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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很有活力

第59章 很有活力
门外是什么重物滚落的声响。

系统不厚道, 借着玻璃窗的反射角度,偷偷给宋汝瓷转播巨蛇转错了方向、过长的蛇身险些自己把自己系上的画面。

宋汝瓷撑着窗沿,在晚风里认真看着, 苔绿色的眼睛柔和地弯了弯。

锁“咔哒”响了一声。

门在这时候被轻轻推开。

……

有些旧的木地板, 吸收了夕阳残存的热力,边缘松翘, 金色尘埃在斜晖里飞舞, 木板轻微下陷,又逐次回弹。

窸窸窣窣里的细微吱呀声。

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 缓缓游过,接近, 一身奶油蜂蜜小面包香。

凭空飘过来的、能看见的是白瓷碟——巨蛇学会了轻轻咬着它, 小心护着, 稳稳当当, 不会再掉也不会碎。

里面放着三块蜂蜜小面包, 烤得很焦脆, 喷了香甜的奶油雪顶。外加一个烘暖了的玻璃杯, 热牛奶加方糖, 还掺了一点有滋养精神力效果的光晕甜霜。

这些东西被轻轻放在窗台上。

巨蛇调整身形,把自己变得不大也不小, 刚好能缠绕着装束妥当的清瘦身形, 从手臂、胸肋和窗户的三角缝隙里探头。

苔绿色眼睛映着绯色晚霞,迎光的人影低头, 很安静温和的弧度。

火烧云的遥远热意落在睫毛上。

睫毛的尖端像是金色的。

宋汝瓷轻轻抚摸巨蛇冰凉的头顶,手指的力道很柔和,淡白唇角抿了抿,指尖绕了个圈, 吞吐的蛇信就被缠上一点冰淇淋味的菌丝。

……巨蛇自己跟自己打的那个结眼看就要解不开了。

系统实名怀疑巨蛇会不会绑头发。

不过这事似乎也不那么要紧,至少当事人关注的似乎暂时都不是这个……那条精神触丝发绳被巨蛇咬着衔过。

力道很轻,很小心,锋利獠牙分毫不差地避过柔软手指。

浅草色发丝还是静静散在蛇鳞缝隙。

宋汝瓷扶稳白瓷碟,要用糖霜拼「谢谢」。巨蛇不准,蛇尾卷住那些指挥糖霜浮空的指尖,硕大蛇颅小心翼翼贴着颈窝,卷起热牛奶给他暖手。

这个世界的白天和夜晚,完全是两种温度。

宋汝瓷喝了一点热牛奶,肠胃变得很舒服。他把牛奶倒一些在掌心,巨蛇就低下头,分叉的柔软蛇信殷红温热,一下一下抵着细细的掌纹。

……

巨蛇果然不会绑头发。

系统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啧啧叹息。

倒不是因为不会打结——酆凛怎么可能不会打结,战术结、绷带结、绞刑结,几百种绳结的打法,训练有素的SS级哨兵都能蒙眼反手三秒内完成。

还是因为那些浅草色的发丝太柔软、太细、太滑,笨鳞笨尾的巨蛇又太过于担心把向导拽疼了。

宋汝瓷留出的、任务前的两个小时准备时间,换衣服用了五分钟。

和巨蛇一起分享小面包和热牛奶,去把盘子和玻璃杯洗干净,放在通风橱里沥水晾干,用了五分钟。

扎头发用了五十分钟,甚至被巨蛇卷着轻轻托起,坐在拟态成椅子的蛇尾上,倚在柔软蛇腹里,睡了个回笼觉。

代表日夜交替的钟声响彻整个白塔。

睫毛动了动。

浅眠的向导睁开眼睛。

焦头烂额、准备潜伏出去吃个理发师回响幽灵再火速赶回来的巨蛇,低下蛇颅,蛇尾彻底打着结卷死。

窗户上雾蒙蒙的水蒸气浮出字迹。

字很小。

只占一个小角落,笔划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尽力在尝试像记忆中那样让字迹端正,写完抹掉又呵上一层再重来。

「对」

……

「对不」

……

「对不起」

「:(」

看那个相当歪歪扭扭的冒号单括号,就知道巨蛇这一白天没休息,相当勤奋——传单上那些字估计已经被嚼烂了。

不仅学会了标点符号。

还学会了用标点符号拼颜文字。

宋汝瓷咳了下,压了一会儿,还是笑出声,苔绿色的眼睛蓄满水汽,恢复柔软明净,被蛇尾卷着晃啊晃的也止不住笑,咳嗽着抬手揉眼睛,像小孩子。

巨蛇怕他把眼睛揉坏,蛇尾卷着手腕力道柔和地小心哄,查看泛红的韶秀眼尾。

太久没有哨兵守护,独自守着那个危险的深层图景,不睡觉,不休息。

这具身体已经太成问题。

“不要紧。”宋汝瓷弯了弯眼睛,接过发绳自己绑好,三秒钟,一个漂亮的止血结,“走吧,任务要签到了……”

他看见一只铁灰色的戍猎鸮站在窗外,意识到已经有来客,就撑了下手臂,从巨蛇的环绕包裹里轻巧落地,抚了抚冰凉的鳞片,去给灰鸮一行人开门。

巨蛇却没有立刻离开跟上。

因为那只戍猎鸮,灰鸮的精神体——正被熔金蛇瞳森然盯着。

领域如山般的强悍压制下,戍猎鸮无法展翅,只能在几乎勒碎骨头的压迫里艰难出声,尽力尝试搜刮多年前的旧记忆,推测那个熟练过头的绳结。

“……他会打止血结,应该……不是因为老是受伤。”

“我听纪琛说,他很久没流过血了。”

“是你教他的。”

“当时你们两个溜进了——我不是说他违规,见鬼!好吧……你带他进了永夜灯塔,就因为那地方足够干净,没有酸雨和整晚鬼哭狼嚎的风,能让他睡个好觉。”

谁敢进永夜灯塔??

灯塔会在夜里指引迷途者,但灯塔里面从没有光,时间是静止的,永不流动。

那里面极为空旷,进去就会迷失,仿佛能听见亘古以来的回响。

十九岁的哨兵抱着自己的向导,把人整个裹在怀里,小心地拍着背,笨拙地哄,轻轻晃啊晃,哼唯一会的一小段歌谣。

熔金蛇瞳深处流转碎片。

无形的压力反而更盛,戍猎鸮的翅羽都已经有些狼狈的凌乱,偏偏挣扎不脱,只好吃力地继续向下坦白。

“你后来又教了他……很多次。”

“他学得不快,不是他的问题,他很聪明,你怕绳子勒伤他的手。”

“我们趁你不在偷偷教他,被你揍了——我们又没对他怎么样!就是稍微笑话了他一下细皮嫩肉!”

“你带他去烤火。”

“你给他……给他带回来了一只白蝴蝶。”

“你教他打止血结,酆凛。”

“是你教的。”

“你握着他的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教他的。”

“三秒钟,他不比你慢了。”

……

记忆碎片闪烁。

恶劣的风沙,酸雨,狭小的哨塔单人宿舍。

从没这么窘迫的SS级哨兵把唯一的一张舒服干净的单人床让出来,要在打好的地铺躺下,就被洁白菌丝轻轻牵住。

牵着袖子。

拽了拽。

“我不困,睡不着。”

干净得像新雪、像月影的少年向导,浅草色短发,明净得叫人想起春天的苔绿色眼睛:“教我打绳结吧?”

……

靠坐在火堆旁的、还没过二十岁生日的哨兵,把他的十八岁向导整个圈在怀里,火光把他们映得很亮很热。

骨架正由少年向青年蜕变,年纪相差不到两年,哨兵和向导的身形其实就已经差别很明显。跳跃的火光照出影子,只能看到他的,放到无限大。

少年向导被他完全包裹在髋、膝、手臂与胸肋之间。

“两头先交叉,对,这里压住。”

“从这个空隙穿回来。”

“慢慢来。”

“小心手,学不会也没关系。”

……

篝火毕毕剥剥地烧。

学不会也没关系。

无人打扰的交谈很亲密,声音被篝火烤得很轻,很轻,不停上浮:“不会让你用上的,你永远不需要战斗,交给我,我是你的——”

“哨兵”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掠过喉咙的柔软发丝打断。

也或许打断的是过响的心跳。

……

柔软的苔绿色眼睛仰起来望着他,慢慢弯起,一阵仿佛是喝光甜梦果烈酒的头晕,带回来的白蝴蝶不小心飞跑了,洁白菌丝又做了只一模一样的。

白蝶翩然飞落,碰了碰他的嘴唇。

「我是你的。」

好吧。

没问题。

没问题,本来就是,理当是这样。

他的向导记住这句话:“嗯,”

……

记忆碎片流转,像星辉散进深不见底的漩涡,涟漪漾开,越来越剧烈的暗流,横冲直撞。

原来他忘了这么多。

/

别墅一楼。

宋汝瓷在摸温顺趴伏的战猎犬。

巨蛇:「……」

战猎犬反正很乖。

目前宋汝瓷摸到的最驯服的一只毛绒绒,它的主人是耿烈,七年级哨兵,灰鸮的弟弟。

清瘦的向导靠坐在壁炉前的沙发里,听纪琛讲这次任务的路线。

猎犬就伏在他脚边,湿漉漉的鼻尖轻微动着,下巴轻轻搭在膝头,任凭那只手无意识抚摸黑亮光滑的被毛。

耿烈靠在暗影里的角落,后背用力抵着粗糙冷硬的砖墙。

黑豹的天塌了。

但主人显然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情安慰绝望的颓废豹饼——封傲心事重重到极点,盯着自己的手,牙关紧咬,胸口沉默起伏。

克莱因的狐狸尾巴倒是成功收起来了,倒趴在一把木质靠背椅上,蓝绿色的、酷似狐狸的眼睛盯着宋汝瓷。

他家里是“塔”的顶级贵族,要疏导一点精神力混乱并不难,只不过赤焰狐也因此被关了禁闭,不准再随随便便放出来。

至于纪琛。

幽灵岩羊倒是还带来了另外一些消息。

“你可以不去,这个任务。”

兜帽下离群索居的阴郁少年哨兵,看向宋汝瓷,古怪的方形灰瞳孔动了动:“学校里,想和你绑定的人很多。”

纪琛抓住幽灵岩羊的角,压在刨地板的岩羊身上,不让它去顶狗:“今天,还有一些向导,给理事长递了申请,想和你一组。”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系统其实也在校园论坛里刷到了——起因还是嗜血巨狮和雷霆剑齿虎,莫名其妙就在课堂上打起了架。

[别问我为什么。]

当事人之一被关禁闭后,相当狼狈地出现在论坛上。

[我不知道。]

[我的狮子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看见那只剑齿虎了吗,过去扇它的脸。]

[……所以你就去了?!你甚至不认识那只雷霆剑齿虎!]

[我有什么办法!你们不知道,那种恨意太真实了,感觉就像“明明是我,我先来的,毛绒绒也好,超大肉垫也好,都是我先来的……”]

[停,停,打住。]

[不要再说了,完了,你一说这个我莫名有点懂了,我家的超毛绒绒刃齿狼在挠墙……]

[为什么要强调超毛绒绒啊??你摸着你的良心!刃齿狼那个毛它绒吗!]

[这就要说起今天的校园怪谈,“只要你的精神体够毛绒绒就会被接去享受神圣抚摸”的故事……对了,说到这。

请问有人知道七年级三班柏风信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我的精神体是“云朵跳跳”,柔软程度S级,好摸程度S级,毛绒绒水平S级。

今天忙于复习,没有出门闲逛,没被选中,请问我还有机会吗?]

[这是怎么“说到这”的?转折太生硬了吧!柏风信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千年吊车尾吗?我本来还想着要是实在没人绑定就找他的……所以为什么只是几天忙期末考试没刷论坛,今天论坛里就冒出了一千个问他联系方式的帖子?]

[唉,这说明你不懂,你的精神体一定是可怜的光秃秃岩甲龟吧?]

[???]

……

一片混乱的论坛里,系统正相当勤勤恳恳地删除所有暴露私人信息的留言。

宋汝瓷接过手机,看了一会儿。

好几处沉默视线的注视下,那双苔绿色的眼睛还是弯了弯,摇了摇头,很礼貌地道了谢,把手机递还给纪琛。

“不考虑?”纪琛收起手机,“好吧,那就出发。”

出学校的装甲车是理事长安排的。

虽然满口不赞同、激烈反对这个倔过头的SS级向导又跑去北部边境送死,但理事长还是派了一辆防护级别最高的军车。

外层厚厚的护甲上,也加了不少防御的精神力特性。

看起来清瘦斯文的向导,身手利落程度居然毫不逊色于哨兵,单手一撑,利落跃进装甲车厢——仿佛看见训练有素的SS级哨兵的模糊影子。

耿烈看了看,人已经上齐,想要关闭车厢,却被那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拦住:“稍等。”

缄默的七年级哨兵耳根瞬间涨红。

耿烈立刻停下动作,战猎犬驯服蹲坐,但回头看空无一物,实在不知道要等什么:“还……有人?”

……

宋汝瓷抬头,看火急火燎差不多弄出搬家气势的巨蛇——酆凛的记忆在恢复。

想起了祖尔法哨塔环境有多糟糕。

宋汝瓷其实不在意,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环境都好,不过巨蛇恢复了不少,变得活力十足,很像记忆里的十九岁少年,他也觉得很好:“嗯。”

“我的蛇。”

“我们两个吵了一下。”宋汝瓷说,“我觉得已经和好了……”

他抬头,看乒乒乓乓砸烂元老院车队的巨蛇。

很有活力。

苔绿色的眼睛轻轻弯了下。

有这么多车赶去元老院是有原因的,那里忽然长出了很多白色的绒花,遍地都是,完全无法消灭拔除。

不过这些事不重要,他将和酆凛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宋汝瓷抬手,摸了摸绑好的精神触丝发绳。

巨蛇的身体骤然触电似的僵了下,倏地回神,甩开那一地乱七八糟的废墟,直奔军车。

整辆车轰地一声重重晃了晃。

开车的灰鸮头发凌乱,一脸见鬼的神色,揪走还想乱问的弟弟,踩下油门。

景物开始后退。

巨蛇好像还没发现他们和好了,固执盘踞在车顶不肯下来,只沿着通风口垂落一小截尾尖,自以为无人发现,紧紧牵着浅草色的头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