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心盲(二合一)
自良府之后,俞思化除去眼盲无触感之外,更是频频起热,时常睡个昏沉不知人事。
纵使沉眠良多,可外间如何,他全都感受得分明。
那股清幽寒气像是一味良药,冲冲闯闯地绕着他的血脉乱撞,熨下些干热难捱。
可即便如此,梦里那些幻变光影才真正叫他怆然忧伤。
他时常梦见自己还在百安城中,那些熟悉不已的青砖旧瓦堆砌着永不融化的霜,漫天雪绒纷落,遥遥如落白素,衰草现哀荣,天地一片寂然。
他单衫轻行赤脚行走,不知该往何处而去,每踏出一步都觉得极为不真实,各家门前风灯残破,纸面斑驳脱落,楹联在风雪中飘摇着残墨。
此城风貌延续数百年,光阴变迁中其实许少有改拆屋院的情况,照理说,俞思化时常行走于百安城,街巷旧道他也本该熟悉不已。
偏偏此巷枯柳,此景怅然,全未见过。
他又来到那个路口,晨光总是从那户破瓦檐头升起,刺芒一般破开墨色云天,将纷落雪花照得晶莹泛光。
每逢此时,那些沉寂暗淡的屋室才如同活了一般,再轻轻响过几声门窗碰撞之声,从那些阴影里露出几张人脸张望过后,又如同躲避瘟疫一般快速缩回去。
他们瞧的方向同俞思化一样,总是带着几句尖酸刻薄。
“那小少爷拉着什么?我看着是个人啊。”
“哎呦,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有这菩萨心肠拉人回来,难道他们这些做药材生意的,也有悬壶济世之心?”
“我看未必,也是现在情况未明罢了,若真到那饿死人的地步,世间还能有几个圣人。”
“你说的有理,我看呐,他家定是余粮充足吧,晚间让三郎去要些来才是正经。”
“……”
声音听起来闲碎,时常几个人同时开口流转耳边,听得多了,俞思化也明白些,但他还是一次次往那路口望去。
那片风雪凄寒中,待晨曦露出大半,清光正正照亮黑寂巷口时,会有一人披雪而来,他身后带着咕噜咕噜的车轮声,碾过雪尘,压过老石砖。
他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用枯草干枝围了一个男人。
躺着的男人似是身在病中,每回车轮因石路坎坷颠簸过一次,那个男人都要轻念一句。
俞思化凑近些,想听他在说什么,却只能听清到呓语。
可是梦中之人却能听的分明,那个身形干瘦的男子在前,每一句都会回应。
“我在。”
他们路过俞思化,头也不回地往巷尾那院去。
之后他们总在一处,或是出门,或是灯下闲聊,或是隔窗偷看。
对视,然后相爱。
红烛高照,窗影登对,却在风寂一瞬,独留一人怅然。
红衣喜服如火,一直烧到大梦尽头。
有人被丢在了那场白头到老的梦里。
那些零碎的场景互相连接,却总在快要完整之时“彭”地炸开来,碎成金青色幽火,徒增凄寒。
每每此时,俞思化都觉得头痛欲裂。
隔雪而望,像天地大梦尽现此时,怆然不已。
俞思化知道,在许多年前,那场无边风雪中,有两个人坚定地互相选择过。
此情甚笃,却不知为何每回梦醒,沾湿的却是他自己的脸。
谢逢野近来也很惆怅。
自从取回参归之后,他把自己这颗心融去俞思化身上,本意是为了替他挡一些天道降罚,小少爷却整日里昏睡沉沉。
自从隐了身形偷摸进来被土生当场撞破,他便越发光明正大起来。
只是俞思化近来不知为何,总是沉睡良多,冥王也没了那些亲近心思,只好日日夜夜陪着,趁他睡熟给擦掉些额头冷汗。
俞家哥俩就更简单了,总归是要吵,在哪不是吵?
却不知他们争辩得难舍难分之时,小幺屋里或是一抹玄衣静坐,或是一群妖魔鬼怪围观。
譬如此刻,轻幔笼烟,如玉公子紧锁双眸。
榻前……甚是热闹。
“我觉得,小少爷约莫是被魇住了,都说心事如大病,一病病一生。”尺岩严谨地说着半生不熟的道理,很快便被小安反驳回去。
“神佑俞氏,如今尊上在此,哪里还能有不长眼的敢来冲撞?”孟婆向身边的梁辰求证,“你说对吧?”
“恩。”梁辰回了他,还是压下眉来沉声道,“尊上,是否需要求助于药仙府?”
“找他们没用。”谢逢野探着俞思化的额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当日于良府中,那师徒二人都瞧过,既然没有吭声,定是无法可解,问了也是徒增麻烦。”
“那可怎么办?”小安锁着眉,看上去俞少爷当真难受得紧,“按理来说不该至此啊。”
“是不该至此。”谢逢野眸光沉沉,忽感指腹下的人微微皱了皱眉。
他稍偏了些头,这回连吩咐都没下,原本围做一堆的鬼都瞬时散去,谢逢野也静悄悄地收回了手指。
俞思化睁着眼呆坐了许久,才怔怔地用手背擦了眼角残泪,心中像是破了个大洞,似乎一辈子都难填平。
“到底在哭什么。”
他听见。
已不是第一回了。
自他眼盲之后,每逢这般醒来,都能听见谢逢野的声音,可不论他怎么开口,冥王就是不理他开始装死,只管一直默声陪着。
说起来也好笑,这是他知道这个怪脾气的鬼神以来,他话最少的一段时候了。
俞思化眨了眨眼,头还是晕乎,他问:“有人吗?”
谢逢野站在他一步之前,默不作声,指尖弹出灵光,从门缝中冲出去,化作乱风一阵,糊了正进屋门的俞家兄弟良久。
他们似有所感,带着若干仆从进来嘘寒问暖了半天。
如今俞府上下接连失踪两名管家,张贴出去招人的告示迟迟无人接下,好在原先的老管家管理得当,是以虽然面上没了主心骨,但上上下下都算得纪律严明,可即便如此,所谓万众一心是很难实现的事情,没过几天就传出了风言风语。
说那俞府邪门得很。
起初那张家跟俞家小少爷争辩了几句,没多久就落得一个惨败下场。
这还不算,听闻那俞府之中原先有座金顶院落,能进去服侍的人都由家主层层把关,严格得不行,甚是神秘。
原先那个老管家行走城中多年,大家都面熟,忽地就此失踪了。
此后不久忽然办了场凶礼,白皤高扬,算得上大操大办,却也直接跳过了发丧,甚至都没有开设灵堂。
更是有人亲见,当日主持葬礼的,居然还是那个小少爷。
此后没多久倒是来了位面若春水的小郎君要做俞府管家,更是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他就是那个收购了烟柳楼的掌柜。
谁知这才没几天,那认君楼就被拆了牌匾,上门动手的全是俞府家丁,显然已将那楼占为己有。
况且,城主也是这般。
前日那俞府小少爷才大张旗鼓地带着一队人去了城主家中,人才回家没多久,那良府公子就魂归九天,听闻先前就算病恹恹的,好歹算是留着口气苟延残喘。
这下好了,直接上演了出树倒猢狲散。
如今行至百安城山腰上,远远得见城主家宅还矗立山颠,琉璃塔顶静放暗光,可大伙都知道那处已是空屋陋室一片。
桩桩件件,似有大风将起,而只有俞府始终宁静非常。
如此这般,世人难免往那府中几个贵重之人身上去猜。
家主俞仁是个彻底的商人,他的儿子却不是。
且不说那小少爷如何,今个班师回朝的大公子可是如今圣上面前的红人,更别提那二少爷已未明年春闱准备多时。
这般门庭,其间定是阴风诡异,说不定之前那些慈睦温和都是强装出来的。
如此一来,再加上俞思化突然卧床,俞家兄弟俩便开始亲力亲为,尤其是对小幺的事。
俞思争虽带着卫军同行,但身为一朝猛将,没多少人敢把这些怪风乱言吹到他耳朵里,俞思明倒是听了许多,却也并不着急,只吩咐不许让这些话传到小少爷这边。
此刻他们俩看着俞思化喝了药,又闲聊了阵,才带着人出去。
谢逢野就靠在屋角,待他们离开才重新显现了形,一动不动地盯着人。
他心里开始念经,嘴巴闭得牢实,可俞思化听来却吵闹得过分了些。
“他要干嘛?为什么要偏头,偏头也看不见什么,还不肯省些力气好好休息,非要这样闹腾个什么劲,一会又摔了,我看谁扶他。”
俞思化:“……”
“说起来,一直就觉得他瘦,那脖子手腕,都细得我一掌就能捏住。”
俞思化:?
他此刻靠坐在床柱上,隐在袖中的手越捏越紧,偏偏什么感觉都没有。
不能贸然出声喊停谢逢野,否则届时如何解释为什么会知道他在屋里,。
可是……
“说起来,那天倒是试过,把他两只手腕叠在一处,我一只手也能握得住,这样也方便给他衣服……”
谢逢野正想着马上入冬,雪寒阵阵,这俞思化如今凡人之躯,又是病体一幅,恐怕要早做些准备。
同往日不一样,先前家中山蛮子向来不拘着非要穿什么,柴江意让他如何,他就如何,冬里春来加减衣衫但听吩咐。
如今情况倒掉,谢逢野可以把这些关心还回去,自然是要好好算。
他摊开手掌来看,心声道:“一只手捏两腕,腰是三掌半,腰部以下……”
冥王殿正想得入神,一时没顾得上去看床榻那边,却听“嘭”地一声,俞思化一拳捶到了床沿。
谢逢野:?
俞思化磕磕绊绊地,只觉得嘴巴牙齿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谁……谁在那里!”
谢逢野明知他看不见,却还是僵在了原地,心虚了半天不敢回话。
奇怪……他一直都很安静啊?
俞思化就知道不会有回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扶着床沿把双脚垂下来,探到了鞋,也顾不上穿好,就这么站起来,面上一派大义凛然。
“我知道你在,也知道你守了我许多天。”
谢逢野眨了眨眼。
不能知道吧……
“好,你还是不肯做声,我不知你守在这房里所为何事,但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就摔我自己。”俞思化还起着热,身上没多少力气,再加上心神乱晃叫他额上出了层薄汗。
谢逢野听傻了,半天没明白摔自己这是什么打算。
“我今日若摔了,便能借此留下小厮长守我居室之中,此后即便你在我也不会多过问。”
“若是为了护我,大可不必遮掩,若是为了害我,你也早下手了。”
俞思化说着这些给自己圆话的东西,干脆再添补一条叫他合情合理些:“反正我如今也不会疼,就这么着吧!”
他说完,就闭眼不管不顾地闭眼往前一倒。
瞬间脑袋空空,终于是没砸到地上。
谢逢野的手悬停在他脑袋之前一寸,他冲过来之时没发出什么声音,所以那扯动木床的声音才会如此……刺耳。
小玉兰腰上不知什么时候缠了布条,瞧着是平日里悬于床榻上的绸帘,缝着挂扣,方便取下来换洗。
他方才借着身形不稳摸到了这块布,又摸摸索索地靠着床柱站起来,顺便把布条横腰一围,将尾端拴到了床柱上。
如此,他就算忽地倒身,也摔不着自己。
谢逢野看着那匆忙打好的结,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算计我啊?”
许久许久之后,俞思化再想起这个笑,心头还是会生出莫名的痒意,像是倦鸟归舟,像是夕落远山,好似有些情愫,在他那段黑暗无光的日子里,忽地破土而生。
俞思化刚要回答他,却听一声裂帛之音。
布条断了。
他不晓得冥王会不会伸手过来,但这回若是不成,他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双臂往前探去。
本想着,冥王那个爱看热闹的性子,此时多半蹲身在他面前,正扬着笑意,看他狼狈出丑。
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搭上了一处地方,脑袋也因撞到了什么被停下。
他此刻触感全无,又瞧不见,不晓得自己撞到了哪里。
但掌心收缩拉拽,明显是扯到了什么——也就是说,他抓住了。
“我就知道你在!”
他正要紧着手心坐起来,却不防忽地被按住了手腕,又把他拉回去许多。
谢逢野痛得脑袋昏沉,艰难地咬着牙,让话自牙缝之间漏出来:“松些力,这物件,不是……这么用的。”
……
一盏茶的功夫。
谢逢野自承认了自己在俞思化屋中,又把人扶坐回去,中间整整一盏茶的功夫,他都没能再开口说什么。
心声也是静静悄悄。
俞思化念及方才他那痛苦闷哼,才问:“你还好吧?”
“还,应该还好着的,没关系。”谢逢野如实回答,“你怎知我在你屋里?”
因着用不到,屋里也没点灯,俞思化循着声下意识地偏头去看谢逢野,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在我屋里?”
夜沉如墨,俞思化看过来的双眼却透亮非常,谢逢野瞧他这较真的劲,只好无奈地笑说:“因为愧疚,也因为想看看你眼盲会不会有人欺负你。”
欺负。
俞思化想到他方才听到那些,面上一热。
“我非是什么邪恶妄为之辈,自然也不会有人上赶着来欺负我。”他回答得正经不已。
“这么严肃干嘛。”谢逢野好心情地笑起来,“头还晕吗?”
“没那么晕了。”俞思化小声地说。
“那就是还晕着了。”谢逢野道,“既然都被你发现了,那下回我过来,一定告诉你。”
他站起来,经过一小瞬尴尬的停顿之后,才能直起身。
“你看不见,现在外面夜深了,该睡觉了。”
俞思化听他这哄小孩的语气,却莫名地想笑:“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守着我?”
虽然很不想猜,但他总是能想起那所谓的冥王月老之仇,那宿怨未消,冥王追打仇敌自是应该 。
可他言里带笑,话里含春。
半分恨意都拼不出来。
再多的,再多的俞思化便不愿往下猜了。
谢逢野心有所属,情真意切,众人皆知他有所爱人。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谢逢野直接过去上手,把他求知的脑袋转得变成正正仰面的姿势,“既然都不晓得疼,躺在床上就记得多给自己翻面,不然手麻脚麻都不知道。”
他说得太过轻柔,俞思化接不了这话。
“你方才说内疚。”
谢逢野静静地看他,情愫缭绕,大大方方地倾泄而出,尽数落到那个瞧不见了的小公子脸上。
他说:“你又没聋,自然听得见我在说什么。”
这话倒有奇功,消去了许多两人之间那些说不明白道不清的氛围,恍若将俞思化拉回初见之时。
他这才轻松地笑起来:“是,我又没聋,下回你过来记得吭声。”
可这份轻松没能维持太久,冥王没有说道别,却特意用开门关门的方式说明他当真走了。
屋室安静刹那,心声随着落门声一并传过来。
“都是真的。”
谢逢野才出门去,就瞧见了尺岩和梁辰,一旁还站着面色不佳的司命。
土生看见谢逢野捂腰出来,脚步诡异。
他先是用看禽兽的目光无言地将冥王狠狠地指责了一番,随后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惊愕不已地瞪大了双眼,再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身后的屋门。
“干什么在那挤眉弄眼?”谢逢野瞧得奇怪,干脆传音问他。
土生惊得连传音都顾不上了,怔怔地说:“居然是下面……”
“小声点。”谢逢野用表情威胁,继续传音,“别让他听见。”
继而又看向梁辰和尺岩:“近来百安城有些话很是难听。”
梁辰点头,尺岩也是面露不忿:“就是。”
“所以该做什么就去做吧。”谢逢野随口道。
尺岩略有不解,梁辰则是直接问:“怎么做都可以吗?”
谢逢野肯定道:“怎么做都可以,入梦、幻听、幻像、亦或如人间一般发散通文,都可以。”
尺岩瞬时悟了,只剩下土生还在旁迷迷糊糊,却又下意识觉得,面前这三个鬼,在这般夜黑风高之夜中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不像什么好事。
他第二天就明白了。
彼时小安还稍显紧张,他向经验充足的尺岩发问:“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有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呀?”
“没有!”尺岩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按照自己喜欢的去做就可以!”
于是,自那之后,百安城的风声变了。
原先那些以为俞家狼子野心之辈,尽数统一改换了口径。
土生每日跟谢逢野走在百安城的大街上,不是听见城民赞叹俞家,就是看见街巷里贴满了各类文章,皆是赞颂俞少爷之功。
最开始还比较正常,说是有仙人托梦,念及俞府曾经救助之恩,又说明了那场饥寒大劫中,柴家姐弟是如何宁愿被踢出族谱也要开馆送药。
原来,那姐弟后面出来自立门户,便有了今日的俞家,而当年不肯救人行善的柴氏旧族,正是如今的落魄的张家。
看那俞府出了一朝将军,又看几位公子都出落得光风霁月,颇有君子之风,再反观张家,欺凌霸市多年,推及祖上,可谓是恶有恶报了。
之后,又说俞家小少爷出来开丧事铺子,全然是感念祖上之德,不忘旧苦,即便经商,也不肯多收费用。
你要问起那小少爷可是生意兴隆?都做过那几家的生意。
总有人会来堵你的嘴:别问,问就是很多。
到目前为止,还算正常。
越往后,传言越发诡异起来。
有说朝着俞府院门诚心叩拜,可积功累德保各家平安;有说诚心手写歌颂之诗,可保证子孙兴旺。
更有甚者,扬言只需向俞府诚心献上骨头,可保妻妾成群……
且不说俞府家门清净,妻妾成群这种故事定是没有的,骨头又是怎么回事!!!
土生身在其中,瞧着面前发束乱摇的冥王,真不知该如何点评才好。
司命突然叫住了他:“谢逢野。”
“昂?”
光叫唤这一声,又不说话,谢逢野奇怪地回头去看,见司命垂目,眉头紧锁。
“做什么?”
土生沉默了须臾,才问:“其实你也慌张的吧,但你又什么都不说。”
谢逢野定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土生接着说:“不世天谁不晓得成意修的是无情道,如今你既然只知道他五感有损,就算他记起了你。”
谢逢野静了会,又重新笑颜洋溢地迈脚走了:“我能解决。”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实在没什么信服力,土生认命地掂了掂手里抱着的甜糕,跟着他一道往俞府去了。
俞思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还是风雪凄然,相似的场景,却让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悲痛与日俱增。
他实在不明白,别人痛失所爱,何以叫他伤感到这般地步。
正好谢逢野来了:“你看不见,总该闻得见,我逛了好久给你买的甜糕。”
俞思化当然闻见了,自他进门来,那股香甜的桂花气味,跟着倾泄而来。
但他不由得苦笑:自己从小都闻得见,但吃东西……向来吃不出什么味道,恐怕要辜负这份热情了。
正想着,谢逢野已递了一块,送到他的嘴边:“张嘴。”
司命看得眼角抽抽,冥王嘴角那些残糕碎屑,那多了个弧形印子的甜糕。
太流氓了吧。
俞思化不好推拒,毕竟自他病起,许多人都这般关心,便是将冥王这份一并归纳进去,也无不妥。
他才张开嘴,就听谢逢野荡漾道:“我一口,你一口~”
俞思化手指一紧:“你说什么?”
他说话倏地闭紧了嘴巴,倒引的冥王不满发问:“我没说什么啊?”
说什么了你没点数吗……
俞思化不解,难道是心声?
他为何能听见冥王的心声?
俞思化心中百转千回,忽地又想起那场梦,梦里那高束墨发与顶后的男子,那个总是临窗窥视又拙劣地藏不住心意的男子……
未觉时已然问出口:“冥王,冥王的心仪之人……”为何会找不见?
“你想问他是什么样的人?”谢逢野挑眉看他,笑颜灿烂。
俞思化:“……”
行吧,都一样。
他点了头,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捏了脸,让把他嘴巴张开,然后把糕点塞了进来。
俞思化:!!!
“他是个很温柔贤良的人。”谢逢野就在司命一脸青黑的注视下嘬了嘬自己手指,然后对着一个盲人睁眼说瞎话。
“家中向来都听我的,只要我开了口,他未有不从。且他倾心我多年,死缠烂打求而不得,几番对月苦饮,年年岁岁都要为我作诗题词,至今我那玄冥殿还堆了不少。”
“被人倾慕如此,本座也是很苦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