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爹, 都给你说了少喝酒,少喝酒,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周小南发出一声嗤笑,虽然没有冻死, 但也不能动弹了, 看他还怎么卖了自己。
周老拐躺在床上手指直抖, 盯着站在面前的周小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啊啊呜呜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娘被你打走了,没了我娘你就开始打我,家中一有些钱财你就拿去喝酒赌博找姘头,你管过我的死活嘛, 不过,我孝顺, 你不是一直指望着你的好儿子养老嘛, 日后让他好好伺候你。”
周老拐抖得更厉害了,只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小南也从阴暗的屋子走了出来,日头已经升了起来,照在雪地上泛起一片金光, 今年会是个好年。
周小南回自己屋子去了,大过年省得被那老混账坏了心情,周小南低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以后再也没有人打他欺负他了,也没有人卖他了,他手上还有几百两银子,足够他安稳度日了。
他要找了他娘回来,到时候再镇上赁下个院子, 他们母子二人住在一块。
周小南想起昨夜,他爹周老拐肯定是已经拿了孙家的银钱,又去外面吃酒去了,回来的时候摇摇晃晃倒在了院中。
头天夜里家中刚闯进来歹人险些将他掳走,周小南夜里睡觉身上都带着刀子,虽昨夜是除夕,但他吃了饭一早就歇下了,院子里一有个动静他就惊醒了。
周小南握着刀子小心开了门,就看见他爹周老拐躺在地上挣扎呢,“扶,扶我起来,起来呀。”
浑身的酒气,周小南厌恶地直皱眉,村中爆竹声一声盖过一声,新年来了。
院中周老拐还在挣扎,周小南想起这些年他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他娘,经常被打的头破血流,周小南抖着手取下了门栓,朝着周老拐的腿狠狠砸了过去。
周老拐惨叫一声不动了,村中爆竹声不歇,倒是没有听见,周小南吓得不行赶紧回去关上了房门。
他一夜都没有睡,躲在被子下面发抖,这么冷的天他爹肯定会被冻死的,那要是没冻死的话怎么办,他会不会给村里人说是他打断了他的腿。
不会的,不会的,他爹喝多了,若是没冻死,就说是雪天滑倒在了院子里。
若是冻死了最好,到时候求上一求周大叔帮着自己把这腌臜东西给葬了也清净。
只是等他熬到天亮的时候发现周老拐竟然还有口气,一直等到天光大亮,人都趴在雪窝里半死不活的,周小南这才跑去周大家喊人去了。
周老拐中了风邪,初一一天在大杨树村传得沸沸扬扬的,
初二各家夫郎小媳妇儿回娘家,按理说沈临川也要回杏花村走一趟,但初二他大哥一家要去他大嫂娘家。
这边周大又是长辈,快过年的时候沈家一家四口去镇上买年货的时候特意说了一声,让沈临川小两口不要跑了,到时候他们初三来这边。
周大家这边没啥亲戚,周宁的小爹没得早,那边爹娘也早没了,就剩下一个舅舅也早没了联系,初二的时候一家三口围在炭火盆子喝茶吃茶果子。
胡彩云初二一早也装扮好带着周芳姐儿去走娘家去了,周老二和周有成没有去,周有成嫌弃他外祖家远又穷,天寒地冻走过去一趟饭都吃不好的。
胡彩云出门的时候周老二还特意和他又絮叨了一遍,“和芳姐儿他舅舅说上一声,借上几两银子,别误了有成开春后赶考。”
“知道了,知道了,我还能忘了不成。”
胡彩云带了两包点心走娘家去了,她娘家日子过得其实还行,就是她那兄弟没个手艺只能靠着种地养家糊口,家中孩子又多,饭都吃不饱的。
周芳姐儿也不大乐意去,一路上嘟嘟囔囔地抱怨,“娘,你就该带哥过去,外祖父母喜欢周有成。”
周芳姐儿直撇嘴,她外祖家稀罕着周有成呢,读书人又考中了童生,两家都指望着他这个哥光宗耀祖呢。
“行了行了,你哥快考秀才了,他在家用功呢。”
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胡彩云的娘家,她一来几个外甥都围了上来,“姑,你带肉了吗?”
“大姑给你们带了点心,给拿去吃。”
胡彩云的娘嘟囔了起来,“怎么又没有带肉,老二家兄弟不是杀猪的,还能缺了这口肉吃不成。”
“娘,不是和你说过了,那老大家现在被一个上门哥儿婿把持着呢,这肉哪里还能让我家随意拿呀。”
之前沈临川没过来的时候,胡彩云时常去周大那拿肉,就连她娘家这边也时常能吃上肉,胡彩云爹娘高兴,村里人也羡慕她家闺女嫁得好,这男人兄弟是个屠户,连着娘家这边都不缺肉吃。
今年胡彩云就拿不过来肉了,往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她都会去周大家拿上一吊肉当年礼,今年没有了,她又舍不得花银子,就包了两封不大好的点心过来了。
就连胡彩云的兄弟都忍不住抱怨,“那周大不是个厉害的,有的是力气,还能让一个读书人给挟持了不成,定是你得罪了他家,害得我们一家都没有肉吃。”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呀,你去找他沈临川拼命去呀!”
胡彩云气得不行,这饭都没吃上呢就先受了一肚子的气,之前回来她手上哪次空过肉呀,一家人对她都捧着,如今没了肉了就变了脸了。
“有成明年就要去县府考秀才了。”
一提到周有成,胡彩云的爹娘兄弟这才又脸上带笑,“有成是个有出息的。”
“是呀,跟这个举子当夫子,明年,啊不,今年一定能考中秀才的。”
到时候周有成考中了秀才,他们在村里也风光,就连村长都得给他们家几分薄面。
趁着这会儿众人说周有成呢,胡彩云提了出来,“爹娘,我想借五两银子,有成去县府一趟怎么也得小半月,盘缠是不够的。”
胡彩云的兄弟变了脸色,“你那边大哥不是杀猪的,他是个不缺银子的,作何不找他去借呀。”
“不是说了,现在连他家一块肉都占不到的,哪里还能借出来银钱呀,老大家现在连有成都不供着了,就供着他自己家的哥儿婿呢!”
一屋子人沉默了下来,就是不提这银子的事,胡彩云气得不行,“有成考中了秀才,我家胡家在村里谁还敢欺负呀,不过是五两银子,今年年底就送过来了!”
这胡家的小孩子虽然多,但她就不信了,这谁手里还没点私房呀!
胡彩云的兄弟尴尬笑了笑,“彩云你看,家中你外甥几个,都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呀。”
周芳姐儿坐在日头下弹着指甲,“娘,我饿了,啥时候吃饭呀,我走了一路过来都快累死了。”
胡彩云的爹娘赶紧说道:“这就去做饭,这就去做饭。”
屋里人赶紧都跑堂屋去了,胡彩云气得不行推搡了一下周芳姐儿,“吃吃吃,就知道吃,有你插嘴的份呀。”
“你推我干什么!”周芳姐儿也闹了,“要怪就怪你自己,那会夏天的时候去做工你和爹怎么也能挣上二两银子呢,如今还要怪我!”
胡彩云直瞪眼,“还不是你大伯家不肯给银钱了,要不然我能来娘家借吗!”
“那也是你活该,谁让你老是说沈临川周宁的,你不会真存了吃大伯家绝户的念头吧。”
“死妮子,你说什么呢!”
周芳姐儿翻了个白眼,“你和爹还真敢想,反正从大伯家拿的银钱也没使我身上,你两净想着周有成,我都想过我!”
“死丫头!那你哥日后高中了,你不也跟着沾光呀,难不成你想嫁泥腿子!”
“那他倒是考呀,我看今年要是考不中了,那我也别嫁了,再等上两三年的,我也成老姑娘了。”
“你你,一个姑娘家说什么呢,不害臊!”
周芳姐儿才不管呢,偏心眼,凭什么他周有成有的她没有,不就是想着有一天自己早晚都要嫁出去。
她最是瞧不上她娘往她舅舅这边扒东西了,有那个银钱还不如给她多做两身漂亮衣裙呢。
周芳姐儿眼珠子转了转,讨好她舅舅还不如讨好她大伯呢,她大伯家有钱,夏天的时候宁哥儿可是个管事的,周有成也说了,这蚊香清凉膏的生意八成是她大伯家的。
而且听村里人说他大伯家里用得都是炭火,乡下人家谁用炭火呀,就是柴都舍不得烧的,那可都是辛辛苦苦从山上打下来的,有钱。
今年还没给她大伯拜年呢,回去了她就去拜年去,往年少不了二三十个铜板呢,这么一想周芳姐儿越发觉得还是她大伯家好,她大伯大方呀!
周芳姐儿在他舅家吃了一顿猪骨头爊菘菜,越发觉得她舅家小气,谁家过年连碟子菜都舍不得炒的。
胡彩云也是气得不行,不仅银钱没借到,就因为年礼拿得少了还被轻视,回去的路上不能得和周芳姐儿絮叨她这些年为胡家做了多少事,到头了连个银子都借不出来。
周芳姐儿懒得听,越发觉得她爹娘还有周有成软饭都吃不明白,要是对她大伯家好上一些,也不会闹成今天这样子。
沈临川在家做了弄了五子棋,围着炭火盆子和周宁一道玩呢,沈临川仗着自己之前玩过把周宁的棋子都快给抠完了,“呀,你的子又要没了。”
周宁也不恼,摸索着鹅卵石慢慢下着,沈临川可算是下了爽,又怕他家夫郎没扣自己的棋子不高兴,又暗中给放了水,周宁眼睛亮了一瞬,“沈临川,我要抠你的棋子了。”
“呦,可以呀,学得挺快的。”
下午闲来无事,两人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玩着棋子,雪已经化开,地面微微带着一丝湿意,菜园子那躲在雪窝里的嫩草有的已经冒了头,除夕一过日头是一天比一天暖和,现在羊皮夹袄是穿不上了。
大黄摇着尾巴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鸡圈里十来只鸡咕咕地低声叫着,骡子也静静得扯着干草在吃。
周大这会儿子不在家出去闲逛去了,村口生了火堆,不少人在那烤火呢,周大在那看人家摇骰子呢。
“周大,今儿怎么没看见临川他两出来呀,初二不该回娘家呀?”
“这呀,临川他大哥说以后过年的时候他家往这边来,说那边爹娘早已没了,这边是两个小家伙的姥爷呢,合该来这边瞧瞧我这个当长辈的。”
周大说着就乐呵了起来,沈家哥嫂那边也太尊重他这个老的了,他心里高兴着呢。
问他这话的是个上了年岁的夫郎,整个大杨树村里就沈临川一个入赘,有点不怀好意地想看笑话呢,没想到反倒被人家秀了一把。
“那按规矩你家哥儿婿年初二也该回一趟娘家,不回不合规矩。”
“临川他哥嫂不也得回娘家那边,初二家里哪里有人,我家没那么多规矩,大家伙都高兴就成了。”
“周大叔说得对,这日子过得顺心就好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搭了句嘴。
周大心情好着呢,又乐呵呵地看人家摇骰子,没听出来刚那夫郎想看他家笑话。
这会儿都下午半晌了,这村中走娘家的妇人夫郎陆续挎着篮子回来了,有得了好东西的就过来说上两句闲话,不经意地露出从娘家那边带过来的好东西。
胡彩云母女两也回来了,胡彩云篮子空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周芳姐儿看见了人群中身形高大的周大。
她刚拔腿想跑就被胡彩云给拉住了胳膊,“作甚去?那又没有年轻哥儿女娘,你过去和谁说话呀。”
“大伯在那呢,我过去拜个年。”
胡彩云拉住她不许去,“拜什么年呀,你大伯连有成读书都不肯供,分明家中有钱!”
周芳姐儿挣脱了她娘的手跑了过来,“大伯!”
周大一看是周芳姐儿,脸上的笑也没下去,他对小哥儿女娘一向宽容,两家恩怨扯不上周芳姐儿,“芳姐儿,从你外祖家回来了。”
“哎。”周芳姐儿福了福身子,“给大伯拜年了,祝大伯身体安康。”
“哎,好好好。”周大满脸笑容给应了,从袖中拿出一盏小银锭,“咋初一没过来,大伯给你备着压岁钱呢。”
周芳姐儿眼睛亮了,她大伯就是大方,这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
要知道她夏天揉搓蚊香一个多月不过才挣了一两多些,她大伯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还是她大伯好,她舅家那边借五两都是不肯的。
周芳姐儿笑得更开心了,“大伯,我初一出去顽了,又怕大伯你与我家有嫌隙,嫌了我去。”
“怎会,不干你的事。”
“那大伯我先回家歇着了,走了一路了累得慌。”
“去吧,去吧,空了找你宁哥儿顽。”
“哎!”
周芳姐儿得了二两银子欢喜得不行,胡彩云也快步跟了上去,“你大伯给你多少压岁钱,娘给你存着,长大了给你。”
周芳姐儿揣在怀里不肯给,也不说得了多少银子。
“不给,我今年都十七了,怎么还没长大呀。”
周芳姐儿心里清亮着呢,若是她把这银子给了她娘,她娘肯定又往周有成身上使,不给。
早知道今年她大伯给了这么多压岁银子,别说初一了,她除夕就过去拜年了!
一直热闹到十五年才算过完了年,周家三人各自又忙碌了起来,周大收猪杀猪,周宁去早市卖把子肉,沈临川课业也紧张了起来,三月中旬就要院试了,一到三月就得往开平县赶呢。
他们这离县府几百公里呢,赶骡车都得三天呢,大多数学子都会提前过去,一是怕水土不服,二是怕客栈不好定。
天一天天暖和了起来,冰雪早已消融,路边的垂柳枝条软了下来,吸足了水分就等着发芽呢,学堂里报春的鹅黄迎春花成片的开放,只是大家都没了观赏的心思,都埋头苦读了起来,希望一举能考中生员。
就连休沐的时候沈临川也没闲着,一回家就打开书用功。
周大今儿收了猪在外面杀猪呢,周宁帮忙烧火刮猪毛,沈临川听见杀猪动静了也出来了,“爹,我帮你按猪。”
“不用,不用,这马上就要考秀才了,你去用功去,用不上你,我和宁哥儿在这就成了。”
“没事的爹,读了一天了,身子骨都有些僵了,我刚好起来活动活动。”
“成,那你就帮爹刮一下猪毛就成。”
“哎。”
周大干了这么多年屠户了,手起刀落一头猪剔去骨头给收拾好了,肩膀上垫着牛皮半扇猪肉甩落在了肩上。
“哎呦。”
周大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忙扶住一旁的案子才稳住身形,周宁吓了一跳,“爹!”
沈临川离得近,忙托住了那半扇猪肉,手下用力给掀到了一旁的案子上。
周大扶着腰皱眉,“用劲猛了,闪到腰了。”
周宁扶住了周大,“爹,我扶你进屋歇着。”
周大摆手,“无妨无妨,就闪了一下,爹先把这猪肉给弄回院子里去。”
“爹,这些我和宁哥儿弄就行了,您进屋歇着,我去喊张郎中过来瞧瞧。”
“哎,庄稼人哪有那么娇贵,没事,就刚用劲使猛了。”
周大觉得没啥事,他现在不过刚四十出头,虽没之前年轻力壮,但还没老呢,不过就是闪了下腰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的。
周宁有些急了,“爹,那肉我弄院子里就成了,走。”
周大觉得没事,周宁心下一急弯腰抗住了他爹,周大哎哎两声,“放爹下来,放爹下来,让人家看见了笑话。”
沈临川也赶紧跑去喊张郎中去了,两人很快就回来了。
来得时候周大坐在床边扶着腰,“我都说没事没事了,这两孩子非要喊你过来瞧瞧。”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要是不严重临川宁哥儿也好安心不是。”
张郎中宽慰了两句,“袄子脱了我瞧瞧。”
沈临川怕他爹在动扯到腰,帮着一道把周大身上的薄夹袄给脱了下来,张郎中下手摸了摸,“呦,扭到腰了这是,可不是闪一些那么轻松,若今儿不瞧瞧明儿一早肯定就肿了。”
周大不以为意,“哪有这么严重,歇上一日两日就好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这日日收猪扛猪的都是重物,这一二十年也是辛劳,别不拿自己身子骨不当回事,老了落了病根可就不成喽。”
“还成还成,我这都习惯了。”
“我给你扎上几针,再贴上几贴膏药,这三日卧床静养,这重物十天半个月是不能动了。”
周大一听还要卧床静养猛地抬起了头,“哪有张郎中你说得这么严重呀,我就只觉得隐隐抻着了。”
“你是郎中我是郎中,临川宁哥儿可看好你爹了,静养几日。”
周宁连连点头,“我知道的,知道的。”
张郎中给施了针,“好了,躺床上别下来了,我回家给你煮膏药去,一会儿让意哥儿给你送过来。”
“我那猪可咋办,这两日不卖了可就坏掉了。”
周大还想着他的猪呢,他想先卖了猪在歇上两日就得了。
“爹,明儿我和告上两天假,家中的生意你就别担心了。”
“那这么成,再过一阵你就要考秀才了,怎么能这个时候耽搁了你读书。”
“爹,不差这两日了,你还说我考秀才呢,你这伤不养好了,那还怎么送我和宁哥儿去县府。”
周大一听这话赶紧躺好,“是是是,忘了这茬了,爹就是觉得不是啥大事,误了你读书爹心里故意不去。”
“爹,咱都是一家人。”
“是是是,你瞧爹,真是的。”
沈临川付了诊金送张郎中出门,“张郎中,刚诊脉的时候,我爹可有哪有问题?”
“没事,就是这人一年年的,年纪大了,这杀猪又是力气活儿,现在还算年轻,若是再一直这样干个三五年,这身子骨多多少少会累出毛病。”
“我知道了,多谢张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