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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现实-奸细

第57章 现实-奸细
十万大山中有一山洞,比起普通山洞的狭小幽深,这座精心挑选出的山洞足够宽阔,能够容纳一张石床,一张宽大的案几,以及一个矮小的石凳。

顾悯在案几上挥笔即书给苏景同写信,苏季徵现在是真切在他手上,苏景同也能看到,左正卿在朝中主事,顾朔身边的军师只剩苏景同,想要苏季徵的命,就拿自己的命来换。

顾悯在信的最后添上一笔:“毕竟若没有你,他也不会落我手上,姜时修。”

“徐幼宜在我儿手上,你不想把徐幼宜赎回来吗?”山洞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声音突兀,顾悯却习以为常,泰然自若地朝石床望去,石洞光线不好,石床几乎被黑暗吞没,苏季徵脚踝和手腕上绑着锁链,盘腿坐在石床上。

“赎他做什么?”顾悯问。想平安把徐幼宜赎回来,除非拿苏季徵换,可他本来可以用苏季徵换苏景同死的。

用苏季徵换徐幼宜回来,无非是回到他有徐幼宜、顾朔有苏景同的局面中去,徐幼宜又赢不了苏景同,准确来说,在顾悯的记忆中,徐幼宜从来没有赢过苏景同。既然如此,换徐幼宜回来有什么用呢?

用苏季徵换苏景同死,反而是个划算买卖。徐幼宜留给顾朔又如何,徐幼宜不可能效忠顾朔,毕竟这位可是和苏景同一起让徐家抄家灭族的。

苏季徵道:“他对你们父子也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会落在顾朔手里,也是为了给你谋划。”

“别说的那么好听,”顾悯打断他,“他会落在苏景同手里,是他愚蠢,没有选了个好的藏身之地。我父皇救他于水火,他为我尽心尽力是应该的。”

苏季徵慢悠悠看他一眼,不再说话。西南王去打天下不带顾悯,反而叫他留守,看来是有原因的。带他出去,说不定早和将士们离心。

“徐幼宜说,你儿子现在听不了‘姜时修’这三个字,”顾悯把信折好放进信封中,笑道:“你说这事奇不奇怪,居然会有人把自己内疚自责出病来?”

苏季徵脸色骤变。

顾悯将信封封口,“让我们来试试徐幼宜说得是真是假吧。”

顾悯走出山洞,洞外的阳光灿烂得晃眼睛,顾悯在昏暗的山洞中待久了,情不自禁用手挡住阳光。

苏景同也伸手挡住脸上的光,他昨晚发作了一回,睡着后顾朔在帐中点了安神香,于是苏景同一觉醒来,太阳都晃眼睛了。

他此刻位于马车上,离到达西南还有两天的路程。顾朔掀开一面车窗帘,让阳光照进马车中,照在苏景同身上。

顾朔正坐在一旁批折子——京中的重大事项如有左正卿不敢定夺的,会叫人快马加鞭送来。

苏景同揉揉眼睛,“我昨天又不好了?”

“没有,”顾朔否认,“你好好的。”

苏景同小声喃喃,“我好像是个累赘,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你刚刚说什么?”声音太小,顾朔没听清。

苏景同笑起来,“没事,我什么都没说。”

苏景同凑到顾朔身边给他捏肩锤腿,“累不累,坐一上午了吧,我给你按按吧?”

顾朔瞧他——苏景同的愧疚感大约又冒上来了,为昨晚他肆无忌惮的情绪道歉,为他给顾朔带来的麻烦道歉。

顾朔没阻拦他,有时候能发泄情绪更好。

苏景同殷勤地给他按了小半个时辰,他大概是忘了自己手筋断了的事,误以为自己还有力气,十分卖力地按了一脑门子汗,“怎么样?有舒服点吗?”

其实这力道小的和挠痒痒一样,顾朔道:“好多了,肩膀不酸了,背不疼了。你什么时候学的按摩?”

苏景同笑,小时候他给他爹按过,童子功。

顾朔就喜欢看他神采飞扬,见他双眸泛光,忍不住凑上去亲他,“怎么这么可爱。”

“哎呀。”苏景同躲开,“外面都是人。”

“对了。小九呢?”苏景同问,“昨晚我见到了小九,我可能吓到了小九,我想去看看他。”

顾朔道:“过两天再见吧。”

“嗯?”苏景同奇怪:“他不在军队中?”

“在,但他忙得很,快到西南了,将士们的弓箭都需要保养,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你先别去吵他了。”

“好吧。”苏景同有点过意不去,“他还小呢,一定被我吓坏了。”

“没有。”顾朔道:“你当时只是脸色不好,冒汗,紧张,他眼盲,看不见你。你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江天带你回来的时候和小九说我找你有事,小九没发现异常。”

“哦哦。”苏景同放下心来,“那就好。”

顾朔垂下眼眸,昨晚他叫人把小九的帐篷换到了离皇帝帐比较远的地方,安排专人给他送饭菜、弓箭,在帐篷周边就能完成一切,不必在军营里乱走,还安排了人看着小九,免得他乱说。

苏景同的心病,也许等他们找到苏季徵就能迎刃而解,不必操之过急。

等大军来到西南,西南王府已经收拾出来了,只待顾朔和苏景同下榻。两人没进去,西南王府毕竟是顾悯曾经的家,谁知西南王府里有什么机关暗室?

西南行宫还是周武帝时期建的,周武帝来西南巡察,建了这座行宫,后来周成帝、周文帝都没机会出宫,行宫便搁置了,一直由禁卫军看守,比西南王府可靠些。

顾悯的信在顾朔和苏景同到达西南行宫的当天晚上,由一个西南的哑巴且不识字的百姓送到了西南行宫。行宫旁军营中出来一个人,夜黑风高,哑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把信交给他,比划半天,意思是给苏景同的。

那人拿走信,没留下只言片语。

哑巴不知他看懂自己的手势没有,也不知他要不要给苏景同,但那人走得太快,哑巴没赶上。

哑巴看着那人的身影越走越远,进了西南行宫。管他呢,反正他带进西南行宫了,给了谁都行。

此刻的行宫中,苏景同才扎了镇定针入睡——白天他不知怎么又碰上了李小九,李小九抓着他不放,非要问清楚他是不是姜时修,苏景同脑子里的弦崩断,又发作了一场,才睡下。

顾朔想到李小九,一脑门子官司。他明明交代过人看着李小九,李小九本不该再出现在苏景同面前的。

这事实在巧得让人不得不深思。因为苏景同白天才和顾朔说了自己的计划,与其等他摘五行莲用药的时候,被顾悯的人在一线天夹击,不如主动出击。

按苏景同的意思,既然五行莲放在此地,顾悯等人的藏身之地不会离此处太远,起码是步行一天能到的距离。以前不好找顾悯的位置,是因为十万大山范围太大,翻山越岭花时间,且顾朔也不敢大张旗鼓去找,怕顾悯狗急跳墙对苏季徵不利,降低了找顾悯的速度。现在顾悯主动划定了范围,那便好找多了。

正是派兵的关键时候,苏景同居然发病了。

苏景同睡到白天还没醒,顾朔只得按苏景同昨晚的安排,抽了十二支小队,大张旗鼓在五行莲附近搜寻顾悯的踪迹。

江天领命出去,他也在十二支小队的领队中,要去查五行莲东南的山脉。

顾朔望着江天的背影,若有所思。

徐幼宜自从被带到西南行宫,就被安置在行宫的地牢中,由禁卫军把守,照旧只有个聋哑的老仆给他送饭。

这一天地牢的大门打开,昨晚拿走顾悯密信的神秘人进来,揭开徐幼宜眼睛上蒙的黑布。

徐幼宜关押已久,人迅速干枯下去,只剩皮包骨头,双眼深深凹陷,精气神似乎被妖魔鬼怪吸走,行将朽木。

神秘人将密信举在徐幼宜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看清了?”

徐幼宜眼睛发花,只看到了落款上盖着西南王府大印的章,按他的计划,顾悯会在他们来西南时,提出要用苏季徵换苏景同死。顾朔不会答应,他只会派人大肆搜查顾悯他们的位置,然后落入陷阱。

“你想说什么?”徐幼宜的嗓子干哑。

“信上说的苏景同是姜时修,是怎么回事?”神秘人问。

徐幼宜笑,“怎么,想跟我合作?”

“你先说清楚,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合作。”神秘人说:“你主子可不打算用苏季徵换你,江天也不会放走你,只有我能救你。”

徐幼宜对他挑拨的话嗤之以鼻,他的主子是对他有知遇之恩、救徐家小辈于水火的西南王,可不是顾悯这毛头小子,扶持顾悯上位是他对西南王的报答,和顾悯无关。

“我怎么敢确定你不是诓我的?”徐幼宜探究地看着神秘人:“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不救我,又该如何?”

“由不得你选,”神秘人道:“顾悯的信应该是给皇帝的吧。”

信封写着给苏景同,又是从顾悯手中来的信,顾朔自然会提前看,免得里面有刺激苏景同的内容。

徐幼宜没作声。

“我也可以直接把信拿给苏景同,让他抉择。”神秘人说。

徐幼宜笑了笑,没说话。苏景同要能因为一封信就信了顾悯,自尽换他爹,那他还当什么军师,改名当二百五更贴切。

“我可以先告诉他,你就是姜时修,等他发疯的时候,拿给他看。”神秘人淡定道:“你说他发疯的时候,看了信会不会自尽?”

苏景同一死,顾朔不必再找五行莲,未必能落入他们的陷阱,硬拼硬的话,顾悯不是顾朔的对手。

徐幼宜十指骤然缩紧,“你怎么知道的?”

神秘人晃了晃信,“合作吗?”

徐幼宜示意神秘人过来,他小声在神秘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神秘人愣住:“你是说,你们第一步想杀江天?”

江天不死,杀顾朔难如青天。

只有顾朔死了,屠龙功绩在手,顾悯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投靠他,积蓄力量,伺机反扑。

西南行宫中,苏景同沉沉入睡,他身上的镇定针,至少还要睡一上午。

十二支小队分别奔向十二座山,比起以前小规模搜寻,这次大规模找速度很快,几千人一起排查,快速推进。

一支小队在崇山峻岭中翻越,作为机动部队,他们极其擅长在山中搜寻踪迹,能从草丛的情况推出是否有人烟。

“这是有人走过?”一人问。

另一人走过来,白了一眼,“这他娘的是蛇爬行的痕迹。”

“走吧。”领队说,“过了这条路,就能到绕过山,到山背后了,山背后藏人的可能更高。”

“不会有埋伏吧。”不知谁说了一句。

一人笑着接话,“这险地,怎么埋伏?”

“不要掉以轻心。”领队吩咐,“时刻保持警惕。西南人比咱们对大山熟悉得多,随时可能中套。”

这支小队走过小路。

对面万箭齐发。

“遇袭——”一人迅速掏出怀中的信号,想放出信号提醒,一箭从天而降,洞穿他的心脏。

那人僵在原地,直挺挺倒了下去。

徐幼宜还在地牢中,神秘人并没有放走他,只说现在放走太明显,叫他放心,会来放他出去的。

徐幼宜估摸着时间,江天那队应该已经遇袭了。

江天再强,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千军万马中,他要如何逃脱呢?就算侥幸逃脱,也是重伤的下场,后续不中用了。

徐幼宜微笑,江天的遇袭会让大家动摇对军师苏景同的信心,苏季徵在顾悯手中的消息很快会放出去,将士们会意识到苏景同是被困的,他不能完全自主,他有要害在顾悯手中,两条信息双管齐下,难免有人怀疑苏景同是不是为了救苏季徵,被西南控制,出卖了江天。

苏景同百口莫辩,因为他根本没法解释。十二支小队的路线是他亲自安排的,知情人只有他和十二支小队的领队,他要怎么解释偏偏是江天这支遇袭?

等顾朔被刺杀,群龙无首,苏景同也失去了最大的庇护和依仗,凭苏景同的名声,他要怎么指挥全军呢?

等他们的“东西”送到将士们手中,大家就会恍然大悟,为什么苏景同在给西南王当军师时,已经被顾朔打得兵败如山倒,还不跑,反而主动进宫;为什么给顾朔第一次下毒的徐幼宜会藏在摄政王府的暗室中;为什么顾悯敢藏在深山中数月坐吃山空。

因为他从来就是西南的“奸细”、西南的“内应”啊。

于是将士们群情激奋,没了顾朔的保护,苏景同会被群起而攻之。

但这不全是好事,苏景同固然无法指挥军队,皇帝又身死,将军们最常见的做法是立刻返回朝中,不做任何冒进之举。这对顾悯没有好处,顾悯要的是军功,他们一心要跑,顾悯上哪里去赚军功呢?

这时候徐幼宜就要出场了,把苏景同是姜时修的消息公开。

姜时修在军中的威信极高,尤其是顾朔带来的这三个将军,都是姜时修的铁杆拥趸,一旦苏景同身份公开,他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去西北是因为爱国家爱顾朔,去西南是因为周文帝杀了苏季徵灭了苏家,半个月输给顾朔是故意为之送顾朔当皇帝,现在被西南控制是因为苏季徵在西南手中。

合情合理。

多的是人愿意帮姜时修说话。

姜时修需要五行莲救命,将军们未必就肯立刻撤退。

那时就是顾悯发起战争的好时机。

徐幼宜想:真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隐隐觉得哪里缺一环,有个漏洞在,一种微妙地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萦绕,但很快消散,徐幼宜没来得及抓住那一点灵感。

地牢外脚步声嘈杂,无数人在行宫里奔来跑去,还伴随着间歇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徐幼宜听不清,但七嘴八舌,似乎很多人在说。

又有成群结队的脚步声过去,听声音像几人抬着伤员在走,有人高声喊:“军医呢!军医!这里!”

“领队——快来,是领队受伤了——!”

徐幼宜心口一松,他们安排伏击的是江天带领的小队,领队受伤,应当就是江天受伤了。

不容易。

接下来就该是刺杀顾朔了。

徐幼宜慢慢谋划着。顾朔大概以为在军营里、在行宫中,被团团保护就安全了,但哪有那么轻易的事呢。

西南行宫里,苏景同睡醒了正在和顾朔一起看折子和军报。

顾朔时不时瞧苏景同的脸。

“怎么了?”苏景同正咬着笔头看军报。这个姿势在姜时修身上常见,苏景同很少做,兴许是近期频繁提到姜时修,不断刺激苏景同的记忆,他身上开始慢慢展现和姜时修有关的习惯。

“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顾朔问。

“嗯?”苏景同抬头,“为什么这么问?”

顾朔起身去梳妆台处取了一面铜镜,摆在苏景同面前。

铜镜模模糊糊,看不清气色,苏景同只朦胧感觉自己脸上发青,“咦?”

“哪里疼?”顾朔追问。

苏景同细细感受一番,如果非要从他身上找点不舒服的地方,那只能是肠胃了,从他生病以来,肠胃就没舒坦过一天,时常刺痛、像针扎的感觉,今天和往常比起来,并没有特别的不舒服。

“叫赵宁来看看吧。”

西南地区蛊虫瘴气多,还是找西南的大夫看最稳妥。

赵宁就住在苏景同和顾朔隔壁的宫殿里,几百步的距离。赵宁一进屋,看清苏景同的脸,神色顿变。

顾朔心骤然提到嗓子眼:“赵姑娘?”

赵宁冲苏景同抬下巴:“躺床上。”

苏景同不明所以,但老实听安排。

赵宁取出一排银针,掀起苏景同的袖子,在手臂上迅速下针,不一会儿便有一点青灰色从针眼处漫了出来。

“这是?”顾朔问。

“他最近用镇定针了?”赵宁问。

“是。”

“用了几回?”

顾朔略算了算,苏景同在左正卿那边时,连着用了三回,每回刚把针拔了,他就眼睛赤红,只能再扎一回,来西南因为遇到李小九,又扎了两回,“五回了。”

“不能再扎了。”赵宁淡淡道:“王蛊是你强他弱、你弱他强的东西,扎了镇定针,他意识模糊,对身体的掌控力变差,王蛊就会活跃,会攻击他的身体各处。他肠胃一直不好,比较虚弱,王蛊从身体薄弱点攻击,首挑了肠胃,又因为他肠胃一直疼,忽略了王蛊的力量。”

“那现在该如何?”顾朔问。

“我先封他几个大穴,限制王蛊的活动,五行莲得尽快找。”

苏景同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每天都疼,运气好的话,这两天就能把五行莲找回来。只是被封了大穴实在难受,他得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苏景同嘴巴倒还能动,只是僵硬些,说话费力,他破除万难开口:“我觉得我像只僵尸。”

顾朔不爱从他嘴里听到“尸”啊“死”啊之类的词,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连说三个“呸”。

苏景同无语,“要不要这么避讳?”说句“死”又不会真的死,说句“成僵尸”也不会真变成尸体呀!

顾朔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小孩子是这样的,说话没点忌讳,须知言语的力量巨大,要天天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才好。

“我无聊啊。”苏景同嘟囔。

“那我把折子搬过来,念给你听?”

“行。”反正躺着也无聊,这种时候苏景同也听不进去话本子,还是看看折子和军报心里踏实。

顾朔走到桌前,弯腰拿折子和军报。

破空声响起,一箭直冲顾朔后背。

苏景同撕扯着嗓子出声:“躲——”

顾朔一动不动,镇定自若地拿折子。

苏景同瞳孔放大。

一柄剑从天而降,恰好将箭挡了个严严实实,箭碰到剑反弹出去,掉在了地上。

江天从房梁上跳下来,探手收走了剑。

顾朔回头,“抓人。”

江天颔首。

顾朔所在的屋子外突然火光大亮,一群禁军包围此处。

没过一会儿,四个禁卫军押着一个五花大绑且蒙面的人进来,丢在了地上。江天上前,用剑挑开他脸上蒙着的黑布,是典型的西南长相的人,不知怎么混进来的,穿着一身禁卫军的衣服。

江天快速卸了他的下巴,防止咬舌自尽或者牙齿□□。

顾朔道:“带下去拷问。”

“是。”

“怎么回事?”变故来得太快,这回轮到苏景同蒙圈了。

顾朔吩咐人都出去,全部围着行宫,连只鸟都不许放进来。

“事情得从你第二次见到李小九说起。”顾朔慢慢解释。

“李小九作为盲人,被安排到大营边缘居住,很陌生的环境,如果没有人带路,是很难精准地在无人处找到你的。”

“我扣住李小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手第一回遇到你后,误以为你是姜时修,纠缠了一会儿,后来遇上了周乾,把事情告诉了周乾,过了几天,有个声音很熟悉,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的人找到他——确定不是周乾,那人同他说他也怀疑你就是姜时修,希望李小九帮他确定一番,把李小九送到你附近。”

“后来你果然晕了。”顾朔道:“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安排人看着李小九,没人敢堂而皇之违背圣旨。能在军营里把李小九带出来的人,只有有资格假传圣旨的人。”

苏景同明白了,那人应该是对看守的将士说皇帝有事传召李小九,把人带走的。但假传圣旨不是人人都办得,得是顾朔的近臣才有资格。

军营里只有四个人,江天、孙新、周乾和童杰。

江天当然不可能。

周乾的忠心无需怀疑,他是姜时修一手带出来的人,背景干净、从普通百姓到实权大将军,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在顾朔这里事业得以发展,不可能被西南拉拢。

孙新可能性不大。毕竟孙新是个和姜时修打赌输了几十回还要继续赌的傻蛋。

只剩童杰了。童杰的大哥二哥一个死在津门之战,一个死在西南王打进京城的战役里,童杰很可能迁怒苏景同。

在苏景同的安排里,十二支小队两两互相照应,童杰和江天是互相照应的两组。

也就是说,童杰知道江天那一组的路线图和兵力分布。

“我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童杰、也不清楚就算是童杰授意李小九,又对战局有什么影响,但童杰知道江天组的情况,总归不大可靠。于是江天出发前,我临时改了计划,把江天留下守在你身边,换了其他人去。”

没想到对方要刺杀的不是苏景同,是顾朔。

但无所谓,他俩本来就在一个房间。

顾朔总结:“就是这样。”

“所以,苏大军师,”顾朔问:“你觉得他们突然刺激你让你不能指挥的原因是什么?”

苏景同脸色沉下来,他昨晚有改计划的意思,他要把江天留下来——以顾悯和徐幼宜目前的实力和底牌,不大可能打硬碰硬的主意,阴谋诡计怕是不少,比如刺杀主帅、比如烧粮草,他准备留下江天机动。

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更改,他就遇到了李小九。

知道他有更改计划的人……

苏景同沉默。

行宫生变的消息还没传到行宫外的军营里,于是徐幼宜安排的人手还按照他的计划,把“东西”放在了该在的地方,准备陷害苏景同“里通西南”。

周乾是今晚负责巡防的将军,原本今天是童杰巡防,但童杰突然不知道去哪了,周乾临时顶上,他正在行宫外转悠检查有没有异常情况。

“将军!”两个小兵赶过来。

“什么事?”周乾记得这两人是负责侦查探子的人,“找到探子?”

小兵从背后拿出一只竹筒,“这只竹筒藏在鱼腹中,把鱼放在水中从军营流出去,打算顺水漂走的,我们瞧着这鱼都死了,肚皮翻起来,不太对劲,截下来了,从它肚子里找到的。”

周乾打开筒盖,往手心里倒,倒出一张纸条来,“这纸上面写的是……”

周乾两个铜铃大的眼睛对着纸条横看竖看,仔仔细细看了好半天,“写了个啥玩意儿啊。”

周乾把纸条团起来——他不识字。

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字,他只认出来“好”、“了”、“你”三个字。

这仨字能看出来什么啊!

周乾头大,打仗就打仗,搞什么小纸条子。

“就这一张?”周乾问。

小兵道:“还有几张。有从咱们军营出去的,也有从上游流进咱们军营的。”

“???”周乾瞪眼,“那怎么不早说?!你们吃干饭的?”

小兵大呼冤枉:“平时都在童将军值守时抓到,交给童将军了,童将军让我们不要惊动别人,抄录一份留下,把竹筒和鱼放回去,看看能不能钓到内奸。今天又找到了,但童将军不在。”

“其他纸呢,给我。”

小兵把抄录的纸条交给周乾。

周乾看了几圈,照样不认识字。

周乾对小兵摆摆手:“下去吧。”然后脚底生烟,往行宫跑——皇帝识字。

周乾求见,顾朔没拖延,立时叫他进来了。

周乾进屋一瞧,苏景同在床上躺着动都没动一下,顾朔在一旁坐着,似乎在说话,周乾避开眼,不看苏景同,越看越替他家军师不值,迟疑地看皇帝,意思是有苏景同这个外人在,不方便说话吧?

顾朔道:“无妨。”

周乾:……

好吧。

周乾把被他团得乱七八糟的纸条拿给顾朔看,“从天上射下只信鸽来,这是信鸽身上带的。”

“说的什么?”

周乾沉默了。

顾朔顿了顿,想起他还不怎么识字,又考虑到西南爱下毒的臭毛病,用笔杆代替手指扒拉过来,离得远远地看,“西南密语,难怪你看不明白。”

“嗯?”周乾指着他认出来的“好”、“了”、“你”三个字,“这不是咱们的字吗?”

顾朔:……

苏景同人不能动,嘴巴还能发起嘲笑攻击,“你好歹也看两天书,就算当将军,常用字也得认一认吧。”

周乾低吼:“要你管。”

顾朔下旨:“回去去太学府读书,朕叫博士盯你读书,朕会不定时考教你。”

周乾窒息,他一看字就头疼,居然还要读书?!

顾朔一目十行扫完,这几张纸条有苏景同的字条、有顾悯的字条,几乎是苏景同和顾悯的吵架实录,

从他们吵架的内容来看,顾朔还没登基的时候,苏景同就知道苏季徵落到了顾悯手里,为了救苏季徵,不得不当了西南的内奸,靠着他和顾朔的旧情,回到了皇宫,示弱卖惨装可怜博同情,骗顾朔重新信任他。

又在顾朔面前假装刚知道苏季徵被困在顾悯那儿,求顾朔相助,好把顾朔引到西南来。徐幼宜是在京城配合他演戏的,所以徐幼宜能住在摄政王府的暗室中。下毒事件是为了再一次取信于顾朔,加深他对苏景同的信任。苏景同所谓对徐幼宜的“严刑拷打”是避开人的,两人均在演戏。苏景同之所以不允许人接触徐幼宜,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徐幼宜口中套出真话,揭穿他。

现在只等着顾悯杀了顾朔,树立威信,举起反周大旗了。杀顾朔需要先弄死江天,再把顾朔引到约定的地点。

但苏景同居然在这个时候犹豫了,于是顾悯来信,如果苏景同不按照他们的约定把顾朔带到约定地点,他就把苏景同背叛顾朔的始末公开。

苏景同瞧了顾朔半天,见顾朔脸上阴晴不定,一直不说话,怪怪的,问:“怎么了?纸条上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