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场空
下林村。
叶正坤夫妻俩回到村中的时候, 送叶正松过来的男人已经走了。不过一墙之隔,正屋那边尽是他娘的谩骂声,想忽略都难。
叶正坤跟施蒲柳刚到自家院门口, 就被李四娘盯上。
也才半年, 李四娘的眼角长满了沟壑深深的皱纹。
她见到人, 当即叉腰一喝。走出来指着叶正坤的鼻子骂:“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家哥儿同外人一起来欺负老幺!你看看他伤成什么样了!”
“你一个当兄长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心怎么就这么硬!他是你亲弟弟, 你俩打一个娘胎出来,让你帮他出点儿银子你都不愿意。”
李四娘骂得唾沫横飞, 双手重重拍在叶正坤的身上,邦邦作响。
施蒲柳看不过去,拉着自己沉默着挨打的男人让开。
“娘, 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相公, 怎么不问问老幺错了什么?”
“你个扫把星,滚一边儿去!要不是你, 还有你生的小杂种,我们叶家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四娘越想越气, 胸口剧烈起伏。她扬起巴掌就往施蒲柳身上打。
刚刚还沉默挨打的叶正坤一把抓住她的手,在李四娘惊愕的目光下甩开她的手,拉着自己媳妇儿藏在身后。
“娘, 你省省心吧。老四是在府城得罪了人挨了打。我们在县里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叶正坤杵在李四娘跟前,大块头儿难得有了几分压迫感。
“而且他还把人带到哥儿里去, 他一个当小叔的。带外人去自己侄儿那儿要钱!要我不在, 我家哥儿指不定又要受什么气?!”
“那你这个当兄长的就该看着弟弟挨欺负!”李四娘气的跺脚,手都快戳上叶正坤的鼻子。
叶正坤抬手撇开,硬气道:“娘,这事儿该我向他算账,您分清楚情况。”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李四娘心火上蹿, 气得炸头发。
她五官扭曲,也不知是震惊从来都不反驳他的大儿不听话了,还是被人戳到了心窝子恼羞成怒。
叶正坤不想跟她言,只让自己媳妇先回家看看情况。自己留在这边,径直走到屋中。
金兰不在,屋里只有叶正松躺在床上。
叶正坤站在门口,看屋里阳光从门口投射进去。
尘埃在光线中飘动,有些扰眼。而光线之后是隐在暗处的叶正松。
关于叶家,关于家中的所有事,从前都是他得了好处人却藏在爹娘的阴影中。
叶正坤则像头老黄牛,兢兢业业为了这个家从不停歇。
叶正坤从不跟他算账,因为就像娘口中说的,这是他的亲弟弟。可他把人当亲弟弟,人家把他当哥了吗?
叶正坤块儿头大,往门口一站就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他道:“老幺,你为什么去府城?”
叶正松只当做没听到。
叶正坤又道:“你怎么知道哥儿在县里做生意?你又怎么知道哥儿就住在那里。前些日子,家里遭贼,哥儿说失了方子已经报官……是你吧。”
叶正松猛地睁眼。
他半撑着身子爬起来,披头散发看着门口背光的叶正坤。他恍然发现他这大哥在不是以前佝腰塌背,蠢笨易骗的懦弱模样。
他形如一座山,静静看着他,像洞察一切。
原来他不是笨啊。
他什么都懂,甚至聪明。
当初只教过他半年的夫子还可惜为什么叶家送去读书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叶正松虚着眼睛试图看清叶正坤的神色。
叶正坤眼里失了任何温度,“你不说,那就等衙门查清楚。”
他转身离开,走得果断。
叶正松只觉得从小就兜着他的网,无论他怎么蹦跳,又或是用刀子划都不会断裂的网忽然破开。、
大房一家,他的亲哥叶正坤再也不会迁就他。
叶正松害怕坐牢,更害怕失去受全家供养的美好生活。
他六神无主,慌乱之中高喊道:“哥,娘说的,都是娘说的!是她让我们去拿方子。”
“你为什么要报官,我们一家人的事为什么要报官!”
“叶正坤,你给我回来!我叫你回来。”
“报官?你居然报官!”李四娘犹如晴天霹雳,一想到自己儿子要吃牢饭,直接追上叶正坤手往他身上招呼。
叶开粮坐在屋里,卷着烟丝的手哆嗦不已。
毁了、都毁了……
他如何也想不到,他认为到时候若跟舒哥儿闹起,还能在中间兜底的大儿却先放弃了他们。
叶开粮这一次清晰的意识到,大儿不要他们了。
叶开粮先想明白过来,但屋外的李四娘却揪着叶正坤不放。对着他又打又骂,骂他狼心狗肺。
施蒲柳在自己这边院中听到,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抓起墙上靠着的扫帚就冲过去。
叶正坤看着自己媳妇过来怕她被误伤,也不傻站着任打任骂。他转过身,背对着李四娘,双手护着施蒲柳。
邻居听到动静出来看。
叶开粮撑着椅子站起,失了力气,目光浑浊地走到门口。
“行了,别在门口丢人现眼了!”
“什么丢人现眼?你听听他做了什么好事?”
“我叫你回来。”叶开粮道。
谩骂停止,李四娘抢了施蒲柳手中的扫帚扔在自家院中,黑着脸道:“滚,赶紧给我滚!”
叶正坤护着自己媳妇,从容离开这边。
回到自家院子里,施蒲柳赶紧将人拉到屋里去。
瞧着叶正坤脸上的血痕,施蒲柳赶紧找了清水给他洗洗。
她婆母那指甲极黑,也不知道多久没剪了。
叶正坤一动不动的坐着,看着身前忙碌的施蒲柳,他缓缓握住女人的手。
施蒲柳不明所以。
叶正坤身上疼,心里更疼。他郑重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施蒲柳眼眶顿时一酸,面上却笑道:“都过去了。”
脸上洗干净,又抹了点药。家里现在装药的瓶瓶罐罐多,还是哥儿从宋大夫那儿拿来的。
“家里少什么没有?”叶正坤问。
说起这个,施蒲柳脸上笑容彻底没了。
她长叹一声,擦干净手,撑着膝盖坐到叶正坤的身边。她声音像坠着秤砣,又缓又重。
“你听听,还有声吗?”
家里房子本就是泥巴房,不怎么隔音。鸡鸭跟猪都养在后头新建的猪圈,平日里待在这屋怎么都听得到后头的声响。
可这会儿,屋里安静得厉害。
像早有预料,却更是难以置信。
叶正坤苦笑着,慢慢地将自己媳妇紧紧抱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眶红得泛血。
施蒲柳抚着他的背,心酸至极。
好半晌,叶正坤松了手臂的力道。他嗓子还有点哑道:“阿柳,你说我该怎么跟哥儿交代啊?”
养的鸡鸭都能吃了,猪也半大。
施蒲柳也飞快擦干自己的脸,道:“还能追回来吗?”
“回来路上就没遇到那个人,爹娘定然是防备着我们。恐怕早就卖了,人也拿了银子跑了。”
叶正坤拍了拍衣服起身,动作迟缓,“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他冷静走到后院。今年才修的猪圈鸡圈里空荡荡的一片,像被强盗洗劫一空,连个蛋都没留给他们。
他爹娘啊,惯会如此。
仿佛他的所有都应该交给叶家,供给老幺。而他的东西,他们想拿就拿,想用就用!
他的心血啊……给哥儿准备的鸡鸭,留着过年的两头猪都没了。
叶正坤在门口伫立,看着就空空荡荡的地方甚至想笑。
罢了罢了。
不在这儿了,不在这碍他们的眼了。
在后头停留了两刻钟,叶正坤一点一点将后头收拾干净。出来后,他好像又恢复了从前憨直老实的模样。
不过,他叫住施蒲柳。
“阿柳,跟你商量个事儿。”
施蒲柳看着他,将手上的衣服放进衣柜,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叶正坤道:“我想着哥儿那里忙,豆苗也在那边念书。咱们把地租出去,去看着两个孩子吧。”
施蒲柳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先前自己就想去帮哥儿干活。但他父子俩一个在县里一个在村里,自己两边都放不下。
现在能凑到一块儿去,她自然是欣喜的。
“可家里的田地还种着……”
“让二伯他们照看着,到时候产出的粮食分他们一些就成。而且太爷在时,爹都得了好地,大伯二伯他们没分到什么。他们一大家子种着那些田地远远不够。”
“是,你说的也对。”
自家亲戚,虽然不跟他公公亲近,但跟他们大房走得近。这田地给他们种着,也不担心荒废了。
施蒲柳细想一番道:“那还要跟哥儿商量商量。”
“这是必然。哥儿那里住不下,咱们重新租个房子住着。也不需多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了。”
主要还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外,像上次那样受欺负了,他们当爹娘的还被蒙在鼓里。
与其在家干了大半年给别人送了银子,不如去县里帮自家哥儿的忙。
夫妻俩仔细琢磨,确定下来。打算过个几天就上县里找哥儿说去。
却不等他们去县里,宋枕锦第二天就找来了。
原本两人还打算瞒着家里的事儿,不让哥儿在外面那么忙,还要帮他们操心。
结果宋枕锦一来,什么都露馅儿了。
两人还说过几天去县里跟哥儿商量呢,结果宋枕锦就说自己有驴车,让他们这两天干脆把东西收拾了,家里该处的事处好,然后跟着他一起上县里。
计划赶不上变化,叶正坤夫妻俩回来才两三天,就要带着家当离开了下林村。
交代田地的事儿时,叶正坤正坐在叶开仓也就是他二伯家。
叶开仓听完叶正坤说的那事儿,气不打一处来。
“那老幺只会闯祸!”
童清已经嫁了过来,现在肚子里已经揣着崽子。他站在自己相公叶大茂身边,听着叶正坤说的那些话。
嫁人前,他以为他会跟叶以舒还有宋枕锦来往更加密切。可嫁人后,他才发现那个总是张扬不已的哥儿早早飞出了山村,离他越来越远。
他们好像本就不是一路人。
只在一开始时,他们遇到过而已。
嫁过来后,他才明白叶以舒家的处境。叶家属实太不安定,要搬出去也好。
但叶开仓还是有些不确定。
“真要走了啊?”
人老了都念旧,大房一家是他们跟叶开粮家唯一的联系。
他们在村里时,舒哥儿带着豆苗会偶尔回来。连他们也去县里了,那大房一脉就会跟他们渐渐走远。
叶正坤点头。
不是他想走,是在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他们大房的位置。
施蒲柳听着老人微微颤抖的话,眼眶也渐渐红了。
要是她的公婆像二伯大伯家这样,他们也不用离开村子。
人都重根,他们何尝不是?
全是逼不得已罢了。
交代好田地的事,又把家里的钥匙给了二伯母。夫妻俩回家开始收拾家当,只等着宋枕锦回县里时来接。
叶正松挨了一顿打,亏得府城里大夫的医术好,这几天都在家里养伤。
金兰现在几乎不往叶家来,那边的农活就只能老两口干。
早上,闲了大半辈子的李四娘跟叶开粮出去干活,宋枕锦的驴车停在院前。
叶正坤跟施蒲柳把东西搬上去,随后锁了门离开。
驴车经过刚插下秧苗的田里,郁郁葱葱的风景落在身后。
青翠山里各家都在忙,叶正坤看着这一切,心中全是怅惘。
这是他的故乡,是他百年之后要埋根的地方。他在这里活了四十多年,从未想过有一遭还要离开这里。
说不迷茫是假的。
驴蹄哒哒响,越过了通往镇上的泥泞路,随即往县中的大路上驶去。
朝阳自霭霭雾气中探头,霞光万丈,他们去的方向橙红一片。
叶以舒和施唯忙完了午间的出摊,回来休息一会儿正打算继续出去看看房子。
没成想睡个午觉起来他爹娘已经坐在了院子中。
叶以舒恍惚,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爹娘,你们怎么……”
“家里现在农活干完,过来帮你。”施蒲柳不怎么自然道。
叶以舒往他们身边一坐,晒着太阳愈发糊涂。
“那你们之前怎么不说?我也好赶紧把房子买了。”
这下换两口子诧异,施蒲柳问:“这不是住的好好的,买什么房子。”
“这地方太小,赚了银子不就该让自己生活好一点?”
“大手大脚。”施蒲柳道。
宋枕锦笑着道:“那娘是同意不同意?”
施蒲柳道:“你挣的,娘不干涉你。只踏实一点,手里还是攒些银子的好。”
“那就是同意了。那爹呢?”叶以舒转头问。
叶正坤看着笑容明媚的哥儿,在家中积累的憋闷全吐了出来。
“阿舒争气,爹都支持。”
“那好!房子我们之前看了一些但还没找到特别中意的,既然爹娘来了,您老两口有空就出去转转,我也省了力气。”
叶正坤却道:“房子以后你们住,还是你们自己去看。我跟你娘是过来帮你忙的,也让你之后轻松一些。”
施蒲柳点头道:“你爹说的对。房子还是要自己喜欢,娘就不插手了。”
叶以舒笑道:“行,那我赶紧看。”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安排老两口的住处。
现在房子还没个影儿,叶以舒本来想安排两人在客栈住着。但施蒲柳嫌弃客栈贵,自己跟叶正坤趁着叶以舒出摊的时候出门找了一个。
地方也近,不过房子太小。就一间房能睡觉,厨房随便在外面搭了一个棚子,院子又窄又小。
叶以舒回来看了不愿意,可两口子把钱都付完了。
叶以舒哭笑不得,只能有空闲的时候多出去转转。
豆苗下学回来,看到施蒲柳跟叶正坤在院儿里洗衣服,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把将书袋甩在身后。
飞扑过去,趴在他爹后背上。
“爹啊,你们怎么又来了?”
叶正坤黝黑的脸上挂起了笑,任由豆苗趴着。
施蒲柳笑道:“不想爹娘来?”
“想啊,怎么不想?做梦都想!”豆苗亲亲热热抱着叶正坤脖子,还跟小孩儿似的,全没了在外面对同窗的端正。
豆苗亲近完了,脚步轻快先回去完成夫子留的课业。
两口子洗完了衣裳,又开始准备晚饭。看身边蹲着的小孩儿一头短发毛绒绒的,帮着他们干活儿。
施蒲柳赶小孩儿找豆苗去,他夫妻俩把饭做了。
叶以舒出去走了一圈儿,跟晚归的宋枕锦一起回来。
到家之后直接有热乎乎的饭菜,洗了手就吃,叶以舒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神仙日子。
吃过晚饭后,叶以舒先送老两口回住的地方。
收拾干净,他进屋脱了衣服坐在床上。看宋枕锦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油灯前翻书,叶以舒看着看着失了神。
油灯晃眼,现在手头宽松了,叶以舒盘算着买些蜡烛回来用。不然宋大夫晚上要看书时费眼睛。
这会儿歇下来,叶以舒大脑放空。
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他忽然坐起身来。
“阿锦,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宋枕锦放下书看来,长发一缕一缕落在肩上。眉目清润,似有华光。
“岳父没跟你说?”
“没有。”叶以舒跪坐起来,直直盯着宋枕锦。
宋枕锦道:“还是小叔还钱的事情。家里的鸡鸭跟猪都被他们卖了。”
“全卖了?!”
“全卖了。”
“这、一群水蛭!我说我爹娘之前不愿意来县里,现在怎么就收拾东西来!原来是在家里被欺负了。”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宋枕锦见哥儿说着就要往外面冲,一把拽住他胳膊道:“他们既然没跟你说,肯定是不想让你知道。”
“何况你这模样……”
就穿着一身亵衣往外面冲,是气狠了。
宋枕锦将他按在床上,了他贴在脸上的乱发,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道:“阿舒,天已经黑了。要算账,明日一早回去也不迟。”
叶以舒抓着宋枕锦领口的衣服忽然往下拉,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你今天回来时就应该告诉我。”
“那时候伯父伯母都在,我不好开口。”宋枕锦弯着腰,保持着被哥儿抓着的动作。
他掌心贴在他发上轻轻揉了揉,态度依旧温和,“万一你又像现在这样,反倒令他们更加内疚。”
叶以舒一股气还是没下去。
不过看着宋枕锦被扯着露出锁骨的领口,他松手,帮他把衣服上的褶皱抚平。
他垂着眼帘道:“相公说的对。”
他两只手下滑,抓住宋枕锦的衣摆。身子前倾着贴上去,额头抵在宋枕锦身上。
宋枕锦目色温柔,轻轻抚着哥儿的黑发。
叶以舒被顺了毛,心里躁意平歇。
“我爹娘那边知道叶正松是怎么在府城受伤的吗?”
“没问,我也不知。”
“算了,真要查到他头上,他之后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与其过于关注村子里的那一家人,还不如过好他当下的日子。
“睡觉!”叶以舒拽着宋枕锦的衣服往后倒。
宋枕锦一个没注意,被哥儿拉到床上。
怕压着他,宋枕锦手撑在叶以舒头两次。半干的墨发散落,与枕头上的青丝交错,一时间分不清你我。
“头发没干。”宋枕锦无奈道。
叶以舒抬手从他颈侧穿过,五指张开,贴着头皮抓着他头发。
“要不烧个火盆烤?”
“不用,快干了。”
目之所及,哥儿脸色白里透红,细眉入鬓,眼皮是浅浅的两道褶。眼里像柳枝触动的春水。
宋枕锦不敢多看,试图撑起身子离开。
叶以舒忽然收紧胳膊,环住他脖子。在宋枕锦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极轻的亲了一下他唇角。
宋枕锦睫毛乱颤,慌乱看着哥儿。
“还想亲?”叶以舒询问。
不容他回答,叶以舒又在他唇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下。
宋枕锦像受了惊吓,飞快起身。膝盖撞到床沿,叶以舒只听到声响,手一松开人就跑到书桌那边去了。
叶以舒逗了人,再不憋闷。
他粲齿一笑,探入被窝,兀自蒙着头睡觉去了。
只有宋枕锦一个人枯坐在书桌前,望着灯芯上飘动的火苗,心乱神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睡得迷迷糊糊的叶以舒下意识往身边摸人,手摸了个空,睁着眼看去,却发现宋枕锦趴在桌子上睡着。
叶以舒只得爬起来走到他边上去。
他坐在另一把凳子上,凑近了看宋枕锦闭着的眼睛。
油灯快熄灭了,宋枕锦睡得乖巧,脸侧在手臂上呼吸清浅绵长。
叶以舒轻轻沾了下他睫毛,人不见动静。他知晓宋枕锦惯来睡觉睡得极沉,但不知这样他也能睡着。
叶以舒眼珠乱动,起了主意。
正试探着托着人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手往他腰跟腿弯上探去。
宋枕锦受惊,忽然被他弄醒了。