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阮冬回到悬浮车内, 没有离开,守着窗看向南斯。
战场上,其它军雌也停下撤离动作, 呆立当场。图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有些怔愣。
“长官、长官他晋升成功了?”
南斯已经恢复人形, 此刻眉眼英俊熟悉,却比从前多了一丝锋利, 一丝游刃有余,任谁来看, 都知道他已然天翻地覆。
更不要提,他展开的翅翼变作六对,毫不犹豫杀向南尔曼时, 对方的脸上头一次出现震动。
军雌们意识到什么,嗡鸣着沸腾。图勒振奋起来,猛地回头:“所有虫跟随我,再次轰炸!”
“是!”
半空中, 南尔曼眯起眼。
他们四目相对,不等他开口,南斯已经率先兽化,毫不躲闪地冲撞而来。鲜血喷洒, 浸透南斯的脸,但这一次,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嗜血与疯狂。
属于阮冬的橙花香萦绕在心头, 仿佛时刻提醒南斯: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 不要沉溺于鲜血和死亡带来的刺激。
摆脱原始习性, 懂得此后存在着一道更重要的身影,值得他清醒着守护。
S级壮年军雌有些狼狈, 先前是因为南斯太疯狂,此刻则是南斯太冷静。他迅速适应了这具更加强大的身体,神色却更加谨慎。
数次冲撞后,南斯终于窥见时机,狠狠刺穿南尔曼胸膛!
毒素迅速加倍释放。
南尔曼坠落半空,随即被按住后脑,轰隆一声,将坚实地面砸出碎坑。他抬眼,撕裂的半张脸迅速蠕动生长,下一秒,胸腔皮.肉却被利爪割开,狠狠握住心脏。
南尔曼的脸色有一瞬苍白。
此时此刻,败局已定。
他喘了口气,看向南斯,年轻的军雌也正看着他。
新生的、充满活力的、汩汩流动鲜血的S级身体。
平静的、毫无疯狂的、被阮冬赋予感情的棕榈兽瞳。
南尔曼咳出碎肉,忽然“哈”的笑了声。
那张总是年长冰冷的脸上浮现一抹嘲讽,一抹不屑。
“雄虫。”
南尔曼看向阮冬的悬浮车方向,声音阴森:“又是因为,该死的雄虫。”
“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杀了他。”
百年前,虫族最后一只S级雄虫,南尔曼的雄父意外去世。
南尔曼的雌父痛不欲生——雌父分明是S级军雌,身为帝国之主,却日渐虚弱,到最后,竟沦落到缠绵病榻,连战场都无法亲至。
时值星际爆发异兽之乱,南尔曼的雌父拖着病体强撑上战场,南尔曼冷眼旁观,数次后,雌父果然意外葬身星海。
然而前线战报传至帝国,那哨兵竟说,雌父死在A级异兽手下,死时脸上是笑着的。
——身为S级军雌,竟然死在一只A级异兽中,简直废物到极点!
就因为死了只伴侣!
南尔曼立刻展开迅速夺权,他是那一代虫族唯一的S级军雌,又是皇子,自然理所应当得到帝国支持。南尔曼上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雄虫保护协会。
虫族生来侵略,他们的眼睛应该永远看向宇宙,倘若有一丝被拖累的可能,都要毫不犹豫铁血斩断。
南尔曼可惜地看着南斯,看着这个他最满意的雌子,冷笑。
“废物。”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雄虫手里。”
他继续说:“皇宫医疗所留着那只雄虫的基因,南斯,但凡你聪明点就应该研究清楚……”
南斯没有废话,一把捏碎他半边心脏。
南尔曼猛然闭嘴,口鼻涌出无数鲜血。
南斯:“雌父,你好像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南尔曼眼珠艰难转动:“你敢、当众弑父……”
“历史由胜者书写。”
南斯看着他眼中终于出现的惶恐,没什么波澜:“您当年不也是这样的吗。”
空中硝烟逐渐消散。
他看着对方眼中的不甘,忽然很轻地笑了。
“您大概不知道,我之所以能清醒,能将您杀死。”
“是因为我得到了他的心。”
一颗温暖的,纯粹的心。
令他拥有感情,也令他浴血重生。
语毕。
南斯毫不犹豫捏碎手中心脏。
南尔曼气息停滞,瞳孔涣散望向天空,南斯凑在雌父耳边,轻声说:“您贫瘠的一生从未得到过这样的眷顾。”
“啧,真可怜。”
那双瞳孔浮出恼羞成怒。
下一秒。
南尔曼的脸彻底失去色彩。
虫族这一代的帝国之主,就此死去。
几秒后,偌大战场先是传来一阵又一阵低声嗡鸣,到最后,变成发泄式的狂喜嘶吼。
南斯抬眸,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悬浮车方向飞去。
身后的尸体越来越远,硝烟和血腥味越来越淡,南斯脱掉沾血外套,空气中,有股橙花的香气越来越重。
仿佛自地狱一脚踏回人间,踏回红尘。
金属门没有关闭。
不等南斯站稳迈步。
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骤然冲出悬浮车,猛地撞进他宽阔的怀里,激动摇晃他的脖颈。
“你真的赢了!”
“南斯,我宣布原谅你了!”
他真像只发疯的长腿猫。
如此可爱。
南斯心脏跳动,露出不自知的笑。被他的激动感染,南斯一把将怀中脸蛋通红的阮冬抱起,而后在他的尖叫声中,猛地升空飞起。
“南斯——!”
雄虫的尖叫声一路响彻天空。
下方,正在指挥众虫收拾战场的图勒抬头,半晌,傻呵呵地挠了挠头:“哎,长官和阮冬阁下真恩爱啊。”
“是啊,阮冬阁下真厉害!”
“为什么连长官这样的军雌都能……”
“咳,小心说话哈。”
——这一次,阮冬不再是阁下,他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另一区域。
脸色苍白的南亚看向天空,神情怔然。
阳光洒落,照亮一瞬他胸前那枚胸针,无机质的橙花剔透美丽,栩栩如生。
……
【恭喜宿主,成功将恋爱值提升至100!获得第二次生命!】
【破碎小世界3重新构建,结缘成功。】
阮冬已经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他被南斯抱着在主星天空转了整整半圈,叫得嗓子痛。他们飞过废墟,飞过欢笑,飞过泪水,直到看见不远处熟悉的皇宫影子。
战争落幕,军雌们已经动作极快地撤离了这里。
熟悉的花园寂静无声。
小路上铺满因为战火而零落的鲜艳花瓣和碎石,但依旧有花朵倔强地在枝头绽放。在残垣断壁下,它们美得惊心动魄。
南斯放下怀中的阮冬,低头,视线温柔地落在雄虫眼中。
四目相对。
年轻的军雌接住枝头掉落的花朵,轻轻递到阮冬面前,声音很轻:“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它。”
如此生机勃勃,如此美丽。
阮冬琉璃般的眼中流泄出笑意。
“谢谢。”
他接过了那朵花,而后伸出手,笑意轻盈,声音平和:“你好,我是阮冬。”
“人类阮冬。”
曾经,他们在这里相识、争吵、流泪、沉默、重逢……
如今,阳光又一次将他们笼罩。
南斯也笑起来,宛如初见般伸出手,声音低沉温柔:“你好,阮冬。”
“我是南斯。”
“阮冬的南斯。”
……
阮冬和南斯在花园里吻了许久。
直到图勒心惊胆战地打了十几条通讯,南斯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神色不耐。
年轻的军雌打开通讯器,飞速划过消息。
阮冬看得好笑:“你以前不是最爱工作吗?”
——如果说这段感情第一个教会了南斯什么,那必然是三个加粗的字体:要张嘴。
比如此刻。
南斯闻言,立刻回答:“最爱你。”
“我一直最爱你,阮冬。”
阮冬沉默几秒,没忍住笑。
他们此刻心意相通,所有误会都解开,再没有比这一刻更靠近的时候。阮冬笑着笑着,就伸手挂住南斯脖颈,亲昵自然地蹭了蹭他的下颌。
“我知道。”
他说:“……我也是。”
后面那三个字声音很轻。
但南斯接住他,低头笑意流露,几秒后,声音温柔地哄:“再说一遍,嗯?”
阮冬吃软不吃硬。
南斯逐渐摸清他令虫心软的性格。
果不其然,雄虫瓷白的脸浮出点绯红,片刻后,他语速堪称飞快地小声重复:“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南斯笑意更浓,忍不住又按着他吻了好一会儿。零落的花瓣揉碎在唇瓣,香香的,很好亲。
直到战场诸事无法再拖延。
南斯终于通知众虫于皇宫集合。
他没有让阮冬回避,与他并肩而立,众虫也对关键时刻挽救战局的阮冬毫无异议,安静听令。
头顶天幕露出白云。
大殿内,阮冬正听着今后安排,脑海中的系统忽然出声。
【恭喜宿主,将恋爱值提升至100,重获第二次生命啦。】
阮冬眼中浮出笑意。
【也谢谢你,长生。】
系统习惯了自己每次都能遇见高素质宿主,说不客气,又开口。
【经检测,宿主阮冬成功阻止反派异化,拯救原著千万虫族生命。】
【加上满分恋爱值,恭喜宿主,可用功德回地球一次。此后继续做善事,还可兑换功德继续回去哦!】
【怎么样,回吗?】
阮冬猛地一怔。
……回家?
沉默片刻,他问。
【我可以晚一些回吗?】
【当然啦,你还可以带上反派哦。只是不要超过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要脱离这个世界,去找下一个宿主了。】
阮冬想了想。
【那算了,就今晚吧。】
【好嘟。】
指尖倏然被温热掌心握住。
阮冬抬眸,这才发现大殿此刻空空荡荡,南斯已经开完会了。
军雌微微皱眉:“怎么了?一直在走神。”
他低头贴住阮冬的额头,捧着他的脸测温度:“不舒服?”
阮冬摇头,想了想,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干脆直接问:“你愿意一会儿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南斯一愣,对上阮冬漆黑的眸,几秒后,他竟破天荒地问:“那我要不要准备些礼物?”
阮冬也一愣:“为什么准备礼物?”
南斯观察他神色:“送给你的家虫?”
阮冬脸瞬间一黑,当即甩开他的手,眯起眼:“你再说一遍呢?”
“……”
南斯立刻认错:“对不起。”
与此同时,他敏锐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骤然蒙上一层阴影。
阮冬哼了一声,忽然听见南斯问:“你的世界里,有机械核磁炮吗?”
阮冬莫名其妙:“怎么可能,那里最大杀伤的武器还比不过虫族的普通军队里。我们连星空都未曾踏足,来这里之前,我用过最高科技的东西是二手电脑。”
随即,阮冬又大概将地球、系统、阮家的情况都和他说了一遍。
寂静片刻。
南斯点头,神色自然:“你等我五分钟,我们就出发。”
阮冬说好。
随后,他忽然听见系统懒洋洋地咦了声。
【长生,怎么了?】
系统看着南斯飞至库房,面无表情地从冰凉的众多武器中,精挑细选了两样易携带的出来。
他顿了顿,懒洋洋装看不见。
【没事呀。】
五分钟后。
南斯牵住阮冬,将清瘦的雄虫揽进怀中。
【宿主即将返回原世界,倒计时开始——三、二、一】
忽然,系统在穿梭界空的那一秒,将阮冬此前经历的一切以记忆模式,全部灌进了南斯大脑,以防他待会儿不够真情实感——
天杀的,他言长生也看阮家人不爽很久了。
某处空无存在。
一只火红色的漂亮狐狸闭上眼,两只爪子合十放在面前,念念有词:
【反派,你可千万不要放过这些该死的人啊……】
–
五月末,B市气温闷热。
医院冷气开得足,各个窗口处排着熙熙攘攘的队伍。阮泽拿完药,回到十三楼的病房。
还没进门,走廊便隐约听见阵阵哭声。
他脸色一变,匆匆走进其中一间病房,就见阮嘉安戴着复健器具,正尖叫地哭着打护工的脸。
“好痛,我不要走路!”
“坏女人,你别碰我,滚!”
护工被打得脸颊红肿,却无法松手,否则阮嘉安会摔倒。阮泽见状,连忙上前哄人,布满皱纹的脸任由阮嘉安拍打。
这也没办法。
两年多前,林安玉接受不了阮冬的跳楼自杀,病重昏迷,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离婚。
阮泽怎么肯,就是不松口,大骂林安玉分不清事情轻重。阮泽自杀好歹有点保险赔偿,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罢了。
当时林安玉出神般没说话,阮泽也不在意。当晚,林安玉拖着病重的身体爬上阳台。第二天凌晨五点,小区清洁工发现了她跳楼自杀的尸体。
阮泽没有给她办葬礼,因为要留着钱给阮嘉安治病。林安玉的父母也没法来闹——一年内死了个老婆、死了大儿子、瘫了小儿子,这怎么好意思去闹嘛?
于是匆匆忙忙下了葬。
阮泽觉得那里晦气,变卖了房产,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单人间。
一年前,阮嘉安从昏迷中醒来。
半年前,阮嘉安开始恢复。
一直到今天,阮嘉安已经能简单地站立了。
医生说幸好他年龄小,伤口又不致命。再复健几年,注意骨骼生长,说不定还能重拾走路希望。
阮泽听得热泪盈眶,精神头总算昂扬起来,开始拼命给阮嘉安赚钱。
——他有弱精症,不出意外,阮嘉安会是阮泽唯一的儿子。
阮家唯一的香火。
病房内,阮嘉安发泄了一通,总算停止了哭闹。
护工去给脸上药,阮泽笑呵呵地擦干净他的脸,而后掏出一根波板糖,好脾气道:“嘉安,吃糖,你以前最爱吃糖了。”
阮嘉安一怔,随后是满目怨毒和戾气。他狠狠将糖摔碎,想起曾经阮冬也吃过这种糖果。
“爸,阮冬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死了!”
“为什么他没有体会过我的痛苦就死了,呜呜呜呜我恨他……”
他崩溃大哭,阮泽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儿子因为昏迷太久而肌肉萎缩的背,鼻头也是一酸。
“你放心,他那么恶毒,死了也会下地狱的。”
……
病房门外。
上完药的护工脚步一停,注意到这两个面无表情的人。
因为阮冬太好看,她愣是无视阴森的高大男人,忍不住上前:“小帅哥,你来找这家人?”
不等回答,她啧啧摇头。
“那你注意点,这对父子都有点毛病,我反正是受不了,下个月就辞职。”
阮冬沉默片刻,对她礼貌笑了笑:“不是,我走错了。”
说完,他没什么表情地往外走。一直走出电梯,走到医院外的步行街上,阳光洒满全身。
阮冬转过身,轻轻抱住了南斯。
军雌的怀抱温暖宽阔。
阮冬有一瞬鼻酸。
……好委屈。
在他面前,就好像小孩终于找到能依靠的大人,从前觉得可以忍耐的一切,此刻只觉得好委屈。
南斯吐出口气,掌心小心落在阮冬后脑,仿佛安抚一只脆弱的蝴蝶,缓慢平静地安抚着阮冬。
半晌。
阮冬抬头,没有哭,平复完心情,他笑了笑:“真丢人,居然还会因为这种傻叉难过。”
南斯抱着他没说话。
他知道,阮冬此刻需要的是倾听。
几分钟后,少年环顾一圈,拉着他走进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白菊。
——穿回来后,阮冬又变回人类,系统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一千现金。
阮冬捧着花,打车和南斯去了一所简陋墓园,将花放在林安玉的遗照前。等到出来时,天色已经变暗。
B市发展迅速,高楼大厦都亮着灯,星星点点铺就成错落灯火,出租车停靠在游乐园外,阮冬下来,转身看向南斯。
“南斯,你知不知道从前我看到这些灯光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南斯牵住他,状似思考几秒,说:“是不是在想,万家灯火,什么时候会有一盏属于你?”
阮冬愣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天,南斯你也太聪明了吧!”
不是他聪明。
脑海中莫名出现的那段记忆里,他看见放学后的小阮冬走在街上,忽然停下脚步,拽着书包仰头,羡慕地看向小区二楼。
视线的方向,是落地窗内陌生的一家三口,年轻的父母吹着蜡烛,正其乐融融地给小孩过生日。
他很羡慕。
他从来都不幸福。
南斯只觉心脏有一秒疼得无法忍受。
他吐出口气,看向热闹喧嚣的游乐园,牵着人往里走:“走,我带你去玩。”
阮冬的感伤被他这句话驱散,顿了顿,忍不住笑:“你带我?”
“拜托,我才是人类欸。”
但人类阮冬也没有玩过游乐园啊。
他只被阮嘉安嫌弃过恐高,于是阮泽将他丢在摩天轮下,让阮冬干巴巴地等他们。可南斯分明看见,阮冬只是因为第一次来游乐园,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该死的两个人。
南斯面无表情护着阮冬走到摩天轮下。
队伍排很长,他皱了下眉,下意识找到冰淇淋商铺,仔细看了圈发光的商家名,选了个最贵的哈根达斯上前。
“要一个草莓覆盆子高定马卡龙系列。”
嗯。
名字这么长,口味应该也不差。
小姐姐笑眯眯:“好的先生,69元,您这边扫码就行。”
以军雌之身穿来、忘记自己口袋一毛钱都没有的南斯:“……”
“稍等——”
话音未落。
手脚麻利的小姐姐已经铲好一小盒冰淇淋,贴心放到餐台前:“客人,不能扫码现金也可以。”
南斯:“……”
身旁忽然传来喷笑。
被他牵着的阮冬侧过脸,几秒后,笑得身体都在抖。
他一边笑,一边掏出一张红色人民币递过去。
接过冰淇淋时,阮冬还幸灾乐祸地安慰南斯:“没事哒,穷男人也很可爱呀。”
南斯:“。”
拥挤的游乐园,灯光变成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阮冬脸上。
他笑着在吃冰淇淋,脸颊红扑扑的,找的硬币在口袋里叮当响。周围有音乐声,有欢笑声,也有阮冬轻快的呼吸声,被冰到的滋哇乱叫声。
如此生动鲜活的人间。
南斯笑起来,将掌心星星形状的小灯泡轻轻递给阮冬,对上少年怔住的眸。
他轻声说:“我也是灯火。”
“阮冬,我只为你一个人亮。”
多希望你别再难过。
因为不论何时何地,我永远只爱你一个。
阮冬垂眸,片刻,笑着仰起头,轻轻吻在了南斯唇边。
清甜的草莓味一触即离。
他说:“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来了。
于是在爱的人面前,阮冬永远可以当一个肆无忌惮的小孩。
灯光璀璨闪烁。
半晌。
少年的声音忽然响起。
“对了,南斯,这灯的形状好眼熟。”
“这是你在人家店外面偷的灯吗?”
“。”
“我没偷。”
那灯泡分明是自己掉的。
他只是手快接住而已。
少年点头:“嗯,没钱还要搞浪漫嘛,理解。”
“。”
“对了,我可以笑吗?”
“。”
“哈哈哈哈哈哈哈!”
……
今天似乎是什么节日,游乐园的人越来越多。阮冬本来在摩天轮的队伍排着,最后实在累了,被南斯强行扶到周围椅子上休息。
少年靠在他肩头。
直到队伍变少,游乐园旅客散去,阮冬静静睡着了。
南斯将他轻轻移到椅背处。
男人起身,拜托保安姐姐照看一会儿阮冬,随后面不改色地往记忆中的医院走去。
深夜寂静。
市中心医院,13层的电路忽然爆炸,整整一层都陷入了黑暗。
护工打了个哈欠,再次陷入沉睡,阮嘉安烦躁地翻身,想将她骂醒给自己扇风。
口鼻忽然被狠狠捂住。
阮嘉安瞳孔一缩,下意识挣扎,却被一把拖出病床外,还未痊愈的双腿瞬间剧痛,几乎令阮嘉安失去意识。
但他却宁可自己痛晕过去。
因为捂着他的那个人抓住他的头颅,来到窗外,下一秒,竟猛地跳了下去!
心跳因为惊恐急速飙升。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人竟飞了起来!狂风拍打在脸上,阮嘉安怀疑自己没有睡醒。
南斯眯起兽瞳,找到一处荒废的废弃烂尾楼。
他立刻拖着手中软成烂泥的货色往那里飞去。黑夜将一切都蒙上阴影,阮嘉安被重重扔在顶楼,痛得尖叫咒骂。
南斯抬手,留了七分力气,一巴掌将少年扇得右耳轰鸣。
耳孔鲜血喷溅。
等阮嘉安再意识清醒时,那莫名其妙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知的恐惧包围了他,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身影再次出现,手里竟提着同样惊恐的阮泽。
阮嘉安缩回角落,惊恐神经质地看着面前画面。
阮泽一看见阮嘉安,立刻忍着恐惧挡在他面前,声音哆嗦:“怪物,你想干什么?!”
南斯神色不喜不怒:“真是父子情深。”
没等阮泽再开口,南斯扯过他头发,当着阮嘉安的面,将男人的双腿猛地往后翻折。
咔哒。
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响起。
阮泽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满脸冷汗晕了过去。南斯掏出恢复剂,算了算,六支。
一人三支,刚好。
南斯低头注射完,侧身,一把将旁边剧烈发抖的阮嘉安扯过来。
“不要!你是谁,我、我做错了什么,你放过我……”
阮嘉安情绪崩溃,一边哭一边拖着双腿往外爬,南斯一言不发,拖着他来到顶楼边缘。
六楼,比阮冬跳的时候高。
南斯一脚将阮嘉安踢了下去。
尖叫声响起,距离地面只有几厘米的瞬间,虫尾猛地扯住少年。
阮嘉安心脏停滞,甚至能闻见泥土的腥气。
南斯看了眼这废物,确定还用不着恢复剂,就又拽着他回到顶楼,替换成醒来的阮泽。
一次。
三次。
数次。
黑夜笼罩住一切,阮泽和阮嘉安崩溃间闪过一个念头:今晚的太阳,似乎不会再升起了。
然而南斯忽然抬头,看向月亮的方向。
——半小时。
阮冬快醒了。
南斯决定速战速决。
他拿出自虫族随身携带的武器,一个是细菌毒素,通常用于暗杀,一个是小型电磁激光,能烫坏死虫族的神经末梢。
南斯先是给阮嘉安打了最后一针恢复剂,让他双腿恢复健康,对方狂喜而不可置信地尖叫着,往外逃跑。
南斯饶有兴趣地让他开心了三秒,随后瞄准那个连滚带爬的身影。
——滋。
膝盖的横面被烫得焦糊,再无任何痊愈可能。最小一档,效果不错。
南斯又抓起阮泽头皮,挑了个时效长、不损伤神智的毒素,注射。
他将晕过去的二人一一送回医院和租房,确定所有监控都炸了后,无声离去。
五分钟后。
高大军雌回到租房。
沉默片刻,他将租房所有现金都搜刮一空,这才再次离开。
……
阮冬睁开眼时,游乐园里已经没了声音。
夜色深沉,灯光柔和,他迷蒙地想,是已经闭园了吗?
真可惜。
还是没能坐到摩天轮。
巧克力味忽然钻进鼻端。
阮冬一顿,对上冰淇淋上小人弯起的笑脸,眨了眨眼。
他转过头,莹白的脸上露出不自知的笑:“南斯。”
军雌笑着看他,完全看不出刚替天行道完,示意阮冬吃冰淇淋:“营业员说,这款最受小孩欢迎。”
“尊嘟假嘟?”
阮冬一口咬住勺子,仔细品味几秒,点头认可:“嗯,豪赤。”
南斯就笑。
他忍不住亲了亲阮冬的额头,而后轻轻牵着他起身,往无人的摩天轮处走去。
阮冬刚想说游乐园闭园后不营业。
售票处,卖票员笑眯眯地为他们打开大门。
阮冬:“……”
南斯牵着人进去,神情自然地坐在椅子上。摩天轮开始缓慢转动,片刻后,阮冬忽然傻乎乎地摸了摸自己。
“……我不会是还在做梦吧?”
怎么一觉醒来,穷男人南斯又变回了虫族那副财大气粗的霸总样?
南斯面不改色:“我包场了。”
阮冬下巴惊呆:“你包场了?”
他重复:“你包场了?你、你拿什么包场啊?”
这里是地球,南斯再有钱,也没有人民币啊!
——对啊,手里这冰淇淋也要钱来着!
下一秒,阮冬看见南斯掏出了一大叠红色纸票。
“……”
阮冬吓到结巴,冰淇淋都不吃了,啪得打在他手上:“怎么来的!”
南斯:“….我口袋里正好有个黄金戒指,外面有金店,我卖掉了。”
他回忆着阮冬的记忆常识。
谁知对面的少年却露出冷笑。
“是吗?收据呢?你不会连今日金价多少一克都不知道吧?南斯长官?”
南斯:“……”
“说啊?还金店?你再编细点呢?”
阮冬瞪他,长睫下的瞳仁湿润闪亮:“说实话!”
南斯沉默片刻:“那你别生气。”
“…你先说。”
“我偷的你爸的钱。”
阮冬:“……”
阮冬:“。”
阮冬忽然捂住脸,觉得自己没睡醒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看了南斯半天,移开目光,没问怎么偷的,总归不是和谐场面。半晌,他又吃了一口冰淇淋。
片刻后。
“挺好的。”
“哄男朋友的事,算什么偷呢。”
“这是合理用钱。”
寂静的空气,在狭小的缆车弥漫。
许久,南斯察觉到什么,忽然用力扳过少年清癯的肩——那张莹白漂亮的脸上,不知何时,竟已无声浸满了眼泪。
他哭的时候,竟倔得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军雌罕见无措僵住:“……别哭。”
“阮冬,如果你生气,我现在就把这些钱还给他。”
“别哭、对不起。”
阮冬猛地摇头。
许久,他才吐出口气,声音竭力平静:“不还。”
这是阮泽欠他的。
曾经,他穿着土气不合身的衣服,站在喧闹热闹的摩天轮下,尴尬地守着阮泽和阮嘉安的背包。
周围陌生路人投来异样目光时,阮冬想,他是委屈的。
他应该委屈。
但那时,曾经的阮冬世界很小,他没有办法应对这样另类的羞辱,只好灰扑扑地站在原地,以沉默和倔强告诉自己,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你看向我时嫌弃的目光。
我不在意,你抱着弟弟故意大步走时,想甩丢我的心思。
然而时光如水,一晃经年。
此刻,阮冬坐在曾经遥不可及的摩天轮里,忽然发现,其实这里面也没有多特别。
他羡慕的并非摩天轮,而是渴望那时候、那一秒,能有一个人出现,笑着告诉小小的无措的他:没关系。
没关系。
你其实值得最好的对待。
面前军雌眉眼英俊。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为阮冬擦干源源不断的眼泪,擦掉迟来多年的委屈,然后告诉他:我爱你。
他只爱他。
于是一切委屈、难过、失望……都有了存在的意义,都能被好好接住,妥帖解决。
阮冬看着南斯,长久地看着。
直到摩天轮升到最顶端。
他忽然开口:“我不太喜欢坐这个。”
“椅子好硬,坐着不舒服。”
“玻璃好脏,看不清下面。”
“空气好热,一点都不流通。”
南斯看着他,无限纵容:“嗯,那就不坐了。”
“我可以抱着你飞出去。”
阮冬吸了吸鼻子,笑:“那还是算了,会上新闻的。”
他又说:“但是你在这里。”
南斯出现在这里,想办法给他包场,给他买冰淇淋,所以此时此刻,阮冬感觉幸福。
口袋里的星星灯还在亮。
阮冬说:“你在这里,所以我好幸福。”
南斯的呼吸缓缓停住。
半晌,他很慢,很慢地将阮冬抱进怀里。发现怀里的人很暖,就像阮冬这个人,气质如冬,但靠近了,就能源源不断地感受到温暖。
许久,南斯说:“我也很幸福。”
“你的存在,就是我的幸福。”
他拿起那颗星星灯,学习着人类礼仪,半跪下来。在窗外模糊的万家灯火中,在狭小摇晃的缆车里,轻轻握住阮冬的左手。
“阮冬,和我永远在一起。”
和我缔结永恒的契约。
阮冬笑:“你是在求婚吗?”
南斯也笑:“是,我在向阮冬求婚。”
原生家庭造就一个人,命运际遇改变一个人。
曾经,阮冬缺乏自爱概念。他长久地坐在悬崖边,安静守着漆黑深渊,朝阮泽和林安玉伸出从不会得到回应的手,并将被伤害后的怜悯当成爱。
后来,他一跃而下,意外掉入名为爱情的河流。他学会争吵、拒绝,不再做一只沉默漂浮的幽灵。他开始笑,开始割去对外界爱的乞求,用心珍惜自己。
当他再次回头,这才发现,掉过的眼泪已经铺出康庄大道,而淌过眼泪,他在路的尽头看见自己。
更好的自己。
南斯半跪着,抬头看向阮冬。仿佛落叶俯身土壤,虫族臣服宇宙。他交出自己的心,交出忠诚、生命、热枕,并为此感到无比畅快。
南斯说:“我爱你,胜过自己。”
而阮冬回答:“我爱你,也爱自己。”
这一刻,他与他终于在对的频道相爱。
他们的电波终于在广袤宇宙中永久连接。恒久的爱包裹着阮冬,令他不自觉笑起来,轻轻点头。他说:“好。”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