礼场地和需要备好,对两个迟迟不回来的主人公是望眼欲穿,他们一回去就高兴得竞相奔走,忙忙碌碌地操办。
“师傅!”
多年不见仿佛又黑了一些的啸跋第一时间嗅到樾的气息,赤裸着上身欢快招手,刚走近就看到樾身边的艾修,原本大方开朗的大男孩肢体语言一下子端正拘谨起来。
“师公……”
艾修点点头。
樾看他这样就烦,摆摆手让他下去。
啸跋高高兴兴的溜走了。
“他是?”
“樾的学生,肉翅虎啸跋,这孩子有点怕我。”艾修对此觉得有些好笑。
啸跋就是那只最开始死活不相信他是眸遮,还直言他弱了吧唧的妖怪,后面因为出言不逊被樾狠狠教训了一顿,回岛上又被穿了几次小鞋,自那之后莫名就对他敬畏了起来。
见了他跟菖迩见了樾一样。
“老师。”极力维持稳重却仍旧难掩雀跃的声音。
艾修回身看到熟悉的青年妖怪,笑容一下子亲近起来:“阿琅,好久不见。”
鲤伴看着专注紧盯艾修,连个眼角都没分给旁人的深蓝色头发的青年——原本是极为冷峭的眉眼,这会却明亮得仿佛见了主人的大狗,若是有尾巴都要摇起来的开心模样。
青琅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解除了人形,不顾被撑出撕裂声的可怜衣服,变成巨狼的模样亲热地拿脑门顶蹭着艾修的胸口。分明是头狼,尾巴却殷勤的甩着,带起的风声和力道几乎将身后那片草地刷秃。
鲤伴:!!
只顾着抱着大狗狗顺毛安抚的艾修完全没注意到男朋友那一瞬间的敌意,笑着:“好啦,怎么忽然撒娇起来了。”
但感受着青琅的热情,艾修还是很高兴,笑容明朗。
被敌意的当事人却是再敏锐不过的,青琅巨大的狼脑袋搭在艾修肩膀上,鼻吻嗅着艾修身上不属于他自己的气息,浅琥珀色帅气的双眸冷冷盯着鲤伴这个陌生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