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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日记

第59章 日记
留给许南山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乐生或许很快就会回来。千钧一发之际, 许南山心想……戈高寒不是说, 乐生愿意告诉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么, 意思也就是说,这事自己还是有必要知道的。况且,乐生就把钥匙放在这儿, 应该是没打算瞒他的。

电光火石间, 许南山成功说服了自己。不过日记本有密码锁, 许南山输入了乐生的生日,不对,又输入乐如意的生日,还是不对, 最后心里抖了抖, 输入自己的生日。

日记本发出轻微的“咔”的一声,开了。

借着明亮的灯光, 许南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 翻开了日记本第一页, 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2016年5月17日, 阴。

在英国的学习即将结束, 我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证书,我马上就要回中国了,导师和师姐都很舍不得我回去,英国的一切很好。不过妈妈说她很想我,希望我能回去, 所以我还是应该回去,帮妈妈分担一些。”

看日期,是去年上半年,乐生回国前的一段时间。后面是一段对当天发生的一些趣事的描述,他尽力将那些琐碎的事情通过幽默一点的语气表述出来。

在这篇日记的最后,许南山看到乐生提到了自己。

“回国后,妈妈现在住在长山,我知道他家也在长山,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能见到他呢?”

由于时间紧迫,许南山只大致扫了一眼,就往后翻,一不小心翻出了去年秋天的一篇日记,窥到了乐生一个小秘密。

“2016年10月23日,晴。

长山市的天气真好,不像英国,总是下雨。只是可惜这边没什么朋友,除了妈妈,我不知道能和谁说话。我对外面的环境都不了解,一个人出门总是很困难,他们都看不懂手语。我不想出门,可妈妈总希望我多去外面走走……”

“所以今天妈妈带我出去了,去了唐阿姨的诊所,唐阿姨是妈妈的朋友,她是个很爽快大方的人,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不过,没想到的是,我竟然在唐阿姨的诊所休息室里,看到了他!!!”

乐生平淡的叙述语气到这里,突然变得欢快跳脱了起来。

“当时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打游戏,没有抬头,应该没看见我。我心砰砰跳,悄悄退出来,问妈妈他是谁,妈妈说,是唐阿姨的儿子,叫许南山。”

“原来山山是唐阿姨的儿子!可是我都不敢去和他说话……怎么办?”

“我好想进去告诉他,我喜欢你七年了,可是他看得懂手语吗?如果写字或者打字给他看,会不会很奇怪?想到这些,我就不敢进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好遗憾,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呢,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到。”

看到这一篇,许南山愣了一下,他迅速回忆了一下去年十月二十三自己在干嘛,可那天或许没什么特别的,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许南山一拍脑袋:叫你打游戏!

没想到乐生早在去年就见过他了,亏他还一直觉得今年四月是他们的初见,许南山懊恼地想。一边觉得乐生安安静静的外表下竟然会有这么多内心活动,很可爱,一边又觉得有些心疼。

“他本人真的比电视上更帅,我躲在门外偷偷看了几眼。怀里抱着一个抱枕,抱枕上有一只黄色的小鸡,和他一样可爱!”

看到这里,许南山心情有些复杂,他是怎么把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看出可爱的?

乐生并不是每一天都记,只是挑一些他觉得重要的事情记下来,自说自话,把那些心事讲给他自己听。

“我又在唐阿姨家看到他的照片了,有他小学到大学的照片。山山小时候好可爱啊……可惜他不在家,不过他要是在家,我肯定要不敢过来了。”

“想和他见面,又怕被他用同情的眼光看着。”

这一本大概是乐生最新一本日记,许南山往后翻了翻,大概到□□月,就记得很少了,可能是这几个月太忙。许南山将这日记本放回去,又从底下抽出了一本。看日期,是他刚去英国那一年。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日记本的纸页略有些泛黄,字体比起现在也略显青涩。乐生刚去英国那年才十八岁,许南山十八岁刚从高中步入大学。他设想着乐生一个人在冷清的公寓里,孤寂地坐在书桌前,台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写下这些话。

“2011年11月3号小雨

英国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来英国快三个月了,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空气总是湿漉漉的,潮湿又阴冷,像蛇吐着信子缠绕到你皮肤上,让人忍不住地发冷,感到窒息。

不过,这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友好,我英语读写能力不错,他们有的看不懂手语,我就写字给他们看,他们总是要很耐心地等我写完。

我和另外一个来自日本的留学生一起租了一个房子,我不懂日语,但他的英语很好,他还懂一些中文,他做的日料很好吃。他说他想吃中餐,可我不会做饭,以前在家里也从没做过,只能慢慢地学了。

……听说山山昨天举办演唱会了,可惜我在国外,不能回去看……不过,就算在国内,我应该也不会去看,但我真的很想见见他本人。

今天心情不太好,一直单曲循环着《约定》这首歌,山山的声音好好听,想想他在舞台上的样子,闪闪发光,就觉得好像自己也在那里一样。不过我大概是怎么也做不到他那样的。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半,可还是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怎么才能睡着呢?明天还要早起。”

许南山有过失眠的经历,完全能体会失眠时的心情。

然而往后翻一篇,画风陡然从淡淡的忧郁、强撑起的笑意,转变为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2011年11月19日大雨

昨晚失眠,吃了一点安眠药,所以今天起床晚了,迟到了。教授当着整个研究室的面,骂了我一顿。

早上忘了带伞,回家的时候淋了雨,回来之后补了一觉,做了一个噩梦。结果醒来后发烧了,头很晕,感觉自己好像喘不过气来,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难受。

……

室友就在隔壁,可也没什么用。谁也救不了谁,我们都是一步步堕入无边深渊,一步步死亡……死亡其实一点都不可怕,为什么我要活着承受这些东西呢?既然不开心,就去死吧,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死了也没什么不一样。或许死后我会去到另外一个国度,更美的国度,那里都是现世的亡魂。

总觉得自己就好像那些失了灵魂,却仍然在动的尸体一样,疯狂地想从外界寻找到什么来填充他们空缺的灵魂。胸腔之内空空荡荡,强烈的缺失感、空洞感,让我拼命地想做什么,或者找到什么,来填补。又觉得大脑在尖叫、嘶吼,仿佛有什么在身体里发酵,就快要冲破束缚,撕裂我。

好累,活着为什么这么累,为什么啊?无数次我手抚过自己的脖颈,都会幻想着有一把刀,深深嵌入皮肤血肉,用力划拉,然后鲜血淋漓。

我终于可以告别这个世界。

我根本不想做人,死亡是不是能结束一切痛苦呢?”

“2013年1月31号阴

又回英国了,这几天,室友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其实我原本不想要室友,但是妈妈觉得多一个人能多一点帮助,可是我并不这样觉得,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他最好不要再来了。我好累,不想接触他,也不想看到研究室里那些人。

我只想养几条博美,或者阿拉斯加,布偶,喝猫猫狗狗相处起来,比和人相处起来容易多了。

……

他们都说每天早上起来,会感觉元气满满,又是新的一天啊。可我却只觉得为什么又是一天,为什么我今天还活着呢?我为什么还没死呢?”

乐生的日记本里充满了“死亡”、“累”等字眼,许南山匆匆几篇翻下来,看得鼻子越来越酸。然而就在这时,许南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乐生回来了。

许南山一惊,连忙合上日记本塞进去,“哐”地合上抽屉,用钥匙锁上。在乐生推门的一刹那,许南山已经拿起一本素描本,于是乐生就看到他在看自己的画的场景。

乐生将钥匙放在那儿时,并没有去考虑许南山会不会看到抽屉里的东西,但当他看到许南山看着那些画时,还是忍不住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有些忐忑,优秀心虚。他低下头,慢慢地走过去。

许南山在他走近时向他伸出了手。

乐生微笑着回握住他,心想:看就看吧……反正,也看得够多了。

但是这时,乐生突然又想起最下面一层的日记本了,目光忍不住往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

许南山已经把他拥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右腿上,他环着乐生的腰,下巴搁在乐生肩上,低头翻着手上的素描本,努力控制着情绪,低笑着问:“偷偷私藏了不少啊?”

乐生耳朵红了红,许南山在那上面亲了一下,说:“怎么想到要画这么多的?难怪不看着我本人都能画出来。”

乐生解释得理所当然:“因为你好看啊。”

许南山笑出了声,眼睛却有些热,声音不自觉地发了颤:“……你也好看,怎么不画自己呢?”

两人隔得这么近,许南山声音里的异样立刻就引起了乐生的注意,乐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询问。

许南山把他的脸掰开,语带威胁道:“不许看!”他生怕自己红了的眼睛被乐生发现。

不过,他越是这样,乐生就越是狐疑,闭着眼睛转过来,抬头摸索着在许南山下巴上亲了亲,问:“怎么了?”

乐生如此顾忌他的心情,遵从他的话,让许南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了,他用力抱紧了乐生,蹭了蹭他的颈侧,压低了嗓音想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没事……我没事,乐生……”

然而乐生比许南山想像的更加警觉,他立马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还是说,你刚才看了什么?”乐生说着,视线投向床头柜最下面的一层抽屉,问,“是那个?”

许南山心里一突,有些慌了,连忙否认:“我没有。”

他的反应让乐生得出了答案,乐生笃定道:“你看了。”

被乐生几句话就问出了真相,许南山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可又确实忍不住,喉结动了动,垂下眸,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我是故意的,但是我……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偷看别人日记,不管这个人是谁,终归都是不对的。而且还看到这么私密的东西,许南山心里有愧,很怕乐生生气,但乐生只是抿了唇,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他甚至垂下眸,眼神有些躲闪,磕磕绊绊地用手语说:“你想看就看吧,只是……里面没什么好看的东西,我写了很多废话,啰啰嗦嗦的。”

没听到许南山的回答,乐生又带着忐忑问:“你都看了哪些?看见了什么?”好像他才是做错事的那个。

许南山:“我看了你刚毕业的时候,还有刚去英国的时候。”

看许南山的表情,乐生也知道他估计没看见什么好东西。何况,乐生虽然记不清自己写了什么,但从时间也能大致推测出自己当时的状态如何,写出的东西大致是什么样的。尤其是刚去英国时,那大概是他最抑郁的一段时间之一。

乐生是从不把这东西示人的,以前全世界也就他自己和戈高寒知道,戈高寒也从没看过。许南山是除乐生之外,唯一的一个看见他日记的人。那里面写满了他从前种种的绝望、孤独和挣扎,写满了种种他对于许南山的爱和小心翼翼,是他心底最隐秘、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此刻,这些东西被许南山看见,就好似把二十多年来的乐生活生生剖开来,血淋淋的,展示给了他。这对于极没有安全感的乐生而言,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乐生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来,比许南山还要紧张,问:“你看到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特别不好……你会讨厌我吗?”

会,或者不会,两个答案。若是前者,便当他多年痴心终成了妄念,若是不会,也不枉他这二十年于生死间的浮沉。

从最开始被乐生吸引,到从虞宁和戈高寒那儿进一步了解到乐生,再到这几个月乐生的转变,许南山对乐生的认知一步步加深。每多一层了解,他就对乐生多一分心疼。通过日记,许南山更近且更深刻地了解了乐生的内心世界,前几个月陷入低谷的他,更能体会到乐生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绝望。

或许没有经历过的人会很难理解。

许南山何其庆幸,乐生能撑到现在,让他能遇见他。又何其心疼,乐生从几年前那个阴郁的小孩走到现在。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肚子里酝酿了满腔的话想对乐生说,“我会对你好”,“我会照顾你”,“不让你难过”,可满腔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听到乐生的问话,许南山把乐生转了个个儿,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面对着自己。他双手握着乐生的肩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乐生的眼睛。

乐生的视线躲开了。

许南山说:“看着我,乐生。”

乐生这才慢慢抬起眼,看向他。

许南山一字一句地说:“乐生,你很好。我觉得你特别好,你这么年轻,就拿到了牛津大学的数学博士学位,你多才多艺,会跳舞,会弹钢琴,还会画画。”

“你这么好,怎么还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

乐生:“我是个哑巴……”

许南山:“没有人是完美的,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有一些缺陷,你已经这么好了,上帝嫉妒你,所以才会拿走你的声音。”

许南山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低声说:“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乐生眨了眨眼睛,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许南山隐约看到他眼里有雾气,模糊了他黑白分明的瞳孔。许南山吻上他的眼睛。

“别哭。”

乐生用力点头,此前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得到了安抚,他终于敢头一次肆无忌惮地对许南山撒娇,他说:“那你要一直喜欢我,好不好?不要喜欢别人,你要是喜欢别人,我会受不了的。”

许南山也学着乐生曾做过的那样,竖起三根手指,道:“我发誓。”

乐生顿了顿,又说:“你也要对自己好一些,不可以再像之前一样。”

许南山笑着说:“我发誓。”

可惜,有时候誓言并不像它听起来那么美妙,越动听越迷人,往往欺骗性也越大。

漆黑迷人的夜空里暗沉沉的,月色黯淡而清冷,没有一颗星,雪花一片片地从半空中飞舞下来,姿态轻灵、优雅而寂寞。

下雪了。

2017年的第一场雪,也是最后一场雪,在跨年夜这天晚上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南方的冬天并不常下雪,雪花落到地面,便迅速化开成水,只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证明着曾有雪花造访过这大地。

有几片雪花被风刮到了窗户上,温暖的室内充满了暖气,雪花在玻璃上化掉,而后像雨又像泪,顺着玻璃流下来。

一月初三,仅包含了三首歌的许南山第九张专辑正式上线,包括数字专辑和黑胶唱片两部分,黑胶唱片依旧是限量发售。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张专辑并没有取得想像中的好成绩,远远赶不上八专,甚至连去年发行的七专都没能比过。

这主要是由于许南山八专的水平拔得太高,八专是许南山两世音乐素养的集中体现。虽然其中有几首歌是在重生前已经写好的,但大部分歌都是重生后写的,基本可以说是他前世三十五年,加上重生以来水平最高的一张专辑,给听众带来了极大的听觉享受和心里期待。

而九专总体质量其实比七专好,但是和八专完全没法比,这就会造成一种许南山音乐水平大幅下滑的错觉,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重。因此尽管业界内对许南山九专的评价还不错,但在非专业的听众中,九专的口碑奇差无比。

原本由于辟谣而偃旗息鼓的黑子们找到了新的素材,卷土重来,“许南山新专辑水准下滑,八专疑请人代笔”、“许南山新专水平暴跌,疑江郎才尽”、“九专滞销,许南山是否一蹶不振?”等标题,成了新的热门话题。

不过此时,这些并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带给许南山巨大的心理冲击。或许人在落到谷底时,便也对落下来的石子无所谓了。但这也确实提醒了许南山,他不能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了。

如果他依旧陷在这瓶颈里,他或许会像前世一样,一直被困住。那时他便是因为太骄傲,不肯面对现实,不肯承认自己也会有写不出歌的一天。

在和司子平聊过一次天后,司子平再次建议出去散散心。随后,许南山回了一趟家,和许盛聊了聊。虽然之前算是吵过架,但父子哪有隔夜仇?父子俩在书房内谈了两个小时,出来后,许南山便决定了,他打算接受司子平的建议,出国。

出国是不是做逃兵,只有他自己清楚,即便营销号再怎么嘲,黑子再怎么闹得欢,也改变不了什么。

决定好之后,许南山联系了王爱民,王爱民听说他要出国,很是吃惊,不过想想后,也觉得很理解。

“你打算出去多久?”王爱民问。

许南山:“不知道,还没有确定,可能几个月,半年,一年,都是有可能的。”

王爱民皱了皱眉:“去哪儿去这么久?”

“应该是欧洲,具体去哪儿还不知道,可能是英国,也可能周游欧洲。”许南山笑了笑说,“我还打算去拜访一些裤子的音乐人,歌手,又或者去那里的音乐学院交流学习一下。总之,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

王爱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去那么久,对你的人气有多大的打击?公司绝对不可能同意你无限期地去周游欧洲。散心可以,但你这样……”

许南山:“所以,王哥,我想解约。”

“什么?”王爱民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南山坐直身子,重复了一遍:“我想和星动解约。”

作者有话要说:  大猪蹄子还是偷看了乐生的日记,还好乐生不跟他计较,要是谁偷看我日记我要跟他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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