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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伤口

第58章 伤口
江声对此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而后一阵浓厚的困意袭来,周围的声响也就逐渐淡去。

第二天早上,江声是被陈科想小声行动但是失败了的声音吵醒的。

刺眼阳光透过破窗户照进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眼睛,然后就看见陈科咋咋呼呼地凑过来:“你醒啦。”

他傻乐着说:“昨天入睡前我可忐忑了半天,没想到还真是轮流平安夜。”

江声刚醒来,兴致也不高,靠着墙“嗯”了一声,没反驳。倒是孟军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江声捕捉到了他看似不经意的那一瞥,也装作不知情似的提问:“这两扇窗怎么碎了?”

那反应像是真的在等待孟军他们的回答。

秦争在确认过江声的低气压之后就猜到了他是想借鱼饵试探一下孟军的态度。

孟军摇头,撇清自己,说自己昨晚也睡着了,没往自己身上揽。只是这次他把目光转向了秦争。

秦争仰头喝水的动作顿住,如实回答:“我也没醒。”

陈科则一听这话就更来劲了,开始一通瞎分析。最后两手一拍,总结陈词道:“我们这是天选的一晚啊,没一个醒的。”

江声接过秦争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对着陈科慷慨陈词的样子默默无言。心想就你这么个智商还能读到博士也怪不容易的。

而且显得昨天晚上费劲心思怀疑你的我也像极了一个傻子。

陈科激昂的演讲完毕,然后开始提醒江声快起床吃两口饭,不然如果早读迟到了,估计又得被马国昌缠着做“爱的教育”。

江声抬手看一眼手表,然后在陈科殷切的催促下慢悠悠地晃下床来洗漱。

倒不是害怕马国昌的态度,就是听了心烦。

他随意扒拉了两口清水面,吃了个七分饱就放下筷子了。

然后拆开了昨天小卖部扫荡的唯一幸存品:某某口香糖,还是绿色包装的。给宿舍里的人都递了一支。

陈科接过去的时候感觉有些久违:“我小时候特别爱吃这个牌子的口香糖。”

江声嚼着口香糖,扫他一眼,冷酷地回答:“哦,我还小,所以我现在也爱吃。”

秦争轻笑一声,陈科一脸“你牛”的表情,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只有孟军照例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江声他们已经看惯了他的冷淡的样子。

只是他吃完饭之后却没有独自先走,而是默默地等待着江声他们全都收拾好东西了之后一起离开,这点倒是有些出乎江声的意料。

是时,隔壁房间震天响的关门声响起。林序气势汹汹走进他们的屋子问罪,旁边跟着那个哆哆嗦嗦的女生。

他瞪着眼睛走近了江声他们,把嘲讽摆在了台面上:“你们这招祸水东引用的好啊。”

陈科撇嘴,反讽:“你这招疯狗咬人也不赖。”

林序气笑了,指一下那扇破窗户:“如果真的和你们没关系,那你们告诉我,为什么那个小鬼进了你们的屋子之后又扭头去了我们的房间?”

陈科嗤笑:“那你告诉我们那个小鬼明明可以穿墙过,他为什么要砸窗户进来?我还怀疑这窗户是你为了脏我们一手,特意砸的呢。”

林序有些气急败坏地问:“他没进过你们屋子,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穿墙进的?”

江声也被他的怪腔怪调蹿出点火,冷笑:“我们昨天早上已经告诉过你我们见过他了,如果你的脑子只是个摆设的话可以考虑割掉。”

他的目光落在林序身上,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可是你不是说前天晚上你和王宝儿睡死过去了吗?”

“而昨天王宝儿死了,你却没救她,那么我是不是可以默认你昨天晚上也没醒。”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它穿墙进的?”

林序语塞,涨红了脸,却无言以对。旁边那个女生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江声对她的劣质演技感到了一丝无奈,提醒林序:“我不知道你们昨天晚上是什么情况,但是你有时间埋怨我们,不如想想你旁边的这个幸运儿为什么可以连着幸运两次。”

那个女生有些恼羞成怒,大概下一句就要跳起来骂江声血口喷人。

但是江声却懒得听他们废话了,拽着秦争他们离开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序的暴怒和埋怨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王宝儿昨晚的确是为江声挡刀了。

只是江声毕竟不是圣人,在这种每晚必定有人死去的游戏里,只要自己和秦争能活下去,其他人的生死又与他何干。

但是在不知道孟军和那个女孩儿手里到底有什么底牌的前提下,杀死设计者这件事似乎是势在必行的了。

不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鹿死谁手还难说。

江声第一节 没课,但是不知道该去哪儿。恰好秦争在五年级教课文,索性就靠在走廊上的围栏上想事情。

偶尔也抬眼看看秦争焦头烂额地讲古文的样子,看看那个不时在纸上涂涂画画、全程都在走神的小鬼。

他想,或许昨天晚上他应该拨开那个女孩儿的手看看的,看看那个独自行动的恶童到底是谁。

哪怕是给那个小鬼提个醒也好。可惜现在说这话似乎太晚了。

他有瞥了一眼秦争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样子,叹气。

他想,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挺想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就让那些怪力乱神的恐怖景象存在于别人的描述之中就好。

只是事与愿违,估计整个校舍里就他一个人被那个小鬼问候了两次。

时间流逝,下课铃声准时响起,秦争抱着书走出教室。

来换班的那位是一个晚上住在村子里的玩家,看精神状态估计也被摧残得不轻。

江声冲他微笑一下,拉着秦争的手走近了他,然后礼貌地自我介绍了一下。态度不卑不亢,很容易拉近距离。

那个玩家苦笑:“我知道你,陈科和我说过,昨天中午我们也见过的。”

他的话尾一顿,小声问:“看你这个状态,昨天晚上也没睡好?”

江声点头,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随口问了几句村子里这两晚的情况。

不问还好,这一问,对方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似的,拼命地在往外倒苦水。

江声耐心地听着,不时也搭两句话,然后在下一节预备铃打响的时候才终于切入正题。

“是这样的。”他搓两下手,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点了一下那个小鬼,“我想借他一节课聊聊,行吗?”

那个玩家的神色严肃了一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问:“和游戏有关?”

江声不敢告诉他这个小鬼就是校舍里杀人队伍里的领头羊,怕他知道之后会有什么过激举动,只含糊地说:“那倒不是。”

他说:“我吧,就是看他怪可怜的,想在走之前开导开导他。”

结果江声的提前想好的理由还没说出来,那个玩家已经脑补好前因后果了。

于是自己替他接上了:“是不是觉得他父母也在外面务工,平时跟着老人生活,吃不好也穿不好的?”

江声点一下头。那个玩家叹气:“虽然这些都只是假的数据,但是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让你好受一些,你就带他出去聊聊吧。记得下节课前把他送回来就行。”

江声没反驳,连说了几句谢谢、

结果那个玩家又是长叹一生气:“其实你这又是何必呢。这整个学校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这个情况,你单给他送温暖有什么用。”

江声装没听见,兀自走到窗边去开了半边窗户,然后捏一下那个小鬼的脸,闻声地说:“出来,我找你有事。”

那个小鬼见下节课的那位老师冲他点了一下头,慢慢悠悠地走出教室。

只是今天的他似乎并不想和江声多聊,随意地敷衍了几句江声的问话之后就打算回去。

却被江声拽住了胳膊。他适时卖惨说:“我现在有点头疼,所以不想和你吵架,就想和你心平气和地聊聊。”

那个小鬼想到昨天晚上晾在屋子里的湿衣服,有些心虚地停住了脚步,然后踮起脚来,伸手摸了一下江声的额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他真的觉得对方的额头很烫,连带着他的眼眶也有些热。

江声把口袋剩下的最后一支口香糖递给那个小鬼,然后温声细语地说:“我吧,其实也不是非打感情牌。”

“心疼你是真的,但是我为你做不了什么也是真的。”

“但还是想最后争取一次。如果你同意和我们一起杀死那个设计者,那么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带你去外面看看好吗?”

江声这次识趣地没有再提带他去看他家长之类的话,直单纯地说是出去旅游。

“当然,”江声话锋一转,“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尊重你的选择。你就当没听见刚才的那番话。”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江声也不急,只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期间,三人在砖块垒起来的乐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明明谁也没有说话,但是那个小男孩儿却觉得当下的场景也挺好的。

他握紧了江声的手,想:如果时间的指针能永远地停在这一刻的话,他大概会感谢上帝。

江声见气氛有些沉默,于是自顾自地开始讲故事。

他说:“其实我小时候也是留守儿童。不过倒也不是因为家长负担不起以个孩子,只是因为我还有个弟弟,而我小时候不亲人。”

“不会撒娇,见了人也不知道叫叔叔阿姨,不讨人喜欢,亲朋好友会面的时候也拿不出手。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就把我留在了那个小村子里。”

“所以除去我读幼儿园的那几年,我基本上每年只能见他们一次。”

“偶尔还是让放了寒暑假的我跟着别的叔叔阿姨,坐一天火车,然后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找他们。”

江声摸了一下那个小孩儿的头,说:“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感觉,那种觉得自己跟整个大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其实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的。在一个安逸的城市,在自己的亲人身边。”

江声轻笑了两声,说:“最好笑的是那时候的我逢人就说我要去C市啦,甚至还告诉了那些和自己关系不太好的同学。”

“以至于那个时候讨厌我的同学还挺多,也老和别的班的同学说我太臭屁,爱炫耀。”

“我那个时候还觉得他们是嫉妒自己。只是现在想来还真的挺好笑的。”

“人家带在自己熟悉的城市,爸爸妈妈围绕在他们的身边,可以随时找到一个一起玩耍的朋友,为什么要羡慕我这个可怜鬼。只不过是真的看不惯罢了。”

那个小鬼低着头,问他:“然后呢?C市好玩吗?”

江声思忖了一会儿之后回答:“大概很好玩吧,毕竟它现在还是热门的旅游城市之一。”

“不过我那个时候每天都只能守着家长的店里,找不到朋友玩,也没有电视看。只能无聊到看故事书。”

“家长忙的时候,我可能一天只能吃上两顿饭。一顿在下午两点,另一顿在晚上八点。”

“他们偶尔还会嫌我在店里杵着太挤了,然后就把我赶到公共走廊上坐着去。”

他自我打趣着说:“如果非得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一件等待回收的大型废品。”

“所以自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城市。”

那个小鬼的声音变得有些闷,问:“那他们对你弟弟好吗?”

江声抬头看了一下天边的云:“挺好的吧,我不知道。”

秦争对于江声笑着说出的这番话感到心疼。只是他除了苍白的安慰之外无计可施。

江声给秦争回了一个微笑,倒也不像是勉强的样子,只半开玩笑的说:“你在这种时候摸我头,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

秦争没有说话,嗓子却有些堵。

江声眼看着旁边的那个小鬼的情绪也在肉眼可见得低落下去,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就此打住,只是心却刹不住车。

就像是那个憋了两天的任课老师一样,他心里的这段话也憋了太久。

以至于从他昨天中午听见那个小鬼的那几句带着委屈的问话之后,事情就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

以至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个发泄的出口。或许很自私,但是他不想放走眼下的这两位听众。

他问那个小男孩儿:“你知道在我快高考的那一年,他们回来之后和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事实是不管那个小鬼在晚上是多么得杀伐决断,但在白天,他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五年级小孩儿。年纪注定了他在经历上的缺失。

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闭塞的山村里。这注定了他对于高考两个字的认知是很模糊的。

就好像江声小时候会可笑地认为在寥寥几百人的小学考班级第一,考年级第一,长大了就能顺理成章地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一样:他们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于是那个小鬼只能仰着脖子猜测:“好好学习?”

江声摇头:“他们最常对我说的话是抱怨我的冷淡和坏脾气。那些抱怨的话直到我大学毕业了都还在讲。”

“不得不提的是,他们觉得我出社会后的圆滑是他们的教导有方。用他们自己的原话说,就是他们的回来救了我,不然我现在估计已经在城墙角上撞得头破血流了。”

江声故意停顿了一下,说:“可是他们之所以回到T市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我要高考了。”

“而是因为C市的店租涨了太多,他们已经赚不到什么钱了,索性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江声剖开回忆,继续从里面挖伤口:“他们还特别喜欢向别人吹嘘的就是自己教育孩子的方法。只是我倒是不知道他们有教育过我。”

毫无预兆地,那个小鬼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脚下的黄沙地上,却在太阳的蒸发下瞬间失去了踪影。

江声无奈地替他抹了一下眼泪,蹲下身来看着他说:“我说这话也不是想搏同情,也不是打感情牌。”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家长的陪伴与认可,都不是你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真正意义。”

他有些严肃地说:“或许留守儿童会比别人缺一点爱,但是等你长大了,你也会比别人更坚强。”

“到时候你会发现,那一点爱对你来说微不足道,并不足以成为你遮风挡雨的依靠。”

“反而是你受伤后自然锻造的铠甲,足够保护你行走在社会之上。”

江声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只知道他抓的着自己的手在不断地收紧,然后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再次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江声叹一口气,替他慢慢地擦掉了。明明说好不打感情牌,却把对方惹哭了两次。

他温声细语地说:“而且,留守不应该成为你替恶魔带队的借口不是吗?”

“你知道在这个学校里,有多少可怜的灵魂正在等着我们给他们一个交代吗?”

那个小鬼没直接回应,只说:“可是我在晚上控制不住自己。”

江声循循善诱:“可是昨天晚上,你不就控制住自己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卑劣至极,就像是织好了罗网的蜘蛛,正在不断地引诱着对方踏入自己的陷阱。

秦争适时开口:“可是等我们真的杀死设计者之后,这个游戏也就无法再运行下去了。”

“我们会马上被传送出去。我们说好带他出去玩的承诺将会化为泡影。”

秦争皱着眉头,说:“我们甚至不知道这座山头之外,究竟有没有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