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色七月7,8,9。
每年最热的时候,全国几百万高考考生挥毫泼墨,真是千军万马同闯独木桥,其战况之惨烈非文字可以形容。
在这场连续三天的战役中,李津京同志发挥了审时度势,坚毅不拔,稳中求胜的大无畏精神,扛住了敌人的炮火,一路穿越封锁线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走出考场,李津京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参加高考了,二十分钟之前他还在试卷上振笔疾书,曾经外星文一样的英语他竟然都认识,而且能自信满满的挑选出正确的答案。
还有语文作文纸上工整的字迹,那是他写的字,那是曾经被老爸怒斥写字像狗刨儿的李津京写的字!
仰起头,深深的呼吸,炙热的空气闻起来是香甜的,呱噪的蝉鸣听起来都是悦耳的。
他非常自信。他相信自己能考上第一志愿,他相信之前的每一分耕耘都会带给他收获,那个梦想中的经贸大学似乎已经在向他招手。
李津京第一次沉醉在重生的美妙之中。一种完成了未竟之梦的自豪从心底涌起,蔓延,直到他发现自己像个傻缺一样连蹦带跳的抡着书包。
丢人显眼……
穿过校门口乌压压一群接考生的家长,赫然看见一辆熟悉的军牌越野车。
秦立东叼着烟斜靠在车门上,带着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嘴角边的笑容清晰可见。
“出来的还挺快。走,我给你和宁非订了一桌庆功宴,还有另外几个哥们儿一起热闹热闹。”
“秦哥,明天的吧?我今儿得赶紧回家告诉我爸我妈一声儿。”
“考砸了?”
“不能够的,我是谁啊还能砸锅?”
秦立东背靠着的车门玻璃降了下去,席砚挑着眉毛说:“每次就你最事儿妈!赶紧的,别废话!立东,给他扔上来。”
真是扔进车里的,任凭李津京怎么说都没用,绑架青少年惯犯啊!
在后座儿刚爬起来就被席砚甩过来的手机砸中,捂着头假装“哎哟哎哟”,李津京一边儿骂着交友不慎一边儿认命的给他爸办公室打电话。
听着他在后边儿装孙子,席砚和秦立东一起偷着乐。
自从在迪厅发现李津京是同好,席砚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比如,他会肆无忌惮的以挤兑挖苦李津京为乐,除了秦立东给起的外号儿小乌鸦,席砚也凑份子给起了个“癞蛤蟆”。
不就是长了几个青春痘儿嘛!当时李津京还狡辩:“我这是上火!”
以至于后来席砚特别喜欢抽不冷子盯着他瞧,然后一副了然的样子说:“哟~最近泻火了吧?那些癞疙瘩怎么没啦?”
所谓庆功宴,其实就是一帮子人找个借口胡吃海塞。
每次席面儿上的人必然有几个是不认识的,但也有两三个老熟人。比如几乎场场到的老三,再比如穿着打扮行为举止越来越有社会骗子倾向的张文。
李津京很好奇,这群人的行踪特神秘。有时候恨不得连续一个月的聚会都能见着,有时候大半年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
他们有一些共性。有钱,花起来排山倒海。有人,随便你提出一个困扰,只要对方觉得你这人交情到位了,不管你是开店寻店面,还是跟银行借贷,甚至是做个批发小买卖,都能帮着找上路子。
以前李津京一直把生活重心放在考学上,如今高考结束,暑假少说有两个月的空闲时间。走一步看下一步的棋,算计着三四步之后的路,掂量着全局,李津京的心思就转到了秦立东身上。
对于这个一身大哥范儿的人,他没有把握。按说他和秦立东之间真算不得有什么交情,撑死了也就是酒肉朋友,还是跟着蹭吃蹭喝的那种……
旁边儿宁非和老三划拳划得棋逢对手激情四射,一大半儿人都跟着瞧热闹,十七八回合没分胜负,难得。俩人声音越来越高,动作越来越大,手指头恨不得杵在对方鼻孔里。
趁着这热闹劲儿,李津京悄悄走到秦立东身边儿弯腰趴在他耳边说:“秦哥,我暑假俩月想打打工赚点儿零花钱,您那要不要看大门儿的?”
“不要。”
“行吧……”
秦立东拉住假装很受伤要撤的李津京,憋着笑:“臭小子还跟我玩儿心眼儿呢!你一未来高材生我敢用你看大门儿吗?”
“那刷厕所也行。”
秦立东狠狠的抽了一下李津京的屁股:“少来劲啊!现在说话不方便,一会儿我送你回家,路上说。”
“宁非……”
“我让张文送他。”
李津京没有想到,秦立东对他的信任远远高于他的预期。
“最近我有批货从G省运过来,你不是俩月的假期吗?准备准备十三号跟车出发,到地方得七天换皮儿装车,你再跟着押车一块儿回来,那边儿有人接待。”
“换皮儿?”
秦立东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外销烟得换成内销的包装箱,一路上检查站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走私!李津京觉得倍儿刺激。他从来没有天真到以为秦立东会凭着家里的关系老老实实的做生意,私下里也猜测过他应该是做类似于走私之类的营生儿,但想归想,真听见对方亲口承认的时候,心底那股激动立刻体现在脸上。
席砚听着后座儿的人喘气儿都不匀了觉得很有意思,扭头看了一眼笑了:“吓着啦?”
“不,我是陶醉了。”
这下连正开着车的秦立东都乐了:“陶醉什么呢?”
“我看到数不清的百元大钞扑向我的怀抱……”不对,这买卖是人家秦立东的,他不过就是一跑腿儿的崽儿。虽然按着秦大少的性格不会亏待了他,可瞧着人家吃红烧肉,自己就混点儿肉汤……多少有点儿不甘心啊。
眼睛一转计上心头:“秦哥,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自己攒了点儿钱,估计也够进几件儿货的,您能不能让我搭伙也跟着赚点儿?”
正好等红灯,秦立东回头儿看着他笑:“席砚你听听,这小子蹬鼻子上脸呢!”
席砚在前座儿没回头,但听着声儿也是笑了:“早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这家伙绝对不是一般的鬼道。”
李津京一看秦立东没直接撅他觉得这事儿有门儿,赶紧继续拍马屁:“秦哥您看,我给您办事儿必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主要是我们家老头儿在钱上控制得特严,眼瞅着上大学了,花销一天比一天多。您的买卖做那么大,也不差我这一件儿两件儿的,搁您眼里吃顿饭的钱,给我可就不是小数儿了。所以……”
“真贫。”席砚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李氏哭穷。
秦立东挂挡踩油门儿开过去路口儿才说:“一件儿3000,你够几件儿的?”
“六件儿。”
“嚯,看不出来还挺有钱。”
实际上李津京手里没有一万八这么多,他的折子上只有六千,其中的大头儿还是帮着给席砚办转学时秦立东给的,剩下的是平时攒的压岁钱。
但他心里有谱儿。去G省来回路上要十天,按秦立东的说法儿在那边儿停留七天,里外里十七天。他记得老爸书柜里应该有本掏空了芯儿的辞海是他的小金库,里边儿至少有一万。然后他再跟家里谎称和同学一起去旅游,要个一两千没问题,虽然他爸抠门儿,但他妈是从来舍不得他吃苦的。
他妈妈一定会说……
“李四海!京京苦了一年了,好不容易和同学一起出去玩玩儿你就给带这么点儿钱?你让孩子住哪儿啊?小旅馆大通铺啊!你让孩子吃什么啊?路边儿摊子啊!”
在田青青同志的狂轰滥炸下,李四海很快缴械投降:“知道了知道了!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京京是男孩儿,你看看现在白白嫩嫩的跟小丫头一样……”
“别废话!他这是高三一年跟家憋的。再说了,京京白怎么了?那是随我,你有意见吗?”
老头儿敢有意见吗?认命的掏了一千块钱封口费。
“一千?!”
老头儿忧郁了……
“一千二?!”
老头儿暴躁了……
“一千五!极限了,没得商量!”老头儿飞快的躲到战友家打桥牌去了。
“妈,G省的海鲜特好吃,不过我听说那边儿消费高……”
田青青带着李嘉诚的范儿豪爽的掏出钱包唰唰唰点出一千块钱递给宝贝儿子:“不怕,有妈呢!你爸是村儿里出来的短见识,甭搭理他。”
李津京知道老妈只是嘴上说说,当初田大美人儿就是看中了李四海的简朴实在才豁出去鲜花插牛粪的。当他不知道呢?这可是上辈子老太太在老爷子住院时亲口告诉过他的。
心算自己的六千加刚到手的两千五,只要那本辞海里有一万就齐活啦~给秦立东打电话的时候是十一号,大少爷正和哥们儿在某酒店里打麻将。
揣着钱赶过去时在大堂里迎面儿碰上了席砚。这哥们儿脸色很不好,双手插在裤兜儿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可赶紧的吧,人家玩儿在兴头儿上,现在赢着呢还能有好脸色招待你,等会儿输了的……哼!”
“秦哥那么聪明肯定是赢的时候多,小砚哥消消气,一会儿我请你吃冰激凌去。”
席砚更没好气儿了:“不用你跟这儿和稀泥,该干嘛干嘛去!”说完甩头就走,出了门儿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难道是秦立东爱赌博?他那么有钱就算赌一点儿也没事儿吧?席砚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一路想着上了电梯,按照秦立东给的房号敲门进去……屋里整个儿一仙境啊,烟雾缭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改大庙了呢!
“小乌鸦来的正好儿,帮我打一把。”秦立东没容李津京回话儿就直接钻进卫生间。
打麻将好啊,这个李津京在行,以前他没少在玩儿上下功夫,该会的一样儿不落。
老话儿说牌桌上换手如换刀,几圈儿摸下来之后秦立东留下的那手烂牌愣给抓成了一条龙单听八万。
李津京不动声色的把桌子下面放钱的小抽屉扒拉开一条而缝儿,入目就没有小面额的,一水儿百元大钞。我草,哥儿几个这是打多大的啊?
刚把抽屉用拇指推回去就听对家儿甩出来一张牌:“八万!”“和了!门清一条龙。”
人民币像雪片子一样哗哗的飞过来,李津京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抓那边儿的好了。可他这种老牌油子眼神儿绝对够用,只一扫就看见上家儿的人正往中间推的牌……明显是听牌了,而且也是单听八万的屁和。
秦立东跟厕所里包饺子呢吧?连着做了三把庄儿的李津京有点儿慌了。这帮人故意点炮也就算了,麻烦您收敛些,站他后面儿那位打手势的时候轻着点儿成吗?都赶上电风扇了!
这种牌桌儿上明着输钱暗处送礼的路子他明白,可是他不知道秦立东是什么意思,别他这儿傻不楞登的赢得欢实,人家秦大少爷根本就不打算收对方的礼,这就闹一满拧了。
手上的牌已经成了五对儿,一看就是应该奔着和七小对儿去的,但李津京成心搅局儿,他可不想给人当枪使。一顿乱碰之后手里剩下的牌都不沾边儿,给后面儿那位急的忍不住“唉!”了一声儿。
秦立东终于出来了:“这牌让你打的!”把手上的水故意弹了李津京一脸:“笨透腔儿了你是。”
这种烂牌,三万挂着九万,六条挨着一饼,还能和那就是大仙儿显灵了。
等着这局一结束,李津京赶紧跟秦立东说:“秦哥,我那个事儿……”
大少爷做恍然大悟状:“你瞧我这记性!”然后跟另三个人说:“我和小哥们儿说点儿事儿,就在隔壁,小成来替我几把,一会儿就过来。”
原来这次这拨儿人不只屋里那几个,旁边三个房间里都是他们一起的。
李津京跟着秦立东到空闲着的隔壁房间后,直接切入主题一句废话没有,他现在是真不想待在这边儿,水深水浅都没摸清楚呢,很容易说错话办错事儿。
秦立东到是一副不急的样子,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听他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完,笑了:“刚才那几个人吓唬你了是怎么着?火烧屁股似的跑。”
李津京犹豫了一下说:“秦哥,我接手的那把牌上家儿放水,对家儿故意点的炮。等我坐庄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儿,您跟他们的事儿我可弄不明白,所以不想跟着瞎掺合免得给您添乱。”
秦立东一听眼睛一下儿就睁开了:“行啊,小崽儿还什么都明白点儿。那你说说,他们为什么要故意喂我牌啊?”
“秦哥,您也知道我是高材生,这种幼稚的问题咱别问了呗?一准儿是他们有事求着您了对吧?可是您愿不愿意办就是又一说儿了。”
秦立东翻身侧躺枕着一条胳膊,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冲李津京勾了勾:“过来点儿。”
“啊?”
“我叫你过来点儿!”李津京随着那个勾啊勾的手指,向前凑啊凑,突然看那只食指被拇指按住。兰花手?不对!是弹脑崩儿!
“嘣!”
“哎哟!”下手还真他妈重!
捂着脑门儿,刚想说句什么一抬头却看见秦立东的脸色很奇怪。没有痞子一样的坏笑,没有不可一世翘着的嘴角,甚至连那种时时挂在脸上的满不在乎都没有。
秦立东面无表情的样子非常吓人,尤其是当他的上下眼皮儿和眉毛不再配合他的眼睛做动作时,直直的目光能让被看的人打冷颤。
掐着李津京的后脖颈子,秦立东声音不大:“席砚说你又奸又诈,张文说你人小事儿多,老三说你一肚子坏水儿整天装逼,连宁非都说你从小儿就独的厉害还喜欢跟哥们儿拿大。这些你知道吗?”
刚才还说的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变味儿了?
李津京眼皮子一跳,“现在知道了。”
“难过吗?”
“嘁,”一耷拉眼皮儿:“这不都跟我面儿上还过得去呢吗?这年头儿,邓爷爷在南边儿画圈儿都画了好些年了,还指望人和人能交心是怎么着?”
“就你现在这德行最不招人待见。”秦立东来回捏着李津京的脖颈子突然笑了:“旁人看见的都是你的缺点,但我喜欢。”
秦立东这人,有点儿邪的。李津京坐在他后边儿用手撑着下巴看牌局。
刚才把一堆背后讲他坏话的人都给卖了,然后又说他就喜欢像他这样坏的,精的,事儿逼五六儿的……谁信啊?这是收买人心呢吧?让他觉着身边儿的人都看不起他,只有人家一个还拿他当回事儿。
换一般人没准儿还真感激涕零一把。李津京看着秦立东的背影儿心说了,可惜咱是二班的,您这套就留着骗骗席砚那种小崽儿吧。
但是……秦立东最后的话很有意思,暗示跑G省这趟虽然油水足,但麻烦也是不少的,所以他需要一个“懂事儿的”的“自己人”跟着押车。
先是给人打进深渊,然后等着人最失落的时候托一把,最后让人对他死心塌地?这个“自己人”可不是好当的。
李津京不得不承认,即使重生之后活过的年头比秦立东多上一大把,可心思真不见得有这人深。如果再把秦立东当小崽儿看,早晚自己得栽在他手里。
也许这次南下真的会出不少幺蛾子,但李津京相信像秦立东这种人不会轻易做没把握的事儿,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是第一次从那边儿运货回来了……那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儿啊?
买卖也好,交情也罢,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可秦立东这个人实在是让李津京摸不透……跟着这种人,总是有点儿提心吊胆的感觉啊。
就在李津京心中百转千回的功夫,牌局结束。看看表,已经是晚饭的点儿了。毫无疑问被叫上一起去吃饭,这一次李津京没推搪,刚才牌桌儿上不起眼儿的三言两语中他发现这群人就是此次南下的合作者之一。
整个一饭局下来,李津京都没说上几句话。
他是秦立东这边儿的,而明显是那边哈着秦立东。倒茶敬酒之类的轮不上他,自有那边跟班儿的张罗,谈生意论买卖更轮不上他,有秦立东和后来的老三。所以,他就一直完美的扮演着“刚出来混的乖乖小弟”。
当秦立东介绍说这次跟车的人是老三和李津京时,李津京看见老三手上明显一顿。原来这家伙也不知道啊,难道是秦立东临时决定的?
一群大男的凑一起吃饱喝足必然要琢磨点儿花哨的,老三倍儿亲切的问了李津京两次:“晚点儿回家没事儿吧?老爷子不会收拾你吧?”
李津京也倍儿识相儿的连续两次推辞:“不成不成,我还小呢,家里不让。”
这人心里急着让他赶紧滚蛋,面儿上还得装着特关心的样子。李津京一边儿笑着跟老三说:“三哥对我最好了,老是照顾我们这些小的。”一边儿在心里骂:你丫不嫌累啊?
秦立东一直没加入他们俩的对话,只是在旁边儿笑着看着听着。直到最后李津京要走,他才站起来说:“我给京京送到大门儿去。”
李津京以为他要单独嘱咐点儿什么,结果一路无话。
到了门口儿,秦立东从兜儿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李津京:“拿这个打车回去吧。”
“谢谢秦哥。”
“哎!”刚挥手拦下一辆车就被秦立东叫住了:“在迪厅勾搭你的那个救生员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小,别哪儿的人都敢交。”
又开始玩儿关怀有加的路子了?李津京回头儿一笑:“那小子口活儿还不错。秦哥放心,年纪小不代表就傻啊,我不就是一特阴险的人吗?”
秦立东抬了抬眉毛没说话。
李津京心想,估计以后我的评语又得多一条儿:放浪形骸?哈,哈,哈……
南下。
一路很顺利,只是老三的态度多少带着点防备的冷漠。也是啊,李津京突然插一杠子混进来,换了谁都得多想。
也许秦立东安排他跟车的目的是监视老三,怕他中间做扣儿?李津京觉得这很有可能,虽然他跟这些人混在一起的时间短,但阅历让他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秦立东不相信老三!
D市一个不起眼儿的招待所里,李津京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晒黑了,特郁闷的发现脑门儿上还冒出来几个青春痘儿!
不过他比老三幸运多了。第一天到这边儿接待的人请客吃海鲜,不知道是喝的酒不对路儿还是怎么的,老三连续两天上吐下泻,人都走形儿了。就这样儿哥们儿还硬挺着跑“换皮儿”的加工厂盯着去呢,防李津京跟防贼似的,至于吗?
李津京虽然不是第一次来D市,但以前是老爸下基层检查工作顺道带他来的,没什么机会去街上溜达。正好借着现在空闲时间一大把走走看看,尤其是G省出了名的早茶,他是吃了上顿想下顿,怎一个美味了得啊!
门房大爷看见李津京出来特亲切的打招呼:“靓仔,甘早起身,去饮早茶啊?”
“是啊,您想吃点儿什么?我给您捎回来。”
大爷很慈祥的说:“唔明你讲咩,出去小心小偷啊。”
李津京瞬间头大了,G省方言对于他来讲无异于外星话。好在后面半句能听懂,知道大爷的好意就报以微笑混过去了。
来到离招待所不远供应早点的餐厅,领位的小兄弟已经都认识他了。也难怪,以李津京一米八的身高外加白皮脸子放在G省人堆儿里一眼就能被揪出来。
“今天来介么早啊~要不要试试老虎粥啊?”点餐的小姑娘笑起来很甜,其实这种南派的小巧玲珑美也是很养眼的。
“老虎?”李津京顿了一下,心想这G省的人向来是什么都敢吃的主儿,现在连老虎肉都拿来下粥锅了,真牛逼!“不用了,我还是照旧来碗艇仔粥(注释1),两笼南瓜排骨,一份儿芋头糕一份儿玉米糕。”
小姑娘写好菜单刚走,旁边桌就有个人跟他说:“老虎粥是用猪杂做的。”
李津京顿时囧了。扭头去看,说话的是个面相很斯文的男人,典型的南派帅哥。看对方也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好心指点他而已。
李津京也笑了:“不好意思啊,短见识了。”
“没关系,北方人来这边很多东西不明白是正常的。”
这男的普通话说的很标准,正好他点的早餐也没送过来,两人就隔着桌子聊了起来。来吃早点的人越来越多,对话经常被路过的人打断,周围逐渐嘈杂,最后李津京干脆搬到对方一桌去坐。
斯文男人一开始还有点诧异,但看李津京大大方方,长得干净漂亮,那一点点陌生人的尴尬也就很快烟消云散了。
李津京是难得听见不用他废脑子的普通话,简直就跟抓了根儿救命稻草似的,也是他这几天实在是憋得够呛。
两人点的东西陆续被送了上来,桌子上一大半都是李津京的。斯文男忍不住开他玩笑,说这样吃下去早晚要变猪仔,李津京说他平时运动量大所以饭量也大,而且这边儿的东西很好吃,他特别喜欢。
话题就这么顺着被扯到了G省美食上。人人都说家乡美,斯文男也不例外,只把李津京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上至大餐下至小吃全说了一遍。
“好嘛!听你说的我都流口水了。”
斯文男微笑着说:“那赶紧喝点粥啊,要不然给人看到很没面子。”
李津京招手叫来服务员要纸笔,“我得把你说的记下来,找时间好挨个儿吃他个痛快!”
斯文男也没有不耐烦,一个一个说来让他记,等他写完了才说:“你很忙吗?不忙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啊。”
“我草!你怎么不早说?”
对方从李津京手里拿过他刚写的纸条,抿着嘴角微笑:“我是看你字写的好看,想你多写几个给我看啊。”
李津京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你这人真逗,我叫李津京。”
对方点点头:“我叫陈家和,其实咱们以前见过一次的。”
“啊?”
陈家和笑容更深了,眼睛弯弯的很迷人:“在B市一个康体中心,你当时和人打架,最后打赢了没啊?”
原来陈家和就是李津京跟宁非去迪厅那次坐在酒吧区的商务男之一。当时他刚结束饭局和几个生意伙伴聊天,正好也醒醒酒,结果就目睹了李津京寻衅滋事的全过程。
“看不出你长得这么漂亮打架也很厉害。”
漂亮?李津京垂着眼睛勾起嘴角,“我那会儿正好快高考了,压力大,打完那一架觉着可痛快了。”
此时他已经坐在了陈家和的车上,被邀请去人家果园观光。
刚认识的陌生人就敢跟着走?按李津京的本性是不会这样做的,但陈家和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绅士,特别稳重可靠。当然,不排除这哥们儿长了一副好皮相的副作用。
李津京觉得他看人还比较准,既然老三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接触这趟事儿的内幕,天天在招待所闲着还不如试试猎个艳发展一段儿风流韵事呢。
从裤兜儿里掏出烟:“介意吗?”
“不介意。”
“来一根儿?”
“好。”
李津京没有直接把烟递过去,而是亲自点上吸了一口这才送到陈家和嘴边儿。陈家和飞快的扫了一眼,依旧是抿着嘴角儿微微一笑,一歪头凑上去叼了过来。
“红塔山?”
李津京笑道:“对。你行啊,看样子也是老烟民了吧?”
陈家和缓缓吐出烟雾,“戒了好几年了。”
“啊?”
“这个是你点的,不一样,破戒也值得。”
李津京愣了愣,这种调情的手段也算是高超了。一种奇妙的心情,兴奋,雀跃,蠢蠢欲动。低头偷笑逐渐变成大笑:“陈先生厉害。”
陈家和把车停靠在路边,转头看着李津京。无声的对视片刻后慢慢的接近,再接近,声音很轻的说:“你不会揍我一顿吧?”
就在李津京听得莫名其妙的一瞬间,再次压近……
亲吻很浅,停留的时间却很长,就像在品味珍馐一样。舌尖在李津京的唇角试探,但不急于求成。
李津京喜欢这种调调儿,所以他也不着急,甚至有点儿坏心眼儿的想看看这个斯文男人会不会出现急色的一面。但,随着对方耐性十足的不紧不慢,反而是他急了。
捕捉,吸吮,纠缠。
两个人的口腔里都有淡淡的烟草味道,分不清到底是谁是谁。
在陈家和的果园里有一处二层的小楼,一层很豁亮通畅,全部用来做客厅和餐厅,二层只有一间大卧室和配备的卫生间。
在这间占据了整个二层的卧室里,一面墙的落地玻璃窗,采光非常棒。家具很简单,一张超大的双人床,一组藤制沙发,硬木写字台上摆着电脑和主人的零碎私人物品。
李津京压在陈家和身上尽情的享受亲吻和爱抚带来的快乐。别看这男人年届三十上下,但皮肤和身材都是第一流的,尤其最博得李津京欢心的就是陈家和那身肉皮儿,非常健康,充满弹性。
捉住陈家和一条腿,由大腿根儿开始一路轻吻,最后停留在光滑的脚背上。此时他们俩身上是相同的沐浴露的清香,发现脚背是陈家和一处敏感点,李津京由轻至重,从吻变咬,惹得陈家和仰躺在床上不停的扭动:“不要这样!”
看火候儿也差不多了,李津京放开他的腿,慢慢压了过去:“套子在哪儿?”
陈家和抿了抿嘴唇,有点迟疑的说:“我……很少做零,你?”
这下有点儿麻烦了。之前完美的气氛一下降温,李津京翻身躺到了一边:“我还没当过零。”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家和温柔的说:“总要有第一次的。”
李津京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也在权衡这件事儿。上辈子的他就很少在人下,少数几次经历也没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可是在他混过的圈子里纯粹的一或零确实很少见……
就在他趋向于妥协的时候,陈家和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在下面好了,可是你要慢一点,我……不是很习惯。”
李津京歪过头去看他。这个人是沿海南方人常见的小麦肤色,眉毛和睫毛很浓密,眼睛的轮廓很美,偏高的眉骨给眼睑留下多情浪漫的阴影……
拉住起身要去做清洁准备工作的陈家和。
算了,早晚都有这么一次。陈家和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而且他们俩也算是有缘人,就是他了!
拉着对方的手稍稍用力,一点儿一点儿的把人拽回床上,抬起身凑到跟前,轻吻。
李津京勾着嘴角浅笑:“我的第一次,就交给你了。”
李津京没有错看陈家和,这是他有过的最美好的一次下方经验。
陈家和非常有耐心,非常温柔,每一个动作都留有余地,引导着,等待着他的适应。
“京京,你真漂亮。”
但是当李津京完全放松下来能承载入侵之后……李津京把头埋进蓬松柔软的枕头里,紧紧咬着牙…
……
与其说是身体上的快乐不如说是精神上的,但……
其实主导权,还是在李津京手上。他很快的发现了这个事实,找到了陈家和的节奏,打乱他的频率。
“京京!”陈家和重重的揉捏着他的腰侧:“你好棒。”
云收雨歇之后,李津京满足的躺在床上让陈家和尽心的伺候着。在那个温润的口腔里,他的小兄弟……
陈家和简单擦拭之后侧躺在他身边,爱惜的抚摸着他的……:“真的是第一次吗?”
“废话。”
轻轻的笑声:“原来京京是个天才。”
“当然。”天才的零?笑话,下次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更天才的一。
注释1:艇仔粥
相传正宗的艇仔粥应该是在漂浮于河上的小艇里制作的,甚至必须在艇仔里面吃。艇仔粥因此得名。
粥是以新鲜的小虾、鱼片、葱花、蛋丝、海蛰、花生仁、浮皮、油条屑为原料,煮粥的手法也依照滚粥冲烫粥料的手法,立即冲滚、稍后品尝。其特点是粥底绵烂,粥味鲜甜,集众多物料之长,爽脆软滑兼备。
方言注解:
【甘早起身】粤语:这么早起来。
【唔明你讲咩】粤语:不明白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