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147、
想象一下, 如果接触到远超自己所能承受的信息，你能做些什么？
其他人暂且不知，如果是利姆露的话, 处理过量信息的最有效办法有两个——沉睡、或是遗忘。
全然遗忘, 就当从未接收过这些信息，虽说有些自欺欺人，但胜在简单又有效。
强制沉睡，用时间洪流去冲刷、侵蚀甚至消化这些信息，无时无刻不清醒地痛苦着, 信息流挤满灵魂的鼓胀感如影随形。
——摩拉克斯在得知事情原委后便心里有了成算，利姆露必然是选择了后者。
当了上千年的挚友, 摩拉克斯还算是了解利姆露的。
虽然平日里表现得没心没肺, 实际上利姆露不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性格, 相反，有时候他认真倔犟过头了。
陷入沉睡, 说明利姆露选择无视被巨量信息冲垮灵魂的风险，接受了命运给他的馈赠。
这是机会, 更是挑战。
这并非开玩笑，事关记忆与灵魂的事从来都没有小事, 稍有不慎，这具躯体都可能变成一副空壳。
大量涉及世界真相的隐秘被蕴藏其中，有些秘密连摩拉克斯都一知半解, 多知道一分都要被高天之上的存在暗暗警告一番。
摩拉克斯不明白那位存在是怎么想的，会将自己死命保守的秘密大大方方透露给利姆露，也不知道利姆露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这些他都没兴趣了解，他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
做一个可靠的后盾。
守卫在沉睡的利姆露身边，一如当年利姆露守卫他一般。
摩拉克斯盯着床榻之上安睡的蓝发少年出神, 竟感觉有几分恍如隔世。
直到魔神敏锐的感官捕捉到远处的一丝异动，如雕塑般枯坐良久的摩拉克斯才有了些许反应。
眼珠略微转动，看向异动的方向。
对方显然没有隐匿动作的打算，风风火火地就闯了进来，一眼望见摩拉克斯后神色一喜，三步并作两步凑上来揽住了摩拉克斯肩头。
“就知道你在这里，摩拉克斯。”
“发生什么事吗，若陀？”虽然见若陀神色轻松自然，不似有什么大事，摩拉克斯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
若陀摇摇头，“没，我也是来看望利姆露的。”
前些年战频发、物资吃紧，归离原上到魔神众仙，下到平民百姓，无不绷紧了心里那根弦，连若陀都分身乏术，已经许久没到这来看看了。
或许是常年战事损伤严重，子民们甚至食不果腹，最近魔神们不约而同地进入了修养期，战火稍熄，若陀也放松了许多。
这才有时间到这里来扒个头。
不过，摩拉克斯作为部落统领者，执掌大权，想来比不得若陀这样轻松。
若陀捏着下巴打量了几眼，对摩拉克斯露出秘而不宣的微笑，挑眉调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算是忙里偷闲吧？有几个态度暧昧不定的魔神还等着你来交涉呢。”
“若是让归终知道你不干正事，跑来这里发呆，就算贵为岩王帝君，你也少不得铁拳伺候了。”
“……”摩拉克斯表情微微凝滞，“归终在和马科修斯讨论冬季粮草的储备方案，理应关注不到这里……”
话音未落，摩拉克斯脑子里警报拉响，危险预警长鸣。
“哦？是吗？”不知从哪传来的女声温婉悦耳，却让在场的两人脊背发寒。
她咬牙切齿道：“看来我关注得不是时候了。”
“若非放心不下利姆露才在此地留了个小玩具，我还不知道二位竟如此悠闲呢。”
本就没关严的大门哐啷一声被狠狠踹开，来者逆光而立，影影绰绰的一团黑影投射在摩拉克斯眼前。
摩拉克斯虚了虚眼，遮住略微刺目的光线，终于看清了来人。
归终抬起宽大的袖摆，一副笑眯眯的姿态，身后高大宽厚的马科修斯歪歪脑袋，冲他们挥了挥爪。
还是马科修斯为熊老实可靠，一上来就吐露实情。
“噜噜~”工作结束，我们也是来看望利姆露的~
“马科修斯！”归终不悦地戳戳同伴柔软的肚腩，“不是说好的先吓唬他们一下吗？”
马科修斯困惑挠头。
“噜噜？”不是已经吓完了吗？
“……”这么说也没错，但归终觉得力度还能更大一点，让这俩偷懒不干活的家伙终身难忘才行。
不过这次就罢了。
归终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利姆露怎么样了？有清醒的迹象吗？”
“并无。”而且睡得死沉，外界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反应。
“其实仔细想想，利姆露也挺幸运的。”若陀回头看向沉睡中的少年突发奇想。
“真羡慕啊。”他喃喃道：“如此繁忙的几百年，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这些年他打架都要打得精神恍惚了。
“利姆露的沉睡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虽无战事纷扰，但他承受的是源自灵魂的痛楚。”摩拉克斯板着脸解释道。
更多的他也不方便说，高天之上的存在不希望此事被广而告之。
若陀闻言也是一愣，微微抿唇，“抱歉。”
是他想当然了。
“啊呀……不提这些了。”归终笑眯眯地打起圆场。
“利姆露这样沉睡几百年……让我突然想起一篇故事。”她回忆起曾经偷看利姆露的小说情节。
马科修斯举手。
“噜噜！”是那篇，睡美人？！
睡美人？童话故事吗？摩拉克斯倒是有些印象。
“哦哦，这么说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若陀也福至心灵一般，“美丽的人鱼公主爱上了被自己救下的王子，于是与女巫做交易，用声音换取能上岸的双腿。”
摩拉克斯怔愣。
等等，这不是睡美人的剧情吧？
“上岸后的公主却被王子恶毒的母后暗算，吃下毒苹果，一睡不起。”归终继续接道。
摩拉克斯：……
？这也不对吧？
“噜噜噜噜。”人类遭到大海愤怒的报复，整座王国下陷被海水淹没，所有的国民都与公主一同陷入沉眠，直到几百年后另一族群的人鱼王子误入王国，吻下了沉睡的公主。
“公主苏醒，与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摩拉克斯脸都僵住了。
“你们……从哪看到的这个故事？”
“好像是叫什么……《童话故事新编》？”若陀若有所思，“诶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利姆露公主沉睡这么久，是不是也需要一位英勇的王子来赐予他真爱之吻呢？”
“噜噜……噜。”也许……大概？
摩拉克斯心累地扶额。
利姆露需不需要真爱之吻他不清楚，但你们确实需要接受正义之拳了。
148、
好痛……
不是说好的痛觉无效吗？为什么还会这么痛……不，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深入灵魂的那种。
好像周身都在被粘腻、窒息的恶意包裹，不留一丝缝隙，连呼吸都无法做到了。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
利姆露终于听到了外界隐隐约约的声响。
是几句零碎的对话片段。
“幸福美好的生活……”
什么？
“……沉睡。”
沉睡？我吗？
“利姆露公主……真爱之吻。”
利姆露顿时恶寒，连灵魂都别扭地差点yue出来。
利姆露公主是什么鬼？真爱之吻又是怎么回事？！是谁在搞恶作剧吗？！
“要不有我来勉为其难扮演一下王子？说不定一吻下去利姆露就醒了呢？”
清亮的少女音，是归终在说话……
咦~好肉麻。
童话故事看多了吧？！怎么可能会醒啊喂！
后面还隐隐约约响起若陀的怂恿。
归终被怂恿，自然也不甘下风：“试试就试试！我不行就换你咯，若陀。”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以及细微的布料摩擦带起的声响。
他们，好像没在开玩笑。
利姆露原本还不太清醒的大脑顿时像灌了一大瓶薄荷饮一般，不仅清醒了，还嗖嗖冒起冷汗。
原本在榻上安稳躺尸的精致少年唰地瞪大双眼，以常人肉眼难以捕捉地速度蹿下床榻，与蠢蠢欲动的少女拉开距离，眨眼间缩进了不远处的方桌底下。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桌底！
利姆露使劲将自己团成一团，想了想又索性变回史莱姆的姿态，这才警惕地盯向友人：“走开啊！这种治疗我才不需要！”
活活一副即将被地痞流氓非礼的良家少女模样。
被突然诈尸的利姆露惊得呆滞了几秒，归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捂嘴扑哧一笑：“果然啊……利姆露公主。”
“还没来得及吻上呢，这就迫不及待醒过来了？”
若陀也震惊地锤了锤摩拉克斯胸口，挤眉弄眼一番：“这下由不得你不信了，这方法真的很有效啊。”
他夸张地感叹：“睡了几百年的家伙，竟然就这么醒过来了？”
“不……”摩拉克斯还想挣扎一下：“我想只是凑巧，或许利姆露本就应该是此时清醒过来罢了。”
说着，他正了正脸色，起身将躲在桌底史莱姆拎猫崽子似的拎进怀里，安抚似的拍拍友人。
“醒过来了？”越发低沉的声线透着不易察觉的柔和，丝毫不像外界传言中杀伐果断的岩王帝君，“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还好啦……”利姆露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身体，陡然升高的视野让他稍有不适，“只是半梦半醒地就听到若陀和归终在讨论……讨论这个话题，有些被吓到了。”
利姆露说得吞吞吐吐，史莱姆团子久违地浮上两团粉红。
“哈哈，现在想来真的很离谱嘛，你们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摩拉克斯沉默了。
若陀和归终眼神游移，迟疑地点点头。
马科修斯眨眨豆豆眼，十分笃定地点头。
“噜噜！”大家的确是在开玩笑！
利姆露心下一松，又问道：“那么……”
“谁能告诉我，利姆露公主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次不光摩拉克斯沉默了。
屋子里可疑地安静下来。
可恶……利姆露心底里愤愤地呐喊。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