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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吴潮生的实力有目共睹,虽然游今戈半途退赛让他们抓鬼的速度慢了许多,但最终还是以遥遥领先的破阵速度得到了各门派的极高赞赏。

第60章

  吴潮生的实力有目共睹,虽然游今戈半途退赛让他们抓鬼的速度慢了许多,但最终还是以遥遥领先的破阵速度得到了各门派的极高赞赏。
  从山谷里回来,吴潮生被一群长辈围着聊了许久,若是其他小辈早就不耐烦了,也就他依然是一派的温润,风度翩翩,嘴角始终带着浅笑,同几位长辈好好讨论了一下这次阵法还需改进的地方,语速不疾不徐,令众人听得频频点头。

  由于御鬼宗掌门太抠门,连顿饭也不愿意请,各掌门敢怒不敢言,只能带弟子们见礼后逐一离开。

  直到此时,吴潮生才听说了小师弟被赶下山的事。

  吴潮生惊呆了。

  华清穹对着自己疼爱的大弟子还是多解释了两句:“放心,不是将他逐出师门,只是让他下山历练一年,期间除非情况紧急否则不能联系门派任何人,不得向任何同门子弟求救。”

  吴潮生继续目瞪口呆。

  华清穹皱眉,懒洋洋地躺在竹椅上摇着把扇子:“你不满意?”

  吴潮生一时无言以对,愣了许久,陡然回过神来,“他真下山了?下山多久了?”

  “走了一会儿了,放心,我让你师叔给足了钱和干粮。”

  “师父你……”有生以来,吴潮生第一次想同师父生气,可他也很清楚师父这样做的原因。

  无非是想将他们分开,让自己无法事事照顾今戈。游今戈年纪虽小,但因家人早逝,性格同其他小孩儿本就不同,说早熟也早熟,说幼稚却也幼稚。华清穹让他提前下山历练也是为了让他多出去看看,身临其境地去体会一下所谓“人间”到底是什么。

  可理智地清楚是一回事,感情上无法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吴潮生握紧了十方剑,忍住了立刻去追小师弟的冲动,耐着脾气道:“师父,他还小,至少得找一位合适的师兄陪着他一起……”

  “山下像他这样大的孩子,都能定亲了。”华清穹道,“他本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受兄弟姐妹照顾,性格有些骄纵,突然生了那样的事又被你带回来小心宠着,生怕惹了他不高兴,才让他有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该是让他自己出去闯闯的时候了。”华清穹语重心长道,“放心,我在他身上留了追踪香,定期让你师叔去看看他便是。”

  吴潮生依旧不放心,不赞同道:“师父,师弟和其他弟子不同,他性格偏激固执,很容易钻牛角尖。落魂门齐离想招揽他入门,你这样做岂不是将师弟往外推?”

  “你不能一辈子替他做选择。”华清穹晃了晃腿,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旁边的华晚成尽职尽责地帮他将竹椅收了起来,抬回山下去。

  “你希望他怎么样,你想他怎么样,那都是你希望的。他只会觉得被束缚,不被理解,不如让他自己去做选择,若是下山一年后他依然觉得落魂门更适合他,我也不会拦他。”

  “师父!”

  “汐儿。”华清穹转过脸来,双眼蒙着黑布却直直看着他的方向,鼻梁高挺,嘴唇红艳,衬得脸色白皙得几乎透明了,“你过于干涉今戈的人生了,他的天资和刻苦从来就不输你,你要护他到什么时候?该让他下山去磨炼磨炼了,再晚几年,他只会离你越来越远。从今日开始随我闭关修炼,其他事暂且交给觅海去做。”

  吴潮生整颗心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生怕一个没看住小师弟就误入歧途,又或者不自量力地去收服什么厉鬼,反害了自己。

  他想起玄火门秦姑娘那位下落不明的师哥,到现在还没找到尸首,整个人就慌得坐不住。

  可他也知道,师父的话不是没道理。

  通过这次的大赛已能看出他学有所成,独自下山不成问题,师父给了他充足的钱和干粮,也有追踪香能追踪他的去向,师叔会定期去查看,不会有事的。

  他得学着放手,让小师弟去找自己的路。

  他的手心出了层汗,十方剑仿佛是感知到了主人的心绪,散发出淡淡光华想要安慰。

  他握紧十方剑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手背上鼓起青筋,好一会儿才低头道:“弟子领命。”

  华清穹点点头,拂袖要走,吴潮生追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道:“师父,让我去送送他吧。我送他下山,很快回来。”

  华清穹暗自叹气,终是没再阻止。

  天还在下雨,乌云一团团地裹在天边,在绵延的耀峰山顶投下不均匀的黑影。

  游今戈背着剑提着包袱慢慢在山间小路上走着,上回他是偷偷跟着其他师兄弟下山的,这是他第二次下山,自己一个人走这条路感觉凄冷了不少。

  泥泞的山路不太好走,脚下一直打滑,他不得不拿出剑来充当手杖,雨水打湿了他的鞋袜和裤边,路边的小草歪七扭八地倒着,被不时滚下山的小石子给打得蔫了。

  到了半山腰,游今戈看着远处袅袅炊烟,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心里有委屈,有不甘,还有些对前路的茫然,但一想到他终于有机会亲自去找那只厉鬼报仇,心里便又有了力量。

  御鬼宗的门规,不到年纪,不得师门允许不能私自下山,因此自从他被带回山后,除开上回的意外,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山。

  哪怕是上回也没走多远,跟着师兄弟们路上也不觉得无趣,如今他却成了孤身一人,还有一年的期限……

  他抿了下唇瓣,倔强地继续往下走,还没走几步,头顶细细绵绵的雨丝就被挡住了。

  游今戈抬起头,他身体里的邢瑜也随即看到了来人。

  吴潮生背着剑,挽着长裤露出一截白皙小腿,袖子挽到手肘上,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一把纸伞,额前发丝湿了一些贴在额头上,那张和林皓仁几乎一样的脸上带着和煦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没带伞。”他松了口气,“还好追上你了。”

  游今戈心神一动,却没说话。

  “生气了?”吴潮生温声道,“师父让你下山历练,不开心吗?你不是早就想下山了吗?”

  “……没生气。”游今戈吐出胸口里闷着的一口气,低头道,“只是有些突然。”

  “去跟师父求情吗?”吴潮生试探。

  “……不去。”他已经求过一次情,既然没用他就不会再低头第二次。

  少年人的自尊心和固执总显得那么倨傲而孤冷,带着刺,带着不甘的烈火,不仅容易伤到他人,也能将自己烧个一干二净。

  吴潮生点点头,也不再劝,只将伞塞进少年手里,转身弯腰道:“来。”

  游今戈一愣,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红着耳朵往后退开:“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

  “你鞋袜都打湿了,容易风寒。”吴潮生还背了个包袱,道,“这里头是多给你带的披风、鞋还有鞋垫。师叔粗心,必会漏东西的,我还带了你喜欢的肉干,还有山下很难买的上好朱砂。”

  大师兄滔滔不绝,确实很像个老妈子,游今戈听得心里发涩,低头握着伞见师兄发丝和肩膀都被打湿了,终于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师兄的背。

  就同以前小时候一样。

  少年人重了不少,但吴潮生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将小师弟背了起来。

  他站直后先一把撸下小师弟的鞋袜,扯起自己的衣摆给师弟擦干净了脚和沾上泥点的小腿,确定不会湿哒哒的,才继续往山下走。

  山里一片静谧,只有雨水敲打树叶的声音,连吵闹的鸟儿也歇息了,泥土里翻涌出湿润清香,还能看见大团大团的红色蚯蚓翻出土地,连成线地爬动。

  游今戈突然就想起了幼年往事,他抓了许多蚯蚓去吓姐姐,姐姐大哭,娘亲便抱着姐姐呵斥他,让他去帮忙喂鸡,不许捣乱。

  等姐姐不哭了,娘亲又弄了麦芽糖来,塞进他的嘴里,笑着捏他的脸。

  想着想着,记忆里的画面又变成了大师兄。

  大师兄不怕这些虫子,还抓过许多蚯蚓做鱼饵,带自己去钓鱼。

  夏日后山的溪水清澈透明,有鱼高高跃起,带出转瞬即逝的小彩虹。师兄顶着大大的草帽,挽着裤脚踩在水里,衣摆系在腰间,阳光下的笑容十分夺目,还说钓到大鱼就给他做汤。

  游今戈不自觉地在师兄脖颈间蹭了蹭,搂得更紧了些,蔫蔫道:“师兄,对不起。”

  当撇开两人之间的矛盾时,他似乎仍是那个吴潮生熟悉的小师弟。

  吴潮生一顿,笑道:“嗯。”

  “我不该那样和你说话,我……只是怕你被那些东西给骗了。它们很会骗人。”

  “嗯,我知道。”

  “师兄……”

  “嗯?”

  “我没有讨厌你,从来没有。”

  吴潮生眼眶有些发酸,喉咙紧了紧:“嗯。”

  雨林里的湿润气息混合着吴潮生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当游今戈觉得前路艰难走不下去时,总会在半夜想起这一幕:师兄背着他,抓着他赤裸的脚,慢慢地走在下雨的山路里。

  慢慢的,仿佛时间都停滞了般,只有他们两个存在的世界。

  快到山下时,游今戈突然说:“有件事我一直没说。”

  吴潮生放下他,给他拿了干净的鞋袜:“什么?”

  “厉鬼来的那天,我不在家。”

  “嗯。”

  “其实我之前是在的。”游今戈看着前方雨幕里模糊的小村庄,“那天我想吃麦芽糖,娘不让我吃,我跟她吵了一架。其实不是多大的事,但之前她给姐姐买了新衣裳,爹也允许大哥去铺子里做工帮忙了,我却什么也不能做,连麦芽糖也不能吃,突然就很生气。”

  “我只是讨厌没用的自己。”游今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如果我没跟她吵架,那天我就能陪着他们,死了也无所谓,至少一家人还在一起。可我偏偏跑了,很晚才回去。爹娘当时在想什么呢?会不会生我的气?会不会在最后一刻也担心着我?”

  游今戈红了眼睛,狠狠握紧拳:“我跟娘说得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回来了’。她会着急吧?”

  可他连道歉的资格和机会都没有了。

  吴潮生心口突然就被挖开了个洞似的,嗖嗖地漏着冷风。

  他一把将小师弟拥进怀里,一手捂着他泛红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说。”

  “现在又可以说了?”

  小师弟不说话。小师弟默默想:我今天说错了话,告诉你这个秘密,就当是补偿。

  邢瑜感受着吴潮生捂在眼睛上的温度,竟生出几分贪恋。

  仿佛他下意识地知道,在这之后,他们之间就很难再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了。雨林里师兄的脊背,帮他擦干净脚的手,还有这一刻的拥抱,之后都不会再有了。

  因为游今戈长大了。

  吴潮生目送小师弟走远,雨越来越大了,大得在耳边造成了嗡鸣声,其他声音都听不真切了。

  他想看清楚小师弟的身影,慢慢也看不清了。

  眼前仿佛蒙了一层什么,雾蒙蒙的,随即便黑了下来。

  *

  咔哒——

  医院走廊里的灯又亮了。

  楼道上只剩了邢瑜和林皓仁二人,邢瑜还站在林皓仁身后,一手捂着他的眼睛,愣愣地看着现实世界。

  他手里的温度是真实的,不是一个虚假的记忆,林皓仁微微动了动,邢瑜蓦然回神,放下手从身后将学长紧紧抱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下意识地,冲动地做了。

  仿佛是为了补偿什么。

  他心中还挤满了游今戈对于吴潮生的巨大内疚和自责,那股尚未消褪的感觉,驱使他想要做些什么。

  “邢瑜?”林皓仁声音有些哑,呆呆道。

  “嗯,是我。”邢瑜灼热的呼吸在林皓仁脸侧,他将下巴搁在学长肩头,小声问,“还疼吗?”

  这话没头没尾,但林皓仁却听懂了:“不疼了。”

  说是不疼了,但灵魂仿佛还有被那些红线刺穿过的痕迹,有些麻麻的,隐秘的钝痛感。

  “对不起……”邢瑜蹭了蹭学长的肩膀。

  这一幕那么熟悉,仿佛是游今戈在雨林小路上蹭过大师兄的情景再现。

  林皓仁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但心里却软得不像话,回手拍了拍学弟的脑袋。

  两人一时都感慨非常,彼此都没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后,安全出口那头才传来一声呼喝:“邢瑜?!去哪儿了?!”

  两人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他们还在抓鬼呢!

  这时候搞什么温情?!

  林皓仁简直哭笑不得,挣开邢瑜要往出口去,却被邢瑜一把握住手。

  比游今戈大了好多的手掌将学长的手握得紧紧的,男人幽暗的视线看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别离开我,一步也别离开。”

  林皓仁想起来吴潮生看着游今戈一步步消失在雨幕里的心情,仿佛心口仍然空着一块,不由自主就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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