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闻总的崩溃
闻亦变得越发寡言少语,之前时不时还跟盛星河互怼几句,现在他连那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整天又慢吞吞的,盛星河觉得他越来越像考拉了。懒惰的,大脑像鸡胸肉,光滑没有褶皱的考拉。
盛星河让他干活,他也干,沉默地干。
盛星河要搞他,他也让搞,沉默地被搞。
这天盛星河要出门,让他把自己出门要穿的衣服拿出来。
闻亦在衣帽间墨迹了半天,整个人懵懵地出来,手里拿着盛星河的衣服。
盛星河看了一眼,嘴角抽搐,黑上衣白裤子,这搭配……
但他也没说什么,伸手准备接过来。
这时,闻亦以特别诡异的步伐往他这边踉跄了几步,盛星河下意识地就扶住了他,问:“你怎么了?”
闻亦头抵在他肩上,几秒后才起身站直,甩了甩头:“起猛了。”
“……”
盛星河蹙眉观察他的神情,问:“低血糖”
闻亦没否认,顺势嗯了一声。
盛星河又问:“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症状的?有糖尿病吗?”
低血糖不一定有糖尿病,但糖尿病容易引发低血糖,算是一种并发症。
闻亦看着他,他都快忘了盛星河是医学生了。
盛星河蹙眉:“问你话呢。”
“没有。”闻亦坐下,补充道:“就只是轻度低血糖。”
盛星河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就出去了,下楼后吩咐管家:“送份甜点上去,还有果汁。还有,让医院那边送点口服葡萄糖……”
他说一半又停下了,觉得这样的关心有点太明显了,闻亦肯定能察觉。于是他改口:“不要葡萄糖了,你多采购点那个软糖、巧克力、奶糖、果汁什么的放在屋里。”
说完又补充道:“卧室里多放点。”
管家:“是。”
盛星河边走边继续交代:“跟厨师说,以后多做那种……算了,回头我拟一份菜谱给他。”
他就这么交代了一大串,一直到上了车,管家还跟在他身边听吩咐。好不容易等他说完,管家问:“您中午回来吃饭吗?”
盛星河:“不回,我在老爷子那边吃。”
盛星河在连丘那里吃完午饭,陪连丘喝了两杯餐后酒,有点上头。连丘让他去房间睡,他怕睡太久,就拒绝了,到小厅的沙发上半躺着打算眯一会儿就走。
连成壁也被连丘叫了过来,谈完话离开的时候,正好路过小厅看到小憩的盛星河。
他站在门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会儿。
冷哼一声,他转身准备离开,余光却突然看到盛星河放在桌上的手机。
再次停下脚步,连成壁目光沉甸甸的,两秒后,他抬步走了进去。
连丘打发完连成壁,刚准备躺下睡会儿午觉,就听见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闹得人心烦。
他蹙眉起身出去,看看事怎么回事。
出去后,听动静像盛星河和连成壁。
连丘知道这俩人一直不对付,心里一紧,怕盛星河吃亏,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过去一看,吃亏的哪是盛星河啊,被打得直不起腰的分明是连成壁。
连成壁弓着腰,捂着肚子,脸上却还在笑,声音极其挑衅地问盛星河:“老爷子知道你这事儿吗?”
连丘蹙眉,在他们身后问:“我知道什么吗?”
连成壁一愣,回头看到连丘,便立刻站直,把狼狈的姿态收起来,说:“父亲,您知道吗?您的宝贝孙子是个同性恋。”
等着看好戏的语气。
连丘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连成壁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淡定的连丘,又转头看向一脸怒气恨不得上来将他撕吃了的盛星河。
沉默了两秒,他忍不住爆发了,先是没大没小地质问连丘:“您知道,知道他是同性恋!就这样还要把家产全部给他?”
接着他又转向盛星河,怒问:“老爷子既然都知道了,那你刚才还急什么?”
盛星河酒还没醒,眼睛赤红,冲上去照着连成壁又是当胸一脚,直接把他踹到墙上。
连丘在这里,连成壁压根不敢还手,还没站直就被盛星河攥着领子提了起来。
盛星河眼神像是要吃人,问:“谁准你翻我手机的?谁准你看里面的东西的?”
连成壁一点都不怵,比起挨揍的疼,他只感觉心情很复杂。他没想到连丘对盛星河溺爱到了这种地步。心里失望,还有伤心,更多的还是不甘。
种种因素,致使他怒极反笑,疯疯癫癫地对盛星河说:“看就看了,怎么了?那么精彩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刻脑子里了!”
盛星河怒火攻心,冲着他那张绮丽的脸,毫不留情地就是一拳。
连丘这时出声了,先是劝下盛星河,然后让人将连成壁扶走看医生。
人走后,连丘才去问盛星河:“怎么了?动这么大气?“
盛星河抹了把脸,说:“没什么。“
连丘怎么可能相信,皱眉道:“刚说的,他看了你什么东西?“
提到这事儿,盛星河的怒气又窜了上来,压着火深吸口气。
连丘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追问,看他这样也不好开车,叫了个人过来替他开车。
盛星河回去后,直接上楼进屋,照往常一样把外套脱下递给闻亦。
闻亦接了过来,准备放到放到指定地方,到时候会有人收走拿去洗。准备放下的时候,他摸到口袋里有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又摸了摸,没错了,是车钥匙。
盛星河平时离岛去船厂的时候,都有司机接送。但是他自己还有一台车,专门在岛上开。他经常要去连丘那里,都是自己开车过去。
平时盛星河的手机和车钥匙这些东西都收得很好,闻亦根本没机会碰。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这么不小心。闻亦转头看他,心情不好走神了吧。
闻亦心跳得很快,在放衣服的时候把车钥匙从里面掏了出来,攥在手里。
到了晚上,闻亦洗完澡出来,坐在床边用毛巾擦着脚上的铁链,一边擦,嘴里一边嘶。
盛星河忍不住朝他看了过去。
闻亦迟疑了一下,问他:“我今晚能不能不戴脚铐两只脚都破皮了。”
盛星河过去看了一眼,还真是。
脚铐是铁的,特别硬,长期戴着很容易把皮磨破。盛星河都是给他两只脚换着戴,一直都还好。
可是今天这只脚不知道为什么磨得特别厉害,已经能看见红肉了,看着有点触目惊心的。另外那只脚没好到哪去,都需要上药。
盛星河拿药给他涂了,没有再把脚铐戴回去。
这天晚上,闻亦一夜没睡,一直睁着眼。
他这些天和小花匠聊天的时候,问过岛上的地形,和轮渡的时间。
最早的那一班轮渡早上五点到岛上码头,会停留十分钟。从这里到码头,开快车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十分钟,他必须卡好时间点。只要能上了轮渡,靠岸之后混到人群里,他要逃走就容易得多。
四点出发,一个小时后,也就是五点到码头。轮渡这个时候正好靠岸,停留十分钟。
他只要能做到不让盛星河在他离开后的十分钟之内发现,那他能逃走的可能性就可以大大提高。或者再保险一点,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这种情况,只适合晚上行动。
闻亦之前听人说过,凌晨三点到五点这个时间是一个人睡得最死的时候。
他躺在床上,心里很紧张,甚至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把盛星河吵醒。
终于到了三点半,闻亦提前悄悄起床,他想的是就算这个时候盛星河醒了,自己也可以说只是去上洗手间。
闻亦用树懒微笑,蜗牛行走,猿人进化的速度,一点点起身,慢慢往门口蠕动,又一点点拧开门把手,把时间调到最慢,把声音降到最低。
终于从卧室出来,并把门重新关上的时候,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下到一楼,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不到四点,没走大门,闻亦从餐厅的窗户翻了出去。
车辆启动的时候,闻亦胆战心惊的,生怕把人吵醒。好在盛星河的车停得远,启动声音也不大。
他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努力稳住自己,开着车上了路。
凌晨四点,天上星辰闪烁,像被揉碎的银。道路上空无一人,整个竖琴岛都在沉睡中。
闻亦打开车窗,让带着咸味的海风吹进来。他一路上密切地关注着后方,又时不时看剩下的距离。
七十,六十,五十……
天色渐亮,码头终于远远地出现在视线内,闻亦甚至能在熹微的晨光中看到在缓缓靠岸的渡轮。
吊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被吐了出来,他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能看到自由正在招手。
可就在这时,车窗突然毫无征兆地升了起来。咔嚓一声,四个车门全部锁死,方向盘也不受控制地开始自己转动。
闻亦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惊恐地去转动方向盘。没用,这辆车正在被更高的力量控制着。
码头近在眼前,然而车辆掉了个头,原路返回了。
返程的一个小时里,闻亦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重新操控车辆。他甚至想把车窗玻璃敲碎,跳窗出去。可是车速太快,车窗又小,有卡住被拖行的风险。即使跳下去,也肯定会受伤,等他走到码头,轮渡也肯定已经开走了。
闻亦内心焦躁无比,还有愤怒和恐惧,忍不住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
一路畅通无阻,就这样,闻亦连车都没有机会出,就又回来了。
车辆缓缓停在大门口的空地上,闻亦抬起头,透过前车窗玻璃,看到了站在二楼阳台上的盛星河。
盛星河应该刚从床上起来,头发还有点乱,他手里拿着一台平板电脑,身上套了件黑色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鸷。
屋后是清晨时分暮蓝的天空,闪着几颗残星。
盛星河脸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车里的闻亦。
隔着玻璃,闻亦都感受到他眼中的寒意。
盛星河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回屋,身影一闪消失在阳台。
闻亦在车里待了十来分钟才打开车门下去,然后带着奔赴刑场的心情上了楼,回到卧室。
盛星河还是刚才那身打扮,黑色毛衣将他衬得很白,看起来病态又疯狂,像渴血的吸血鬼坐在窗边。
比起上次外放的愤怒,此时的盛星河眼中是一种更为内敛也更可怕的疯意。
他缓缓开口,问:“你想去哪?”
天色越来越亮,晨光透窗而入。
闻亦可以想象,海面上的朝霞肯定更灿烂,如果顺利,他现在本来应该都已经上岸了。
盛星河起身走到他面前,问:“你上次是怎么答应我的?”
闻亦汗毛倒竖,没说话。
盛星河又问:“我上次又是怎么警告你的?”
闻亦抬头看着他,眼中悲怆和恐惧并行,他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股寒意。像是预感带来的身体反应,脚踝甚至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盛星河也看向他的脚踝,被铁链磨出的红印还很明显。自己昨晚就是因为心疼,才解了他的镣铐,让他有机会逃走。
结果闻亦就这么回报自己的心软,真的,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盛星河把他拉到床上,捡起脚铐给他重新戴上。
闻亦没有反抗,甚至主动地把脚伸进去,试图用配合来消减盛星河的怒气。
可是盛星河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全是装的。
把闻亦铐好之后,盛星河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
闻亦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瞬间僵住,然后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他。
盛星河手里拿着一把手枪,一言不发地朝闻亦走来。
闻亦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吞了吞口水,问:“你要杀我?”
盛星河已经走到他面前,目光冰冷地睥着他,说:“我不杀你,我只是让你长点记性。”
……
闻亦战栗地啜泣着,整个人狼狈不堪,眼睛红得吓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尖叫已经不受控制地窜出喉咙。
盛星河皱眉:“别动,你不怕走火吗?”
闻亦听了这话直接崩溃,不敢再挣扎。
他浑身僵硬着可又在颤抖,眼睛看着天花板,脸上不停淌着泪。泪珠不是成颗,而是成串地往下掉。
盛星河缓慢地转动手腕,让闻亦感受那个东西让人崩溃的存在感。
闻亦连呼吸都是颤的,他想忍住眼泪,却哭得更凶,哆哆嗦嗦挤出一句:“盛、盛星河,你疯了……”
难堪、屈辱,还有惊人的恐惧,闻亦从没想过,这几种暴烈的情绪,居然能通过一件事就让人如此彻底地感受到。
盛星河握枪的手又动了一下。
身体最柔软的地方被如此不堪又可怕的方式侵略,引起了尖锐的恐惧,闻亦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冲出,几乎破了音。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眼泪掉得更密。
他仰着头,呼吸急促且凌乱,说:“你直接杀了我吧。”
盛星河:“我不会杀你。”
闻亦绝望地抽噎了一下,睁大双眼,喃喃道:“杀了我,闻风就是你的了。你也不用这样,这样关着我了。”
盛星河蹙眉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些不忍。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说有事跟盛星河禀报。盛星河回应了一句,又转头看向闻亦,那张泪淋淋的脸,红得不像话的眼睛。
盛星河冷哼一声,把枪抽了出来。
抽离的瞬间,闻亦短促又狼狈地哽了一声。
盛星河把枪丢到一旁,起身开门出去了。
他离开好一会儿之后,闻亦身体上的冻结反应才逐渐融化,用手撑着慢慢坐起来。
晨光逐渐亮了起来,身体里残余的那种被侵犯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冰凉坚硬的触感似乎还在。
闻亦转头看向那把漆黑的手枪,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这种来自盛星河的羞辱和恐吓,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被逼疯的。
耳边隐约能听到盛星河在外面跟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他很快就会回来。
闻亦死死地盯着那把手枪,突然把它拿了起来。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还是压抑不住惨痛的啜泣。深吸口气,闻亦抬起头,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颌处。
然后,他颤抖着闭上眼,扣动了扳机。
咔嚓。
……
什么都没发生。
闻亦睁开眼,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枪。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门被打开,盛星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到闻亦手里的枪,愣了一下站在原地。
漫长的沉默后,盛星河扯起嘴角,问:“想杀我?”
他走过去,把枪从闻亦手里抽出来,说:“可惜,这是一把模型枪,我怎么可能把真枪放进去。”
随着盛星河的靠近,闻亦哆嗦了一下,看魔鬼似的看着他,往后缩了缩。
盛星河掐住他的下颌,威胁:“如果你再敢逃跑,我下次会换成真枪。”
闻亦睁着空茫茫的眼睛,看着他发呆。
这件事大概是真的给闻亦留下来很深的心理阴影,往后的好几个月,他都没有再试图逃跑。
盛星河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在某个瞬间,在他的身边,闻亦曾生出过自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