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柳承午有些茫然, 他没做反应,那个孩子就又轻扯了一下,拿带点疑问的干净眸子静静瞧着柳承午,而那注视分明没有丝毫戒备, 甚至可以算是怀着信任, 柳承午终于惊愕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得了这些孩子的亲近。
第57章
柳承午有些茫然, 他没做反应,那个孩子就又轻扯了一下,拿带点疑问的干净眸子静静瞧着柳承午,而那注视分明没有丝毫戒备, 甚至可以算是怀着信任, 柳承午终于惊愕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得了这些孩子的亲近。
他知道若林江他们想要通过主人定下的入门试, 借助自己的帮忙是最好的途径, 但愿意靠近与愿意亲近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柳承午自认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因此也完全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如此轻易地,从这群孩子身上得到了信任。
柳承午难得转不过弯来, 他一时有些无措, 便下意识望向主人的位置,却不想本来在翻书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只靠坐在椅子上看他,此时视线不偏不倚地碰上, 便朝他无声地笑笑。
柳承午不由愣住了, 他突然就明白过来,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他的主人设了个套。
同为学生的师兄的身份,拿会褪淡的清水写的字, 一天内必须完成的定死的时限, 他的主人只给那些孩子留下了一条路,如果真的想通过,除了向柳承午求助以外, 他们没有别的途径能走。
他们必须信任柳承午。
柳承午胸口里闷的厉害, 他本以为自己身处黑暗, 能被主人发现已是莫大的幸运,却不想他的主人并不满足于此,竟是要直接推着他,一直到站在明亮的地方里才行。
柳承午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没了退路。
怕是从主人那接触到温暖的最开始,他便再也没办法躲回寒冷中去。
柳承午作为师兄尽心尽力,于是那日未到傍晚,柳栐言就收到了一整沓写的歪歪扭扭的入门试题。
虽然字迹都显得无比笨拙,但怎么说也是柳承午不厌其烦手把手教出来的,至少没有缺点少撇的情况,柳栐言一页页检查过去,确定没有错误之后,就满意的叫来林江,要他再把纸张重新发回去,以便这些刚开始学字的小家伙回家后也能继续照着记。
归根结底,柳栐言会故意出题本来就只是出于私心,并不是真的要把谁拒之门外,现在自然是按先前约定好的那样,将他们看做是自己的学生。
然而不过一个下午的接触,比起柳栐言这个老师,那些半大的小孩就已经更愿意去黏他们稳重的师兄了,柳栐言靠着椅背看那人被两三个孩子围着说话,或许是被请求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柳承午听他们说完后,也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柳栐言就随意猜测那人都应下了什么,他打量的光明正大,原本只是微垂视线的原暗卫很快有所察觉,他见舒舒服服坐在树下的主人看着自己似是有事在意,却又没有开口的意思,当即毫不迟疑地从孩子堆里脱身,主动回到主人身边以听从吩咐。
柳栐言正闲的厉害,发现对方自个凑到跟前了就又精神起来,因着他是坐姿而对方站着,视线就正好能落在柳承午的衣带上,柳栐言兴致来了,干脆仗着柳承午站在自己前面可以挡去大半视野,伸手去够那段深色的布料,轻拢在手心里拿拇指慢慢蹭着末端的纹饰玩。
柳承午不做躲闪,只瞧着主人的动作分神,虽说这温吞的摩挲没触在他身上,但却因离的极近无法忽略,便使柳承午控制不住地要将注意力放在上头,他无意识地盯着发了一会愣,隐约间听见主人问他方才跟那些孩子说了什么,思绪一时没能转过弯,竟是直接将之前听到的抱怨脱口而出,
“他们说主人教字的方法实在太快,不管看过几遍都无法跟上,便想让属下从旁指导…..”
柳承午讲到这终于清醒过来,立马就被自己话里的没大没小吓了一跳,几乎是踩着上一句的尾音急急纠正,
“属下,是属下失言,求主人降罪。”
柳栐言不以为意地轻哼了声,手上的动作更是停都没停,只理所当然道,
“我故意教得那么快,他们记不住才是正常。”
柳栐言承认完,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听起来似乎有些孩子气,不由在心里认真反省了一番,然而反省归反省,真做起事来却是丝毫不知收敛,还戏弄着拿话去逗柳承午,
“别说他们了,就算是你,我也能让你无法跟上。”
只要随便挑上百八十个字,不给人留喘息余地的一股脑写给他看,便是再厉害的记忆能力也总有被推到极限的时候,柳栐言起坏心时毫无道理可言,也不管自己这样算不算刻意刁难,还要笑着追问他,
“你信不信?”
柳承午以为主人是认真在问,就真的乖乖地点头,他早在开始记医理时就已明白自己的水平,若非主人愿意放慢速度等他,怕是根本达不到要求,柳承午自知从主人那得尽了照拂,便忍不住垂下脑袋又小声补充一句,
“属下信。”
他说的轻,每个字却都是真心实意,柳栐言本来只是逗着他玩,突然被这么一下打的措手不及,顿时觉得自己就跟撞进了棉絮团里似得,整颗心都轻飘飘的软起来。
柳栐言只得投降,他松开那条被自己牵制住的衣带,先是赶着那人也在树边上坐下,才接着折腾起新收的学生,要他们把之前写的纸全都收起来,靠自己再默写一遍。
此言刚出,立刻引出一片惊呼哀嚎,柳栐言觉得好笑,还是催促着让他们赶紧开始,大概是老师这样的身份从来都自带威慑,即使柳栐言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上边盯着看,也能让这群埋头苦写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听话的不去偷看别人的纸面。
等他们写完后,柳栐言就让他们自行核对过笔画,因为没有柳承午帮忙提醒和检查,能完全写对的字其实只有半数左右,写错的孩子在柳栐言的要求下颤颤巍巍地举手,看起来紧张兮兮的,不过在他们得知写错字的后果只是需要出来唱唱童谣之后,这种气氛很快就被缓和下去。
不同于富贵人家,这些在市井中混迹的小孩听多了俚语和打油诗,童谣更是唱着长大,所以这个惩罚方式可以说简单到能够张口就来,到最后甚至变成由一个人起了头,其他孩子听到后边会忍不住跟着一起唱的情况。
孩童的音色脆嫩,唱出的每首童谣却与柳栐言听过的都不一样,不过柳栐言本来就不是自己想听,他看向身边坐姿板正的柳承午,那人在幼年时应当没有接触过童谣,现在突然得了机会,便拿黑漆的眼睛盯着虚空处不动,显然听的有些认真过头。
他这样的神情在柳栐言看来,倒也有几分小孩子的感觉,弄得人几乎想去揉他脑袋,柳栐言抿着笑忍耐下来,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他放松地靠到椅背上,又觉得像现在这般的时光甚好,便忍不住拿食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扣,跟着歌声合起旋律。
细雨兆春无声临,夏晚宵烛凝,秋来谷穗落地铺成金。
雪落屋炊暖,静待新芽长,燕沐远风知归途,又至轮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