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珍是向来到哪里都有些游玩心思,夏日炎炎泡不得温泉,又不愿往西霞山,梅花山跑,便拉着沈文昌起大早,要往青石板弄堂钻,去寻正宗地道的早茶。沈文昌不在自己地盘不出门,只是哄了太太,让她带女伴带便衣出去,又派兵遣将的吩咐下去,让卫士买新上的茶叶,鸭油酥烧饼,烧干丝,用保温杯盛赤豆小元宵回来。卫士们一路飙车回来,白珍已经吃上了沈文昌亲自下厨的挂面。两人各捧一碗,情谊绵绵,讨论去中央饭店做什么头发更好看。白珍讲南京姑娘烫卷发,千篇一律,倒是留一片平刘海还算娇俏。讲完南京又定要讲上海。
第6章
白珍是向来到哪里都有些游玩心思,夏日炎炎泡不得温泉,又不愿往西霞山,梅花山跑,便拉着沈文昌起大早,要往青石板弄堂钻,去寻正宗地道的早茶。沈文昌不在自己地盘不出门,只是哄了太太,让她带女伴带便衣出去,又派兵遣将的吩咐下去,让卫士买新上的茶叶,鸭油酥烧饼,烧干丝,用保温杯盛赤豆小元宵回来。卫士们一路飙车回来,白珍已经吃上了沈文昌亲自下厨的挂面。两人各捧一碗,情谊绵绵,讨论去中央饭店做什么头发更好看。白珍讲南京姑娘烫卷发,千篇一律,倒是留一片平刘海还算娇俏。讲完南京又定要讲上海。
“上海简直可怕,清一色推波浪。我倒是喜欢大卷子披下来,配大金圆耳环。剪了短发也好看,全部梳上去,钉翡翠耳钉。嗳,是你这样的!”
“嗯?”沈文昌略微差异,太太竟把他比到女人的发型里去。然而沈文昌平日堪称是好脾气:“我倒是喜欢黑而长的一把,最好直一些。”
“是不是再配一件竖领斜襟兰上衣,衣下着桃红伴葱绿肚兜?”白珍笑着问沈文昌。沈文昌佯装生气,板脸到:“你都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白珍笑着揉肚子,招手让沈文昌低头。沈文昌低下头,把白珍圈在怀中,与她换一个缠绵的吻。
“我去买买看好不好?”白珍亲昵的问他。
“你喜不喜欢?”
“不算太喜欢。”
“那就不要买了吧。”
“可是你喜欢……”
“嗯……更喜欢你。”
沈文昌甜言蜜语总有一套,最后讲出口,自己也不知真假。白珍却是真喜欢,于是记下要去买桃红的肚兜,理黑而长的发。出门时还问沈文昌要不要吃鱼汤面。她是想与沈文昌一同吃,却又怕涨。沈文昌自然摇头,只叫她带好便衣,带好支票簿。
白珍离开后,沈文昌回书房,一个又一个挂电话,盯上海的摊子。“富贵险中求。”他疲惫的想着“不能总靠白老爷子。”
夜里白珍回来,给沈文昌带蜜汁藕,桂花汤圆。东西已经凉透了,泛一股子糖腥气。沈文昌配热茶,倒是吃了个干净,吃完后胃里泛酸,偏要装作若无其事。只能一杯杯的灌茶水,任由白珍给自己身上披皮草,选料子。
“本来还想狐皮休闲点,哪晓得用上就这么轻浮,玳瑁的扣也是又橙又棕,简直混了色。狼皮扎不扎?要不试试这块,紫貂的……看着戾气,阴沉沉的……”
“上海冬天也不算冷了,往年我都不穿皮的。”沈文昌几乎要坐不住,心想她要是像邓月明一般话少就好了!可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自己和太太在一起时,居然要想一个戏子。所幸此时电话响起来,无形的救沈文昌。
沈文昌立刻起身去接电话,面上阴晴不定,嘴中却客气而文雅——是饭局偶遇上司的调调。讲了几分钟后挂掉,有些为难的看起白珍来。
“怎么了?”白珍担心的问他。
“唐瑞生后天做生辰,开宴会,请我去……”他似乎有些迟疑:“他是军界的人,我与他素无交集。”
“唐瑞生唐中将?他这人向来平和,爹地说是‘少有的儒将’,以前我还见过他……应当不会……不会如何吧……”
沈文昌沉默无话,只是绕着电话缓缓渡圈,末了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上次上海闹了股小罢工,巡捕房抓人,抓到了筱为,后来不知怎么的,人就被拉去了宪兵队。这件工作事后总结是我做的,我看了名单里有筱为,就知道要不好。怕筱家不讲理,以为是我磋磨……只好委屈太太和我匆匆来南京。昨晚张妈挂来电话,讲筱家老太爷并洪将军围了咱们家,白日里买菜都出不去!”他事情讲的模棱两可,几乎是谎话百出。
“你也……不和我说……”
“我不敢确认他们是不是真会来找我,怕白白讲了让你慌心。现在唐瑞生请我赴宴,我不知道是否和上海那边有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态度。我不能带你去赴宴……”他单膝跪到白珍脚边,抬着头看她,却仿佛在安慰年幼惊慌的女孩:“我不能带你去赴宴……你到宁波去,白老爷子在宁波,没人能动你。后天晚上,可能要晚一点,我给你挂电话,要是没有挂过来,你就请白老爷子来南京。”
“那你……你不要紧吧……要不我们不去了,就讲是爹地临时要我们回宁波看看。”白珍慌张的讲道。沈文昌苦笑着摇头:“这件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何况这里是南京,想必是不会有残害……”白珍慌张的捂住他的嘴,着急的讲到:“不要讲……兴许要被命运听见!你不要讲!我去宁波,我去请爹地过来。”大概看多了神怪异志,白珍总是相信那些无解的,超自然的东西,此时简直要心惊胆战。
她夜里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心慌着,令沈文昌一同失眠。沈文昌要下楼为她拿牛奶,她抱着沈文昌不肯放手,哽咽着哭出来,仿佛第二天沈文昌就要上断头台。沈文昌本来五分的心焦,被她翻出十分来,加之又犯起胃酸,简直是要半死。
第二天白珍也没有收拾行李,肿着眼上车去,却没有再哭,定要装作一个从容坚定的新女性形象出来,让沈文昌知道,她身后有一整个白家。
沈文昌面如金纸,一脸的病气,背着手对太太点头道别。白珍的车开出公馆,人却趴出车窗外,久久的对他挥手。
“她是真的爱我”沈文昌感叹的想着。然而还未熨帖完,胃酸又一阵上涌,把他那点突如其来的爱意冲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