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黑夜……
　　墨临单手环着棠离的腰, 无能狂怒一般，狠力掐了一把。
　　棠离在即将昏迷前，生生被他掐醒了。
　　“嗷。”
　　他眼眸垂着, 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悬在腰间的禁步。
　　中间是一只鱼形的玉佩。
　　好家伙，竟然被打出原型了。
　　棠离微微抿着唇，是他想法太过天真了，竟然对一只鱼抱有希望, 不过也幸好这只鱼不太靠谱，不然他今天还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两人落地站定，他跟墨临说了他的猜测。
　　“这下面或许有什么东西，他觉得这下面的东西能让师娘复活，你能感觉到吗。”
　　墨临没有认真思考他这个问题，只是觉得奇怪, 他没有见过那个人, 怎么就能够如此温柔又自然地叫他‘师娘’呢, 这是不是人类才有的思维？
　　双脚落地, 墨临脚步朝东方走了去，他停下时，刚好跟远处的体育中心在同一条直线上。
　　“封印。”
　　“封印？”棠离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封印着什么？”
　　“灵脉。”
　　墨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恍然大悟，紧接着是凝重, 他开始后悔了, 后悔不应该把那群老顽固打得太惨，这场面恐怕真是他一个人解决不了的。
　　“对于妖族来说，它应该叫做灵脉，对于修炼会有极大的增长助力。但对于凡人而言，尤其是当今世界的凡人而言, 它的存在并没有意义。”
　　棠离听懂了，这‘灵脉’对妖族有提升，还会迎来诸多妖族的诞生，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凡人的生活都已经足够拥挤了，哪里还有妖族的生存之地。
　　那么那株灵芝应该是灵脉的守护者？
　　既然对妖族来说，灵脉是力量的源泉，又怎么回去封印它，还要日日夜夜守着这处封印。
　　所以棠离认为他的师娘和背后的审判者应该是介于人和妖之间的一群人或者妖，所以他师父恨得是这整个世界。
　　棠离能看见他身上黑气萦绕，不知道他练就了多少人魔，他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气息，甚至也被其影响。
　　一些不该出现的念头一直在他脑海中转悠，试图抢占他的判断力。
　　——那些被他蛊惑的人，都对他谩骂不停，他们的死活都跟他无关，一个一个戾气都重得不行，死干净了才世界就清静了。
　　——妖比人可爱多了，单蠢又好骗。
　　“……”
　　棠离强压下这些杂念，看向贺竹。
　　他足够可恨，但也又有一点可怜。
　　贺竹必然知道他大部分可能是在做无用功，可他不得不去做，因为他还活着，就只能浑浑噩噩的走下去。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棠离看着他手心的剑，又看看墨临脚下的法阵，云离剑归鞘，他拿出了手机。
　　薛仁景急躁的声音直切主题。
　　“他们都在路上了！”
　　棠离听得一脸懵逼：“什么？！”
　　“贺竹演唱会的时间没有选择官方渠道公布，他们给中奖的粉丝直接发了时间，眼下已经有不少人购买车票、飞机票赶往体育中心，明天就是演唱会的开始时间！”
　　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明天’已经是今天了。
　　棠离觉得这一战他必须赢，还得赢得快一点。
　　他把薛仁景发现的事迅速传递给墨临，墨临看了眼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几乎看不见一点星光，这个机场也在偏远的郊区，看不见城市的灯光，黑夜里像是蛰伏着一个巨大的猛兽，口水都已经滴落下来。
　　他看向对面已经几乎要对魔气吞噬的男人。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他这么说，棠离也懂了。
　　他见过桑德星，也见过那可怜的小粉丝，他们成了人魔时五官和皮肤都有变化，但他们此时眼前的人却始终是人模狗样的，甚至连那双眼睛都是漆黑的，不见一丝血腥气。
　　“我好像猜到了我师娘应该叫什么名字。”
　　那些魔气在贺竹的身体四周，并不是从他体内出来的，更像是在护着那具身体……
　　喻兰的感觉没错，这确实是他的同类。
　　可是他空有一副躯壳，却再也寻不回灵魂了。
　　棠离提着云离剑往前，一剑凶猛地逼到贺竹面前，在双刃交锋的瞬间，云离剑散成碎片，朝着贺竹的身体袭去！
　　他改变了原本的策略，不再执着于关键的命门，哪里防守薄弱就冲着哪里去，目的就是要将这具身体撕个粉碎！
　　这想法可以说是恶毒，可是墨临却没有从他招数里看出任何杀气，做着如此残忍的事，但棠离本身却是心平气和的。
　　“师父，我觉得当真不配被这样的人喜欢，我不知道他当时承受着什么，但他肯定是有办法逃脱的，但是他没有。他留下了自己最后的灵力，交给那些山谷里的花花草草，让他们可以像自己一样，走出去，遇见一个人，拥有一份情，感受到生命的另一种‘重量’。”
　　“可你如此肤浅的理解了他的死亡。”
　　“你可以复仇，杀多少仇人都可以，万万不该去动那些无辜的人、无辜的妖也不行。”
　　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黑气将‘贺竹’整个人完全裹住，只剩下了个模糊的人影。
　　棠离一下想到了他在小雪记忆里看到的那两团马赛克，他脑中闪过一条闪电，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见到淡蓝色的光从墨临指尖迸发而出，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帮助了贺竹落在地上的黑影。
　　“先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光这么暗，他竟然有这么明显的影子，还以为本来就是他够黑！”
　　“哼。”
　　墨临冷哼一声，运掌在往前一推，地上的影子的影子开始挣扎了起来，但是同时，棠离也在他身上看见了他颈后的淡金色符咒，跟他在桑德星和鹿鸣身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果然，他也给墨临下了咒。
　　他按住了墨临的手腕。
　　“我来。”
　　墨临没有乖乖听话，化掌为爪，要徒手去生擒那团黑影！
　　黑影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急剧收缩成一团，甚至是裹带着‘贺竹’，在瞬间完成了个移形换影。
　　棠离知道他在意什么，拿话激他。
　　“你就不怕把我师娘揉成肉饼！”
　　好像是回应，又像是为了证明，把黑影散去露出贺竹完整的脸。
　　棠离抓住机会，云离剑散了又合拢，合拢又瞬间散开，一把碎剑被他玩得出神入化，但墨临却觉得一阵蛋疼，早知如此，他何必费那么大心思去帮他修剑呢。
　　两人齐上，但黑影更加变幻莫测，竟然没落下半点下风。
　　李继羽已经不在墨临身上，他躲在一架飞机后面，一边哆嗦一边看着三道身影在空中打成一团。
　　他耳朵上挂着耳机，里面是薛仁景的声音。
　　“已经有近一万人赶到了！他们不一定会等到明天晚上，可能从车站赶到，就会直奔会馆。”
　　鱼也很急啊，但是鱼也没办法啊。
　　这么大一团，鱼真的吃不下啊。
　　“呜呜呜呜呜。”
　　“李总。”
　　薛仁景没有学会哭，程序员没有眼泪，只有脱发。
　　“李总，你再仔细感受一下，四周奔涌而来的，只有人吗。”
　　“大大大大事不好了！”
　　小雪抱着自己的盆，仓皇赶到。
　　“我的七大姑八大姨他们都出山了！说要回老家——咦，这里为什么有我老家的气息？”
　　她眼珠子滴溜打转，然后看见了远处打做一团的三个人。
　　顿时也吓得不行，端着盆，缩在李继羽后面瑟瑟发抖。
　　“鱼总，好害怕呀。”
　　“是啊，鱼总的确很害怕。”
　　自古以来，一直有一句名言流传，邪不胜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但是‘魔念’是最难根除的东西，任何人心中都有魔念在。
　　“若是你没有救活他呢！”
　　这道魔音好像刺穿了耳膜，直往灵魂深处去，棠离有片刻的走神，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咒，但它的强大之处应该是从内到外否定了一个人，所以才可以将桑德星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棠离看向墨临，只见他蓝色的眼眸渐渐失了焦距，瞳眸深处渗出一点血红。
　　“不！”
　　“不对！”
　　他暂时收了剑法，抓着墨临的手腕去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他思索了片刻，将手掌落在墨临肩头，贴着那淡金色的字符，哪怕掌心传来灼烧一般的痛，他依旧没有挪开。
　　他按着墨临的后颈，跟他额头相抵。
　　“如果我活着，我们是一对惹人羡慕的鸳鸯。”
　　棠离此时终于看懂了。
　　他惨烈的结局就在于，他太过在乎这个师父，把他当成救命恩人，将他的嘱咐当成一生的追求。
　　所以他创立连云宗，让师兄当掌门，他在家带师弟，出门斩妖除魔，活活一个仙盟劳模，但是结果呢？
　　他在追求的路上失去了本心，最后走到了那么一个结果。
　　师徒情是如此，偶像粉丝更是如此，没有谁能成为你人生之主，所有的一切都是辅助，你就是你。
　　“如果我死了，那你就是一个快活的神仙，这道题一点都不难解开。”
　　墨临幽蓝的眼眸一动，重新聚焦，看向棠离紧张的脸。
　　棠离一只手已经被烫得满是伤口，都看不出来是人手还是鸡爪，但他就这样按照墨临的后颈，吻上了他的唇。
　　他其实也不懂凡人的爱情，但他想也应该如此。
　　在一起的时候，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用尽生命去为他绽放，若是那天不巧，花谢了，那就各自上路，各自安好。
　　花有花谢花开，人总有生老病死，所有的一切珍贵都皆因为短暂而珍贵。
　　正因为如此，所有的奔赴才难能可贵。
　　“……”
　　“……”
　　棠离尝到了一滴泪水的味道，他以为是自己掉的，匆匆忙忙移开，才看见墨临蒙了一层水光的眼睛。
　　他怔住了，不知他在想什么。
　　墨临只是看着他，像是一眼望到了很深很深的灵魂深处。
　　他微微弯腰，将头埋在棠离颈侧。
　　棠离看着自己那只血刺呼啦的手渐渐恢复过来，有点迷茫，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他一偏头，看见了身后的鱼和花。
　　再来一截藕，一家几口就齐活了。
　　‘贺竹’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就如此化解了自己的禁咒，逐渐逼近。
　　棠离松开墨临，一句话解决了他的困惑。
　　“师父，你难道不知道双修吗。”
　　“你应该知道的。”
　　‘贺竹’面上有一闪而过的狰狞，但是他很快压制住了，证明了他对这具身体极为重视，都不舍得用一个表情玷污了他。
　　此时墨临仍在棠离肩上，他声音极轻地说：“他这一身本事都是因为将灵魂献祭给了魔念，而魔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形态，就像一个充满气体的气球。”
　　“懂了。”
　　棠离想不想，松开了，直冲着贺竹的身体去。
　　得益于刚才那短暂的双修的‘前奏’，他身体因为使用雷击而带来的负担少了许多，他又是一击，从掌心迸发而出！
　　差不多同时，绚烂的白色闪电从天而降，啪啪啪拍打在地上，瞬间形成了一个牢笼。
　　棠离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我竟然这么猛？
　　然后他就看见了悬在空中的墨临。
　　他的黑袍在极致的白光里近乎失色，脚下的法阵由远至近急速手收缩，那些交织在一起的闪电却迅速分开，裂变成丝丝缕缕的，像牢笼，又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撤。”
　　这才是真正的神之力。
　　那禁咒限制了他太多的神力，直到现在棠离眼前的才是真正的神……
　　他拎着鱼和花跑路，小雪嗷嚎一声。
　　“我的盆……”
　　“别怕了，这是你的老家，炸开了遍地都是你老家的土。”
　　“嘤。”
　　小雪很是委屈，但棠离眼里他已经不是个可爱的小女儿了，无视了他的情绪，飘然去了远处。
　　但即便如此，好像还是晚了一步。
　　人赶到需要时间，可是妖从四面八方赶到，却不需要多少时间。
　　所有的人还处于睡梦中，殊不知这竟然是一个可能再也不会醒来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