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突兀的喊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半天都没听到任何动静。张晓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突然听到微弱的声音,他顺着声找了过去。
看着像是一间主卧,房间中央的床已经被推到了一边,地板被掀开,黑梭梭的看不清里面的景物,但隐约有说话声从里面传出。
这是一个?地窖。
“师傅,你在里面吗?”张晓山走近了趴着问。
苏源邑听到上面有人叫他,转过身朝上面回了句:“山,你等会在下来,把设备递给我。”
“哦,好。”张晓山把法医箱给了苏源邑,在上面等他们。
苏源邑快速穿好勘查服,拿了一个防毒口罩给翁达晞戴上,两人借着微弱的灯光,向地窖最深处的小床走去。
地窖的面积目测大概在二十平米左右,凭苏源邑的身高根本站不住,只能把头低下来。
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上面躺着一个人形。旁边有一张小小的柜子,柜子上简单的放着一个相框,和一束鲜花。如果忽略空气中刺鼻的腐臭味,总体来说,还算干净。
床上的尸体应该是被福尔马林浸泡过,泛着刺鼻的甲醛,混着尸臭味道简直可以让人直接升天。
尸体呈现半干尸腐烂状态,特别是头部,只有少量人体组织黏连,根本看不出人的五官来。身上穿上半新不旧的衣服裤子,一时倒也看不出这是东拼八凑才聚成的尸体。脖子里有细密的缝合线,相信其他部位也是。
翁达晞这时还不忘评价一番:“啧,缝的没你好看。”带着口罩,声音嗡嗡的。
苏源邑轻笑了声:“我可以当你是在夸赞我吗?”
“自然是。”翁达晞傲娇道。
尸体的衣服被剥了下来,完全呈现在两人面前。拼尸已经完成,头部、胸腔、双臂、双腿一个都不少。腐烂的部位各自不同,主要是看死者的死亡时间来定性。
“王兰芝的头,他老婆的胸腔,朱晓奈的手臂和宋莹雪的腿,真是太妙了。”翁达晞的语气已经变了调调,是从未有过的癫狂和嗜血。
苏源邑闻言皱了下眉,心底划过一丝阴亵的异样,眼前的翁达晞确实是他认识的那个,但又和平常的他不太一样了。
“你怎知这是王兰芝的头和他老婆的胸腔?”苏源邑问他。
翁达晞半边脸被口罩遮住,眼睛被细碎的发丝挡住,完全看不到他现在的神色表情。但他却坚信的笃定:“因为我了解他,真期待能尽快见到这位童年不幸的仁兄,我可是对他,抱着非常大的好奇心呢。”
苏源邑震惊的望着他,心底的冷意已泛遍全身,他尾音不稳的唤了他一声:“阿晞。”
——
与此同时,长启大桥上
黑色的宝马车里,司彬一脸阴亵的加速,从反光镜中可以看到后面追上来的小点儿,伴着警笛声有越来越近的架势。
他嘴里骂出一声脏话,右脚用力踩了下去,把后面的警车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没想到警察会来这么快,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那是一帮酒囊饭袋,根本不可能抓住他。赵梵那个蠢货,居然没有为他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早知道,应该一并把他也解决了。
宁崇分局的刑侦队队长罗素手里拿着步话机,正等在长启大桥的匝道口,路障已经设置完毕。周围的警力也分散在各处,就等着凶手过来迎面夹击一棒。
罗素和江洵分属不同的辖区,他们局里平时没有那么多案子。如今接到电话,说要协助逮捕连环杀人凶手,都给他激动坏了。好久都碰到过这么大的案子,手痒痒。虽说这次协助东浦分局的抓捕对他们来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嘉奖,但也能攒攒经验;况且凶手都跑他们辖区来了,他们不能当没看到啊。
江洵在后面穷追不舍,自由光的速度已经被他拉到180码,这在高速上算生死时速了。来往的车辆纷纷都躲避着让道,避免殃及池鱼。
自由光在高速上一点都不自由,宝马的车身在急速中只留给了他一个车屁股。
江洵低声咒骂,手狠狠拍着方向盘,嘴里骂道:“妈蛋,回去老子就换车。”
他一手把着方向盘,还得空出一只手拿着步话机,朝里面道:“各单位注意,目标很快就要接近终点,开启路障阻挡一级。”
埋伏在第一哨位的警员传来消息,已经能看到凶手的车开过来了,目标距离接近,后面做好防护。
罗素拎着扩音器,朝前方大声喊话:“前面的司彬,劝你赶快停下。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反正你今天已经跑不了了,赶快停下束手就擒吧。”罗大队长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样,中气十足。即使在开阔性很好的桥面上,音源也传到了司彬的耳朵里。
司彬也看到了前面设置的路障,他又看了眼后视镜,猛然提速向前,一点都没要停下的意思。死就死了,被抓到也是个死,今天说什么也要赌一把。他脸上闪过嗜血的神色,眼珠因情绪过激导致充血,额头的汗不停的顺着脸颊滴下,恍若未觉,死死盯着前方等候的大部队。
“我草你M,给我滚开,老子今天一起撞死你们。”司彬已经把油门拉到底,宝马像一只草原上的猎豹冲了出去。
在所有人震惊的神色中,宝马撞开了路障,旁边的警员纷纷往两边避让。此时,宝马的引擎盖已经被撞瘪了一大块,保险杠掉了下来,但没有撞毁发动机,还有战斗力。
司彬很快在冲击波中清醒过来,他双手牢牢的抓紧方向盘,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去。前面已经没有了遮挡物,再也没什么能阻挡他。
江洵的自由光已经离宝马不足十米远,眼看就要追上了,对方又想加速势必要甩开他的架势。江洵咬紧后槽牙,油门踩到底,狠狠的朝宝马撞了上去。
嘭,自由光怼上了宝马的车屁股。这下,宝马前后方均受到严重的扭曲变形,司彬在巨大的冲撞中被甩上了方向盘,头磕在上面。一时,疼痛夺去了他片刻的意识。
这也给江洵有了喘口气的机会,他的自由光底盘要比宝马高不少,并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他加速拦在了宝马车的正前方,迅速打开车门追了下去。
仗着身高优势,江洵的大长腿踢开了宝马驾驶舱的车门,把意识昏迷的司彬从驾驶座拖拽了出来,后面的大部队也陆续赶上。
呯呯呯!
“跑,我让你跑,杀了人你还敢跑,畜生。”江洵拳拳到肉的朝司彬脸砸过去。他的火爆脾气在此时被激发,大有不揍死对方不罢休之势。
罗素没想到江队长战斗力这么高,如此豪放而又不顾影响的在大街上狂揍嫌疑人,脸上顿时露出了钦佩之色。
司彬被打的用手臂频频挡住头,脸上的血污已经看不清他原来的面貌。江洵的铁拳还在无情的往他身上招呼,可他却反常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你打死我吧,我一点都不怕死。”司彬怪笑道。
江洵停了下来,双目赤红的看着眼前这个像怪物的男人。
血水顺着司彬张开大笑的嘴流进口腔,他还砸吧着尝了尝味道,一脸癫狂喜悦:“我心里有种喜悦感,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你们在地下腐烂的时候,我已经到达了天堂。哈哈哈~”
旁边的警员都看呆了,胳膊上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江洵像扔破麻袋一样把司彬掼在地上,一脸捩气的转身朝东浦分局的警员喝到:“铐起来带回去,别让他死了。”
徐里立马上前掏出镣铐,和几个警员把地上的司彬架了起来,关进警车后座。
江洵动了动脖子,发出咯叭脆响。他缓步走到罗素面前,豪迈的搭上对方的肩膀,说:“罗队长,今天真是感谢你们了。”说着伸出一只手要和罗素握手。
罗素像个小鸟似得被他圈在胸口,被对方刚才一连串的霸气征服了。立马谦虚道:“哪里哪里,江队长不用客气,都是自家兄弟。”伸出手和他交握,“应该的。”
江洵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开了他。“此事我会上报市局,若没有宁崇分局的鼎力相助,想抓他恐怕还要费些功夫。”接着又笑着说道:“下次来东浦,兄弟我做东,好好请罗队长。”
罗素:“客气啦江队,这也是我们辖区分内的事,举手之劳。能抓到凶手,也是所有人的希望。”他诚挚的说道:“恭喜你们又破获一件大案。”
江洵豪爽的大笑,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各自收队回程了。
而隔着不远处的停车场,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融入了车流中。
☆、凑合凑合
江洵被记过了,原因是殴打嫌犯。
在抓捕过程中,嫌犯已然落网,并无还手之力。江洵作为刑侦队队长当街公然殴打的行为,予以行政记过处分一次;但念在其抓捕有功,功过相抵的份上,可以继续留任,到手的功勋飞了不说,还差点停职审查。
江洵倒是敢作敢当,勇于承认错误。为此刘局把这个头疼的外甥单独拎到办公室,里里外外给他上了一堂政治课。
被摧残了半天的江队长耷拉着耳朵从局长办公室退了出来。
苏主任安慰他:“洵啊,别难过,功勋会有的。”
翁专家嘲讽他:“江队,自由光还是比不上BMW啊。”
江队长:“你俩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一人插一刀。”
苏、翁:“在所不辞。”
江洵:“哥屋恩。”
那具拼接的尸体,经法医队的勘验,对比陆晚晴的DNA确实是属于她的。但头颅已经差不多白骨化,王兰芝已去世半年,无法再做验证。
不过根据翁达晞的推测,是她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百。
司彬被抓回来那天,江洵连伤口都没给他处理就迫不及待的提审了一次,但那小子死咬着不开口。自抓捕归案后,没在放出一个屁来。
江洵没想到对方骨头这么硬,只能先把他关了起来。
司彬被关在了刑警支队临时辟出的房间,在没有认罪伏法前还不能移交看守所。在这期间,警方不仅要确保他的人生安全,还必须在羁押时间之内顺利拿到口供,才能交由检察院做最后的审判。
走廊里24小时轮班制的巡逻警,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道门,以防止里面的犯人突生事变。
司彬呆呆的坐在行军床上,脸上的青紫血痂遍布在五官上,令他看起来有些恐怖狰狞。他的眸子卒着寒光,盯着对面白色的墙壁,像个被诅咒过的巫师。摄像头就悬挂在他头顶,不时亮起的红点提示着背后有人在全程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翁达晞肩臂放松,看着监控里传来的画面,与司彬隔着屏幕遥遥对视。
倏然,他笑了。
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拉扯出刻刀般的冷笑,眼里充斥着见到猎物后的兴奋,似他又不似他。
站他身旁的苏源邑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看到这一幕,他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指尖带着比空气中还低的冷意,直入骨髓。
半饷,他收回了视线,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要提审他吗?”
“当然,”翁达晞微侧头:“这可是我的战利品。”
苏源邑目光微沉与他对视,:“阿晞,你到底怎么了?”自从见到那具拼接的腐尸后,他觉得翁达晞像变了个人一样,让他很担忧。
翁达晞收回视线,看向监控画面。
经过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后,他才再次开口:“我在与他对弈,当我站到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时候,难免会发生共情,这将会非常危险。”
从来淡定如斯,掌握全局的人,也会说出这种话。
苏源邑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多了抹心疼,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现在的翁达晞需要安慰。
“我能为你做什么?”
翁达晞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片刻后朝他微微一笑,难得的撒娇道:“我困了。”
苏源邑拉起他的手,回以温柔:“那我们回家。”
他们回了山水城,苏源邑直接把他带回了自己家,不让他再回隔壁,免得受到翁旭的打扰和摧残。
翁达晞确实是困了,几天的劳心伤神让他不再纠结睡哪的问题,只要有张床就足够了。
两个大男人面对着冷锅冷灶又泛起了纠结,这没有阿姨的日子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苏源邑揽下了做晚饭的“重任”。
翁达晞:“好极了,加油。”说完,一手捞起茶几上的薯片,刺啦一声撕开了。
什么不能吃垃圾食品这种鬼话,连小孩子都哄不住,何况是他。早就对苏主任的忠言逆耳,左耳朵进右耳朵了。
苏源邑默默把桌上的零食全部收了起来,打算跟他抗争到底。
半个小时后,苏源邑就做出了简单的三菜一汤,色香俱佳,味还没尝!
翁达晞洗了手坐过来,看了眼桌上的菜,由衷道:“居家优质男苏源邑,以后你老婆肯定会很幸福。”
苏源邑撑着餐桌,坏笑问他:“那你幸福吗?”
“我姓翁。”
“这样啊,那我再努努力。”争取以后让你冠夫姓。
翁达晞已经开动了,没听清他后半句的自言自语。
翁达晞胃口很好的吃了一碗饭,满足道:“你还挺会做饭,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苏源邑想说以前你又不在,我想给你做那你也得吃的着啊。他不要脸的说:“为了给你做顿饭,苦练十余载,你吃饱了吗?”
翁达晞托着腮懒洋洋道:“吃饱了。”
“那你能再喝碗汤否?在吃饱的基础上加个撑。”
说完,不等对方拒绝,强制性的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鱼汤,端到他鼻尖。
翁达晞其实已经吃的很饱了,但碍于对方一片良苦用心他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干了那碗纯白鲜嫩的鱼汤。
苏源邑隔着餐桌摸了摸他的头,宠溺道:“真乖。”
翁达晞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说:“我今晚睡哪啊?”
他以为今天又是“看眼缘”,谁知苏源邑不按剧本来。
“你睡主卧,上楼右拐第一间。”
翁达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挑眉:“我睡主卧,你睡哪?”他一个客人,每次跟主人抢房间,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苏源邑撇开视线,不自然道:“我还能睡地板吗。”催他:“快去休息,刚谁闹着困的。”
翁达晞听话的上楼了。留下苏主任独自在楼下发呆,天知道,刚才差点他就露陷了。
谁能想到,堂堂苏主任,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一间房能睡人,其余房间都被他封存着。如果让翁达晞知道了,依照他的尿性肯定就睡翁家去了。
这怎么能行!
等苏源邑上楼的时候,翁达晞已经睡着了。豪华的大床上他只占了小小一个地方,被子微微隆起,连有人进来都没能吵醒他。
房间里亮着睡眠灯,照在他熟睡的侧颜上,像个粉雕玉镯的瓷娃娃。
苏源邑也洗了澡,往另外一边一躺,开始装睡。为了不吵醒他,苏源邑把睡眠灯关了。
黑暗中,他可以听到对方浅浅的呼吸,被窝的另一头传来暖暖的热气,夹杂着对方的体香直钻入鼻中。他侧过身,枕着胳膊看着他,心中是甜蜜的满足,这是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心动,哪怕只靠近对方一点点,兜头的幸福感都能把他淹没。
可能是真的累了,没多久两人都进入了梦想。
半夜,苏源邑是被异响惊醒的,他快速开了睡眠灯,循着声源找去。
翁达晞侧着身子,眉间尽是痛苦的神色,额上的冷汗随着无意识的晃动,流进修长的脖颈里。嘴里还在不停的重复:“不要,不要啊~”
陷入在深深的噩梦中,无法醒来。
苏源邑急忙去拍他,想把他叫醒:“醒醒,做噩梦了吗?”
翁达晞没醒细密的睫毛上沾着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汗。苏源邑微怔,温柔的帮他拭去,继续唤他:阿晞,那都是梦。”
他把翁达晞的上半身抱进了怀里,像哄孩子似得的轻抚他,希望他能好过一点。
翁达晞渐渐平息下来,敏锐的睁眼。然后,四目相对。
“你怎么会在我床上?”翁达晞惊的一蹦三尺高,远远的躲到了床尾。
苏源邑好笑,提醒他:“这是我家,你睡的也是我的床。”
翁达晞疑惑的看了眼房间,说:“我梦游来你房间了?”
苏源邑忍着笑,欠揍道:“那个,其实我家只有这一间房。所以,我们俩今晚就凑合一下吧。”
又是凑合,翁达晞要打人了。
“我严重怀疑你是故意的,下次我绝对不会再上当了。”
苏源邑司马昭之心被揭穿,也不恼:“你小时候不也跟我睡过吗,何必这么小气,小邑哥哥难道还会吃了你不成?”
翁达晞也觉得没什么,他又不是女人,没什么还扭捏的。听他说小邑哥哥,还笑了声,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他又爬了回来,打着哈欠道:“那我们快睡吧,小邑哥哥。”
苏源邑刚还镇定自若的君子风范瞬间被狗吃了,一脸火气的问他:“你刚叫我什么?”
翁达晞已经躺了下来,苏源邑就这俯身的姿势问他,他半眯着眼,困顿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小邑哥哥。”
殊不知,他这懒散如猫咪的模样,全落进了蠢蠢欲动的男人眼里。
苏源邑大概把生平所有的克制都用在了此时,身上的火焰被对方撩的快要烧着了。他盯着那张慵懒的俊脸,小心翼翼的用食指蹭了蹭。
半天才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阿晞,你真好看。”我是这么的喜欢你,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可身下的人已经又睡着了,屏蔽了所有炽热的目光和爱意,沉浸在无梦他乡。
第2天,睡饱了的翁达晞精神抖擞,从楼上下来。
苏源邑正往餐桌上摆早饭,看到他眼前一亮:“快下来吃饭。”
“你起这么早。”翁达晞把刘海吹向一侧,端起牛奶问他:“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不冷清吗?”
他的原意是想问你怎么不搬回山下那栋公寓里,好歹方便。
落到苏源邑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他自作多情的开始加戏:“冷清,这不你来了吗?以后这里也是你家了。”
很明显是邀请他的意思了。
翁达晞咬了一口三明治,只道:“我住隔壁挺好,没想搬家。”
“没让你搬家,偶尔过来陪陪我就好。”
苏源邑一幅孤寡老人的可怜样,漆黑的眸子满脸期待的望着他。
翁达晞觉得他像个路边的流浪狗,等着主人的爱抚和领养,不禁心肠一软,答应了下来。
“好,我尽量。”
苏源邑瞳孔里闪过一抹精光,好像终于摸到什么窍门一般,标准的八颗牙齿缓缓露了出来。
☆、悲惨的童年
司彬在审讯室已经静坐一个小时了,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这个人他见过,那天晚上匆匆一瞥,对方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是因为气质特殊,而是因为他那天差点坏了自己的好事。
不过,现在已然不重要了。没成想,到最后他还是栽在了这个人手里,这难道就叫命运的齿轮?总有一天会重复过往的悲剧。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对视都没有。相处在同一空间,相对而坐,静默不语,无声对峙。
没错,他们确实是在对峙,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审讯室外,玻璃后站着一帮警员,都在密切的注视着里面两人的动向。这次审讯至关重要,关系着能不能顺利拿到口供,给司彬定罪。
即使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但谁也没有开口催促。
苏源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拨了一串号码出去。很快,审讯室里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想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 。”
这是早上临出门前,翁达晞特意设置的铃声,并告诉他,到了时间点,记得给他拨号。
低沉悦耳的嗓音还在继续吟唱,司彬终于动了。
“我认识你,翁达晞。”这是司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生涩而普通的问候。
翁达晞双目注视着对方,没言语。
“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司彬露出一口大白牙,面容阴森的笑着。
翁达晞缓缓倾身,头顶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冰冷。他语音平缓,不受任何威胁的牵制,开口道:“想做最后的挣扎?”随即他幅度很小的摇头,“愚蠢。”
“你们这些所谓守法的小丑,不过如此。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果我偏不配合呢?”
“我对你杀人的动机一点都不感兴趣,幼稚的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儿。”翁达晞嘲讽的说道。
司彬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愣怔了下。他和他对坐这么久,浪费那么多口舌不就是想让他犯罪伏法吗?为何又说不感兴趣,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那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是想好心的来提醒我改邪归正吧?”司彬大笑,“你们这些所谓的专家,迂腐的学院派,真会照本宣科。”
“王兰芝打你的时候,你害怕吗?”翁达晞突然问他。
司彬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净,见鬼一样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翁达晞没理他的质问,依然自顾自的说着:“她是不是告诉你,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打你也好,折磨你也好,都出自于一个母亲对孩子正常的爱?”
司彬死死的盯着他,双目中的红丝都清晰可见,身体里有个怪物在咆哮,让他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只有杀了他,所有秘密才不会被人发现。
翁达晞静坐如泰山,身体放松悠然的问他:“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和杀那些女孩一样,死了你就能掌控一切了?”
外面的苏源邑心中一紧,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握了握。
江洵也听到了,安排人潜伏在审讯室门口,只等司彬一有动作,立刻闯进去保护翁达晞。
当事人可不害怕,一脸淡定的坐着,犹如在和老朋友谈心一般。他继续挑衅对面人的神经,说:“王兰芝性侵过你吗?”
呯一声,司彬站了起来,他隔着长桌抓起了翁达晞的衣领,脸上是嗜血和愤怒,还有不为人知的羞愧:“我要杀了你,你这个魔鬼。”
变化来的太快了,外面的警员冲进来慌忙按住了司彬,把他的头压在桌面上。苏源邑和江洵也冲了进来,去查看翁达晞的情况。
翁达晞整了整衣领,示意自己没事。他让警员把司彬拷在老虎凳上,防止他在暴起。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他要继续刚才的审问。
出去的时候,苏源邑再三问他,要不要让其他人来审,他在外面指导就行,被翁达晞拒绝了。
苏源邑叹了口气,带着担忧关上了门。
翁达晞望向椅子里的司彬,口气放的很缓慢,他说:“我让他们把这里所有的监控都关了,他们听不到你接下来会说的话。”他引诱他:“今天我是你唯一的倾听者,你可以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告诉我,你那悲惨的童年。”
司彬喉咙里发出困兽的声音,他的手被锁在背后,头部低垂,身体还在不断的挣扎。他把额头磕向了桌面,嘴里发出恐怖的低笑,好像下一刻就有种要断气的错觉。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的问他:“你不是都都猜到了吗?心理学家。”
“心理学家不是神祇,无法窥探你灵魂里的秘密。司彬,我很同情你,但我不能理解你为了王兰芝而去杀人。”翁达晞坐了下来,郑重道:“特别是你的老婆,陆晚晴女士。”
那个温婉的女子是整个案件的第一起被害人,死在朱晓奈之前。她的其余残肢警方没有找到,只在地窖中发现了一部分胸腔。
翁达晞刻意的提起不仅是为了找到关键性证据,还想瓦解对方的神智,他知道现在的司彬已经没那么清醒了,甚至有些癫狂。这也是攻破他心理防线的最好时机。
果然,司彬口中低声念叨着曾经的发妻,脸上涌现一丝丝痛苦的神色。翁达晞觉得有戏,可能陆晚晴在司彬心中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他继续说道:“陆晚晴应该很爱你吧?曾经的你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如果不是因为她发现了你性无能这事,你们依旧是别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如果这一切不是因为王兰芝的话,你的人生或许会很美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很聪明吗翁达晞?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胡乱猜测。”司彬斜着眼望着对面的人,咧着嘴说道:“你没有证据,也无法定我的罪。”
“哦?你说那具尸体不是你拼的?人也不是你杀的?”翁达晞眯着眼,眼中寒光闪闪:“别忘了,你的罪责早在我们抓到你之后就定下了,从你后备箱里搜出的作案工具和车后座的鲁米诺生物检测,均显示是你杀死的两名被害人留下的。即使你请国内最顶尖的律师,都无法洗脱你杀了人的事实。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认为还可以走出这扇门。”
司彬相信了,脸上出现片刻迟疑。
翁达晞不等他思考,继续攻城略地:“今天之所以能跟我面对面,是因为我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来证明你的灵魂深处,其实是纯白无暇的。你还是当年那个一心向善,渴望明媚骄阳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