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霍正信同意包养他了!
小焕高兴极了,道:“那我需不需要收拾行李?”
霍正信皱了皱眉,道:“你什么都不用带,想要什么再重新买就好。”
小焕简直喜出望外。怪不得魏太太总是劝他找一位长期金主,原来拥有金主是这么方便这么快活的事情。
于是,小焕迅速穿好衣服。又把先前买的糖果全都揣进兜里,上衣和裤子的口袋都变得鼓鼓囊囊的。
霍正信默默地等着,
其实,小焕卧室里的大多数物件都是魏太太的财产。衣服也好,首饰也好,都是魏太太借给小焕的。真正属于小焕的,除了这些糖果,恐怕就只有衣柜深处那只旧衣服做的小书包了。
小焕把所有的口袋都塞满了糖果,然后恋恋不舍地望向衣柜。
霍正信察觉到,小焕明显很在意衣柜里的什么东西,但是他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等着。
小焕想起了霍家格外严密的安检程序,决定还是把小书包和妈妈的照片留在这里就好。
就这样,小焕跟着霍正信离开了玛利亚娼馆。
霍正信将小焕带回了他住的那幢别墅。小焕被安排住在霍正信的隔壁房间。这是一间客房,柜子里摆满了犬类的玩具和锁套,看来这里本来是用来储物的。
客房里有非常整洁的床铺和典雅家具,还附带一间小小的盥洗室。
盥洗室的水龙头能出热水,甚至能够直接饮用。这比小焕从前住过的所有地方都好多了。
到了饭点,仆人直接把饭菜送到房间来。黑手党的饮食非常精致,餐后甜点是一块冒着冷气的巧克力蛋糕。小焕问他们怎么在炎热的天气中保存巧克力。仆人回答他,后厨有一台专门用来存放甜点的冰箱。
小焕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在玛利亚娼馆,所有娼妓都使用一台放在一楼的公用冰箱。小焕的房间在最顶层,每次等他跑到一楼时,冰箱都已经塞得满满的没有任何位置了。
小焕真没想到,天底下还会有人专门为了存放甜点而购买冰箱。这个出身贫民窟的少年终于对上流社会的生活有了具体的认知。
小焕高兴极了,再一次庆幸自己听从魏太太的劝告,找到了一位大方的金主。
霍正信不但有钱,而且要求并不苛刻。白日里,他没有再找过小焕。两人分别在各自的房间用餐。
夜里,那条黑犬颠颠地跑到客房门前,用爪子轻轻地挠房门。小焕打开房门,跟着它来到霍正信的房间,果然是霍正信要见他了。
照例是两枚安全套,照例是背入的姿势。
小焕觉得,既然霍正信是他的金主,那么他有责任了解金主的喜好。所以,小焕乖乖地趴伏在床上,委婉地询问霍正信偏爱这个姿势的原因。
“我不喜欢被人看到我做爱时的表情。”霍正信一边说,一边强悍地进入了小焕。
小焕发出了难耐的呻吟声,喃喃地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我做爱时是什么表情吗?”
虽然小焕看不见霍正信此时是什么神色,但他能感到,霍正信产生了些许动摇。
不过,霍正信还是决定保持这个姿势。
性爱结束以后,小焕非常识趣地跳下床准备离开。霍正信却拉住了他,道:“我还没有给你钱。”
小焕道:“你不用像以前那样每次都给我小费。你是我的金主,你只要每个礼拜或者每个月给我发一次零花钱就好。”
霍正信皱了皱眉,道:“那我们岂不是变成夫妻了吗?”
小焕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说:“虽然我不认识很多夫妻,但我知道,夫妻是不会在做爱以后给对方钱的。”
霍正信想了想,道:“我还是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像夫妻。我们白天住在一起,到了夜里就会做爱。我还要定期给你发零花钱,难道这样你还不算是我的妻子吗?”
小焕道:“我们真的不是夫妻,夫妻要忠于对方,但如果你再包养一个情人,那也是完全可行的,所以我们不是夫妻。”
霍正信道:“如果我再包养一个情人,你会生气吗?”
小焕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有资格生你的气,但如果你真的那么做,我会感到很难过。再说了,如果你喜欢别人多过喜欢我的话,我还会吃醋。”
霍正信笃定地说:“那么我不会再包养其他人了。”
小焕好奇地问:“为什么?”
霍正信道:“因为父亲说过,一个绅士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妻子难过。”
霍正信说话时总是没什么表情,小焕分辨不出来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小焕认为霍二少爷是在开玩笑,于是对此一笑了之。
但是,他的心里又感到了那种奇异的感觉。这是激动,是兴奋,还是蠢蠢欲动?
小焕觉得,这种感觉很像是第一次经历性爱时那种玄妙的快感。
同父异母的二哥哥果然是一个古怪的家伙,他甚至把我也变得古怪了。小焕这样想着,然后离开了霍正信的房间,没有拿一分钱。
被霍正信包养的生活非常闲适。小焕很快发现,其实黑手党并不像电影里那样整天打打杀杀,他们的日常生活意外很平静。
小焕和霍家的仆人打好了关系。他们告诉小焕,霍夫人在几个月前病死了。她死了以后,霍老先生很受打击,这才决定来六临度假疗养。
仆人们还说,就凭霍夫人的嫉妒心,如果她还活着,那么霍老先生不可能堂堂正正地把娼馆来的红发小姑娘带在身边。
霍夫人死了,拉曼达事件的知情者又少了一个。
还有些事情,仆人们并没有告诉小焕,是小焕自己发现的。
仅仅用了几天时间,小焕就发觉霍二少爷在黑手党里的地位非常特殊。
大家都非常尊敬霍二少爷,但是霍正信从来不会插手黑手党的生意。
霍正信平时不是在书房里看书,就是在院子里逗那群猎犬玩。偶尔,霍正信还会带着他最心爱的那条黑犬去海边散步。
小焕觉得,年轻的霍正信甚至比养病中的霍老先生还要像退休的老人。
而且,霍正信的生活非常孤独。
霍正信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什么特别信赖的下属或者亲密的伙伴。
小焕听说,霍家有两个少爷。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年纪差得比较大,所以兄弟俩的关系并不好。
据说,霍家大少爷和霍老先生的父子关系也并不亲近。所以,这次假期,霍大少爷选择留在家乡,并没有和父亲弟弟一起来六临。
总而言之,霍正信是一个非常孤独的男人。
而且,小焕觉得,霍正信并不是享受孤独的那一类人。
一开始,霍正信只会在夜里把小焕叫到身边,做完以后就会让他立即离开。后来,霍正信渐渐发现,原来小焕真的可以“一直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所以,无论是看书还是遛狗,霍正信都会把小焕带在身边。
他们很少交谈。
霍正信看书时,小焕就趴在旁边的地毯上,默默地观看那台调到静音模式的黑白电视。霍正信要去海边遛狗,小焕就跟在他的身旁,乖乖地牵着霍正信那只套着白色手套的大手。
咸涩的海风吹起两人同样秀美的金色头发,小焕抬起头,看到霍正信光洁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还看到他随风飘扬的短发被自己的长发发梢所掠过。
小焕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同时,又感到了那种奇异的玄妙感觉。
他们很少交谈,就连霍正信的猎犬都非常沉默。
只有不小心被骤然上涨的海水淹没脚爪时,黑犬才会发出低低的叫声。它的叫声不像普通宠物犬那样是清脆的汪汪声,而是近乎于人类的呜咽。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小焕慢慢地不再害怕这条黑犬。
或许是因为分享过一晚上垫子的缘故,黑犬并没有将小焕当成主人,它将小焕视为了自己的同类。
在黑犬看来,小焕跟它一样都是霍正信蓄养的猎狗。只不过小焕陪主人在床上“打猎”,而且小焕可以用两只脚走路,只有这点不同罢了。
其实,黑犬的想法也没有什么错,毕竟小焕确实是霍正信蓄养的宠物。
有一次,小焕陪霍正信在院子里逗狗玩。其他猎犬都会盯着小焕看,只有黑犬对他没有了好奇心。
小焕问霍正信:“二少爷,你的黑犬叫什么名字?就是最大的这一条,一直跟着你的这一条。”
霍正信道:“它没有名字,我从来不给狗起名字。”
小焕感到非常惊讶。
霍正信则解释说,这是他和父亲的约定。
霍景森允许霍正信在家里养狗,但他担心二儿子会太喜欢这些狗。所以,霍景森要求霍正信绝对不能给狗起名字。
这样一来,主人和狗之间就不会建立起家人般的关系。就算某条狗死掉了或者出了意外,霍正信也不至于太难受。
小焕再一次感到了霍景森对儿子的疼爱。
霍景森非常爱他的婚生子,对于私生子却不闻不顾弃之如敝履。霍景森的父爱未免太理智了。
但小焕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名字会如此重要?
他说:“二少爷,你有这么多条狗,如果你不给它们起名字,那它们怎么知道你在叫它呢?万一狗不听话怎么办呢?”
霍正信道:“只有听话的狗才能留在我的身边。”
那么,不听话的狗都去了哪里呢?
望着院子里的十几条威风凛凛的猎犬,小焕忽然觉得有点害怕。
黑手党果然是一群很可怕的人。
Act 7. Anne
炎热的夏天慢慢过去了。
白昼发生了明显的缩短。下午六点多左右,天边已经显露出了极艳丽的霞光暮色。从海边吹来的风也带着些许凉意,令人们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一片小疙瘩。
霍家的仆人们准备给狗舍铺上保暖的毯子,二少爷的十几条猎犬都被拴在院角,垂着脑袋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小焕坐在草坪上,看着仆人们在低沉的犬吠声中胆战心惊地打开笼门,将整洁的毯子小心翼翼地放入笼舍中。
“小焕!”
小焕回过头,看到霍三朝他走来。
“小东西,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陪着二少爷?”霍三笑道。
“二少爷在楼上看书。”小焕站起身,拍掉裤子上沾到的草屑,解释道,“他不让我陪在他身边,说我会干扰他的注意力。”
霍三露出了会意的表情。
小焕问他来干什么,霍三说霍家大少爷就要来六临了,他得通知二少爷一声。
小焕惊讶地说:“大少爷?”
霍三道:“大少爷就是二少爷的哥哥。家族的生意出了些状况,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大少爷决定亲自来六临征询老爷的意见。他这次来,应该会在六临待上几天吧。”
小焕说:“我听说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兄弟关系——”
“他们的关系不太好,是的。”霍三接过小焕的话头,促狭地说,“你倒是把霍家的状况摸得一清二楚。”
小焕好奇地问道:“可我不知道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为什么不好,你知道吗?”
霍三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他先望向二楼书房的方向,又看了眼小焕,才说:“你知道二少爷小时候有点自闭症吗?二少爷的自闭症就是大少爷给治好的,但是治疗的方法比较粗暴。”
小焕非常惊讶。
他第一次听说霍正信小时候有自闭症。霍正信现在的性格确实比较冷淡,但远远没有到达自闭的地步。再说了,小焕还从没听说过原来自闭症也是能治好的。
霍三说,大少爷的治疗方法比较粗暴,这是什么意思呢?
小焕不由望向了栓在院角的那十几条猎犬。
这些狗没有名字,它们必须从主人的眼神、语气、手势等细节中分辨出主人是不是在叫它。黑手党对狗的训练都如此苛刻,对一个自闭的孩子会采取什么样的教育方式?真是让人不敢想象。
小焕被唤起了好奇心。他拉着霍三一个劲儿地追问,霍三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
霍正信的哥哥名叫霍正令,他是霍家的继承人。这是一个精明能干、性格强悍的男人,霍老爷和夫人都对他非常满意。
霍正信出生时,霍正令已经十六七岁了,正是狂妄自傲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霍正信长大以后,大人们渐渐发现他的性格比较内向,不喜欢跟别人说话,就算是亲生父母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人们都说,霍正信是被上帝所遗忘的孩子,因此霍老爷和霍夫人对幼小的二儿子格外偏爱,而这恰恰引起了霍正令的不满。
霍正令非常不喜欢弟弟。
他认为,弟弟的所谓“自闭症”只是在装腔作势,目的是博取父母的注意力和关爱。
“大少爷从前对二少爷非常严厉,他经常强迫他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
霍三点燃了一支香烟,一边说话,一边吞云吐雾:“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爷和夫人都是溺爱孩子的性格,所以他们一直纵容大少爷,对他欺凌幼弟的行为视而不见。”
小焕忍不住幻想起霍正信的童年生活:一个金发绿眼的漂亮男孩,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没有朋友,每天都忍受着已经成年的哥哥的欺负,这种童年真是太糟糕了。
小焕问道:“可是你还没告诉我,大少爷究竟如何治好了二少爷的自闭症?”
“你真是心急,我这就要讲到了。”
霍三不紧不慢地说:“有一天晚上,老爷和夫人出门办事,大少爷又开始欺负二少爷。但是那一次,大少爷玩得太过火,不小心酿出了一起意外。俗话说,‘重症要用猛药治’。在那次意外过后,二少爷的自闭症就神乎其技地痊愈了。”
小焕又害怕又好奇地问:“‘意外’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件的目击者都被老爷和夫人处理掉了。”霍三耸了耸肩,道,“我们所知道的,就是在那次意外过后,二少爷的自闭症就被治好了。那时,二少爷已经十三四岁了。他终于变成了‘正常’的少年,虽然还是不太爱说话,但已经比从前好太多了。”
小焕对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的事情简直太好奇了。
大少爷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刺激得二少爷突然变“正常”了?
难道说……
小焕惊呼一声,道:“难道大少爷把二少爷给——”
霍三立即捂住小焕的嘴,骂道:“你这个小东西,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句话叫做‘好奇心害死猫’?嗯?”
霍三的指缝间还夹着正在燃烧的香烟,半截烟灰倏地落到了小焕的衣摆上。
小焕挣扎着发出“呜呜呜”的叫声,霍三连忙松开手,小焕赶紧抖落掉衣摆上的烟灰。
还好,因为两人反应迅速的缘故,小焕的衣服并没有被烟灰烫坏。
小焕珍惜地抚摸着自己的上衣,这是霍正信把裁缝请到家里来,专门给他做的新衣服。小焕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他可不想把它弄坏了。
少年松了口气,正要埋怨霍三,却听到霍三提醒他:“二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一只黑犬就颠颠地跑到了两人身边。
它蹲坐在草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霍三和小焕。
不一会儿,楼梯上走下了一个孤独的身影。
霍正信来了。
小焕不动声色地与霍三拉开了一些距离,霍正信像是没察觉到两人的小动作。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小焕身边,淡淡地说:“该吃晚饭了。”
霍三用外语向霍正信道了晚安,霍正信没有理他。
霍三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又对霍正信说了一大堆话。小焕听不懂外语,他猜测霍三是把大少爷要回来的消息告诉了霍正信。
听完哥哥要回来的消息以后,霍正信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特别的情绪,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于是,霍三匆匆地离开了霍正信的别墅。
等他走了以后,小焕仰起小脸问霍正信:“二少爷,你看完书了吗?你是专门来叫我吃饭的吗?”
霍正信点了点头。
小焕觉得好开心,霍正信对他果然是不太一样的。
但是霍正信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他走到笼舍旁边,仔仔细细地检查内里的铺陈,一副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的模样。
小焕亦步亦趋地跟在霍正信身后,殷勤地向他搭话:“今天晚饭的时间好早啊。”
霍正信解释道:“因为明天是礼拜日,父亲说,每个人都要早起去教堂做弥撒。”
小焕傻住了,问:“我也要去吗?”
霍正信淡淡地说:“‘每个人’。”
不知为什么,小焕觉得霍正信似乎是生气了。
霍正信仔细地检查完每一只狗舍,准备回餐厅用餐。小焕想要牵他的手,却被他不声不响地躲开了。
小焕抬起头,霍正信依然平视前方面无表情,那对冷翡翠般的绿色眼瞳好似高傲的猫眼。
二少爷果然生气了。
他一定看到了小焕与霍三交谈的场景,所以误会了什么。
小焕赶紧追上去,解释道:“二少爷,霍三和我只是在说话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其他事情。”
霍正信沉默片刻,才说:“霍三摸你的脸了。而你就站在那里,乖乖地让他摸你。”
小焕吓了一跳,连忙辩解:“霍三不是在摸我的脸,他是在捂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霍正信立即追问:“为什么他不让你说话?”
小焕被哽了一下。他不敢告诉霍正信,自己和霍三的话题是不为人知的黑手党密辛。
霍正信立住脚步,垂下眼眸,冷冷地看着小焕。
小焕被霍正信那双漂亮的绿眼珠盯得浑身发凉,只能如实招来,说:“我们是在讨论你的话题……嗯……就是……”
霍正信挑了挑他那淡金色的眉毛,道:“既然是关于我的话题,那还能有什么新鲜事呢?反正又是十几年前那起‘意外’吧。”
小焕实在看不出来霍正信的喜怒,便试探地问他:“所以,那次‘意外’真的治好了你的自闭症吗?”
霍正信淡淡地说:“难道霍三没有告诉你,大多数知情者都死了吗?”
小焕不敢再问了。
霍正信也不说话了。
小焕又去牵霍正信的手,这一次,霍正信没有推开他。
两人牵着手来到了餐厅。霍正信的手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却让小焕感到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
礼拜日,霍家一大早就准备出发去教堂做弥撒。
黑手党出动了一整个车队来运载人员。小焕早早起床,和霍正信一起来到屋外的空地等待上车。
人们正在帮助行动不便的霍景森。健壮的男人们搀扶着霍老先生的胳膊,帮助他坐进后车座,又为他盖上毛毯,再将轮椅折叠好放入后备箱。
等到霍景森大费周章地入座之后,一个红头发白皮肤的小姑娘也钻进车里。她低眉顺眼地坐在霍老先生旁边,那里原本应该是霍夫人的位置。
小焕认识这个女孩。
她也是玛利亚娼馆的娼妓。人们都叫她安妮,但这不是她的本名。当初被养父母卖进娼馆时,安妮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但魏太太说,安妮的本名听起来像一位高雅的贵族小姐,而不像卖淫的妓女,所以就把她的名字改掉了。
其实,安妮真的是一位贵族小姐。
自此军部掌权以后,安妮的家族就跟许多古老的家族一样慢慢没落了。安妮的父亲是一位品德高尚的贵族绅士。
小焕听说,这位贵族老爷在病死之前,将他最信任的家仆夫妇叫到床前,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必须对上帝发誓,你们会好好照顾我的独生女。”
家仆夫妇对着上帝起誓,他们会像亲生父母一样疼爱大小姐。于是,安妮的父亲签下了一份财产托管协议,然后撒手人寰了。
等到他的葬礼结束以后,家仆夫妇就将安妮卖进了玛利亚娼馆。
小焕觉得很不可思议,安妮的父亲怎么能相信这种誓言呢?真是太愚蠢了。难道这位贵族老爷不知道,很多很多娼妓都是被亲生父母卖进淫窟的吗?
魏太太用几枚金币买下了安妮。她对她说:“既然你是一个红头发的姑娘,那么就让我们叫你安妮好了,因为我听说有一本小说叫做《红头发的安妮》。这样一来,客人就更加容易记住你了,对不对?”
就这样,曾经的贵族小姐沦为了妓女。
安妮不得不抛弃了自己的贵族姓氏,和贫民窟的孩子小焕一样,她也变成了没有姓氏的人。
安妮的胆子很小,小焕不知道魏太太是如何哄骗她来陪伴霍老先生的。
无论如何,既然安妮现在能够形影不离地陪伴在霍老先生身边,看来霍老先生是很喜欢她的。
霍正信并不打算和父亲坐同一辆车,他领着小焕走向后面一辆车子。两人路过霍老先生的车子时,安妮也发现了小焕。
她摇下车窗,轻声说:“小焕,早上好。”
小焕爽朗一笑,道:“早上好,安妮,你看起来真不错。”
“你也是。”安妮对小焕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小焕注意到,安妮的嘴角处有几块小小的伤疤,看起来是撕裂导致的。
霍老爷也看到了跟在霍正信身边的小焕,但他没有流露出特别鲜明的厌恶。也许在这位老先生看来,小焕和霍正信所蓄养的那十几条黑皮狗都是一样的。
“司机,可以走了。”霍老先生命令道。
于是安妮摇上了车窗,小焕跟着霍正信进入了后面那辆车。
坐上车以后,小焕还可以从前面那辆车的后车窗处看到霍老先生的后脑勺。小焕的父亲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淡金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路上没有回过一次头。
小焕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
做弥撒时,霍景森让霍正信站在自己的身边。父子俩站在距离布道坛最近的地方。小焕和安妮则站在最后一排。
索特南神父主持了这次弥撒仪式。他穿着神父长袍,长袍外罩着一件纯白色的外衫,领口处有十字架的图案。所有人都在聆听神父的话语,仪式开始后不久,安妮就悄悄地碰了碰小焕的手。
小焕会意,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教堂。
黑手党都聚集在教堂的侧厅。侧厅外是一片小树林。安妮和小焕来到树林边,小焕手撑着栅栏原地一跳,就坐到了涂着白油漆的栅栏上面。
小焕闭上眼睛,闲适地感受着略带凉意的秋风,顺便松开了颈间的蝴蝶结。
安妮则倚着栅栏,双手抱膝坐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