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容念说完话, 没有即刻直起身,而是保持着稍稍前倾的姿势,一只手轻搭在陆岁京的肩头。
昔日孱弱的男孩已经变了模样, 容念在潜移默化中没有及时察觉,对方的身形轮廓已经足够清晰,也足够可靠。
容念为掌心的触感晃了晃神,想用力推一下,试试是否和想象中一样结实。
然而这个举动被误认为了打退堂鼓,他的手腕立即被陆岁京扣住, 两人随之贴得更近了点。
附近的道路不算太偏僻, 有同学和家长偶尔路过, 不过这里栽了成片的花草树木, 矮墙被它们遮着, 周围只有黄昏的余晖漏进来。
有个光点落在容念的脸颊旁,那片白皙的皮肤因而透亮, 可他本人毫无察觉。
他试图掩盖害羞, 低下了头,好似在打量地上有什么东西,而光点随之移到了他的嘴角旁。
这好像能构成某种刺激, 挠别人心肝, 陆岁京垂下眼,吻了吻容念的嘴角。
少年貌似浑身没有一处不是精致柔软的,比起往常的狡黠,此刻显得意外乖巧。
容念只会言语逞强, 这时候表现青涩, 愣愣地僵住, 由着陆岁京亲完嘴角还不够, 又被亲了亲脸颊和耳垂。
等到陆岁京与他分开,容念慢半拍地指责:“你在碰哪里啊,觉得我是用耳朵吃糖的吗?”
陆岁京道:“没有,猜你一定听过很多甜言蜜语,和你耳朵打个商量。”
“唔?”
“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但会为你学,不会比其他人给的少,而且能给很久很久。”
容念道:“多久?”
陆岁京想说一辈子,可是自己活了两辈子,上一世太短,这一世不知多长。
他没有思索很久便给出了新的答案:“跟我的呼吸一样。”
容念问:“那你是想我的耳朵配合什么呢?”
“以后听到别人讲的,就选择性失聪。”陆岁京道。
对于他的占有欲,容念毫不介意,笑着说:“你的危机意识感高得有点奇怪。”
少年感叹完,漫不经心地捏了捏陆岁京的脸,姿态放松又熟稔。
他道:“诶,福利院对面有家杂货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陆岁京不明白容念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道:“嗯,你以前爱蹭他们的电视看,但不敢直接去,就趴在窗户前面偷瞄。”
容念道:“高一的时候,老板的女儿探亲看到你,就跟我说小岁以后不用愁了。”
陆岁京一头雾水,道:“她不是做相亲中介的么?还会看面相?”
“她说你的脸就是吃软饭的好料子,长大以后当爱情杀手。”容念解释。
陆岁京:“……”
这位专业红娘钦定的帅哥缓缓垮下脸,再被容念伸手摆出了一个勉强微笑的表情。
容念道:“我现在瞧着怎么感觉她说的不对,爱情杀手好像不是所向披靡啊。”
陆岁京道:“因为没有办法。”
“为什么?”
“主动权只能在一个人手上。”陆岁京道,“想让你势在必得,那就我自己患得患失好了。”
他处在很被动的位置里,像卫星绕着行星转动,自愿以容念为中心,被牵制被影响。
这么一说,容念才想起,确实是这样。
陆岁京曾经令自己头疼不已,原因大部分是对方太容易脱离掌控,自己完全被打乱节奏,几乎难以招架。
可现在悄悄换了状态,陆岁京眉眼柔和,把侵略性和压迫感都收敛得一干二净。
不清楚这是以退为进的手段,还是顺从本能的让步,总是容念对此极为受用。
他就像被顺毛顺得心满意足的猫咪:“让你没安全感,听上去是我的不好,我明明有求必应呀,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言下之意就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陆岁京趁机打开手机,给容念看了自己刚买好的两张游乐园电子门票。
显然,他也和班长大差不差,想在圣诞节坐过山车吹西北风。
跟班长不同的是,班长独自冲动独自吹风。
陆岁京眼巴巴地渴望与容念一起。
·
开放日那天,容念没怎么关注学校的活动,和祁封巧合碰面后,才参加了一次的雕刻活动。
后来他才得知法学院没能成功邀请到贺律师,转而邀请了自己重生前的律所师父——钱恺。
现在这一条轨迹与上辈子没什么区别,傅琢州已经在钱恺手底下实习,也有转正的意向。
钱恺如今年过花甲,头发早已渐渐霜白,人则神采奕奕,好似一棵苍松。
据去看演讲的同学描述,这位老前辈说话中气十足,走路都带风。
“钱老师做的是诉讼,但非诉也精通,太牛逼了吧,每个方向都能干出成绩来。”
“贺哥他爸也是啊,可惜没来,不过能听钱老师讲课,我们也是赚到咯。”
“感觉傅琢州在他那儿挺受重视啊,开放日演讲还陪着来,是不是能在钱老师那儿直接转正?”
同学们在体育课上聊个不停,听到他们在夸傅琢州,容念不禁骄傲。
当初他进律所,同批入职的新人得知他由钱老师教导,师兄是傅琢州,羡慕地嘟囔了好一阵,说他师兄出了名的性格好能力强,刚毕业没几年就能解决很棘手的案子。
“容念没来真的可惜了,钱老师还问起过你呢!”同学道。
容念愣了愣:“我没见过老师,他怎么认识我?”
同学道:“他听说你入学就拿了全校第一,专业题考得那么高不容易。”
容念心想,那多亏自己比在场诸位多活一世,上辈子积累的碰巧能用。
默默走神到这里,他记起傅琢州还欠自己一个跑三千米的人情。
他想好了要借此来实现什么,可惜还没到时机,自己这阵子太忙,也没时间准备。
“对了,贺哥圣诞节怎么过?”容念打听。
贺疏星道:“做大作业的PPT。”
容念雀跃地拉拢他:“做作业多无聊啊,班长组了局,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吧!”
贺疏星兴致缺缺:“不当电灯泡。”
容念:“。”
他想澄清自己和陆岁京没有,但敏锐地感知到,贺疏星确实不想出门,而理由并非与表面说的一样。
最近论坛上的绯闻依旧沸沸扬扬,贺疏星虽然不把那些恶意编排当回事,但心情难免受到影响。
平时贺疏星只想待在寝室自闭,容念身为室友,也能察觉出他近来的情绪。
容念思及此,没继续软磨硬泡,伤脑筋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段时间里,正常人发觉贺疏星确实和莫希没有暧昧,看完热闹也便散了。
但有一批同学反复提及这场风波,说莫希属于精神性无缝衔接,对前男友不够仗义,顺便数落贺疏星在这方面不够自觉。
容念几乎可以笃定,这其中少不了郭元谊的推波助澜,还可能是郭元谊开了十多个小号。
“话说论坛上那件事,我认为很蹊跷,你说要不要去申请让管理员查IP?”他问。
他早就想和贺疏星聊一下,可贺疏星对此反应平平,仿佛是个局外人,所以自己没有一个恰当的开口时机。
贺疏星抿了抿嘴,道:“之前莫希找我道过歉。”
容念问:“她怎么讲?”
“最开始的八卦帖子是她发的,就是图个好玩,后来应该是郭元谊搞鬼。”贺疏星道。
这和容念猜测的几乎一样,莫希成功地送了贺疏星东西,对这个收尾意犹未尽。
无论是出于无聊还是虚荣心,亦或者想吓退其他蠢蠢欲动的情敌,总之她在网上装作路人将事情分享了出去。
俗称自己炒自己的cp。
她根本没想把事情闹大,不料在别有用心的风向操纵下,话题完全往她没预料过的方向偏离。
“八i九不离十吧。”贺疏星冷淡道,“有理会这个的时间,不如把作业做了。”
容念勾起嘴角:“你是不是怕大家刨根问底,知道了一开始发贴的人是谁,女生会很尴尬?”
贺疏星扭头看向他,他无辜地笑了起来。
见他俩在课上浑水摸鱼,班长过来掺和,问他们在聊什么天。
容念岔开他的注意力,询问:“你说我们班最体贴的男生是谁?”
班长道:“除了贺哥都挺体贴的嘛。”
他说完,用胳膊肘捅了捅贺疏星。
他开玩笑:“多少对你有意思的,连话都不敢跟你说,你得跟我学着点,多照顾点女孩子,这样异性缘才会好。”
容念无语:“你有脸让贺疏星跟你学……”
“诶,如果不限制我们班的话,我认为小陆最体贴。”班长忽地道。
容念没懂他怎么突然表扬陆岁京,于是道:“请推荐人填写你的理由。”
班长道:“这他妈还需要说?你应该最清楚了啊。”
容念:?
“你每次喝罐装可乐要插吸管,他帮你带饮料都不忘拿一根,还有之前别人想去游乐园,跟你打听情况,你讲你不清楚。”
班长念叨着:“这回我问他去不去玩,他记得你当时讲的话,说你还没去玩过,要拉上你。”
容念:“。”
“不光这样,他觉得你第一次去,可能想玩我们不爱去的基础项目,所以到时候分为两路,他来带带你。”班长动容道,“多善良一同学,你居然问他怎么不体贴?”
容念听完无话可说,疲惫地杵在旁边等下课。
实际上他不是没去过游乐园,只是没有光顾过本市开设的那一家。
上辈子容念留学的时候,和在那边结识的同学环游了几个国家,途经之处当然包括这类地方。
这辈子严格来讲,自己倒确实从来没有踏足。
那要装作从来没去过吗?
容念琢磨,代入陆岁京的角度,指引一无所知的自己摸索各个项目,看自己为此新鲜惊奇,估计心情会很不错吧?
换到自己的角度,假装什么都不懂就可以处处向陆岁京请教,还能忽悠对方一起挑战激流勇进。
阳光、水花,被沾湿的衣服贴着身体……
思维发散到这里,他别扭地咳嗽了声,掩饰自己有上扬趋势的嘴角。
容念在构思节日行程,另外一边,陆岁京也做好了详细的安排。
他特意查过天气,这回天公作美,近期温度回暖,中午好歹也有个十多度。
那样两个人就可以坐过山车了,自己也不用担心容念受冻。
这项目能展现自己令人安心的一面,到时候容念惊慌失措,而他从容沉稳,安抚时能树立靠谱的成年人形象,促进彼此感情。
要是玩的时候容念无所畏惧,那就换自己表演忐忑慌乱。
陆岁京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掰着手指盼那天赶紧到来。
只可惜圣诞节当天,两人各怀心思到了游乐园,具体情况出乎了意料。
由于正处冬季,即便温度不低,激流勇进和过山车都暂不开放。
园区内配合节日做了隆重又华丽的装饰,到处可以看到圣诞树,以及粘上白胡须戴上红帽子的工作人员。
班长和其他两个同学直奔海盗船,出发前与陆岁京、容念约好了晚上会合。
“你想先去哪边?”陆岁京把手上的地图递给容念。
这里分为三块区域,有一块专门卖餐饮和纪念品,其他两块则是不同的游乐方向。
东边是大摆锤、跳楼机、恐怖屋一类的刺激性项目,西边有水族馆、旋转木马和摩天轮这些。
容念懵懂地说:“我都没玩过,要不听你的?”
陆岁京道:“那我们先去东好了,听说这里恐怖屋是特色。”
游乐园内有不同风格的恐怖屋,今天游客比较多,几间好评众多的屋子都排起了长队。
容念挑了一间风格标注为末世生存类的屋子,然后和陆岁京买了两杯奶昔,慢慢地在人流中挪动。
他怕待会真的被吓到,有意选择自认为能够驾驭的主题,只不过漏算了一步。
对于这家游乐园,他所知道的实在太少。
末世生存这个标题取得不贴切,如果按照实际效果来命名的话,称其为克苏鲁更为合适。
容念一进去,看到黏稠的蠕动触手,绿幽幽的灯光,和屋内一阵阵吹拂的冷风,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然而这时候要换主意,就证明自己很怂,他在陆岁京投来的视线里硬生生停下动作。
陆岁京道:“阿念,不想玩了?”
容念道:“不是呀,干嘛这么问,你怕了可以直接说的。”
这时候工作人员打开了麦克风,发现这两位游客是帅哥,介绍时语气十分热情。
“咱们这间末世生存呢,比其他恐怖屋都要特殊一点,因为末世嘛,肯定是没多少人的,所以一场只能容下两位。”
工作人员道:“这里一般是来的情侣比较多,不过两位不用顾虑,很多结伴来的好朋友,都会玩得很开心。”
他这么说着,有其他人打开了后面的大橱柜,里面挂了一大排码数各异的婚纱,鞋柜上则有一次性袜套和高跟鞋。
柜子上面还贴着一行字:已及时清晰消毒。
容念看到那些玩意,腾起了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工作人员介绍:“我们这里有换装要求哦,你们有一位要作为新娘来完成任务。”
容念诧异:“这是硬性规定么?为什么风格设定里人类快灭绝了,还会有结婚?”
“就是因为快要末日了,要赶紧和对象办婚礼啊。”工作人员解释,“死而无憾吶。”
容念:“……”
这间恐怖屋太过离谱,他有一瞬间在怀疑是陆岁京在故意整蛊。
只是陆岁京对此也非常不可思议,认真地问:“穿上高跟鞋怎么跑步?”
工作人员道:“这里没有玩家必须跑起来的机关,一般都可以完成的。”
这意思就是各凭本事了,陆岁京陷入了沉思。
容念瞥向他,有点想让陆岁京做出牺牲,但苦于一时半刻不懂如何措辞。
于是陆岁京抢先做出行动,语气可怜又期待地向容念传递暗示。
不过仔细想想,可以说是明示了。
“老婆。”陆岁京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