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问题
景哥的头发摸起来和自己的不太一样。
孟乐自己的头发细又软,小时候营养不良，头发还有点发黄。小学的时候同学们喜欢给别人起外号，很多时候都不叫名字,一口一个“黄毛矬子”的叫。
后来环境也没多好,但有几年自己能打工赚钱了，各种顶饿的主食往肚子里塞。营养也算不上均衡，总归个子长起来了——长到一米七五。
在男生里当然算不上高。北方男孩好像普遍个子不矮，上高中的时候班里就好多人个子上了一米八。
孟乐身高也是高中的时候窜起来的，虽然比不上别人，但他自己已经很知足了——他之前还一直担心自己会上不了一米七呢。
个子起来了,发质倒一直都是细软塌。比小时候黑了些，但还是睡一觉自己就能睡出奇怪造型来的易变形发质。他现在可是主播了,之前当吃播的时候蓬松发型全靠吹,走了美妆赛道后夹板都会用了！
有时候孟乐想，这发质,说不定也是父母遗传呢？
景哥的头发就是那种，摸上去硬硬的，非常黑的类型。很直，也不塌,吹完自己就很有型。
孟乐拿着吹风机，仔细把秦景的湿发吹干吹透。
景哥像刚洗完澡不久，吹头发的时候还能闻到清爽的洗发水香波味。
像是薄荷的？又带着点混合的花香。
孟乐没闻出来。
室内很安静,只有吹风机的“呜呜”声。不大的卧室里亮着白炽灯，偏冷的光源把屋里照得亮亮堂堂。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暖风吹到耳边,他看见秦景红彤彤的耳朵。
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在紧张。
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松了松。
……
等到帮景哥吹完头发,孟乐身上那股紧张劲也淡下去了。
“吹好啦。”他关上吹风机，顺手拨了拨秦景干爽蓬松的头发。
“谢谢小乐。”
“不客气~”
他刚把吹风机放在桌子上,就听见了一声“咕噜噜”。
不是自己的。
孟乐看向秦景，对方明显有点不好意思。
景哥六点就在高铁上了，七点在自己家门口等到现在，可能错过了晚饭的时间。这么冷的室外，穿得也不算多，湿漉漉地一站站三个小时，就算是吃过饭也会消耗掉的。
“景哥，有没有吃晚饭？”他问。
秦景看着他，摇了摇头。
“……等我也可以先把晚饭吃了的。”孟乐有点心疼了。
景哥就这么饿着肚子，顶着一身雨水愣站了三个小时，为了当面给他解释？等得手都冰凉，胳膊上还有伤口呢……
他最知道又冷又饿有多难受了。
“顾不上那么多，心里担心的时候，不饿。”秦景安慰他。
“……”
淋雨、等待、一心求和，孟乐越想越觉得此情此景，像那种淋着大雨撕心裂肺的狗血文学。
自己像是狗血文学里的渣男捏。
“中午饭什么时候吃的？”他又问。
“中午在开会。”
“没吃？”
“吃了一点，水果。”秦景回忆：“还喝了一杯咖啡，没有空腹。”
两场会议的间隙只有几分钟，他吃了一点阿姨拿进书房来的水果，没顾上吃别的。
还摄入了一杯冰美式。
“那不就是什么也没吃么！”孟乐从一边拿过自己的外套披上：“走。”
“去哪？”秦景问。
“带你去吃饭！”
可恶。
景哥似乎学什么学的都很快，他都搞不清此刻对方有没有“卖惨”的想法。但无论是真的还是有刻意的成分在，他都已经狠狠被拿捏了！
……
晚上快十一点，雨已经停了。
街道在路灯的反射下映出湿漉漉的质感，街边的树叶被清扫成小堆，一坨坨地堆在树坑里。
天已经冷下来，俨然有了初冬的架势。路上没多少行人，大多都穿上了厚衣服，还能见到一两个已经穿上薄羽绒服的路人。
街边开着的店不算多，孟乐带秦景打车，十几分钟车程，来到了一条明显要热闹些的街道上。
车停在一家“潮汕牛肉火锅”的门脸前。
“就是这。”
孟乐带着秦景下了车。
地址是他刚刚问店长姐姐的，之前店长姐姐带他们来吃过两次，也是深夜下班后。
寒风凛冽的晚上，当然要吃热腾腾的锅子！
“几位？”
穿着围裙的服务生走上来问。
“两个人。”孟乐伸出了两根手指。
“坐外边行吗？店里头满了。”
“行，我们坐这就好。”
这家店店面不大，里面就摆着五六桌，到了晚上倒是把外面的桌子板凳都支起来了，每桌上面都有个电磁炉。
外边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四五桌，还有一半左右的位置是空的。桌上的锅子热气腾腾，咕嘟咕嘟的声音配上人们的交谈声，白色的水汽氤氲在暖色的路灯下，周身都是食物的香。
孟乐带着秦景坐下，拿过菜单来勾画。
“景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忌口？”他问。
“没有。你点就好，我都吃。”
“好，那就包在我身上！”
他记得上次店长姐姐点了几种好吃的肉，有……吊龙、脖仁，匙仁……对了，他家那个手打牛肉丸也很好吃，劲道又实在，通通来一份！
还有菜！空心菜娃娃菜豆腐腐竹皮，都点！
必然让景哥吃到好吃的。
“我帮你调个料碗吧？我上次跟店长姐姐学的，保证好吃！”
点完菜，趁着锅还没上来，孟乐自荐道。
秦景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好。”
孟乐蛮喜欢吃这家火锅的，虽然也只跟着店长姐姐来过两次。
他吃火锅的次数本来就不多，之前上学的时候和室友出去吃过那种鸳鸯锅的川味锅。他能吃辣，也挺喜欢吃火锅的——送外卖的时候在一个偏僻商场找到一家19块的自助小火锅，孟乐非常惊喜，连吃了一周多。
大夏天的送完外卖就去吃，一天就吃一顿，吃完回家洗澡睡觉，第二天再跑一整天。
吃自助小火锅他选的锅底都是麻辣，味道还挺好，拌上麻酱香油，香喷喷，最适合干了一天活儿饥肠辘辘的打工人。
第一次吃潮汕牛肉火锅就是跟着店长姐姐来这家。
他还第一次见这种不提供辣锅的店，只有纯牛骨汤锅底。
吃的时候觉得很鲜美，肉的味道一点也不腥，香，还有点甜甜的，配着沙茶酱也非常好吃！
孟乐胃好了一点之后就没敢太吃辣，景哥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直接吃辣的他怕景哥会不舒服，灵光一闪，就把人领到了这。
很快，他调好了两碗小料回来，一模一样的两份。
一份放在自己面前，另一份放在了秦景面前。
“他家这个沙茶酱很好吃，店长姐姐说她吃了那么多家潮汕火锅，这家的味道她最喜欢。我还放了黄金蒜蓉，就是上面这个看上去脆脆的，很好吃的！没什么蒜的辛辣味，只剩下了蒜的香。”
到了孟乐熟悉的地方，他的话开始变多了。
可能是有种“要把景哥照顾好”的心态，他还顺手帮秦景拆开筷子，递了过去。
“锅底来啦——”
孟乐这边话音刚落，老板端着锅走出来。
老板是位中年女士，也穿着和店员一样的围裙，看上去很干练，动作利索。把锅放在了两人面前后，开了火。
“稍等，我去拿菜。”
她转身回店里，又推出来了个小推车，一盘盘把刚才孟乐点了的菜端上来。一边端一边熟练地告知哪种部位的肉涮多久，有十五秒就能吃的，有二十秒能吃的，还要要煮一会儿的手打牛肉丸子。
孟乐一口气点了不少，桌上放不下，多余的菜都放在了一边的架子上。
“两位慢用。”
老板上完菜，抬头，正好看到了拿起筷子准备下肉的孟乐。
“诶，小伙子，是你啊！”
“嗯？”孟乐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眼秦景，又看向老板：“您记得我呀？”
“记得记得，跟娃娃脸小丫头一块来吃过好几次嘛！小伙子长得俊，吃东西又香，怎么记不住？你这是带你朋友来吃呀？”
老板看了看一边的秦景，夸道：“嚯，也是帅小伙嘞。”
“……”
“等着啊，熟客不能让你们白来支持，我家今天刚酿好的米酒，好喝嘞，给你们端两碗过来，尝尝味道！”
俩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板就进了店里，没多久端着两海碗米酒出来，放在了俩人桌上：“尝尝吧，甜滋滋的，当饮料喝就行！”
“谢谢老板！”
孟乐嘴甜，当即回道。
“那你们先吃，有事儿了叫我就行啊！”
“好嘞好嘞！”
锅里的汤开了锅，孟乐先给他们俩盛出来两碗热乎汤，放进去点配好的芹菜碎。
“景哥，你先喝喝汤。”
“嗯，好。”
孟乐也捧着碗喝了一口。
纯又鲜的汤进了肚，整个胸膛都热了。
下肉！
热乎乎的牛肉煮熟，被小网勺捞出来横在锅上。
夹一片，沾上沙茶酱，再带上爽脆的黄金蒜蓉，放进嘴里咸淡适中，肉质很嫩。
不蘸酱料也好吃，更多是肉本身的香味，汤底熬得好，涮出来的肉更是舌头都要鲜掉了。
“好吃吗？”
孟乐眼睛亮晶晶地，十分期待地问秦景。
“好吃。”秦景真心夸赞。
孟乐“嘿嘿”笑了一声，很快收了自己这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
“景哥，你很少在这种路边小店吃饭吧？”
“还好。”秦景道：“上学的时候也经常跟室友们出去吃。只不过这两年吃得少。”
“噢噢。”孟乐点了点头，热气映衬下，感觉整个桌子都暖和起来。
他尝了一口老板送的米酒。
哇，甜乎乎的，好喝！乍一喝上去还没感觉出来有什么酒精味。
再喝一大口！
边上又来了一桌，带着啤酒。
还有小孩子。
旁边已经吃得差不多那桌也没走，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还有人哼起歌来。
在一片交谈声中，歌声没有那么明显，若隐若现的。
孟乐又喝了一口汤，暖意顺着喉咙滑到全身。
脸也有点红起来。
“少喝点。”他听见景哥对他道。
“嗯？”
“米酒甜，但也有度数，你脸有点红了。”
“噢噢没事，我就是容易上脸。”孟乐笑了一下。
他心里觉得很开心。
雨天的晚上吃到暖和的锅子，在工作完的夜里碰上热闹的烟火气。
还……和景哥一起，解开了自己算是“庸人自扰”的误会。
昨天晚上还在努力压制的悲伤和难过，到现在倒变成了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自己的心意，似乎已经很明确了。
如果不喜欢，怎么可能这么在意？
孟乐有点晕乎乎地想。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把一个人放在心上。
也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这么在意自己的感受。
因为自己的话就抛下一大堆事情，扛着冷挨着饿等他见面。
这就是，喜欢吗？
孟乐把一片牛肉送进嘴里，顺便下肉。
动作间，悄悄看向对面的人。
哎呀，正碰上对面的人也抬头，他做贼心虚，避开了景哥的目光。
“小乐。”
他听见景哥出声道。
“嗯？”孟乐强装镇定。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好哦。”
他把肉下到勺子里煮上，暂时搁下手里的动作。
“可能有点唐突，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答应，但我希望小乐可以考虑一下。”
.
景哥说话的内容听上去很正式，语气里还带着丝紧张。
孟乐顿了顿，心跳快起来。
他大概猜到景哥要问什么了。
那个之前对方就已经问过的问题？
他当时没有做好准备，是因为那时候刚知道对方的身份不久，也是刚知道对方的心意。
但摸不清自己的。
现在，似乎，也有点仓促。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又好像，已经不用再那么慌张和纠结了。
“景哥……你说吧。”
孟乐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了起来。
“嗯……我想问。”秦景斟酌着开口。
要来了。
“你想不想，受邀加入我们公司旗下的正在建设的直播部门，成为智能家居品类的主播？”
“……”
秦景的话说完，两人间明显出现了几秒的沉默。
孟乐愣住。
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问了什么。
不是他想的那个问题，但是……
孟乐顿了顿，有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