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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溯缘(二合一)

第59章 溯缘(二合一)
(五十九)
沈洱咬了咬牙, 把耳朵堵住,“其实本座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可千万别说,你说了本座也不会听的。”
顾牧轻嗤了声, “好, 那我不说了。”
他作势就要把那溯缘宝珠搁回暗格里,沈洱连忙冲上去一把夺过来, “哼, 你越不想让本座知道, 本座偏要知道!”
顾牧服了他了, 明明已经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偏得嘴硬一番, “宝珠需要用灵气催动, 给我。”
他刚要伸手拿过宝珠,却听沈洱道,“用不着你, 本座有灵气。”
闻言, 顾牧微微错愕, “你说什么?”
大邪怎么可能会有灵气, 一团恶念,也能像人类一般吸纳天地灵气?
沈洱骄傲得意地瞥他一眼,“土死你吧, 本座早就学会了, 本座还会清心术呢, 你会吗?”
顾牧:“……”
清心术是最简单的咒法不错, 但大邪竟然能学会用灵气使用咒法,这……怎么可能?
人生第一次, 顾牧心中那座无法动摇的大山,微微有了些许的松动。
难道大邪真的能像顾明昼所说那般……
他沉默地看向沈洱,低声说道:“你将灵气灌进去即可。”
“哼哼,简单。”兔子毫不犹豫地凝聚出灵气,灌输进那颗小小的宝珠内。
顾牧直勾勾地盯着沈洱的动作,片刻,直到沈洱在眼前昏迷过去。
他伸出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沈洱。
顾牧愕然地看着沈洱的脸,从未有一刻觉得一切是那么荒谬绝伦
——顾明昼似乎真的找到了可以和人类无异的大邪。
*
沈洱见到了小时候的顾明昼。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是进入了那颗溯缘灵珠里,而面前这个小矮子,是顾明昼。
小顾明昼约摸四五岁的模样,跟超坏超凶一样大。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袄子,蹲在火炉边烤着火,炭很劣质,阵阵黑烟烧在脸上,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面色有几分苍白。
沈洱呆了片刻,新奇地凑上前去仔细看那张脸。因着这是回忆,小顾明昼看不到他,仍然专心致志地烧着火,被烟灰呛出些眼泪来,挂在眼睫上像一滴露珠,白皙的皮肤在火光的烘烤下,泛着淡淡的薄红,像只脆弱的小猫。
居然真的是顾明昼……
这么小一点的顾明昼,沈洱感觉自己两根手指就能轻而易举捏死他。
兔子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上看下看,像是见到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似的,试探着伸出手去摸他的脑袋,却穿透了顾明昼的身子。
可恶,他摸不到。
兔子抿了抿唇,不甘心地去揪顾明昼的微红的耳尖,仍旧只触碰到一片虚影。
小顾明昼毫无察觉,踮起脚尖,艰难地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厚重的大书,比他的脸还大。
他把书搁在腿上,坐回火炉边就着炭火的光芒,一点点地仔细看着。
沈洱跟着坐在他身旁,分明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影,可沈洱却好像能够感受到小顾明昼身体在自己身边散发着微弱的暖意般,心头也暖暖的。
小时候明明看着还没那么惹人讨厌,长大了之后怎么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看了半晌的书,沈洱都困得要睡着了,眼皮沉沉地耷拉着。
等他眯了一觉,醒过来时,却发现小顾明昼不见了。
沈洱登时懊恼起来,他差点都要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他四下看去,没有在房间里看到顾明昼的身影,沈洱着急地冲出门外,却在滴着雪水的房檐下,见到了坐在石阶上的小孩。
“你冷不冷?”
沈洱听到他稚嫩的声音,下意识回答,“本座不冷,你穿这么薄的衣服才会冷呢,赶紧回屋去!”
小顾明昼像是低低笑了声,“你看起来好暖和,我想抱抱你。”
沈洱微微睁大眼睛,轻轻抽了口气,有些扭捏地垂眸望向自己的脚尖,“看在你穿这么少的份上,也行吧,你过来。”
小顾明昼却没有动,沈洱轻啧了声,“真难伺候,还得本座过去抱你啊。”
他缓缓走过去,作势要一把将小顾明昼抱起来,却捞了个空。
沈洱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只是虚幻,不是真的。
那顾明昼是在跟谁说话?这里还有别人吗??
沈洱惊恐地左右看去,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完了,顾明昼这该不会是太孤单了,憋疯了吧!
沈洱着急地凑上前,想看清楚顾明昼在跟谁说话,却看到了小孩腿上窝着的一只雪白的、毛绒绒的小团子。
小顾明昼哈了口气,搓热掌心,轻柔地在小兔的后背上抚摸,温声道,“你是从姨母那里跑出来的吧,一会我送你回去,可不许再乱跑了,当心被人捉去烤了吃。”
沈洱呆滞地看着——顾明昼又在跟兔子说话。
至于为什么是又,因为顾明昼之前也跟变成兔子的他说过话。
沈洱眯了眯眼,蹲在他身边,忽然觉得那只毛绒绒的白团子十分碍眼,他直勾勾盯着那兔子,把两根手指搁在额角上,想用意念让顾明昼膝头的兔子滚蛋。
不过,这只兔子并没有开灵智,只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兔。
它听不懂顾明昼的话,也察觉不到沈洱凶狠的视线。
顾明昼却仍然对着它低声念叨着,带着些不符合年岁的惆怅,“姨母对表姐姐真好,要是我也有一只自己的兔子就好了。”
“等我再大一些,就养一只自己的,起名叫小白,你觉得怎么样?”他笑了笑,一刹那,眉梢雪融,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像是有明媚的阳光照进了沈洱的心底。
他笑起来还是挺可爱的。沈洱下意识地想。
半晌,沈洱又呸呸两声。
顾明昼哪可爱了,一点也不可爱,丑丑丑!
不过……小白。
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怪耳熟的。
沈洱绞尽脑汁地回忆,怎么也想不起来。
忽然间,一个家仆冲进院子,像是在寻找什么,在看到小顾明昼怀里的兔子后,一把将兔子夺了过去。
“少爷,你怎么能偷东西?”家仆眉头蹙紧,“表小姐要是知道她的兔子被你偷走,定要告诉给家主知道,你又想挨一顿责罚?”
沈洱睁大双眼,气愤地道,“他哪里偷了,明明是兔子自己跑过来的,他刚刚还说要把兔子还回去呢!”
没人听到他的话,小顾明昼脸上的笑意淡下去,他没有辩解,只是低声道:“快带回去吧,天气冷,会冻着的。”
家仆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写满了厌恶和嫌弃,伸出手,在兔子干净雪白的皮毛上使劲拍了拍,“又得好好洗一遍了,少爷你身上带着煞,就别把晦气染给别人了,能不能稍微自觉一点,别给咱找麻烦不行么?”
沈洱想冲上去对着他的脸给他两拳。
混蛋!说话的语气真让人恶心!
他这个大邪都看不下去了!
顾明昼没有出声,目光落在那被家仆攥住耳朵奋力挣扎的兔子身上,半晌,他只轻轻道,“你那样抓它,它会痛。”
家仆没好气地道,“不劳少爷操心,死不了,少爷还是赶紧把今天的功课送去夫人那吧。”
闻言,顾明昼最后看了一眼那只小兔,缓缓收回目光,沉默地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小屋。
“你是哑巴吗?”沈洱不可思议地跟他进屋,想撬开顾明昼的脑壳看看里面装得究竟都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麻木?
为什么一点也不反抗?
为什么连生气辩解这样正常人的反应都没有?
沈洱想这么问他,可他也知道小顾明昼根本不会回答。
他一路跟着小顾明昼,生着闷气,看着他把功课整理好,换上明显小了很多的足靴,踩进雪地里。
直到走到一间卧房门前,小顾明昼终于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看向那扇于他而言十分高大的房门,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希冀,他对门口的婢女道,“我的功课做完了,来给母亲看……”
“夫人说了,让你把功课搁在门口就好,不必进去。”婢女声音淡淡,不等小顾明昼说完便打断了他。
小顾明昼立在门前,踟蹰半晌,轻声道,“我有一处没有明白,想问问母亲。”
“少爷自己去藏书阁看吧,这是家主的命令,你不能踏进这道门槛。”
沈洱清晰地看到小顾明昼的眸光一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好像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抹浅淡透明的灰。
他缓缓俯下身子,把那叠书本规规矩矩、工工整整地搁在房门前,张了张口,“母亲,我……”
“少爷!”婢女厉声打断了他,“已经可以了,请少爷回去吧,别忘记你身上带着煞气,难道你还想让夫人的身体继续差下去么,往后只站在院门口就好,不要再进来!”
小顾明昼沉默下去,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乖乖起身,刚要离开,却见不远处,顾明佑走了过来。
“大哥。”顾明昼规矩懂事地向他行礼。
顾明佑却只是轻蔑地看他一眼,没有理会,随后目光落在了他搁在母亲门前的书本上,他故作没有看到,一脚踩了上去,微笑着问,“翠屏,夫人身体怎么样?”
婢女露出笑容,“劳大少爷关心,夫人身体很好,快进来暖和暖和吧。”
顾明昼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顾明佑走进母亲的房间,很快,房间内传来了顾明佑刻意放大的欢笑声。
他默然地俯下身去,跪坐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把书本上沾染的尘土和雪泥用袖子擦干净,一滴清透的眼泪落下,沈洱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面色平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指尖却微微颤抖着,将那滴温热的眼泪和肮脏的雪水一并抹去。
——他哭了。
沈洱从没见过顾明昼掉眼泪。
他是连死都能笑着说出口的人。
怎么能这么对待他,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扔在雪地里不管不顾?
沈洱看着顾明昼踏着雪地远去的孤单背影,脚印很快掩埋进风雪消失不见。
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
一切只是因为他身负天命,又为天道所妒,哪怕一点点的关爱都不能得到。
可顾明昼真的想要这样的天命么?
从没有人问过他,也没有人在乎。
所有人都觉得他天资极高,与众不同,哪怕受一点小小的委屈也是他应受的。
他已经得到了一切别人做梦都想要的东西,代价只是失去被爱的资格,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沈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明昼幼时受到的待遇竟然是这样的,在大邪里强者为尊,像顾明昼如此强大的人,绝对不会沦落到任由别人欺辱冷落的地步。
他明明很乖很听话,又聪明,又懂事。
沈洱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心口好难受、好憋闷,好想冲上去把顾明昼抱起来,揉一揉他的脑袋,告诉他世界上有人关心他的,有人在乎他的……
他快步跑过去,想要追上小顾明昼,眼前那小小的身影却忽然模糊起来,他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缓缓拔高,也稍微变得强壮了些。
沈洱追上他时,见到了十八岁时的顾明昼。
仍然是大雪的天气,顾明昼的前半生好像永远都伴随着严寒的冷冬,飘零的雪花,和孤寂的背影。
他脸上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涩,已经渐渐和现在的顾明昼没有多少差别了,神色永远是淡漠而孤冷,像是套上了一层保护自己的伪装。
只是沈洱知道,他仍然还是那个在雪地里会跟兔子说话的小孩。
沈洱伸出手,想碰一碰他的脸。
不知为何,沈洱竟莫名觉得顾明昼这个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点的好看。
他只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衫,墨发用一根银白短簪轻轻束起,顾明昼这个时候修为应当很高了,已经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冻得脸颊红红的。
沈洱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顾明昼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小时候看起来挺招人疼的,现在看起来打人很疼。
他径直路过了前厅,佣人们都看到了他的身影。
“听说没有,二少爷前些日子出去诛邪,得了颐清宗宗主的青睐!”
“听说了,不是还说他带回来一只大邪么?”
“谁知道,他天天闷在院子里穷研究,好像是打算把那大□□化出人类的心智出来。”
旁边佣人的声音一字不落地收入顾明昼耳内,他没有任何反应,静默地走进自己的院子。
沈洱听完却眼皮一跳,他知道,顾牧跟他说的那一段很快就要来了。
顾明昼竟然真的把一只大邪带回了家。
沈洱默了默,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顾明昼都把他带回家两次了。
他尾随顾明昼进了小院,仍然是那简陋的陈设,顾明昼坐在院子里的棋桌旁,对座竟还有一人。
“怎么样?”那人看模样年岁已高,声音却苍迈有力,中气十足,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你真打定主意要试试?”
顾明昼微微颔首,在棋桌上落定一子,“宗主不必再劝我,大邪是由世间恶念汇聚而成的邪物,但我在家书记载上见过大邪被教化的例子,无论如何,我想试试。”
闻言,宗主笑了笑,道,“大邪若是能为我们所用,自然是天下最好的事,往后妖魔便可更轻易地消灭了。”
“不,”顾明昼淡声道,“大邪并不是为我们所用的工具,它们不是剑,也不是刀,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我想让他们和常人一样,安居乐业,平静幸福的活着。”
这番话饶是沈洱听了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大邪怎么可能想着安居乐业平静幸福呢?
大邪自生下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除掉所有障碍,成为众生之首,让天下处处都遍布恶念。
沈洱自己就是大邪,所以他才清楚顾明昼的话有多么离谱荒谬。
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哪怕他是顾明昼,沈洱也仍然觉得不可能。
宗主显然也不太认同,但他还是笑了笑,说:“世上任何寻求改变的事,刚出现时都是阻力重重,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最可笑的主意,一旦事成了,常见了,众人又会说这本来就是大势所趋。”
成为第一个做这件事的人,需要肩负的责任也更艰难繁重。
顾明昼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想法,宗主觉得很不错,至少顾明昼是真的有能力去做这件事。
他如今已是炼虚期,天下鲜有敌手。宗主收他为徒,本来就只是想安个名头给他,并无自居师尊之意。
说到底,是宗主占了个大便宜。
顾明昼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他转动储物戒,从诛邪瓶中,放出了一只大邪。
沈洱踮起脚尖去看,发现竟然是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丫头,约摸三岁左右,看着很面生,应当是刚诞生不久的大邪。
小丫头脸蛋红红的,紧张地抱住顾明昼的腿。
“这就是大邪奚魁?”宗主讶然地道。
顾明昼点了点头,在小丫头的脑袋上轻轻抚过,“她的母亲被另一只大邪杀了,我赶到时,她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让我一定要把这孩子救走。”
闻言,宗主愕然地看向他,“什么?”
沈洱也呆了呆,“怎么可能?”
大邪是没有感情的,至少沈洱觉得,他见过的其他大邪都是如此,根本不可能会想到自己的孩子,一定是先想着自己逃命才对。
顾明昼低声道,“她母亲已通了人性,藏书阁中有顾家人记载过类似的大邪,传闻通了人性的大邪,再生下来的孩子同样也会通人性。只不过那位顾家人记载过的大邪,很快就被其他仙门的人除掉了,再没有后续。”
话音落下,宗主不可思议地讷讷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咱们养活这只奚魁,若它真能通人性,它的子孙后代渐渐也会和它一样通人性,长此以往……”
——天下的大邪慢慢都会通人性。
这是一个可以惊动整个修真界的壮举,一旦真的能成,人类和大邪便不会再是几百年争斗不休的对手,说不定会成为朋友,甚至是亲人。
沈洱怔怔地听着他们的话,忽然明白了顾明昼为何那么肯定他不会再吃恶念。
因为他养育了超坏,一定发现了超坏很乖巧懂事,和其他大邪不一样。
既然超坏就是通人性的大邪,那么就说明沈洱也……
顾明昼说的是对的。
至少在七年后的今天,他真的做到了。
他证明了,他是对的。
“但愿能如我所愿。”顾明昼微微笑着,从棋桌上拿起一只橘子,轻轻剥开,递给了奚魁。
奚魁乖巧地捧着橘子认真啃着,头顶的小揪揪晃来晃去,霎是可爱。
沈洱蹲下身子,伸手弹了一下她的小揪揪,没弹到。
看起来倒是挺人畜无害的嘛,不像大邪,活脱脱就是个普通的三岁人类小丫头而已。
小丫头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继续美滋滋地吃着橘子。
眼前画面忽转,周围的一切像是水面荡开的涟漪,层层叠叠地模糊了视线。
沈洱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又换了地方,不过这次,他没看到顾明昼,而是看到了顾明昼的那个大哥。
一个小厮谄媚地凑到顾明佑跟前,笑眯眯道:“少爷,二少爷竟真把大邪带进家来了,您看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帮他一把?”
顾明佑毫不在意地冷笑了声,“随他去,夫人怀着孩子不能见血,顾明昼应该庆幸家主离家不在,等家主回来,有他的罪受。”
沈洱:咦。
他还以为顾明佑打算从中使坏,原来跟他没关系。
那小厮却看起来有些不甚满意,他道了声是,转身离开了房间,刚出门,就跟旁人埋怨起来,“他娘的,连大邪都敢明目张胆带进家里,再这么下去,那顾明昼怕是真要成了顾家家主了。”
“就是,大少爷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夫人的心明显就是偏向顾明昼,什么怀孕不能见血,这种借口他也信。”
“要我说,就应该趁机给那顾明昼一个下马威,好好教训他一通,让他知道家里谁才是少家主。”
忽然间,那小厮阴笑了声,“听说那大邪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压根没什么本事害不得人,要不……咱们去帮大少爷了了这桩烦心事?”
另一个小厮咽了咽口水,笑得极其下流,“多大的丫头片子?”
“三岁,小是小了点……”
沈洱心头倏然一紧,他好像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
这两个畜生!!
兔子被恶心得想吐,一脚踹过去,踹出了虚影,他愤恨地咬了咬牙,恨不得能把这两个混账小厮给当场掐死。
两个小厮悄然探进了顾明昼的房间,打开了诛邪瓶。
他们抓住奚魁,像是想要做些什么,奚魁似乎知道面前的两个人是坏人,她害怕至极,奋力地挣扎着,却忽然被重重打了一耳光。
沈洱看到奚魁的眼睛刹那间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她伸出手,重重按在那两个小厮的头顶,几乎本能般将他们的恶念吞噬殆尽……
接下来的事,沈洱不必再看,也已经猜到了一切。
他颤抖着逃出这个地方,想要去找顾明昼,却在祠堂前,见到了顾明昼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快去救奚魁呀!”沈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可顾明昼什么都不知道,他恭敬地在祠堂上了一炷香,虔诚地许愿,脸上终于浮现了像幼时那般温柔浅淡的微笑,
“望母亲和弟弟平安。”
这日,是顾明昼母亲生产的日子
——他马上就要有一个弟弟出生了。
顾明昼被勒令不许靠近母亲的房间,他只能到祠堂来祈祷母亲和弟弟一切平安。
沈洱呆呆地看着他,无力地垂下手。
回忆是很残忍的东西。
哪怕你亲眼看到了一切的发生,却仍旧什么都无法改变。
一场大火烧红了天际,暴怒大邪的邪瘴如同噩梦般笼罩在顾家的上空,浓郁得如有实质。
顾家人被邪瘴所毒,死伤大片,顾明昼的母亲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弟弟,亦皆被邪瘴毒死。
一切毁于一旦。
沈洱躲在祠堂外的海棠树下,捂住了耳朵,眼泪簌簌而下,害怕地抱紧自己。
他不想听,不想看,什么都不想知道,可那些声音依旧像是梦魇一般传来。
所有人将罪责怪在顾明昼头上,包括连夜赶回家震怒的顾牧,他像是看仇人一般,亲自执起家法,将顾明昼打个半死。
沈洱什么都阻止不了。
因为眼前的一切,是早在七年前便发生过的事情。
良久,他木然地立在火光下的赤红积雪上,看着被重罚二百八十杖后,躺在雪地里血肉模糊的顾明昼。
顾明昼挨打的时候,沈洱实在看不下去,心慌意乱逃了出来。可顾明昼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他忍不住冲上前,抱着顾明昼的身体,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没有任何温度,什么都触碰不到,雪地被殷红滚烫的鲜血浸透,顾明昼的呼吸甚至快要停了。
顾明昼,你不是很聪明么?
你不是什么都可以解决么?
明明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想要做好一件事,没有要害任何人。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双足靴立在他面前,将顾明昼从地上缓缓背了起来。
沈洱抹掉眼泪,抬头看去,看到了颐清宗宗主阴沉的脸色。
“早跟你说过,哎,”
宗主颤抖地叹息了声,忍下喉头的哽咽,背起他走入长街,“跟我回去吧,我那虽然只有些不成器的弟子,但好歹也能收留你一口饭吃,往后你就在我那住下,洛虞城的事……都忘了吧。”
顾明昼没有回应,他如同枯死的古树,沉默地睁开眼,看向漫天如火的晚霞,半晌,他开了口。
“奚魁没有错。”
沈洱眼睫微颤,不可置信地追上前去,凑到顾明昼唇畔听他的声音。
“母亲临死之前,告诉我了。”
他嗓音哑得厉害,泪和血融进一起,滴落进风雪里。
“奚魁跑进了她的房间,躲起来,见到母亲抱着孩子,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哭着告诉她自己被欺负了。”
母亲被奚魁身上的邪瘴笼罩,可奚魁只是觉得害怕,她想钻进母亲的怀里被母亲哄一哄,母亲温柔地抱住了她,擦掉了她的眼泪。
奚魁是好孩子。
她没有错。
顾明昼也没有错。
“母亲还说,她一直很想我……”
十几年来,真的好想他,可却只有临死之前,母亲才能牵住他的手,把他真正抱进怀里,轻轻诉说自己的思念。
这样的天命,究竟是天恩,还是天罚?
宗主震撼地听着他的话,顾明昼低声呢喃,语气却没有半分迷茫,“总有一日我可以做到,一日不行,那就一年,一年不行,那就一世,一世不行,那就十世……”
他永远会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迈去,不论旁人如何冷嘲热讽,不论遇到几次苦难挫折,他绝不会服输,也绝不会失去希望。
沈洱的眼泪一瞬落下,他追在顾明昼的身后大喊。
“你做到了顾明昼!”
“顾明昼!你看看我!”
“你没有做错,你真的做到了……”
他拼命地想追上顾明昼,却在即将触碰到顾明昼的刹那,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
沈洱躺在软榻上,怔忡地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触碰到一片湿润。
“你醒了?”顾牧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沈洱猛然抬眼看向他,伸手掐住了他的颈子。
就是这个人,把顾明昼险些打死!
就是这个人,不分青红皂白把一切怪到顾明昼身上!
顾牧淡淡地看着他,似是早有预料,“动手吧。”
半晌,沈洱却倏忽松开了手,他啐了一口,冷冷道,“本座不会杀你,杀了你,岂不是证明顾明昼是错的?”
顾牧神色微顿,怔然地看向他。
“你已经得到你的惩罚,从七年前你把顾明昼赶出家门开始,你就已经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沈洱翻身下床,跑到门前,拽开大门。
外面天色大亮,阳光灿烂,一切都是崭新美好的未来。
沈洱回过头,看向愣在原地的顾牧,轻哼了声,“但顾明昼没有,他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他叉起腰,看向明媚的阳光,而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顾明昼急切奔跑而去,只扔下一句融化进风里的话语。
——“因为本座比你们命硬多了,本座以后就是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